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雙姝 雙姝完

第74章 雙姝 雙姝完

轟隆。

林家祠堂厚重的大門被推開, 一個個靈牌高高放起,莊嚴無比。它們猶如俯視來者一般高高在上,那一個個名字如同一只只眼睛窺視着來者, 平白陰森可怖。

而那些靈牌中央,一個紅色的珠子耀眼奪目。不過那是對于常人來講, 對于季稻,看見的便是那源源不絕的怨怒。

季稻擡手, 千秋珠便自覺飛到季稻手中, 那清澈的珠子映不出季稻的面容, 卻映出了一段段悲慘的往事。

季稻拿給林恫看。

林恫一連失去好幾個親人,早就心如死灰,都說逝者已矣, 死者為大,可當他愣愣擡頭, 看清珠子中映出的一幕幕時, 他仍感覺到這林家的冰冷刺骨。

年輕的大夫人笑着為兩個女孩束起雙髻,其中一個女孩拿手碰了碰,但不敢摸重了,似乎很是寶貝, 走哪兒都要碰一碰,瞧見水坑就要看一看,生怕散了亂了似的。

畫面一轉。

被精心呵護的發髻,散落。

一雙腳映入珠子裏, 緩緩地, 一步一步地走來。

強壯的男子拖着女孩的發髻,将人一步步生生拖到一把華貴的貴妃椅前。

椅子上半倚半躺的女子拿着手絹遮掩着嘴鼻,眼神輕蔑至極。

她應當是說了些什麽, 家丁開始毆打那女孩,女孩似是習慣了,習慣性地縮成一團,也許這樣最不痛吧。

可似不解氣,女子執起女子專用的那種匕首,鑲嵌着寶石,看上去好看極了。

女孩開始害怕,她哭着喊着,往後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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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稻看見她的口型,她在喊娘,在喊她的娘。

匕首薄如蟬翼,刮在她身上,肉被削成一片一片,畫面血腥極了。

女孩驚叫,痛得面容扭曲,翻滾,她全身裹滿了灰塵,血将灰塵和成泥,她狼狽得就像個小泥人。

女子被逗得捂嘴笑,似乎在笑她這狼狽模樣。

“這,是、是我二嫂……”林恫哽咽,他知道傾兒不受待見,卻沒想到記憶中那個溫和委婉的女子竟然如此狠毒。

季稻沉默。

又看。

女孩掙紮着掙紮着便不再掙紮了。

女子臉色一變。

她抖着手放在女孩的鼻息,臉色更加難看。

随後,便是一口井。

噗通一聲。

畫面再次轉變。

紅燈籠,貼窗喜。

一個約莫十三四少女坐在門口,這時的大夫人已經蒼老了許多,她遞給了少女一雙紅繡鞋,還有一身紅嫁衣。

少女微微一笑似寬慰。

随後。

笑容變成了震驚,眼中漫上恐懼。

季稻看見一個窄鼻寬臉的道士一臉奸笑,她在逃,卻被拖了回來狠狠摔在了床上,她的新房之中,她掙紮着,可衣服依然被扯破,她的不配合換來了一頓毒打,血從她嘴角流下。

林忡出現了。

他也說了句什麽,道士讪讪一笑,終于松開了手。

少女以為自己得救,感激地朝他一笑。

可下一秒,她的眼睛失去了光彩,仿佛絕望又仿佛難以置信。

畫面不斷放大,再放大,原來,她也只剩下了那只眼睛,唯一的一只靜靜地躺着的眼睛,她周圍,血流了一地,肉沫到處都是。

她被剁成了肉醬,和那只死不瞑目的眼睛一起,和一具早該腐爛的屍體一起,練成了耀眼奪目,美得如夢似幻的珠子。

最後,一只手捧起珠子,如視珍寶,一抹笑微微勾起,似稱心的如意,那張臉,赫然便是她方才真心感謝的人。

……

林恫終于忍受不住,幹嘔起來,不知道是因為那殘忍的場面,還是因為那令人惡心的嘴臉。

他從季稻手中搶過珠子狠狠砸去,嘔得眼淚都出來了,嘔得整個人恹恹:“這樣的林家,這樣的林家……林家該死啊!”

豔紅的珠子滾了一周,光不減,也許原本就裹着黑暗,所以珠子上連灰塵都沒沾上一點。

季稻默默看向千秋珠,默默走過去撿起千秋珠。

千秋珠美麗,紅寶石一般璀璨,在季稻眼裏發着光。

季稻默默收起珠子。

“真是美麗。”

隔了很久很久,那無聲的珠子中突然蹦出一道聲音,是男子的聲音。

季稻沒想到還有後續,猛然端起珠子。

她看見了一只手,仿佛從珠子中伸了過來,輕輕點在某處:“那就交換吧,我放你們報仇,你們将珠子給我,如何?”

是誰?

這個人是誰?

