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望皿城 生命河

第82章 望皿城 生命河

薩格雅手腕如靈蛇舞動, 長戟在她手上速度勝風,不見戟影便已挑落圍過來的延軍。

長墨雙匕一擲,同時抽出馬側雙劍, 一蹬馬镫飛向薩格雅。

薩格雅側眸,挑了挑眉, 她身體蹭起,站在馬背之上, 馬兒揚蹄, 她卻穩如泰山, 只一把長戟一劈一斬,只聽铮铮刀鳴,雙匕掉落。

“這種招數, 用一次就夠了。”薩格雅擡眸勾唇,眼中戲谑之色盡顯。

長墨卻如閃電欺身而上:“是夠了。”

一劍舞來, 動作利索, 毫不拖泥帶水。

“籲——”

薩格雅踏馬飛起,馬兒發出痛苦地呻吟,她借力飛起腳踏他劍上,同時手腕一轉, 那長戟便狠辣挑向長墨眼睛。

“你這眼睛好看,似黑似棕的,适合挂在我房間。”薩格雅的聲音随她長戟動作應和。長墨明明沖到了她身前,那長戟不可能接觸到他的眼睛, 可偏偏那故意長戟劃過他胸口, 卻沒有造成一絲傷害,而是如她所言,刺向他眼睛。

不知道這人挑過多少人的眼睛, 才能從這老練刁鑽的角度直逼長墨的眼睛。

“咻——”

一箭。

薩格雅的長戟被箭震得晃蕩,震得薩格雅的手都在發震,按理說這是個極好的機會逃走,但長墨卻沒有退,借此機會刺向薩格雅。

薩格雅拉馬一轉,避開兩步,任長墨打了個空。

薩格雅皺起眉,不太高興自己的雅致被人打擾,但擡起頭看去,卻是那少年将軍冷若冰霜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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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你們将軍還真是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啊,在殺我盛國将士的同時還不忘記我這個主帥,你說他是不是暗戀我?”薩格雅說道。

長墨見此招空了便如影子一般一晃回到自己馬上,聽到薩格雅的話,他沒忍住翻了個白眼:“見過自戀的,沒見過你這麽自戀的,你看看你全身上下哪點像個女子,還我們将軍暗戀你?我看他是恨不得殺了你。”

“那感情好嘛,打是親罵是愛,他既然都要殺了我了,那肯定是愛之入骨,本将軍喜歡。”薩格雅哈哈大笑,絲毫沒有自己打着別人國家還調戲人家将軍的自覺。

“不過你也別生氣,等本将軍進城,你家将軍給我做正夫,你嘛,本将軍準你做個小妾怎麽樣?”

薩格雅這話簡直在長墨心頭煽風點火,長墨一聽立馬就忍不住了,他一雙眼睛通紅:“你想欺辱我家主子?你找死!”

長墨騎着馬舉劍砍去。

“怎麽還急了呢?”薩格雅撓了撓頭:“算了,先打吧。”

薩格雅長戟迎戰。

又是一陣刀光劍影。

盛軍勇猛頑強,延軍視死如歸。

這一戰,烽火連天,硝煙彌漫,鮮血和屍體鋪滿了整個皿城之外。

戰火,嘶吼,還在繼續。

受了重傷的戰士一個一個被運回皿城,就躺在城門口,像一片片飄零的楓葉。

不過十五六的少女像是已經見慣了這場面,但即便見慣了,還是被這龐大數量的傷員驚住了。

“怎麽傷得這樣重……”

“怎麽傷得這樣多……”

唐茯苓背着比她人還高的背簍,穿梭在傷員之中。

“小唐姑娘,我、我好疼……”

“別怕,別怕,很快就不疼了。”

“小唐姑娘,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會的,我會治好你們的。”

“小、小唐姑娘,我、我不行了,我娘、我娘還好嗎?”

“楊大娘很好,她說她在家等你,要你平安回來,你堅持一下,你能回家的!信我,信我!”她跪在地上,一一回答着那些在痛苦中掙紮,在絕望中嚎叫的将士們。

她抽出銀針,面容嚴肅而凝重,但一句一句“信我”,一句一句安撫,卻溫柔極了。此刻的她,即便身着布衣,衣裳簡樸之至,在将士們心中卻比那些身着華服的貴女更美,更令人信任。

“要信我,你們堅持住,信我的!”

“我、我信你,小唐姑娘,可是,對不住,我太疼了,真的,好疼啊……”

唐茯苓看着失去雙臂的将士,他滿是灰塵的臉上拼命擠出一個笑來,像是安慰唐茯苓。唐茯苓幾欲落淚,但她不能哭,因為她是大夫,她哭了,這些将士就會絕望。

她輕輕覆蓋上他的眼眸,他還笑着,她也擠出一個難看的笑來:“別怕,我們會贏的,會贏的。”

哀嚎聲不僅在外也在城中。

大漠遲來的晚霞,灑下一片紅光,似乎是上天流下的血淚。

*

季稻輕輕捧起地面的沙,那摻着晚霞的沙,看上去美得不像話。

“姑娘真有眼光,這裏的沙是我們皿城最美的地方。”季稻對面,與她一樣捧起黃沙的女子笑着說道。

“我聽說這裏曾經有一條河。”季稻問着。

女子臉上出現驚訝的表情:“姑娘也知道我們皿城的傳說嗎?”

