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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這些日子的猜想被證實，寧培言就是小草哥哥。

不知出于什麽原因，他沒有死于那場藥劑實驗，并且改了身份面容來到她身邊，一夜荒唐懷上她的孩子。

或許沒有改身份，他本來就是寧家的孩子。

藥劑使這段記憶變得十分清晰，邢暮想起來父親當年猶豫而悲傷神情，在她詢問時，小心翼翼告訴她，小草哥哥是一個孤兒，單姓裴。

姓裴。

寧培言，培言。

當年甚至沒問過是哪個培字，因為她不止一次說過對寧家的厭惡，所以臨死前也要瞞下姓氏嗎。

男人望着終端屏幕，心跳又一次加快，他不知道邢暮是不是發錯了人，因為在此之前，兩人的聊天記錄只有寥寥幾句話。

他不覺得邢暮會輕易原諒他欺瞞的舉動，或許會對他生氣，或是失望……

邢暮看了眼标簽，越過昂貴到天際的價格，發現晶體原産地是第三星系。

如今回想，發現寧培言簡直是漏洞百出，他所有習慣都有小時候的影子，憑什麽覺得她不會認出他。

明明關心着她，為什麽一開始不挑明身份，為什麽寧可瞞着，裝作聽不懂她的暗示。

下學期，他就不用再去上課了。

他思來想去，最終敲道：【很可愛，怎麽弄髒了？】

邢暮眸中劃過驚詫，“沒有，怎麽忽然這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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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逛完超市，兩輛購物車也塞的滿滿當當，工作人員替她們将東西送上車，倆人則慢悠悠走向停車庫。

邢暮停下腳步，側眸看向寧培言，又垂眸掃了一眼地面。對方和她的步調基本一致，平時偶爾走到她前面，反應過來後又會刻意停下步子等她。

每位成年高階的alpha，精神領域多少都會有些波動，只需要定時去醫院進行疏導便可以。

女人從剛才開始，目光一直落在透明屏幕上，上面是一列列手鏈展示圖，雖晶石品質一般，可每一款做工都比她做的要精美許多。

“如果有事的話，你打算怎麽辦？”邢暮忽然開口。

并且，在得知對方就是幼年玩伴後，再回想雜物室那夜，邢暮心間總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

趙醫生還在恨鐵不成鋼的開口，“你怎麽忍得住的，孕夫诶，吃起來很香的，一輩子就那麽幾次。我家那位懷孕的時候，每天都要、咳咳。”

出于懷孕的Omega本能，寧培言害怕真相被說出口後，打破這來之不易的安寧，即便有一丁點這種可能，他也不願意靠近。

離開醫院後，邢暮本想帶寧培言去餐廳吃飯，但想起上次因為寧司安信息素孕吐一事，還是将車開到一個相對偏遠的商場，這裏平日都沒什麽人。

是一段視頻，只見渾身灰撲撲的生物被抱進水裏，清澈的水中很快變黑，那只小家夥吱吱叫了兩聲，跳出來瘋狂甩毛。

“你喜歡這個？”她出聲詢問，眸子不經意掃過對方光潔的手腕，眸色不禁暗了暗。

“幸好小暮沒摔到。”

同居不過短短一周，他已經将邢暮的口味偏好摸透記下來，越過女人不喜歡的海鮮區，又多拿了幾塊對方喜歡的牛排。

自從遇見寧培言，她還沒見過當初自己送他那串手鏈。

其實使alpha精神領域平靜的辦法不止一個，被深度标記的Omega能反向安撫alpha的精神情緒，越是高階效果越好。

見好友點頭，畢竟是人家私事，趙醫生識趣的沒多問。

看着男人離開的背影，邢暮的唇緊緊抿起，最終無聲嘆了口氣。

“你還好嗎？”男人溫聲詢問。

寧培言獨居慣了，挑選食材也得心應手，他掃過食品區，腦中想着一周的食譜，很快将食材挑好。

*

“邢暮？”

寧培言怔愣，他看向駕駛位的邢暮，“不是。”

“邢暮……”寧培言小聲提醒。

邢暮壓下欲當場挑明的心，正常詢問道：“我沒事，你檢查做完了嗎？”

