43 潇潇 “我爸會扇你

第43章 潇潇 “我爸會扇你。”

陳蟬衣一愣:“我大伯家裏的。”

她原本其實并不想瞞着他, 可是不管怎麽樣,鄭容微都像是他們間的一根刺,她昨夜才慢慢撬開他心扉, 不想再讓他難受。

李潇點頭, 望着她溫聲說:“快吃吧,一會兒趕不上了。”

她打電話耽誤了點時間。

陳蟬衣看他神色如常, 大概并沒有發覺異樣, 心中才稍微舒了口氣,不安也漸漸消散。

她低眸喝粥:“嗯。”

上午的研讨會, 她和瞿雨音他們幾個坐在後面,是很後排的位置。因為只是來聽報告的,并沒有課題要演講。

秦繼南後面幾天倒是有,他和錢興坐在前面。

陳蟬衣擡眸,往前幾排掃了一眼, 并沒有看見陳如晦。

大概上午不在。

她愣愣回過神, 抱着電腦繼續認真記錄會議內容。

瞿雨音一晚上沒見到她,這會兒看見了, 難掩八卦的心:“小蟬。”

陳蟬衣:“嗯?”

瞿雨音壓低聲音:“你昨晚上幹嘛去的呀?”

雖然她說是去見朋友,可瞿雨音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再加上晚上的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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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雨音離得近,聽到那個服務生說了,他說“鄭先生”。

原來給小蟬安排宴席的是個男人啊,聽着也不像是她家裏人。

瞿雨音好奇極了。

“是不是去找那個鄭先生了?”瞿雨音小聲說,“他是什麽人呀,這麽闊。”

這層關系有些複雜,陳蟬衣不好解釋,只得說:“沒有找他, 他是我家裏親戚認識的人,就幫我安排下晚飯。”

瞿雨音:“天哪,他一安排就那麽貴?我聽劉橋他們說,那些酒都夠買輛豪車了,真的假的。”

原諒她沒見過世面,當時服務生在報酒名的時候,她也就聽說個洋河雙溝,蘇南人估計都聽過。

像那些紅酒,什麽酒莊,她完全懵的!

陳蟬衣笑笑。

鄭容微是官場公子的出身,有些東西,于普通人來說,一輩子難以企及,可于他來說,或許就是指尖漏出的零星一點罷了。

可她往常并不高調,他們是真心想和她做朋友的,她是個善解人意的姑娘,不想讓別人有壓力。

“那些我也不常見。”陳蟬衣輕輕說,“說實話,我吓了一跳呢,酒什麽的都是亂選的。”

瞿雨音聽她這麽說,總算微微舒了口氣。

原來小蟬也不怎麽知道啊,還以為就她是土包子呢。

上午的會議結束。

人群陸陸續續往外走。

陳蟬衣動作慢,在座位上把東西記好才開始收。

她坐在最左側邊上,看見秦繼南順着人群走過來,打了聲招呼:“秦老師。”

秦繼南無意間看了她一眼:“啧。”

陳蟬衣抱着包,有些懵地擡眸:“嗯?怎麽了?”

秦繼南看她的目光很古怪。

不久後,他說:“你,用粉底液嗎?”

陳蟬衣愣了愣:“用的,化妝會用,不過今天出門有點趕,就沒化。”

秦繼南沉默。

陳蟬衣試探說:“秦老師,你也對那個感興趣嗎?我懂的不是很多,但是可以給你推薦。”

她沒懂秦繼南怎麽這麽說,不過他要是想了解,她可以毫無保留相授。

秦繼南心說他感興趣個屁。

他也不知道怎麽講,只能不可描述地皺眉:“我覺得你還是用用吧。”

陳蟬衣:“啊?”

