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斷舍離 圓月夜

第94章 斷舍離 圓月夜

圓月高高挂起, 蹄疾的馬兒沖入盛都。

盛都沒有宵禁,高高城牆之下,竟不設門, 只留有兩三個守衛看守。

而那兩三個守衛皆披戰甲,五大三粗, 看上去個個是打鬥的好手。

“站住!什麽人?”

雖不設門,但是那鋒利的戰斧交叉, 發出驚響, 如同一道鐵門将馬車攔在城外。

“主子, 怎麽辦?”長墨詢問。

這一次他們來盛都,一來沒有接那國書,二來也沒有拿到通牒。若被盛國人抓住, 在兩國仇恨之下,哪怕被默默殺掉, 延國也只能忍氣吞聲, 毫無辦法。

商溫只是掀起一角,看向那城門守衛:“延國衡王商溫,求見貴國陛下。”

“主子!”長墨沒想到商溫竟然自曝身份,臉色一變。

他已然默默捏緊拳頭, 想着若有異動,便送主子先走。

看見了商溫,那守衛果然瞪大了眼睛,甚至還有人揉了揉眼睛, 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你就是延國那小将軍?”

“長得真俊, 怪不得讨咱們将軍喜歡。”

“你的名字俺也聽過,你可真厲害,竟然能守住皿城, 我大哥說他差點就攻進去了,可惜他沒那個命,還是你厲害你厲害!”

三人湊過來講個不停。

長墨看見他們放下了武器,眼睛好奇地看着商溫,像是看什麽珍獸一樣。

這難道也在主子意料之中?

長墨看向商溫,以為是在商溫意料之中,卻見商溫也露出驚訝的表情。

延國人恨盛國人恨得恨不得生啖其肉,可盛國人卻好像不這麽想。

“你大哥……”商溫猶豫了一下。

卻見那大漢撓了撓頭,露出了類似不好意思的樣子:“嘿嘿,死啦。”

商溫:“……”

他看不明白,但有點震撼。

商溫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對不住,提起了你的傷心事。”

大漢連連擺手:“小将軍不用道歉,這怎麽算傷心事,這可是大好事兒啊!”

商溫和長墨面面相觑。

這盛國人,屬實看不懂。

“小将軍要進宮?小将軍來得巧,今日宮門是薩格雅将軍當值呢!”

薩格雅當值?

商溫當即蹙眉。

卻見那兩三個守衛已經熱心地讓出路來:“小将軍快去,等天亮了就要換值了。”

态度十分殷切。

商溫和長墨交換一個眼神,長墨便架着馬繼續前行。

“主子,今日是薩格雅當值,薩格雅可不好糊弄。”

商溫知道。

車簾還未放下,他望向今日那如玉盤一樣的明月。

原來,他鄉的月也這麽圓。

他緩緩放下車簾。

“我不見她,我見她。”

車轱辘緩緩轉動,長墨也擡頭望月。

圓月啊,好兆頭。

長墨忍不住笑了笑:“季姑娘若聽見,肯定很高興,她那般喜歡您呢。”

商溫不說話,但他來這裏就是為了見她。

哪怕是敵國。

哪怕不合适。

哪怕,他都不該來的。

延國的月圓之夜,燈火如晝,熱鬧非凡,但在盛國卻不一樣。

早早地,人們就熄了燈進入了夢鄉。

護城河緩緩流淌,河水叮咚,在夜晚格外清脆響亮。

城門一道道燭火投下光亮,可是似乎宮門無人,便襯得這高大封閉的宮門更加冷清寂寥。

馬車咕嚕聲緩緩滾動。

有人聞聲擡起了眸。

原來,在那宏偉的緊閉的宮門前,有一道影子盤坐着。但是與那宮門相比,那道影子實在太小,小得像是那油燈燭火的投影,直到走近了才發現,那裏竟然是個人。

“主子……”

長墨望着那道人影,卻是對商溫說道。

商溫掀開車簾看了一眼,正巧對上那道眸光,商溫愣了愣。

只見那女子一身淡黃色長裙靜靜盤坐在宮門前,泛紅的長戟伫立在她身旁,那長戟不知殺過多少人,即便在這樣清冷溫柔的月光下伫立,也仿佛帶着殺氣,随時準備殺人。

但那女子卻和那日戰場上那穿着戰甲的那位女将軍不一樣了。

那日的薩格雅,是沖鋒陷陣的戰士,肆意妄為,無畏無懼,有一把長戟便能狂妄自大到去劈天斬地。

可是現在,她仿佛是一頭沉睡的雄獅,安靜地守護着自己的財富,但一旦被人侵入,那就會是屍橫遍野血流如注。

“宮門前怎麽只有薩格雅一人?”長墨疑惑地嘀咕道。

薩格雅望着商溫,眼中有些意外。

她緩緩起身,并未去拿長戟:“喲,哪陣風把小将軍你吹來了。诶,你也來了,俊俏的小郎君~”薩格雅微微勾唇,雨露均沾。

“我要見你們陛下。”商溫直接說明來意。

薩格雅将發絲勾至耳後,商溫在這裏她很意外,但是他來這裏為了什麽,薩格雅卻不覺得意外。

“小将軍是以何身份見我的陛下,以延國的小将軍之名,還是以薩格雅未來夫君之名?”

