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潇潇 第二面

第49章 潇潇 第二面。

暴雨那段時間, 陳蟬衣在鄭容微的別墅住了三天。

第一夜,原本吃完晚飯就要回去。然而晚飯時,鄭容微突然接到緊急來電。

鄭容微抱歉道:“稍等, 是檢察院那邊來的電話。”

陳蟬衣停下筷子。

鄭容微安撫地一笑:“你先吃。”

說罷接起電話。

陳蟬衣也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只是挂斷電話, 鄭容微抓起椅背上的外套,領着唐勤風風火火離開。

他沒有說送她走, 她也不好趁主人不在時擅自離去。

陳蟬衣以為鄭容微晚上會回來, 然而那一夜暴雨下到淩晨,鄭容微沒有任何消息。

陳蟬衣想了想, 還是給鄭容微發了條信息,告訴他自己先走了。

門口警衛卻攔住她:“陳小姐,您不能出去。”

陳蟬衣微微皺眉:“為什麽?”

“這是規矩,除非有鄭先生的準許,否則我們無權放任何人進出, 您別為難我們。”

鄭容微身份顯貴, 家中警衛森嚴,也在所難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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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總不至于為難警衛, 大雨如注,她在昏暗的雨夜中站了片刻, 最後被迫返回鄭家別墅。

那晚她睡在客房,鄭容微的私人家中。

雨夜雷鳴陣陣,陳蟬衣攥緊被單,心中浮現幾許緊張不安。

第二夜,鄭容微還是沒有回來。

陳蟬衣甚至聯系不上他。

她從晨起就穿戴整齊,做好離開的準備,然而和昨夜如出一轍,她走到門口, 就被警衛攔了下來:“抱歉小姐,我們真的不能擅自做主,請您原諒。”

陳蟬衣禁不住問:“您知道鄭先生做什麽去了嗎?”

警衛搖頭:“我們無權過問。”

“那您知道我可以通過什麽方式聯系到他嗎?”他的電話她是真的撥不通。

警衛仍是搖頭:“小姐,只有上級才有權利通知下級,我們不能随意聯系鄭先生的。”

陳蟬衣微愣,最後失望地垂眸回了別墅。

鄭容微的私人別墅很大,中式古典的裝潢,在雨天顯得安靜而古板。家裏有專門的阿姨做飯,只是話不多,并不常和陳蟬衣說話。

陳蟬衣看到很多珠寶首飾,還有女人的衣服。

阿姨說:“這些都是鄭先生準備的,很早之前就準備了。”

陳蟬衣一愣。

“包括前院的薔薇,也是鄭先生吩咐人種植好的,他聽說您喜歡薔薇,今年剛回國就研究上了,我從沒見過他對誰這麽用心。”

阿姨擦着桌臺,似乎只是随口一提。

陳蟬衣看着這些薔薇首飾和衣服,情緒卻複雜。

她後知後覺湧出一絲害怕。

她現在沒法揣測,鄭容微這麽做,究竟是出于對未來妻子的尊重,還是或者別的什麽原因。她唯一知道的是,倘若鄭容微再這樣持續下去,她是真的要還不起了。

那一整天她都惴惴不安,他準備的那些禮物,她小心翼翼不敢觸碰。

那時候是五月末尾,鄭老爺子的壽辰就在明日。

就在她最害怕時,手機鈴聲響起。

陳蟬衣一愣,看到聯系人姓名,竟然是鄭容微打來的電話。

她立刻接通。

那頭鄭容微說:“抱歉,讓你擔心了,這幾天一定害怕了吧?別怕,我最近有急事絆住了腳,你在那裏再住一晚,明天壽宴結束,就可以回家了。”

陳蟬衣一心只盼着趕緊走。

聽他這樣說,面上不禁露出這兩天來,唯一真實的欣喜:“真的嗎?”