秦繼南表情更複雜了:“還有天冷,出門記得穿外套。”

說完順着人潮走了。

陳蟬衣默默看了眼窗戶外,五月的夏樹蔭青綠,豔陽高照。也不冷啊。

想不通,她奇奇怪怪地往外走。

鄭容微的車停在門外,陳蟬衣認得他車牌,一眼就瞧見了。

回京後,他的車換成了私人奧迪,黑色低調,并不引人注目。

車窗裏,他還是架着那副金絲邊眼鏡,目光深邃地看着她。

日頭下,姑娘白皙的臉孔近乎透明,眼瞳清澈得漂亮。

鄭容微有片刻失神。

她太驚豔了,即使放在黑壓壓的人群裏,也讓人不自覺投遞視線。

陳蟬衣臂彎搭着外套,一路小跑過來,坐進車裏和他低聲抱歉:“不好意思,人太多,我出來有點晚。”

她抱着自己的雙肩包,安靜乖巧像個學生,指尖是淺淺的櫻粉色,有一種柔弱的氣質。

鄭容微收斂視線,笑着說:“沒關系。”

他囑咐司機:“開車吧。”

他帶她去的餐廳在東三環,是一家私人會所,門匾上看不出特別,老派建築,走進去才知道別有洞天。

那是一家江南菜,專屬會員出示貴賓卡才可進入。侍應生領着人往裏走,鄭容微沉默一路,陳蟬衣也不講話。

裝潢璀璨,到了地方是一面落地窗,侍應生招待兩人坐下。

陳蟬衣依舊抱着包,表情并不緊張,是一副從容溫和的模樣。

她望望周圍。

來這裏的賓客非富即貴,男人大多西裝革履,身邊女伴也都十分靓麗好看。

別管是家裏的老婆,還是外面的。

甚至越是情婦,越不想丢臉被大老婆比下去。因此穿衣妝容,都用盡了美豔。仿佛這樣就能填補心裏的不安。

她其實不太習慣這樣的場合,然而這是鄭容微選的,她還他人情,陪他吃頓飯,也沒資格說什麽。

陳蟬衣手心捏了捏包上的挂件,目光很柔軟。

她性子裏有幾分天真。

鄭容微說:“覺得這裏怎麽樣?”

她望了望,不掩飾,茶瞳中帶着幾分少女的嬌憨。

片刻後,溫和說:“謝謝,這裏很漂亮。”

鄭容微莫名心情好了許多。

他來這裏次數不多,卻倒是看過許多臉孔。

風情張揚也好,清麗脫俗也罷,到了這裏,裝得再好,眼睛裏的豔羨和貪婪是遮不住的。

偏偏又不想讓別人看出來,自己沒見過世面,匆匆忙忙遮掩。

他像看笑話。

他原本上午處理個棘手的公文,強忍着不悅去辦公樓開會,臨近中午,臉色還依舊不好看。

唐勤提醒說:“您中午約了陳小姐用飯。”

他表情才故作放松。

這會兒是真的覺得有些輕松。

她就穿了件薄毛衣,淺水色牛仔褲,臂彎一件灰色衛衣外套。

坐在這裏,也不覺得窘迫羞澀。

鄭容微這輩子第一次,在這種地方,卻和這樣的姑娘用飯。

心裏湧出難得新奇的感覺。

說不上來,像是羽毛在撓。

這頓飯吃得很平靜,她話不多,他問她才答,語調很舒服,不會讓人覺得冒犯,也不會冷場。

結束之後,侍應生重新上了份熱毛巾。

鄭容微慢條斯理擦手:“我送你回去。”

陳蟬衣點點頭:“好。”

她垂眸穿上外套,乖乖背上雙肩包。她包裏裝着文件夾和電腦,有點重,陳蟬衣背上的時候,衣領被背帶扯開。

正好鄭容微起身。

視線落在她精致細巧的鎖骨,他眸光暗了暗。

或許是他的錯覺,她鎖骨旁的肌膚,紅了一片,有些地方滲出了紅點。

他拿毛巾的手一頓,心裏浮出些異樣的感覺。

那種痕跡,特別像是……

不過怎麽可能。

他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鄭容微把她送回酒店,唇邊揚起淺笑的弧度:“今天和你用餐很愉快,希望下次還可以賞臉。”

陳蟬衣朝他揮了揮手:“鄭先生再見。”

