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望皿城 別離苦
第89章 望皿城 別離苦
季稻望着那國師離開的背影, 從商溫身後露出個腦袋來,她不明白他來這裏是為了什麽,只是為了說這些?
“你認識他嗎?”商溫問道。
季稻想了想, 回道:“不算認識,只是我在皿城不小心撞倒了他。”
商溫蹙眉:“我可沒聽過盛國的國師這麽輕易就能被人撞倒。”
季稻也是這麽想的。
那抹身影漸漸模糊, 消失在衆人眼裏,薩格雅撿起一旁掉落下來的長戟, 起身了。
商溫見她站起, 長戟一揮, 那姿勢便是要戰。
商溫下意識以劍相對,可緊接着他回憶起盛國國師的話,說道:“你們國師似乎沒有準備再開戰。”
“國師的确說了要再留一留, 但是……”薩格雅只是将目光看向那抹白色的影子:“前提是,您喜歡。”
季稻對上薩格雅的眼神:“我從未說過不喜歡吧。”
“那您喜歡國師送的禮物了, 是嗎?”薩格雅不依不饒的問道。
“皿城不是個好地方。”季稻仰頭, 漫天黃沙在她眼前散開。
她從未改變過這個想法,但是……
“皿城不是個好地方,但皿城的人還不錯。”
薩格雅微微挑起眉梢,不可置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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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你就可以退兵了嗎?”季稻看回薩格雅。
薩格雅搖頭。
季稻覺得自己又被消遣了一次。
第一次是那個所謂的國師, 第二次是這位女将軍。
她眼神冷了下來。
“國師大人想知道您是否喜歡他送的禮物,并不是您是否喜歡皿城。”
季稻笑了,氣笑的。
“他送的禮物?呵,什麽禮物?我根本不認識他, 他也從未送過我……”
忽地。
季稻說着說着卡了殼。
沒來由地, 她想起了一些東西。
若說禮物,近日她确實得到了一個讓她驚詫的東西。
季稻擡眸看向薩格雅,眼神更沉了。
薩格雅見到季稻的模樣, 知道她已然明白,嘴角蕩開了一抹笑意:“看來,您知道了。”
季稻抿了抿唇,伸手取出一對木牌:“這個嗎?”
那精致的一對方形木牌,刻着相似而又不同的圖案,但是,當它們重合在一起,便是……
迎風飄揚的稻。
薩格雅笑道:“是。”
果然。
季稻心中一凜。
算計她的原來是那位國師。
可是他又為何要這樣做?
季稻沉睡百年,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醒,誰會知道她即将醒來,恰好在青城安排那樣一出?又在京城安排那樣一場好戲?
結果,季稻得到的是兩塊牌子,和一顆千秋珠。
這又代表着什麽陰謀?
季稻想不通。
薩格雅望着季稻,提醒道:“拿起這盛國聖物,您可以下令讓臣等退回禾城。”
一句下令。
一句臣等。
真夠自說自話的。
季稻勾唇,卻是譏諷:“這道命令若是下了,我在延國還待得下去嗎?”
薩格雅理所當然道:“盛國屬于陛下。”
這話說得季稻更覺得好笑。
這一個兩個盛國人到底将她當成誰了?睡一覺醒來,她季稻竟也能成為旁人的替身了?
“盛國屬于我,那你們國師呢?看上去比起我,你們更信服那位國師。若他想趕走我,你幫誰?”
薩格雅微微低垂下眉眼:“陛下,國師是盛國的一切,而您,卻是盛國的根基。”
“真是好漂亮的話。”
季稻輕笑了一聲,根本不信。
薩格雅見季稻不信,張嘴想說些什麽,可猶豫片刻又閉嘴了,只是靜靜望着季稻,手中長戟不放。
她在逼季稻。
或許說,那位國師在逼季稻。
商溫望着那令牌,有一枚他見過的,是青城之行中拿到的那一塊。
禮物嗎?
商溫輕輕伸手便握住那令牌,順着那令牌一道握住了季稻的手。
這一回他觸碰到了冰涼的指尖。
季稻感受到一股暖意從指尖流淌過來,那是生命的溫度。
她看向自己的手心,那兩塊展示出來的木牌被另一只手花了些力氣按住,讓人再看不見那令牌的樣子。
季稻看向商溫,商溫卻看向薩格雅:“不用這令牌我一樣可以打敗你們。”
薩格雅看見商溫的眼神,勾了勾唇:“小将軍有骨氣。”她握戟的五根手指一根一根活動開來,心中戰意蠢蠢欲動。
他的皮囊是她過的人中最好的,他的脊骨也是她見過的人中最硬的,薩格雅并非恐吓,她是真的欣賞他,想将他永遠的收藏起來。
但季稻不允。
季稻伸手緩緩推開了商溫的手,商溫終于看回了季稻,目光疑惑。
季稻的指腹掃過木牌上的紋路,樸素的稻子映入她眼簾。
“郎君,看看那些延國百姓的眼神,他們有多害怕,有多絕望,這場仗不能打了。”
那些丢掉了劍的戰士再撿起劍也沒有作戰的勇氣,好不容易在惡鬼口下得到一線生機的皿城再也經不起考驗。
“不論輸贏,衆口铄金,那些死去的骸骨,失去親人的百姓便足矣毀掉你的一切。”
季稻望向商溫。
他白得發光的肌膚染上了灰跡,一向妥帖的青絲散亂了一肩,與從前大不相同。只有那雙眼睛,還如尋常一樣将她盛在眼眸之中,随漣漪起伏。
她清風霁月的郎君啊。
她回應不了他的心意,卻不想他的身上再有傷疤,更不想名聲清清白白、被萬人敬仰的他被恐怖的人性拽下神壇。
那是她僅存的一點善意。
“我還能打。”商溫固執道。
季稻笑着,如哄孩子一樣:“你還能打。”
卻擡手亮出了令牌:“我命令盛軍……”
“季稻!”商溫厲聲。
季稻充耳不聞:“退回禾城,不得再犯皿城半分!”