那頭沉默幾息:“嗯。”

*

鄭容微這兩天在檢察院辦公室,今夜去了趟特警大隊。

他昨天受邀參加一場拍賣會,開始前的晚宴,他遇到陸承風。

那樣的場合,低調卻掩不住奢華,陸承風着一身深灰正裝,面孔英氣逼人,額發全部抓上去,露出的額頭冷峻英挺。眉骨高,眼窩深陷,顯得有幾分不羁冷貴。

令人心裏發怵。

陸承風見到他,自然端酒過來寒暄。

都是些沒營養的話,兩個人沒聊幾句。

鄭容微忽然問:“陸總,這趟來京城,玩得如何?”

陸承風笑:“還不錯。”

鄭容微心裏輕輕一哂,他們老朋友相聚,卻把他耍得團團轉。

他腦海中浮現那個清晨的長安街,晨曦漸染,他的未婚妻擡頭,和別的男人說話。

鄭容微意味深長:“前段時間,好像看見陸總的朋友在看升旗,家月和你們相處得還不錯吧?”

陸承風眼見得眉頭輕輕蹙了蹙。

他沉默幾秒,像是在判斷,最後仍是漫不經心道:“還行,升旗挺有意思的。”

鄭容微笑了笑。

他眼睜睜看陸承風撒謊,心中卻沒多少波瀾,這不過是預料到的結果。

三個人這樣唱戲,可真是煞費苦心。

他端起酒杯:“我敬您。”

陸承風回敬他,杯壁相碰。

酒喝完,陸承風托辭還有事,暫時別過。

鄭容微看着陸承風的背影,摸出手機:“查得怎麽樣了。”

電話那頭是郭祥:“真的沒什麽問題,我這邊流程并不好收繳手機,也不能耽擱這麽久,盡管不是行政拘留,但一切得按規矩走。”

鄭容微冷冷勾唇:“他作為公民,原本就有義務配合調查。更何況他在病中,意識不清醒,你前幾次問話能問到什麽?多次确認不是很正常的事嗎,并不是違紀。”

郭祥唇角發苦:“道理是這個道理。”

鄭容微說:“怎麽了郭隊,地方上殺了人,有關系都能撈出來,再把輿論壓下去。您偵辦這種大案,問個人既不扣押也不逼供,您在擔心什麽?”

郭祥一時間無言。

“怕他舉報你?”鄭容微輕笑,“我們郭隊為了查清案子漏網之魚,難免着急多問了些,這麽盡忠職守,他怎麽舉報你?”

“退一萬步說,他的資料想必你也看了吧,這種身世背景,挨得着紀檢法的門嗎?”

郭祥默了默:“明白,您還要做些什麽?”

他篤定李潇和這樁案子沒關系,他不知道鄭容微還想要查出些什麽。

然而鄭容微卻說:“不需要了,您可以把手機還給他了。”

郭祥一怔,更琢磨不透:“您是什麽意思?”

他曾經還想過,鄭容微難不成是想以公謀私,定個什麽罪名?

現在看起來,完全不是。

鄭容微一笑:“私事不便透露,總之只要查問過就可以,郭隊,村門口收繳了一輛車,說是他停在那裏的,但車主不是他。”

鄭容微頓了頓:“你應該知道該聯系誰吧?”