看着那輛奧迪駛遠,她心裏慢慢松了口氣。這樣就很好,她心裏拎得清楚,她往後是不和他結婚的,有些人情債不能欠。

下午的時候,陳蟬衣倒是見到了陳如晦。

陳如晦近五十,眼角唇側已經有淡淡皺紋,卻依然面容溫和,歲月刻下了痕跡,他精神卻依然矍铄。

他在臨海醫學界頗有名望,身邊圍繞着許多請教問題的人,陳蟬衣只能在外圍看着。

視線移到他身旁的中年男人身上,她也認識,是鄭家三叔鄭琮。

陳蟬衣心情有幾分難受,今天一天連見兩個鄭家人,她心口稍微有些喘不上氣。

陳如晦當然也看到她,不過沒時間和她說話,隔着人群朝她揚了揚手機。

陳蟬衣抿抿唇,安靜回到座位上。

會議開始,她收到陳如晦的信息:【結束的時候留一會兒。】

陳蟬衣默默把手機收起來。

下午場的會散得快,三點就已經結束。

她還是沒打擾,等人群都走了,陳如晦身邊的人也都走了,才過去陳如晦面前:“爸。”

鄭琮還在,看到她很高興:“蟬衣,好久不見哦。”

陳蟬衣禮貌地打招呼:“鄭伯伯好。”

鄭琮笑呵呵的。

陳如晦看見她外套,不禁皺了皺眉:“什麽時候回家一趟?去看看你爺爺。”

陳蟬衣心裏有些不願意,陳家氛圍很嚴肅沉寂,她或許是從小留下的陰影,時至今日都恐懼:“我最近有點走不開。”

陳如晦哼一聲:“有什麽走不開的,都到京城了不回家看看?你大伯母還在家念叨你呢。”

陳夫人從前對她也就一般,陳蟬衣不用想都知道,陳夫人為什麽念叨她。

鄭三叔就在旁邊聽着,她不能顯得違逆不懂收斂,只得說:“那我下午回去一趟。”

陳如晦神色稍霁:“你跟我車走吧,鄭家三叔怎麽走?”

鄭琮說:“我還要回醫院一趟,就不蹭車了。”

陳如晦微笑:“行,我把這丫頭帶回去。”

陳蟬衣跟他走出酒店。

*

陳家大院在二環裏,要走一條巷子,外牆灰撲撲的,其實看上去并不富貴,外地人進來看肯定要以為,這邊住着的是什麽窮人。

就牆頭的玉蘭樹招搖,春季花盛,是灰色院牆的唯一色彩。

只是如今花謝了,剩下蒼青翠樹,遮蓋着院牆,也顯得暗淡沒有顏色了。

陳蟬衣下午過得很煎熬,陳夫人一見到她,就拉着她問長問短。

看完了,搖搖頭:“大伯母覺得你還是太單薄了。”

話裏有些惋惜,陳夫人還拉着問了陳家請的保姆。

那保姆也上年紀了,聽口音是北方一帶的,嗓門有些大,力氣也是。

她拉着陳蟬衣,讓她轉個圈,視線落到她胸脯,又到腰肢,到臀部。

也搖搖頭:“是薄了點,胸倒還好,就是這個身段吧,還是得豐腴點。”她比了個往外擴的手勢,“結婚頭一年,不一定能抱上小孩。”

陳蟬衣再傻也聽懂她們在說什麽,她一怔,片刻後抽回手。

她走到院裏安靜坐着。

保姆說:“哎呦這性格,可不太好,禁不得說實話,要是和先生吵架,這麽嬌滴滴的,先生要惱的。”

陳夫人也表示嘆息:“還是弟媳走得早,沒好好教過她,要是放在本家養到大,肯定規規矩矩的,唉。”

那些話不輕不重,卻像是天墜的石頭,沉甸甸壓在她心上,她四肢百骸的血液都被堵住,湧不出來,卻又咽不下去。

陳蟬衣再坐不住了,背着包起身告辭:“抱歉,我忽然想起晚上還有點事,不留下用晚飯了。”

“這就不吃了?”