薩格雅惋惜地掃了商溫一眼,不過相比惋惜這件收藏品,更多的卻是高興。
嗯,國師大人的禮物,陛下很滿意,國師大人會很高興。
她便拱手行禮:“盛國上下,皆恭迎陛下回國。”
此令一出,季稻在延國便待不下去了。
一夜過去,朝陽緩緩爬上天空,灑下一片光輝,那光輝籠罩在皿城周圍,像是給皿城帶來了希望。
她深深望了城門一眼,一門之隔的将士忌憚地看着她,曾經與她說笑的小姑娘眼中滿是複雜,還有長墨,那個古靈精怪的少年,不可置信地倒退一步。
季稻覺得很好笑,人啊,有時候就是這麽好猜。
盛軍倒退五十裏。
延軍面面相觑。
只聽一聲“将軍打跑了盛軍,擒獲了盛國的皇帝”之後,寂靜的清晨炸開了鍋。
“将軍!将軍!”
一聲一聲破了天的嘶吼如同一定高帽待在了商溫頭頂。
而朝陽下,那身着白衣的姑娘只是望着逐漸升起的炙日,彎眉淡淡笑了:“郎君說得不錯,皿城果然很美。”
商溫嗓子裏仿佛吞了刀片,生疼生疼。
白傘緩緩撐開,遮住了刺眼的陽光,将那人藏在不見光的傘下。
“再見了皿城。”
“再見了,郎君……”
這皿城,這盛世贊歌贈予相識,贈予他無條件的偏愛。
而季稻……
她望了眼天際。
再差,不過又是百年的沉睡。
她邁着腳步,緩緩離去。正如那日,她緩緩走近他眼底,走近他心中。
他想留住她,好想好想,可是她留下來,便是無盡的謾罵,是延國百姓的冷眼。
因為那一令一出,她便不再是她,她便是盛國的皇帝。
鑼鼓喧天,熱鬧鼎沸之聲下,響起滴答滴答地雨聲。
商溫擡頭:“下雨了……”
卻沒有感覺到一絲濕潤。
“原是落淚了。”
他輕輕抹去滑落的淚,輕喃自語,心若刀割。
“報——”
馬蹄揚起塵沙,那人的影子早已不在,商溫頓頓回過神來看向那高聲方向。
馬還沒停下,上面的驿吏便翻身躍下,他背着小包袱,邊跑過來邊翻找。
直到找到一本折子,便立馬跪下呈遞給過來。
熟悉的折子,來自朝堂之上的皇帝。
“将軍,八百裏加急!”
商溫嗯了一聲,緩緩打開。
下一刻,他愣住了,折子啪嗒落在沙中。
他的眼神明明暗暗。
他終于知道那人離開前為什麽看了他一眼,又對薩格雅說那種話,原來是這樣……
商溫唇角微微勾起,眼中卻沒有一絲笑意:“聯姻?呵,和誰?”
*
白色的影子緩緩從風沙中回來,他輕輕擡眸,看見了禾城城牆之上的那道紅色的身影。
眨眼間,他便從地面移動到了城牆上,與那紅衣并肩。
城牆上的風很大,将紅衣吹得嘩嘩作響,将他青絲吹揚,吹得有些淩亂,可他卻毫無察覺,只是望着天邊的朝陽。
見人回來,他輕笑一聲:“這就是你想的招數?”
白影不語。
龍鯉側眸:“本神沒那麽多耐心。”
這時,那白影才開口:“她喜歡我送的禮物。”
龍鯉當即嗤笑一聲:“本神活這麽些年,還沒見過有誰逼着人拆禮物的。”話中滿是諷刺。
“你是嫉妒。”對方回道。
龍鯉眼神一沉,他故作不在意地伸了個懶腰:“千萬別被她知道你是誰,否則你會比本神慘多了。”
“起碼我不會殺她。”白影淡淡的聲音回響。
龍鯉面色當即就沉了下來,這是他心中的隐痛:“看來你是活膩了。”
白影卻不接話,只是灰色的眸子填滿了疑惑,又似懊惱,話語仿佛能和風融在一起,只能被他一人聽見:“不該是這樣的,我該怎麽樣才能讓事情回到正軌呢。”
“要不,讓她再睡一百年吧。”白影忽然高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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