*

鄭容微那晚回去,陳蟬衣已經睡着了。

他悄無聲息地推開門。

女生安靜蜷縮身體,抱着被子睡得朦胧。

或許是不習慣的緣故,她睡得不是很好,昏暗的微光下,鄭容微能看見她輕輕蹙着眉頭,指尖時不時用力攥緊被單。

鄭容微站在床邊,靜靜打量她。

陳蟬衣無知無覺。

她有一張過分美好的容顏,迷惑人的無辜長相,他知道如果陳蟬衣睜開眼,那雙葡萄樣晶瑩剔透的瞳孔,是會多麽勾人。

鄭容微年輕有為,年紀輕輕就爬上這個位置,對官場的事并不陌生。這些技巧有的放矢,他駕輕就熟。

他知道怎樣在最短的時間,建立起一個人對他的信任,知道該怎麽擺弄人心,這些年他無往不利。

放在她身上,也是一樣。

沒有人能厭惡一個最最寒冷時,遞去一杯熱水的人。

他要讓她習慣他依賴他,最後愛不愛上也不要緊,習慣才是一個人最難戒掉的。他要證明,那個男人和他原本就沒有任何可比性。這些天的鋪墊,不過剛剛開始。

黑暗裏,鄭容微勾起薄唇,輕輕笑了笑,用口型對床上睡着的人說:“好好休息。”

*

鄭家老爺子的壽宴低調,排場不算大,然而從晨起開始,來拜訪賀壽的賓客絡繹不絕。

陳蟬衣站在院子角落,樹蔭投下陰影,看這些人談笑風生。

許多面孔并不陌生,都是述職調令的公示中常見的人物。

她換上身粉色的禮裙,裙擺腰間點綴了淡粉色木槿花。

她是今早跟鄭容微的車來的,昨夜暴雨下了一夜,她睡得不安穩,做了一整夜噩夢。整個人不太清醒,還不知道鄭容微已經回來了。

早上被喊起來用飯,她看見餐桌旁的鄭容微,登時心中咯噔一下。

鄭容微笑容春風拂面:“早。”

陳蟬衣也只好若無其事坐下,禮貌地說:“早。”

那頓早飯,她幾乎沒怎麽吃,花園飄來陣陣花香,她卻覺得四肢發硬。

一個人住進他家,和兩個人面對面用早飯,是很不一樣的。

她心裏湧起奇怪而不舒服的感覺。

然而鄭容微始終行為守矩,和她保持正常的社交距離,并不越界,也無冒犯,她一時間反而不知道說什麽。

微風輕輕吹拂,陳蟬衣在樹下站了片刻。

陳夫人和另外幾名夫人走過來,望見她喜笑顏開:“月月,快叫人。”

陳蟬衣一愣,陳夫人的交際圈她不認得,這幾位夫人她也沒見過,不知道怎麽稱呼。

她硬着頭皮:“夫人們好。”

有個穿旗袍的中年女人說:“都長這麽大了,真漂亮。”

女人容顏很精致,只是年歲漸長,鋪上厚厚的底妝也無法遮蓋疲态。

陳夫人:“可不是?都快要嫁人的年紀了。”

“你大伯母好疼你喔,給你千挑萬選了這麽個婆家,真是好福氣又好命。”

旗袍女人意味深長,又朝身後招手:“思思,來和妹妹打個招呼。”

從她身後走出一名年輕女生。

也是同樣的盤扣旗袍,曲線玲珑,腰肢款款。她是清冷挂的長相,妝容純欲,乍一看,和陳蟬衣有些像。

女生攏着刺繡披肩,目光虛虛掃向陳蟬衣,三分清冷,三分不情不願:“妹妹。”

陳蟬衣看出她的敷衍,還是維持禮貌:“思思姐姐好。”

女生眼眸涼薄看她。

幾人又圍着陳蟬衣說話,陳夫人拉着她手腕,故作慈愛,說起陳蟬衣母親死得早,她幫她選夫家多麽不容易。

幾個夫人都誇她:“還是你心地好,都是為了侄女着想。”

陳蟬衣煩透了這種關系。

最後她冷冷抽出手。

陳夫人裝得驚訝:“怎麽了,不舒服嗎?”

她的模樣實在是令人惡心。

陳蟬衣深吸幾口氣,說不出話。

這時候鄭容微走過來:“幾位伯母在這聊什麽呢,前院擺上酒品甜點了,不去嘗嘗嗎?”