季稻并着手,那半紅的沙少少從指側撒落:“傳說?”

女子說道:“皿城曾經與青城一樣,是個水鄉,有一條河從遙遠的地方流來貫穿整個皿城,滋養着皿城的大地,所以,我們都叫它生命河。但好景不長,皿城的先人觸怒了神明,神明招來了狂風和黃沙以懲罰皿城人,不久,河流也幹涸了。生命河失去了生命,覆蓋生命河的黃沙在黃昏會變為紅色,以告示皿城之罪。”

皿城之罪?

季稻張開手指,任紅沙從指縫溜走,嘩啦啦落下一地,紅沙落成一個小圓頭,就像蝼蟻的墳包一樣,一個染着血的墳包。

“你認為皿城有罪嗎?”

女子愣了愣,随即望向遠處,目光拉得很遠很遠,遠到在另一個角的城牆之上:“也許是有的,否則為何受傷的總是皿城,也許就是在贖罪吧……”

“贖罪啊,也許我們都是罪人吧……”

她的話像是說完了,又似乎意猶未盡。

季稻朝她看去,卻看見她熱淚滾落,跌入紅沙之中,聲音再響起便是哽咽的聲音:“可是,即便有罪,到底是什麽罪呢?即便有罪,何時能還完呢?即便有罪,到底又要死多少人才能彌補呢?皿城,已經快死得沒有人了啊。”

女人發洩式的吶喊讓季稻微微怔愣。

她頓頓擡頭仰望天空。

天很紅,跟腳底的沙一樣紅,自帶一份悲壯和肅殺,這是在任何地方都看不到的獨特的天空。

女子的啜泣聲仍舊在她耳畔回蕩。

“為何不搬走呢?”季稻喃喃自語。

“要贖罪的。”

季稻垂眸,只見一個小女孩緩緩舀起一缽紅沙,脆生生的聲音響起來:“我祖父說,我們都是罪人,要贖罪的。”

她朝季稻一笑,捧着沙走了。

季稻回眸望着她的背影,想起小女孩那燦爛的笑容,季稻又看向那哭得很傷心的女子。

“都不知道是何罪,怎麽贖罪呢。”

她嘆息,渡過紅沙,将手帕遞給了那個女子。

女子擡眸,淚眼婆娑:“謝謝你。”

季稻注意到,女子身邊也有一缽紅沙,與那小女孩一樣。

“這缽沙?”

女子擦去眼淚:“不怕姑娘笑話。皿城傳言,生命之河的沙是生命之沙,取來供香,便能洗去罪惡。我們皿城人,每當發生不幸之事,便來取上一缽,送到水閣,插香供奉。”

“水閣?”

“水閣外人也可以去的,我正好要去,姑娘要不要一起?”女子可能覺得季稻是個好人,誠心邀請着季稻。

關于皿城,季稻只會說:“好。”

季稻想了想:“稍等……”她還是回頭随地抓了一把沙,入鄉随俗。

*

薩格雅的戰甲被劃下了道道痕跡。

她身後的延軍也步步逼近,而盛軍卻被逼在延軍的包圍圈之外。

盛軍在近戰中優勢盡顯,卻每每在踏入皿城門下時被那些弓箭手所擊殺。

戰線一時難以推進。

“真是難纏!”薩格雅看着眼前傷痕累累的男人,忍不住罵道。

而長墨也意識到了眼前這個女人的可怕之處。這個女人的力氣比男人還大,長戟在她手上如同輕飄飄的銀針,指哪兒打哪兒,靈活得不行。

而且,她也不是那些沒有腦子一味求進的盛軍,她懂得何時退何時進,所以在商溫和長墨手下,她竟然沒有受多少傷。

不愧是盛國的常勝将軍。

而此刻天漸漸黑了,在夜晚,弓箭手的視力會受到阻礙,而盛軍只需要莽進,在這方面,延軍不敵盛軍。

商溫當機立斷,鳴金收兵。

長墨也知道自己打不過薩格雅,很快就撤了回來。

薩格雅也沒有再追,只是站在城門之上,遙遙望向那少年将軍。

“啧,難辦啊難辦啊,這是個有腦子的。”薩格雅喃喃自語。

“将軍,他們怎麽跑了?趁他們還沒關城門,我們快追!”消失許久的副将終于出現。

“趁着晚上,我們攻進去!”另一個副将大聲嚷嚷。

薩格雅望着這兩個副将,嘆了口氣:“難辦啊難辦啊,三個人湊不出兩個腦子。”

“什麽腦子?将軍,你什麽意思啊?”

薩格雅重重的拍了拍副将的肩:“本将軍的意思是,論頭腦,本将軍一個,而你倆,加起來都湊不出一個腦子。”

要是他們能攻進去,就不會被攔在城外一天了。

兩個副将面面相觑:“那我們怎麽辦,等着嗎?”

薩格雅回眸,朝戰場努了努嘴:“安營紮寨吧,多做幾個人爬架,本将軍倒要看看,延軍是不是如傳說中一樣,耐心好。”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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