男人跪着生澀顫栗，即使沒看見表情，也能感到到身體的挽留與不舍。在她抽身離開時，他更是狼狽坐在地上，低頭喘着粗氣，什麽話都說不出。

他還記得因自己失約，小暮對他的惱火。

終端震動兩聲，是一條簡訊，金發男人的頭像極為顯眼。

男人回眸看了眼門外，見無人才低聲開口，“趙醫生剛才告訴我，你的精神領域有些波動。”

但邢暮不止是出現波動，她觀察着男人，雖知對方不會将她的真實情況告訴寧培言，可還是忍不住想。

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把童年好友睡了，現在肚子裏還有一個快出世的孩子，換誰怕是都不能很快接受。

櫃臺展示的晶體在燈光下粼粼生光，奢華又昂貴，因為晶體恰好是藍色的，寧培言路過時多看了一眼。

“家裏沒食材了，挑些你喜歡吃的吧。”邢暮拿來推車，和男人一同走進去。

“很貴重，所以……”所以沒有戴。

兩人離開屋子時，男人又問了一句，“真的沒事嗎？”

寧培言愣了愣，“當然是去看醫生。”

望着視頻最後小家夥湛藍的圓眼睛，寧培言才發覺，這髒的灰不溜秋的小家夥竟然是小白。

對面很快回複：【跑出來掉訓練泥坑裏了，在裏面滾了好幾圈。】

而更讓寧培言意外的，這段視頻是邢暮發給他的。

後面還跟了一個飛吻表情包。

“你不喜歡手鏈嗎？”路上冷不丁的，邢暮忽然說了一句。

她回到屋內，寂靜夜裏，只有打火機的聲音響起。

寧培言走進去便察覺有些不對勁，女人站獨自在窗邊，臉色有些發白，神情亦有些說不上的古怪，他快步走過去，卻隔着一定距離。

面對銷售熱情的邀請，寧培言只好道：“抱歉，我對這些不太感興趣。”

大多數都是他主動詢問，晚上要不要回家吃飯。

本以為是某個取藥的護士，可當門被拉開，門後出現的竟是寧培言的面容，漆黑眸子望向她，眸中擔憂毫不掩飾。

“你身體沒問題吧？”趙醫生忽然看向她，邢暮剛欲開口，對方促狹道，“要是有問題的話，我這有藥，吃了肯定行。”

而她的精神領域，也因這種情緒而隐隐不适，但尚能忍受。

邢暮沉默一瞬，扔回去幾袋薯片，“偶爾吃兩口也沒事。”

邢暮只騰出那一天陪寧培言，接下來的一周便忙碌到不見人影。

“在第三星，你應該收到過很多吧。”

此刻被女人靜默盯着，寧培言再度感受到了，獨屬于高階alpha的壓迫感。

寧培言點點頭，可顯然有些不信，來回觀察着邢暮的面色。

寧培言在得知邢暮精神領域出現波動時，腦海中想的第一件事就是這個。

寧培言搖搖頭，剛欲與邢暮離開，店裏的銷售便來到倆人身邊，言語友好的邀請兩人進店看看有沒有喜歡的飾品。

那天回到家後，寧培言兀自糾結了很久，還是沒忍住。他壓着不安跳動的心，在房門前攔住邢暮。

邢暮看了身邊男人一眼，倆人終于離開商場，開車往回家的路上。

邢暮出門的時候，想起趙醫生的話，不自覺往寧培言腰身與小腹上瞥了眼。

屋裏只剩兩個女人，見好友觀察自己，邢暮扯了扯嘴角無奈道：“真沒事。藥劑反應，他不知道，所以有些擔心。”

她走過去，擡手将他看過的零食都扔進車筐，“想吃就買，為什麽光看不拿。”

幼年時以為早死的玩伴，其實一直在自己身邊，第一次重逢就把人睡了，而後還試圖一直瞞着她，這種落差難得讓邢暮産生情緒波動。

邢暮順着他的步伐走了兩步，然後抽開小臂反握住對方手腕，淺色的眸子彎了彎，再開口時語氣平靜許多。

她之前從未察覺出來。

意識到好友是在揶揄後，邢暮失語一瞬，瞥了眼門口沒做聲。

懷孕的Omega，據說比平日更為敏感。

看着很快塞滿車的零食，寧培言微微錯愕，但還是道：“醫生說，孕期不該吃太多零食。”

