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雙姝 前奏鼓

第70章 雙姝 前奏鼓

林恫哭聲漸大, 那是他親大哥啊,把他拉扯大的親哥哥啊!

“晚間我還見到他的,他明明還問我要不要吃飯, 怎麽晚上就沒了呢……”林恫抽噎着斷斷續續說完一段話,差點兒背過氣去, 似怎麽也想不通,那好好的人怎地一眼不見就沒了呢!

季稻不知道怎麽安慰林恫, 她嘆息口氣, 說了句:“節哀。”順道拍了拍林恫的肩, 以示安慰。

只是那雙眼睛卻不由自主的看向林忡的方向。

無他,相比傷心欲絕的林恫,作為二弟的林忡此刻過于安靜了。

林忡只是靜靜跪在那蓋着白布的屍體前, 徒留給衆人一個孤寂的背影,無人知曉他的想法和情緒, 他只是默默的跪着, 似沉默的送別。

季稻拍了拍林恫的肩,便走到林忡旁邊,從季稻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見林忡垂下的眼睛, 而那眼下被眼睫遮住的陰翳中不知道在想什麽。

“節哀,林二老爺。”季稻主動出擊。

林忡這才頓頓擡頭,季稻看見他眼中沒散去的迷茫和震撼。但不得不說,林忡是個管理情緒的高手, 在對視上季稻的那一刻, 他眼中困頓漸漸散去,藏得很深的悲戚終于露出幾絲,他苦笑道:“是季姑娘啊……季姑娘, 家中長兄突逝,諸事繁忙,招待不周,請姑娘見諒啊。”

他方才在迷茫什麽?又震憾于什麽?

季稻覺得奇怪,但找不到突破口。

她望向蓋得嚴嚴實實的白布,想了想,對林忡道:“林二老爺,林大老爺死因蹊跷,不如請來仵作勘驗屍體?”

“不能請!”

季稻的話令臨林忡臉色一變,他甚至忘記了抑制自己的情緒,直接嘶吼出來了這句話,季稻被他這麽一沖愣了愣。

季稻還是頭一回見林二老爺這麽激動,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性格是林大老爺呢,不愧是兄弟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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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請個仵作罷了,為何要這麽激動?

可能意識到自己的确表現得太激動了,林忡垂下了腦袋,但季稻卻沒錯過他眼中那絲懊悔:“我的意思是,大哥是失足落水,請仵作也沒用。”

真的沒用嗎?

季稻餘光仔細觀察着林忡。見林忡說完就一直低垂着頭,但他的膝蓋卻從未起來過,他确确實實一直跪着林憂。

林二老爺的悲傷不似作假,但他為什麽不讓仵作來驗屍,甚至一把人打撈起來就給人嚴嚴實實蓋上了白布?

請仵作沒用?真的沒用?

季稻想起自己偶然看見的那節手臂。

林憂的屍體就不是溺水而死的屍體該有的樣貌,就連季稻這樣的人遠遠看上一眼就明白的事情,可為什麽離得最近林忡沒有發現呢?或者說,他裝作沒有發現是為了隐藏什麽呢?

季稻瞧了眼白布,心思活絡起來。

她假意側身,神不知鬼不覺地朝開着的窗戶輕輕吹出口氣。

下一刻,一陣大風便從那窗戶吹了進來,那陣風初時很猛,噗呲噗呲吹得白布發響,順着林憂屍體裸露在外的手臂的一角,大風吹起白布,力度不大,但足以讓季稻瞥見那屍體全貌。

這一下讓林忡立馬轉回頭:“哪來的陰風,把窗戶關上!”林忡厲聲道,他整個人情緒不穩,沒人敢觸他的眉頭,下人們戰戰兢兢,一窩蜂就湧去窗邊搶着關窗戶,你推我擠,一時好不滑稽。

季稻再一次對林忡在林家的地位有了充分的認識。

不過,哪怕林忡第一時間掩上了白布,季稻仍舊能從那匆匆一眼中發現林憂的屍體的異樣。

他身體無一處浮腫,臉色也只是青白了些,也沒有中毒的痕跡,但他脖子上卻被人刻下了幾個字。

明明已是屍體,那幾個字卻分明在滲血,一個一個豔紅瘆人,看得人心尖兒直顫。

怪不得林忡會露出那種表情,相對于林憂的屍體,現在,那幾個字倒是會更令他害怕。

不過對于不信鬼神的人而言,不是會覺得這是誰的戲弄嗎?為何林忡會作出這樣的表情和舉動?

這林忡有事兒。

季稻的目光飄啊飄啊,飄到了抽噎的林恫身上。

這個倒是真心實意沒摻水分的傷心。

“林三老爺,你看見那字兒了嗎?”趁着林忡死守屍體的空隙,季稻拉林恫到一旁,問道。

林恫擤完鼻涕,見季稻問起,邊擦眼淚邊回道:“什麽字兒?”林恫還沉浸在悲傷當中,說話都不走心,看來是沒有注意到那幾個字,不過那樣駭人的字眼若是被人看見肯定有印象,最大的可能還是林忡沒打算讓林恫看見,所以他才不知道。

季稻不知道林憂是怎麽和林恫說的,也不知道林恫是否改變想法,她多問了一句:“你覺得你大哥是失足落水死的嗎?”