“不用了。”她唇色蒼白。

陳夫人和保姆大眼瞪小眼,自知說錯了話,不敢勸她了。

陳蟬衣慢慢轉身走出陳家大院。

彼時天色漸暗,京城的天幕,浮動着一層藏青的顏色。從巷子口拐出去,主街華燈初上。

燈火璀璨,車流如潮。

夜晚溫度降到十幾度,夜風吹在身上很涼,她頭發被吹得散亂。她低眸,乖乖拉上外套拉鏈,攏好衣襟。

眼淚忽然掉下來砸到手背上,滾燙一滴。

陳蟬衣攏衣襟的手頓住。

片刻後,她默默把眼淚擦掉。

其實沒必要哭,很久之前就知道,陳家的人不太喜歡她,可或許是親緣關系,真的到這種時候,她心裏難免難過。

陳夫人小時候從沒關照過她,現在對她噓寒問暖,陳蟬衣只覺得心裏冰涼一片,什麽情緒都沒有。

陳家大伯今年要換屆了,陳夫人不疼愛她,卻有求于她。

可陳如晦在陳家并不說得上話,于是她看不上,連低姿态都不願意擺一擺。

很多年前,陳蟬衣甚至也自私想過,要是以後能站在陳夫人頭上就好了。

現在想來,大約是在做夢。

不切實際的夢。

她緩了緩,街上人很多,她往街道裏面站去。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她一愣,片刻後接起:“喂?”帶着淺淺的鼻音。

那邊是李潇:“嗯,寶寶,現在還在外面嗎?吃過晚飯了嗎。”

她驟然想起來,她答應給李潇撥電話的。

陳蟬衣小手把眼淚擦掉,壓着嗓音裏的哽咽:“現在沒事了,晚飯,晚飯還沒吃。”

她音調軟,她聽着覺得和正常沒區別,不知道自己尾音打顫。

那邊沉默了會兒:“在哪。”

她一愣:“就,外面呀。”

“位置。”李潇冷冷說,“給我。”

他大概離得遠,這個點京城全城都在堵車,半小時後才匆匆趕來。

出租車駛遠,他高大身影出現在路口,神情冷到極致,溫柔消失不見,和緩也消失不見。他踏破夜色,表情陰沉得像在滴水。

陳蟬衣等累了,蹲在路邊,此刻也惴惴不安站起來。

她有些不敢講話了,他把她扯懷裏,盡量平靜問:“跟我說,剛才為什麽哭了。”

她看着李潇的眼睛,眼瞳裏是夜色和她倒影。

心裏忽然就無法克制委屈起來。

陳蟬衣眼尾一紅,主動湊上前抱住他腰,小聲說:“和家裏鬧不愉快了。”

男人腰身很勁窄,身上是她熟悉清冽的氣息,她蹭了蹭,又呆呆說:“我好像眼淚鼻涕都蹭上面了。”

他笑了笑。

李潇把人抱到路邊,避開人群,掏出紙巾給她擦眼睛:“髒了也是你抱。”

她錘了他一下。

李潇低眸:“帶你去吃飯好不好。”

他沒有再詳細問她家裏事,她不願意說,他就不強迫她。

這輩子,他或許不能陪她很久,可她和陳家始終有血緣關系。

他給她提供暫時都庇護港,卻沒道理一輩子把人只扣在自己身邊。

他想她今後倘若離開他,至少還算有個家。

不過這些她都不必知道。

李潇摸摸她頭發,她像個鹌鹑似的靠着他胸膛:“說話,寶寶。”

陳蟬衣哭得蔫蔫的,也不想讓他擔心:“去哪裏吃呀。”

李潇捧着她臉頰:“我對京城不熟,寶寶帶我去。”

她就牽着他手,去了一家湘菜館。

她情緒低落,就想吃辣的。李潇挺能吃辣,她點了一桌紅豔豔的菜,最後自己都被嗆到了,他還能笑着幫她順氣。

“吃慢點,喝點酸梅汁。”