這是幼年的習慣，那時她還沒有對方高，步子也小，走路總是愛跑，在倆人手牽手在溝裏摔了個大馬趴後，小草哥哥便始終走在她前面。

也就是說，他和邢暮會長時間共處一室。

趙醫生面色嚴肅下來，和邢暮打了個招呼後匆匆離開。

“是身體不舒服嗎？”寧培言又出聲問。

寧培言線上将期末試卷傳給同事，歷史結業考試時間被安排的偏後，他只需要在考試當天去監考便可以了。

“我現在，确實有些不舒服。”邢暮望着他眼眸，自己也說不清這話裏藏了幾分真心。

“都沒問題，孩子也很健康，按時做産檢就好了，就是有一件事很嚴重。”趙醫生大喘氣的停下話語，從座位起身來到好友身前，面色十分正經。

邢暮問道：“他身體怎麽樣？”

“寧培言，你想讓我知道什麽？”

“先生是相中這款冰川之心了嗎？”銷售溫聲詢問。

寧培言把視頻又看了一遍。

“那你都想起來了嗎？”

隔着那層透明的紙，兩人都心知肚明，邢暮不理解寧培言在躲什麽。

“逗你的，走吧。”

想到這，邢暮抿起唇，心間似被什麽劃了一下，不疼，卻讓她難以忽視。

很幸運，他是高階Omega，但下一瞬欣喜勾起的唇角又被壓下。

女人停下腳步，回眸看向他。

按現在中央星的價格來算，一顆晶體，足夠換一顆邊緣小星系。

期間路過一家珠寶高奢店。

女人閉上眼，神情平靜而克制，攥緊終端的手背泛起筋脈，不知過了多久，門被輕輕叩響。

【不了。】

還是要走遠些，不然他還是會……心存念想。

也是那個瞬間，恢複記憶的邢暮才發現，寧培言的容貌雖有改變，可是這雙眼睛還和從前一樣。

邢暮收回思緒，心間被莫名情緒侵染。

“什麽事？”邢暮神情亦嚴肅起來。

她視線又落在項鏈上，上面的最大一顆晶石，品質也沒有當年她送小草哥哥的随便一顆好。

被針劑改變人生，有沒有後悔過。

據說軍部上級很重視這次期末考核，伊洛等幾個實力強勁學生都被揪起來集訓，連帶着教官們也要陪練。

他的話極為明顯，可邢暮踩下油門，沒再開口。

“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我沒事。”邢暮斂起情緒，面上挂着和往日無異的神情，“你怎麽來了？”

下周訓練營考核結束，她有一個暑假的時間陪着寧培言。

小草哥哥起身随意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即使自己面上有擦傷，可還是笑眯眯牽起她的手，松了口氣慶幸道。

“我上次不是和你說了嗎，要多給他信息素撫慰，信息素如果不夠，嚴重的話甚至會影響胎兒的發育，別當成小事。”

趙醫生的面容嚴肅下來，她瞥了眼寧培言，後者自覺意識到，離開時還貼心帶上房門。

她說完這句話，男人便瞪大眼眸，擡手抓着她小臂離開，似乎下一瞬就要把她塞進醫生屋子裏。

等将一輛購物車填滿，倆人來到零食區，邢暮注意到寧培言瞧了好幾眼，卻沒有擡手拿。

她理解不了，寧培言為什麽要這麽做。

寧培言這才意識到，今天是訓練營考核最後一天，明天訓練營就會放假。

提起這個，邢暮自知是自己過錯，頓了頓才開口，“前些日子确實有些忙，過幾天就好了。”

“我喜歡的。”出于某種心理，他又特意補充一句。

她确實不舒服，但并非身體上。

按下心底無意識的雀躍，寧培言打字道：【你今晚回來吃飯嗎？】

“趙醫生告訴我你在這裏，你遲遲沒出來，我有些擔心。”最後一句被刻意放輕聲音，他看着邢暮緊握的掌心，眸中更溢滿擔憂。

她自然沒問題，就是不知道寧培言有沒有問題。

“不喜歡喝嗎？”邢暮轉頭看向他。

當年雖然是臨時起意，可年幼的邢暮一點也沒有敷衍的意思，她從家族最富饒的礦脈裏千挑萬選出那幾顆晶石，仔細做成手鏈。

寧培言呼吸一頓，他驀地側眸看向女人，“沒有收到很多，只收到過一個。”