有個紫裙夫人咯咯笑:“你是想哄我們走吧,礙着你和陳家小姐說話了。”

鄭容微唇邊弧度極淺,不置可否。

幾個人走掉了。

鄭容微上前兩步,身形被遮在樹蔭裏,沉默片刻說:“我們去那邊休息?”

陳蟬衣一愣:“您是特意過來的?”

想想也是,鄭容微此刻應該在正屋應付,沒時間顧及她才對。

鄭容微笑了笑:“剛才往這邊看了幾眼,覺得你和陳伯母說話有些拘謹,就不讓她們和你說話了。”

他寥寥幾句,言辭不生動,卻很戳人。

陳蟬衣擡眸向他看去,默了默,其實心裏有些感激。

“謝謝。”

“不必。”鄭容微像是覺得這只是件小事,根本沒放在心上,“對了,你想要問的事,我幫你問到了,最近比較忙,現在才問到結果,實在抱歉。”

他最近的确連軸轉,家都回不了,還要幫忙查她的事。

陳蟬衣看在眼裏,有些愧疚:“您能幫我,就已經很感激了。”

鄭容微一笑:“特警得問完話才肯告訴我具體情況,你的那個朋友已經沒事了。”

“那他現在在哪裏?”

“醫院。”

“醫院?”陳蟬衣一瞬間心重重往下沉,渾身的血都冷下來,“什麽醫院,為什麽去醫院了?”

鄭容微看着她:“聽說是中彈了,不過你別急,現在已經沒有危險了。”

他薄唇張張合合,陳蟬衣卻瞳孔驟縮,心髒像是被只手猛然捏緊了,生疼,身體血液倒流,根本喘不上氣。

她臉白了白,勉強穩住自己身形。

鄭容微忽然淡淡道:“你很關心他嗎。”

他深棕的瞳孔隐在鏡片後,幽深昏暗,教人看不清。

陳蟬衣神色僵硬,片刻後搖了搖頭。

鄭容微勾唇。

“陸公子!喲,您來了!”

“陸總!”

兩人循聲望去,就看見陸承風正走進來,他一身冷灰西裝,步履匆匆。

聽見招呼聲,陸承風回頭颔首致意,腳步卻沒停。

他出現在這裏,沒有人意外。

華越這幾年勢頭崛起,陸承風算是新貴,只是華越一直被打壓,暫且斂去了他的鋒芒。

京城很多顯貴都想和他打好關系。

陸承風跨進前院,看見鄭容微和陳蟬衣在一起說話,愣了愣。

鄭容微唇角笑意很深:“陸總。”

“鄭檢。”

陸承風停頓,也跟着笑了笑。

兩人寒暄,陳蟬衣一直沒插話。

她看到陸承風,想起李潇那輛車還是他的,李潇出事,不知道陸承風知不知情?

她很想和陸承風說幾句話。

陸承風幾次眼神也瞥向她,若有似無。

其實他收斂得很好。

只是鄭容微早有預料。

鄭容微說:“陸總稍等,我去片刻。”

他轉身走掉。

陳蟬衣看他背影消失,對着陸承風:“我……”

“他在車裏,那輛車你認得的,巷子口出去。”

陳蟬衣一愣,壓下心中瞬間湧起的情緒:“謝謝。”

“不用,別被人看到了。”

她點點頭。

鄭家院牆側面并沒多少人,陳蟬衣走側門出去,果然停着陸承風那輛黑色的車,曾經李潇把它開到山坳。

巷子口樹下的風有些涼,陳蟬衣唇色微白,她擡手,敲了敲車窗。

車門被猛地打開,她眼前發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陣大力使勁拽進去。

車內有些暗,陳蟬衣不知道他哪傷到了,擔心壓到他傷口:“你身上傷……”