一大瓶酸梅汁,他看她喜歡,并不去碰,幾乎都是她喝掉的。陳蟬衣吃不了剁椒山椒,李潇幫她挑掉。

她在醫院在陳家,甚至是鄭容微面前,都疏冷有禮,并不容易親近。

在他面前卻像個小孩。

陳蟬衣鼻尖嘴角都紅通通的,眼淚快辣出來了,筷子點着那盤山椒牛肉:“它辣我。”

李潇都笑了:“它壞,寶寶好。”幫她過水擦眼淚。

最後還是辣懵了,出門有甜筒店,李潇給她買了個冰淇淋,讓她降降火。

旁邊就是長安街,他們走着走着,居然已經走出這麽遠的路。

回頭望,夜晚的長安街像筆直而輝煌的燈帶,游客如織而熱鬧。

李潇背着個包,霓虹燈印在他側臉。

陳蟬衣望望他冷峻的容顏:“阿潇,你包包裏是什麽哦?”

她這會兒心情好多了,開始好奇,往他身邊黏。

李潇視線移開手機,好笑地摸摸她腦袋:“一點資料。”

陳蟬衣說:“什麽資料?”

李潇電話鈴聲響起來,他把人摟在懷裏接:“是,你忘記拿了。”

“我現在?我在長安街。”

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麽,李潇微愣,低眸戳了戳小姑娘臉蛋:“這裏是不是不能停車?”

她點點頭:“可以停在別的路口走過來。”

李潇低聲轉述:“你把車停外面吧,嗯,我到時候聯系你。”

他挂了電話,陳蟬衣湊過去:“誰呀。”

李潇說:“陸承風。”

她追着問:“他過來取東西的嗎?他把什麽落下了啊?”

他愣了愣。

他是華越背後的研發人員,這件事在華越站穩腳跟前,還不能給別人知道,連她也得瞞着。

李潇不願騙她,只得輕輕撫摸她臉頰:“他公司的東西,寶寶不問。”

是不方便說的事,陳蟬衣懂了,乖乖“哦”了一聲,小臉繼續黏他懷裏。

這姑娘邊界感好得很,他說不問,她就絕不會越界。

夜晚風有些大,李潇牽着她,廣場邊沿有賣小紅旗的小販,李潇買了兩面,給她抓着玩。

陸承風十五分鐘後才趕來,他西裝革履,卻風塵仆仆。

看到陳蟬衣,陸承風神情微愣,可只來得及打聲招呼,李潇把包裏文件袋拿給他,他轉身匆匆離去。

全程她都安靜站在一旁,沒有多問一個字。

陸承風走之後,她突然扯住李潇的衣袖:“阿潇。”

李潇低眸:“嗯,怎麽了。”

陳蟬衣搖搖頭,伸手摟住他的腰,把臉靠近他胸膛:“沒有,就是覺得好喜歡你。”

李潇一愣。

她靜靜的不講話。

有那麽瞬間,看見陸承風,陳蟬衣想起從前的李潇。那時候他總是站在陸承風身邊,他們兩個聊的話題,沒有人聽得懂。

她也聽不懂。

偶爾也問過他,李潇總是笑笑,她問什麽,他就給她解答。他不會笑話她問的都是編程很基礎的問題,也不會覺得她反應慢,覺得煩人。

他毫無保留,解釋起擅長的領域,甚至帶幾分少年人的傲氣。

她很喜歡很喜歡那時候的他。

盡管現在他像是被遮掩了光芒,變得普通,變得失去棱角,眼角眉梢都是歲月的刻痕與沉澱。他和她熟悉的男人一樣又不一樣,可那雙眼眸卻依然漆黑如夜,深邃而沉寂。

她還是很喜歡。

這小姑娘有時候說話,其實天真純粹,她不經意講喜歡,他心得亂好久。

李潇沉默抱着她,沒吭聲。

陳蟬衣擡頭,突然很認真說:“我覺得,我可以給你指條明路。”

他聽笑了,怎麽這麽可愛,溫暖的掌心就撫上她臉頰:“嗯,寶寶給我指什麽明路。”