商溫眉心漸漸擰起:“你我皆知,這聯姻終究沒有結果。”

“沒結果?我不這樣認為,呵呵,別看我這樣,但是我心裏還挺喜歡小将軍你的……那個俊俏的小郎君別吃醋,我愛屋及烏,你,我也覺得不錯。”薩格雅揚起笑,只是那笑容不太正經而已。

長墨:“……說話就說話,帶我做什麽,我又不喜歡你。”

薩格雅只是笑,眼神掠過長墨停在商溫身上。

商溫冷冷道:“這一點商溫倒是與将軍不同,若是商溫喜歡一人便看不見旁人。”

薩格雅挑眉:“将軍不怕自己喜歡錯了人?”

“她若無情我便休,她若有情,相愛即便跨越千難萬險又何懼?”商溫回道。

薩格雅聞言忍不住多看商溫兩眼,見他眸光認真,不似作假,便啧了一聲:“只要小将軍不要後悔。”

商溫望向那森森盛宮:“後不後悔去了才知道。”

薩格雅一聳肩,手一揚,散發紅光的長戟和那緊閉的皇宮大門同時一動。

“多謝将軍。”

薩格雅擺手,似想起什麽,眼睛彎彎:“小将軍,若你後悔了可以來找我,雖然你不鐘情于本将軍,但本将軍對你的皮囊還是很滿意的。”

對此,商溫眼微微沉下,立馬放下了車簾,說了句:“長墨,走。”

“是!”長墨冷哼一聲。

這兩人的動作讓薩格雅捂着肚子笑個不停。

真是有趣呀。

後來,一切都很順利。

商溫和長墨進入了盛國皇宮,由一位女官前來接引。

商溫和長墨跟着女官一路前行。

在路上,他一擡頭,便看見遠處明亮的兩顆星星。

“那邊是……”

女官聞聲,順着他眼睛看向的方向看去,回話道:“是築星臺,那是盛國絕對不能踏足的禁地。”

“是你們國師的地方?”商溫幾乎肯定。

女官只是垂下了頭:“蝼蟻不可妄議。”

“呵。”商溫輕笑一聲。

凡人皆蝼蟻,他卻心比天高,這盛國國師要真能承得起這名頭才好。

聽出商溫那短短一字中的譏諷,女官不語,沉默又走了一段,她一直低垂的眉眼才緩緩擡起。随之,她停住了腳步:“陛下就在裏面,二位進去吧。”

她說完讓開了路,退守到一旁的亭子邊。

商溫擡頭才發現自己似乎走到另一個世界。

從方正的城牆繞過來,此刻水流潺潺,水上浮橋半隐水中,蕩起漣漪,浮橋兩側,輕紗飄蕩,與潺潺流水聲呼應,頗有種引入桃源的韻味。橋成為一道橫溝,這面是森森宮廷,而那面便是閑靜雅居。

雅居,白衣。

像是那人喜歡的地方。

商溫擡眸,橋盡頭的門忽地一下被打開,露出門內兩排飄曳的燭火,以及門兩側垂落的珍珠紗幔。

門中之人打開門發來了邀請,而商溫毫不猶豫邁出腳步應約而去。

他本就是為了這個而來。

潺潺流水間,門開了,又關上。

商溫望着無風自合的大門,左右四下似乎無人,只剩下那珍珠紗幔被風揚起,時不時撞在一起的聲音。

這座宮殿,有精美的裝飾,漂亮而稀少的明珠,連那紗簾上一顆顆珍珠都珠圓玉潤璀璨奪目,更別提其他。

但這座宮殿,又冷清空寂極了,不在于它有多華麗,而在于房梁上飄蕩的白綢以及對面那牆面上一排排燃得旺盛的白燭,讓人不合時宜地想起了另一個地方,一個也會懸挂白綢白布,點起白燭的地方——

靈堂。

華麗的宮殿與那合該寂寥的地方在此刻顯得一致得可怕。

“主子,我怎麽覺得有點詭異。”長墨警惕地望着這裏面,餘光瞟了眼燭火下映出兩道影子,生怕兩道不知何時就變成三道了。

詭異?

确實詭異。

尤其是那白燭前面香爐以及香爐中三根香燭,似乎他們進了誰的靈堂一樣。

風微微吹拂,吹起那白綢,吹斜那白燭,吹散那不知何時出現的白色的裙擺。

商溫進來時沒看見她,卻随着那陣風,将她吹到他眼前。

青絲的長發被風吹開,微微散落,顯得很多很厚,又很輕,竟從肩頭飄拂至她側顏,她眉眼。

商溫望着她,他好久沒見到她了,這一見便恍如隔世:“季稻……”

白衣先是沒有理會商溫,而是做着自己的事情。

她從一側拿起三根香燭,與那香爐中的香燭續燃,随後插入香爐之中。詭異的是,香爐中的舊香燭在新的香燭插入之後便立馬消失不見,只剩下新燭緩緩燃燒。

做完這事情之後,那白衣才側身望向商溫,淡淡叫了句:“郎君。”

聲音一如即往,卻又多了一絲生疏,而她的眼中,更是冷漠,讓商溫心驟然下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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