話音未落,唇就被堵住了。

陳蟬衣搖搖晃晃跌坐在他腿上,像只暈頭轉向的蝶。

李潇體溫滾燙,不尋常的燙,胸膛緊緊壓着她,唇瓣柔軟而幹燥。

她不知道手該往那裏放,慌亂間,觸碰到他肩膀,他低低悶哼一聲。

掌心下隔着薄薄布料,她觸摸到繃帶纏繞的痕跡。

陳蟬衣眼眶紅了紅,吓得不敢再碰。

李潇攥住她手腕,挂在自己脖子上,粗粝的掌心扣住她腰。

這個吻很漫長而激烈,充斥着濃烈的不安感,他的氣息滿是侵占和掠奪。

她抵抗不了他的力道,吻了沒多久,開始喘不過氣,車廂內彌散着唇齒互相吮吸時,輕微啧啧的水聲。

陳蟬衣渾身發軟,指尖也顫抖蜷縮在一塊。李潇把她壓在腿上,他們動作不激烈,巷子口也少有人來。

她木槿花的禮裙被推上去,後背一層薄薄的汗,掌心也濕了,冰涼粘膩。

她不安抵着他胸膛。

李潇捉住她的手,放到唇邊親了親:“哭什麽。”

他聲音很啞。

陳蟬衣原本眼尾,只有很薄的一層淚,生理性的。她剛見到他就被堵住了唇,還來不及傷心。

現在聽他這樣說。

那些這幾天聯系不上他的委屈,聽到他中槍後的心痛,傷神,忽然就在心裏狠狠翻湧起來。

她鼻尖一酸,撲進他懷裏:“我以為你出事了,我都找不到你,我好擔心,我怕別人知道,都沒辦法找你,你都不知道我多着急,壞人,不要理你了。”

想想他中槍了,她哽咽改口:“等你病好再不理你。”

她緊緊地摟着他,就像怕他丢了。

李潇聽完,輕聲笑了笑,這哪裏是在罵他,完全是好委屈在撒嬌。

她溫熱的淚浸濕肩膀,李潇捧着她瑩潤的小臉,掌心也濕了。

鄭家人過壽,她今天穿着禮裙,繡滿茱萸粉的木槿花,美麗動人。

他卻勉強從醫院趕來,滿身狼狽,灰塵撲撲。

李潇俯身親她眼睛:“不是故意不理你的,在醫院昏迷了幾天,醒過來精神也不太好。這幾天特警那邊過來問話,我的手機被收掉了。”

其實即便手機不被拿走,他也大概會找點理由,等自己病情穩定,再告訴她。

他剛醒來,整個人狀況都不好,預後極差。

他怕她過來掉眼淚。

這會兒還好,小姑娘哭是哭了,但看他能從醫院出來,也知道問題不大,哭得不至于太傷心。

李潇抹掉她淚:“別生氣。”

她怎麽可能不氣。

但她是氣自己。

陳蟬衣哭着說:“你現在傷口還好嗎,是不是很痛?都怪我,不跟你打電話你就不會過來了。”

李潇心裏好笑,她還挺會攬責任。

“和你沒關系,發生意外我們都想不到。你男人比較扛造,挨一下就挨一下了,總比當時有人傷亡好得多,是嗎?”李潇笑着捏捏她的臉,“我現在已經不痛了,傷口再養養就好了。”

她乖乖貼着他不講話。

抱着他哭了會兒:“那你要多休息哦。”

“嗯。”

“跟渡口那邊也請假好不好,不要去工作了。”

他失笑:“好。”

李潇和鄭容微全然不同,她這幾天和鄭容微相處,總像是隔着一層毛玻璃,她看不透他,也摸不清他,心裏始終吊着,無法落地。

可她見到李潇,就像回到家。

陳蟬衣小手摸摸他的臉,他這幾天在醫院,好像又瘦了很多,下巴冒出些青色的胡茬,有點紮手。

車內氛圍寧靜,李潇說:“怎麽現在還在京城?還以為你回去了。”

她氣得拍他手:“都沒找到你,你還在這呢,我回去什麽啊。”

是擔心他啊,他笑。

“那怎麽跟醫院說的,能請這麽長時間假嗎?”