“我大哥怎麽可能失足落水,明明是鬼害的!”林恫想也不想就道。

看來還和以前一樣。

“傾兒?”季稻冷不丁道。

“對!就是她!”林恫恨恨說完,可嘴在前跑腦子在後面追,林恫說完才猛然回過神來。等等,她說的什麽,傾兒?

“你怎麽知道傾兒?”林恫眼中閃過驚恐。

季稻微微勾唇:“我說過了吧,我會調查的。”

林恫沒想到季稻居然這麽神通廣大連傾兒都能挖出來。

“你、你知道了多少?”林恫讪讪問及。

“你猜。”季稻莞爾,眼中趣味十足又神秘莫測,讓人抓不住她的心思。

林恫哪裏有心情猜,既然季稻已經知道傾兒,說明已經知道不少事了。他望向屍骨未寒的林憂,眼中猶豫不決,似乎想要直接告訴季稻,可又顧慮重重。

季稻看出他的驚疑不定,便給了他最後一擊,擊垮他最後的心防:“你大哥已經沒了,難道你還想失去你的二哥嗎?”

林恫瞳孔微震。

“我、你……”

他眼睛閃了閃,投向林忡,他內心掙紮好半天,季稻就靜靜望着他,等他抉擇。

想了好久,林恫終是咬咬牙:“那姑娘一定要保護我二哥!”

季稻微微颔首:“行。”

哪怕林忡罪該萬死,她季稻都保了。當然,不是為了她林家,她完全只是為了被這林家困着的那些人。

*

皿城。

風沙彌漫,沙形成一層厚厚的灰,仿佛将天地隔絕開來。

皿城獨立于其他幾城,是沙漠盡頭,被黃沙圍繞之城。

遠遠地,商溫就看見了那席卷一切的黃沙,熟悉的風沙。

“還有多久到達皿城?”

“主子,到達皿城一日,到達前線還有兩日。”駕車的侍從說道。

商溫從車駕中鑽出來,望這大漠風光,感受這一層一層刮來的風沙,與原先一樣,那戰火紛飛的皿城連風沙都帶着血腥的氣味。

“糧草和大軍到哪兒了?”

“看不見糧草和大軍的尾巴,想來是快要進城了。”

商溫作為斷後,晚行半日,自然落後許多,但已經比意料中快得多了。

商溫将手中的折子遞給随行的侍從:“皿城前線傳來消息,盛軍已陳邊境兩日,距我軍不到百裏,你有何想法?”

“盛軍一向沖動好鬥,凡過之處必然燒殺搶掠,猶如強盜過境,現在卻跟孫子一樣縮着不動,不像他們的風格。主子,屬下覺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商溫也是這樣覺得的,不過……

“再反常也無法違背本性,除非……”商溫頓了頓,目光放得很遠,遠到皿城的城牆邊上。

“主子是擔心盛國那位國師?”

商溫眼眸垂落:“國師之令,天神下旨,盛國無所不從,無所不往。”

如果說盛軍是茹毛飲血、好大喜功、毫無紀律的野蠻之軍,那盛國國師就是統領這只野蠻之軍唯一的兵符。

商家多少熱血男兒并未折在盛軍手中,而是折在那盛國國師手裏,否則商溫也不會姓商。

這一戰,會是最後的了斷嗎?

商溫的目光越過皿城,仿佛能看見皿城之外的另一座城池,又仿佛那黃沙漫漫之地,高聳城牆之上會站着一道身影,随着夕陽越拉越長。

*

“咚!”

“咚咚!”

“咚!”

激烈的鼓聲震耳欲聾。

黃沙散漫之地的另一座城中,露着膀子的壯漢奮力揮灑着汗水,一下一下重重地打擊,仿若要把那鑼鼓擊穿,要把這鼓連同世界錘爛。

鼓聲震天,在鼓聲中穿撻的一個個帶着惡鬼面具的人,有青面獠牙的厲鬼,也有滿口獠牙眼球突兀的兇神惡煞形象,他們搭着前人的肩膊,半蹲着,面具交錯,跳腳震地,任衣服上滿身飄帶飛舞,似跳大神一樣。

而那些古怪的人群之外,圍着的一圈桌案坐滿了聽鼓的将士将軍。而上座一太師椅空空如也,而左側座下一女子,她一身重甲,單腿踩在座位上,猶如山大王,舉起生肉,酣暢地撕咬着,生肉吞咽下去,只剩下滿嘴的鮮血,竟使她看上去比惡鬼還可怕。

“勢遵從神意,奪沙中要塞!”

緊接着,圍坐桌案的将士們皆照葫蘆畫瓢,起身舉起生肉,食之,以表忠心。

“勢遵從神意,奪沙中要塞!”

鑼鼓喧天,誓言震耳欲聾,血腥殺氣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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