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斷舍離 斷舍離

第95章 斷舍離 斷舍離

商溫望着她, 覺得熟悉又覺得陌生。

他千裏迢迢來到盛國,來到盛都,只是為了她。

他想說, 季稻,我來接你。

他想說, 季稻,跟我走。

他想說, 季稻, 我心悅你。

可是這一刻, 他竟然開不了口。

還是長墨按耐不住,先一步對季稻說道:“季姑娘,我家主子和我來接你了, 我們回延國吧!”

季稻的目光從商溫身上移開,落到了長墨身上, 她打量了長墨一會兒, 像是重新認識了這個人一樣,才道:“接我?你們以何種身份來接我,在皿城,是你們先放棄了我不是嗎?”

長墨愣住, 他慌張解釋道:“不是的,因為你的身份……主子是盼着你好的,主子并沒有放棄你,他只是在想辦法……”

“那辦法呢?我那是只是季稻, 我是季稻的時候你沒想到辦法, 現在我是盛國的皇帝了,你想到什麽辦法了?有什麽辦法能讓我和你走呢?有什麽辦法能讓盛國放我走呢?”季稻說着看回了商溫,只是話越說越咄咄逼人。

長墨啞口無言, 求助性地也看向了商溫。

商溫從季稻的眼神中看出了不悅,這是她第一次對自己感到不悅,商溫的心隐隐作痛。

她一定過得不好。

是了,在這靈堂一樣的地方,她如何能過得好?她明明最喜歡打着傘在外面走了,那般自由。

“跟我走,我會保護你。”商溫認真地回望季稻的眼睛,眼中甚至有懇求的意味。

“你如何保護我?商溫,在皿城你猶豫了我才會走的,那時候你為何不保護我?你猶豫了,因為你認為我是個騙子,你害怕自己的清名毀于一旦!”季稻冷漠地目光注視着商溫,刺得商溫心痛,他臉色泛白,他不曾那樣想過,可是他偏偏猶豫過,他因為那時的猶豫後悔過千遍萬遍,但他終究無法改變過去的事情。

“商溫!你說過要帶我去皿城,你說過要保護我,你可曾做到?若不曾做到,你又為何來此?”

“延國的衡王啊,延國的大将軍,您受萬人矚目,受萬人敬仰,這樣的你怎麽可能放棄一切來愛我,你不過是在自欺欺人,你以為你愛我,其實你不過是那時缺少愛而剛好我說了愛你而已,你不愛我,你只愛你自己!”季稻質問着他。

商溫垂落的袖子遮住他掐入肉裏的指尖,溫熱的血被他緊緊攥在手心。

他望着季稻,想說她說得不對,可是她望着他的眼神……

是恨啊。

她竟恨他嗎?

“季姑娘,你想岔了!主子他真的很喜歡你,只要知道你的消息,哪怕是龍潭虎穴他都毫不猶豫。季姑娘,我們來到這裏花了不到八個時辰,你可知我們跑死了六匹馬,主子到現在沒吃過一點東西,我們一點也不敢歇氣,你不能這樣傷害主子……”長墨聽不下去,他咬着牙替商溫解釋。

“長墨!”商溫卻不讓長墨說。

“主子!我不知道為什麽季姑娘會誤會你到這樣的程度,但一定是有人說了什麽,我認識的季姑娘并不是那種人雲亦雲,颠倒是非黑白的人,季姑娘,睜開眼看一看吧,你看一看我家主子,他瘦了多少?你看一看他眼中對你的情意,眼睛是不會說謊的!”長墨固執地說完,梗着脖子不看商溫,頗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氣勢。

“長墨。”商溫都無奈了。

但到底長墨的話還是打動了季稻,她猶猶豫豫打量着商溫。

長墨說得不錯。

他清瘦許多,但依然好看,像是沉澱下來的美玉,溫潤沉穩不少。

還有他的眼中,哪怕季稻說了再多難聽的話,他看她的眼睛裏卻沒有一絲抱怨和不耐煩,有的盡是心疼。

他在心疼什麽?

心疼她?

她都那樣說了,她的話那樣難聽,他該心疼的是他自己才對啊。

“你……”季稻的眼神突然軟了下來。

“你一定過得很不快樂。”商溫接上了季稻的話,語氣溫柔極了。

季稻那些更難聽的話忽然如鲠在喉。

她說不出來了。

“對不住。”她抿了抿唇。

商溫走上前,搖頭:“沒什麽對不住的,你說的是事實,但是有一點不對。”

“嗯?”

商溫笑道:“我是愛你的。”他牽起季稻的手放在他胸口:“它作證。”

季稻愣住了。

很快,商溫發現那只手在發抖,抖得厲害。

“你怎麽了?這話讓你不舒服嗎?”商溫關切地看向她。

“你要迎娶薩格雅了,你說這樣的話,我能信你嗎?”季稻只是問道。

“我不會娶她,延國和盛國之間,隔着屍山血海和無數白骨,作為衡王,作為延國的将軍,我不會娶她。”

季稻聽到這裏想到了自己,她繼續問道:“那我呢?我是盛國的皇帝,按理說,你我之間更不可能。”

季稻想到了她自己身上,說明她是有想法想與他共度一生。

商溫有些開心,他眉彎起:“作為衡王,作為延國的将軍,我不會娶她,也不會娶你。但是季稻,我說過我願意放棄一切換你,延國有很多将軍,不缺商溫一個,陛下有很多兒子,更不缺衡王一個。只要你願意,我就能帶你走。季稻,商溫從未為自己自私過一次,但今日卻想自私一次。”

商溫仔細想過,如果只有這樣才能與季稻在一起,那就這樣吧。

“等有一日,延國需要商溫,商溫還會出現,若不需要商溫,商溫便只是季稻的商溫。”

季稻心頭一震。

她的手仍舊被商溫攥在手裏。

她蹙緊了眉,似乎不确定:“你要我放棄盛國皇帝之位?”