陳蟬衣沉默了一會兒:“我爸爸幫我弄的。”

她不想多提,畢竟算是利用陳如晦的權力,她心裏其實很不安。

李潇神情一愣,反應過來:“傻不傻。”

陳蟬衣搖頭:“反正以後也不學這個了。”

“為什麽?”

“就不想了,我想回南京找外公,要是以後,我能和外公一樣有名望就好了,這樣我爸就管不了我了。”

他沉默。

陳蟬衣勾着他脖頸,跨坐在他身上,很認真說:“我不是心血來潮,很早之前我就想過了,只是最近和你分開這些天,我越來越确定了而已。”

“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麽着急過,怕你出事,擔心他們查不清案子把你關起來。我吃不下飯,睡不好覺。”她頓了頓,鼻音帶着淺淺的委屈,“你看,你才離開我幾天,我就受不了了,我就是不能和你分開,不要不要,我會得病的。”

“什麽病。”

“就是那種,分離焦慮。”

他低眸笑着碰碰她:“那之後不分開,是不是想回家了?”

她點點頭。

陳蟬衣小聲說:“這裏一點也不好,我想回我們在潤州那個家,想去長江邊散步,看晚霞和日出……你不在的時候,我都是抱着你衣服睡覺的。”

她懷念南方的小城市,懷念那裏的生活節奏,她不用提心吊膽小心翼翼,不用處處謹慎,時刻顧忌人情禮儀。

李潇說:“過幾天我們就回去。”

陳蟬衣有些奇怪地仰着小臉:“你不是能出院了嗎?”

李潇表情有瞬間變得古怪。

她明白過來,氣道:“你居然偷偷溜出來!你打電話給我,我去看你就好啊,你這樣又休息不好。”

她是真的着急,趕緊催他:“你回去。”

李潇失笑,眉宇幾分無奈。

他是實在太想她了。

原本也打算等她來的,只是想想聽陸承風說,今天是鄭家過壽,她想必也會參加。

那個時候她會站在誰身邊呢,他想着就不禁難受起來。

實在忍不住,才過來看看她。

李潇俯身抱住她:“好了,一會兒我回醫院了。”

陳蟬衣沒再掙動了,小心地避開傷口,回抱他:“我要跟你一起去。”

李潇說:“醫院陪床不好受,你還是住酒店好不好?”他摸出張卡,“之前房費的錢,你再自己買點東西吃,我一周後就能出院了。”

陳蟬衣說:“我有錢的。”

她不要那張卡。

他們研讨會下榻的酒店,規格并不低,一天房費也要一千多,他病情耽擱了那麽久,這筆費用算來已經很多了。

他還中槍住院。

應該不剩多少錢了。

李潇摸摸她臉頰:“我不花你的錢,自己的錢自己收好,我的卡也放你這,有什麽喜歡的自己買着玩玩。等我回來,嗯?”

陳蟬衣扁着嘴沉默一會兒。

最後賭氣道:“不管,反正我晚上偷偷去看你。”

他失笑。

巷子口逐漸喧嘩起來,有幾個人拐進來,李潇吻她發頂,擡眸看見陸承風。

他拍拍她:“下車吧寶寶,一會兒被看見了。”

她裙擺被他蹭上去了,李潇幫她理好,親了親她,打開車門。

陳蟬衣從另一邊走掉。

陸承風拉開車門,發動車,車輛駛過鄭家側門。

李潇掀起眼簾,看見鄭容微站在門口。

陸承風的車窗貼了防窺,外面其實看不到後排有什麽人。

然而鄭容微的眸光,卻深邃地直直鑿進來,不知道究竟在看什麽。

他在樹影下,唇邊兩分笑意,眼睛裏泛着一種捉摸不透的,幽暗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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