“對了,順便替我保管一樣東西。”

季稻知道那人離開了,但是千秋珠沒有映照他的身影,而是照在祠堂中間,突然多出來的一塊正正方方的牌子上。

季稻瞳孔微縮。

季稻默默捏緊了珠子,離開了祠堂。

這不是林家的東西,也不需要經過林家的同意。

季稻走出祠堂,走出林忡的院子,不自覺走到了梧桐院。

忽然,她頓住了腳步,望着遠處屋檐之上。

屋檐上,兩身紅衣望着月亮,淡淡的紅色遮掩了半個月亮,相依相偎,仿若歲月靜好。

越過屋檐,季稻看見了今天的月亮。

猩紅的月色漸漸淡去,裸月重煥光輝,只是這一次,同行的還有永不褪色的炙陽。

一只紙鶴默默從季稻懷中鑽出來,看了眼季稻,飛向遠方。

季稻在梧桐院站了好久好久,也望着她們好久好久。

她們從出生就在一起,又經歷生死的分別,現在終于團聚。

但是,當今日第一縷陽光升起,她們就要再次經歷訣別,永生的訣別。

清冷的月光下,身着白衣的少女微微昂頭,她仿佛一縷清風,誰也抓不住的清風,永遠只能在黑暗中獨自徘徊的清風。

龍鯉心一緊。

他加快了腳步趕到她身邊。

季稻收回目光:“你來了。”

龍鯉用手背碰了碰季稻的手,皺起眉道:“今晚天寒。”

“我是鬼,不會冷的。”季稻回到。

“人不會冷,心會。”龍鯉說着将一只紙鶴輕輕放回季稻手心。

季稻握緊了紙鶴。

“河神大人……”

龍鯉聽着就蹙眉,他反駁:“叫龍鯉。”

“明明錯的就是旁人,為什麽偏要受害者沉默。”季稻幹脆誰也不喊了。

“稻娘,人間有人間的秩序,黃泉有黃泉的規則,不是不管,是不能亂。”龍鯉嘆息着看向季稻抱不平的那兩個紅衣。

左邊那個好說,沒殺過人,送下去可以投個好胎,但右邊那個……

哪怕是龍鯉,也無法幹擾另一個世界的秩序。

“那你來幹什麽!”季稻突然置氣。

“你叫我來的。”龍鯉無奈極了。

“我讓你來是想辦法,既然你沒有辦法,那你回去吧。”

這姑娘偏對他一個人毫不留情,總是翻臉不認人。

龍鯉想了想:“我倒是有一個辦法,全看你舍不舍得。”

“什麽?”

“陰陽木。”

季稻擡眸。

龍鯉解釋道:“陰陽木是黃泉至寶,千年才可能得那一根,若願意将陰陽木送回,別說一個紅衣,哪怕是你的罪孽恐怕也能一筆勾銷。”

“勾銷?勾銷了就該讓我投胎去了吧。”季稻搖頭:“躲了那麽些年,全因我不願,怎麽可能送上門去。”

“那就換別的。”

季稻毫不猶豫:“那就換吧,我不能出面,你替我換,憑你的面子再要一個承諾不成問題。”

“不心疼嗎?”龍鯉見她如此果決,忍不住問道。

“心疼啊。但是……”季稻望向相依相偎的二人。

但是,誰叫她看不過去。

季稻故作灑脫:“這樣也不錯,不僅不用欠陸掌櫃人情了,還替小孩兒做了件好事,就當替他積積陰德了,等等,這麽說,我還雙贏诶!”

龍鯉彎眉:“他可不見得會高興。”

“人都死了,他要是不高興有本事上來找我咯。”季稻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龍鯉被逗樂。

他望向月,感慨:“稻娘,今晚月色真美啊。”

日月同明時刻,黑白無常從灰色中走出,一身紅衣的男子站在院子中。

黑白無常相視一眼。

“老早就聞見味兒了,原來是您啊,百年不見,貴體安好啊?”

龍鯉望向二人:“很好。”

龍鯉不鹹不淡的态度鬧得黑白無常心有點虛。雖然不是一個世界的,但算起來對方和自己的老大還是一個級別的,不好得罪啊。

“您老這次又有何賜教啊?”黑無常小心問道,但這個“又”字就很靈性了。

龍鯉勾唇一笑,還未說話,就笑得黑白無常心裏直打鼓。

“等等,您這次不會又要給咱們兄弟出難題吧?”

“本神是這樣的人嗎?”龍鯉頓了頓,“小黑啊,小白啊,你們瞧……我今天來是為了給你們送兩個人。”

林傾和傾兒便拘謹地走上前來。

黑白無常眼睛一亮:“兩只紅衣……這只殺了人,得下地獄的,這好啊,這敢情好。”

“诶,這怎麽能下地獄呢,這得去投胎的。”龍鯉笑着,怎麽笑怎麽不像好事。

黑無常心裏一咯噔:“這怎麽能投胎呢,這殺了人,看樣子還殺了不止一個,這得……”

不等黑無常說完話,龍鯉就道:“小黑啊,聽說你們閻王殿丢了一根陰陽木,我這兒剛好有一根……”

“當真?”白無常激動不已。

“如果您真有陰陽木,這點小事就不算事了。”黑無常說道。

龍鯉片刻又有些猶豫:“就是一根陰陽木換一只紅衣有點不太劃算……”

龍鯉這樣一說,黑無常就知道他要提條件了,黑無常想了想:“陰陽木是大事,不若您跟我們去一趟閻王殿,和我們閻王爺商量商量?”

“也好。”

季稻遠遠望着黑無常白無常還有兩位紅衣遠去,哪怕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也明白這事辦妥了。

最後只要把陰陽木從陸喜哪裏要回來送去閻王殿即可。

太陽完全出來了,季稻撐開傘,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商溫。

今日便是第三日吧。

季稻想着又忍不住嘟囔:“說了三日便是三日,三日都等不及,也怪你沒福氣。”

季稻冷哼一聲,撐着傘走出了林府。

她回頭,林府已經肅清。

這林府,她是不會來了。

季稻執着傘緩緩遠去,進入車水馬龍的街道。

“季姑娘!”

季稻回眸,卻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急急追了上來:

“季姑娘,我來接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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