“是。”

季稻垂下眸,似在沉思,商溫做出了選擇,現在,他只能等季稻。

放棄嗎?

放棄?

季稻緩緩擡眸:“我想好了……”

商溫等她擡眸。

“主子!小心!”

季稻沒說話,說話的竟是長墨,商溫回頭,卻見長墨目眦欲裂,他擰緊眉,不知道長墨為什麽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刺啦——

下一刻,商溫聽見了刀劍刺破衣服的聲音,但卻不只是衣服。

商溫頓頓回頭,他先是看向自己的腹,那裏一把長劍刺入,再刺入,以那一點為中心血暈染開來,将他月牙色的衣服染得豔紅。

随後才是疼痛,先是針紮一樣的痛,然後是刺痛,那血刺眼極了,更痛得人清醒起來。

他順着那劍看見了一只白得耀眼的手,只是此刻那手上也沾上了顯眼的血跡,白與紅相襯,緋靡之至。

那只手還在顫抖,似害怕,又似心虛。

他怔怔擡頭,看向那人的臉。

那麽熟悉又那麽陌生。

他見她臉色發白,也許一直是那麽白,發白只是他的錯覺罷了。

他聽見她一字一句說:“我不願意,我不願意放棄!”

她的眼神好冷漠,像看敵人,但是她的手又在顫抖,好矛盾。

“是嗎……”他似失了神,輕咳一聲,血壓不住,從他嘴角流下,潤着他因滴水未進而幹裂的唇。

這一刻,商溫想起了從前。

那是他離死亡最近的時候,他被盛軍的刀刃刺中,血就像現在一樣止不住地流。那時候,他只覺得痛,但是他不敢流淚,于是在屍坑裏咬着唇,聽着外面的腳步,一下一下數着時辰。

那時他受了多少刀已經數不清了,但是無論多痛他都覺得自己能忍,可為什麽此時只是一刀,他卻覺得自己痛得快要死了,他忍不下去,他的眼淚也忍不住。

他望着那白衣女子,印象中那是多麽溫柔俏皮的模樣,可如今,她冷漠的望着他。

“季!稻!”

長墨不可置信,他一字一頓,眼神仿佛要吃了季稻一樣。

身着白衣的姑娘退後一步。

長墨意識快要崩潰,他取出藏在身上雙匕就沖季稻刺去。

他的動作不算快,也不利索,被氣得手抖的人下手怎麽能利索呢。

而她并沒有閃躲。

商溫看着那一刺就要落下。

“長墨……”商溫叫停了。

長墨理智稍微回複了一點:“主子,她!她!”

商溫搖頭。

長墨咬着唇,不甘心極了。

季稻看向商溫的眼神變得很複雜。

“你為什麽不躲?”商溫問道。

季稻回道:“想看看你是否能下得了手。”

到了這時候,她竟然還在賭?是了,她賭得對,仗着他愛她。

商溫望向季稻,像是第一次認識她一樣。

直到現在商溫才好像明白一件事情。

他靜靜看着季稻,問道:“季稻,你真的愛過我嗎?”

他甚至還在确認。

那個身着白衣的女子淡淡掀起眼皮,眼神冷靜極了,毫無漣漪:“從未。”

商溫身形一顫。

他記得那日皇帝問他“你要怎麽樣才肯死心”。

他是怎麽說的……

哦,他說“她親口告訴我,她從未愛過我”。

今日,她說了。

商溫當即噴出一口血,血花落了一地,他晃了晃眼神,眼中那抹白衣顫了顫。

他感覺自己在這一刻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他什麽都不怕,唯獨怕她不愛他。

嗯,她不愛他。

一切都是裝的。

“騙子。”

商溫唇色慘白,卻由血染紅,他仰面墜落在地。

“主子!”長墨急忙跑過來,可晚了一步,商溫已經重重摔到地上。

他恍然不覺,只是覺得視線模糊,好像天空中下了雨。

“長墨,替我打傘。”他聲音依然溫柔,卻更讓人覺得絕望。

長墨哽咽着:“主子,沒有傘……”

“那就借一把吧。”

長墨望着那道絕情離開的背影,咬緊牙關:“她也沒傘。”

“沒傘嗎,那就淋雨吧。”

商溫緩緩閉上了眼睛。

長墨望着他眼角的眼淚,忍不住啜泣。

屋裏哪裏會下雨,只是有的人眼裏在下雨,心裏在哭泣。

流水潺潺依舊,流水聲外,銀白長發的男子微微仰頭望着那圓月盈盈。

白衣思緒紛飛,見他,一愣,随即站住不動。

他便回眸一笑,一時間,日月失色:“今夜月圓,邀卿共賞。”

“不必了。”她淡淡回絕,轉向另一個方向。

“別忘記你的身份。”他嘴角笑意盡失,眸光柔情瞬間化為虛無。

白衣再次頓住腳步,手心驟然蜷縮成拳,但她面上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垂下眸,換方向朝他而去:“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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