陳蟬衣說:“你可以找個公司,做程序員啊。”

他從前這樣厲害,那些編碼的能力,肯定沒有忘幹淨。

李潇起先微愣,旋即唇邊泛着淡淡苦笑:“我現在工作很不好是嗎。”

确實有點拿不出手,他心裏其實也知道,工資微薄,身份說出去也不太好聽。他都沒有想過今後他們結婚,哪怕是後面分手,她說曾經談過這樣一個男朋友,旁人約莫都要笑她很久。

盡管再不願意承認,他如今在她面前,确實就是很差的選擇。太褴褛了,他不懂她為什麽現在還喜歡他。

只能摸索着想,約莫是她沒太吃過苦,不知道柴米油鹽醬醋茶的艱難,最後愛意是會被磨平的。

他現在就在等這一天。

他披着夜色,神情在昏忙中顯得孤獨。

陳蟬衣吓一跳,趕緊抱抱他:“不是呀,我只是覺得你很厲害,完全可以做更适合自己的事。”

她有些天真的殘忍,李潇笑了笑,還是溫聲細語:“我都沒有參加高考,我沒有文憑的寶寶。”

他話說得很平靜,像是只是在說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陳蟬衣心被刺了一下:“我有認識的朋友,家裏有做公司的,我可以……”

“不需要。”李潇靜靜說,“不用為了我欠人情,我答應你,如果有合适的機會,我會試試。”

其實已經在做了,只是,還看不到最終的結果。

她眸色仍然有擔憂:“我不是覺得難堪,也不是嫌錢多錢少,我只是想你高興點,不要每天都很辛苦。”可她的幫助他不願意接受,她也苦惱。

她在想什麽,他一眼就知道。

李潇心裏失笑,他一個男人怎麽可能讓自己的女人為他奔忙。

“我知道。”李潇幫她把碎發撩在耳後,“親親我,寶寶。”

陳蟬衣踮腳,唇瓣軟軟貼上去,他閉眼,托着她腰揉進懷裏,低頭細密親吻她。

呼吸交織碾磨,長安街夜色水一般的涼。

吻了很久,兩個人都暖和起來,李潇望着她微紅的臉頰,唇瓣貼着唇瓣。

他胸膛貼着她發燙,忽然沒來由地說:“要是以後,有一天,我變得比現在厲害點,你會不會吓一跳。”

陳蟬衣反應他話裏意思,笑着又親親他:“不知道呀,可能會吧,但是現在這樣也很好。”

她又說:“哦,不過要是那樣的話,可能有件事就方便很多。”

陳蟬衣眼眸泛着羞澀的水光。

李潇湊近她:“嗯,什麽事?”

小姑娘清亮的眼睛望了他一會兒,片刻後突然特別羞恥,把臉埋進他懷裏:“哎呀你怎麽都不懂。”

李潇摟着懷裏軟軟一團,難得懵了:“嗯?”

陳蟬衣嘟囔說:“要是那樣,你跟我爸說你要跟我扯證結婚,他說不定能少扇你兩巴掌。”

他愣了兩秒,陡然悶聲笑了。

她快紅溫了:“你不許笑,有什麽好笑的,我爸他本來就脾氣不咋好。”

說完,又有點擔憂揪他領子,很嚴肅說:“你不會因為他可能會扇你,你就不敢和他提吧?”

他心裏真的快笑死了。

可愛死了。

他是真的好喜歡她好寶貝她。

可他心裏也比誰都清楚,為人父母,女兒是掌上的珍珠,怎麽可能就願意把寶貝嫁給他,他一身褴褛,什麽都沒有,保障不了更好的未來。

要是以後他有了女兒,約莫也過不了心裏那一關的。

可是她太鮮活了,她身邊的歲月都是靜谧溫柔的,他沒法不朝她靠近,沒有辦法不愛她丢下她,除非是她先膩了離開。

長安街今夜月亮只有半扇,人聲車聲比一切都喧嘩。

李潇還是答應她。

他笑過了,神情比夜色都溫柔:“不會的,他扇我好了,我不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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