寧培言當然不信這種說辭，而且他也發現邢暮的體溫比正常體溫要高些。在女人拉着他回到房間時，他将異樣告訴了醫生，醫生總會比他有辦法。

她是想讓寧培言主動開口，瞞着身份的是他，懷孕不告訴她的也是他，她暗示的足夠明顯，可他還是不願意撕破那層窗戶紙。

如今回想，記憶裏每次提到寧家，小草哥哥的反應似乎都很緊張，但她沒在意過。

她停下腳步，看向櫃牆上的展示品，是一款做工精細的高奢項鏈，從不同的角度看去都有不一樣的光亮與美感。

很快，邢暮又發了一段視頻，是已經洗幹淨的小白在被吹幹，小家夥甩着大尾巴，身旁伊洛拿着零食逗它。

他從沒被深度标記過，平日連邢暮的情緒波動都感知不到，更遑論安撫對方。

寧培言不解忽然問這個，但還是點點頭，“喜歡。”

“進來。”她聲音帶着一股不明顯的疲意。

銷售并不介意，只是例行公事的給倆人介紹了項鏈的歷史，最後又道：“不喜歡項鏈的話，我們店裏還有手鏈與戒指，還有其他珠寶，小姐與先生感興趣的話可以看看呢。”

如今第三星礦産衰竭，晶石品質也早不如前。

寧培言不知道邢暮在想什麽，他仍然擔憂對方的身體健康，見真的沒事後才放下心。

周圍的學生無可避免的被髒水濺濕，最後是拍攝者又一次将小家夥拎進水裏，伴随着女人的輕笑聲。

在确實只是正常反應後，趙醫生松了口氣開始閑扯，“啧啧，你家Omega真體貼啊，離開你一會都不行，剛才在屋子裏就一直心神不寧的。”

【親愛的，我月底去中央星，準備好迎接我哦～】

望着星網上自己已被撤銷的講師名頭，寧培言一貫清醒的眸中忽而生出茫然，他不再是軍校教師了，等孩子出生以後，帶着孩子該要去哪裏呢。

門被護士推開，趙醫生緊急咳嗽掩飾尴尬，小護士不明所以，把患者病例遞過來，說着病人的緊急情況。

“知道什麽？”邢暮忽然開口。

邢暮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她無心回複利維的消息，滿心都是寧培言的身影。

斂起心底酸澀情緒，寧培言又一次浏覽起起上次中意的星系。

“邢暮……”他頓了頓，緊張的吞了口口水，一雙黑曜石般的眸子望向對方。

好不容易邁出的一步，又因心底驟然的慌亂而退縮。

【聽萊格說你談戀愛了，不會還是上次那種小綠茶吧，讓我看看你這次的眼光～】

“沒什麽。”

她又拿了一包杏仁奶，男人抿了抿唇角，似有什麽話想說，卻還是忍住了。

然而只那麽一瞬，被邢暮察覺。

兩人分開的時間比認識的時間要長很多，就算如今知道對方是誰，可邢暮還是在想，十幾年的時間裏，她的小草哥哥都經歷了什麽。

“喜歡的話，為什麽不戴呢。”停在紅綠燈前，邢暮側頭看向他手腕，語氣意味不明。

那時少年蹲在她身前，分明自己也很狼狽，可還是先将她身上草屑打掃幹淨，最後抓住她的手攤開，發現沒有擦傷後才松了口氣。

被問道的寧培言看了眼銷售，歉意笑笑道：“沒有，只是随意看看。”

“您的伴侶似乎很感興趣呢。”銷售将目光轉向邢暮。

一個溫柔好看的Omega總是大衆追求的對象，更何況他畢業于頂尖學府，無論從學識還是自身角度來說，他身邊不可能沒有追求者。

等生下孩子後，他會和邢暮坦白，到時候無論女人氣惱還是什麽，他都願意承受。

像回到他剛進醫院那天，寧培言心底生出慌張，他下意識錯開目光，掌心護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

“以後我走前面，有危險也是我先面對。”小草哥哥是這麽說的。

終端震動兩聲，他本以為是司安或是好友，便順手點開。

寧培言話還沒出口，就感受到自己加速的心跳與緊張生汗的掌心。

【今晚訓練營有聯歡會，你早點休息吧。】對面很快又發。

在回複了好後，寧培言抿唇放下終端，下樓獨自準備自己的食物。

上周邢暮和他一起采購的食材才消耗不到三分之一，他挑了些易壞的，簡單做了口吃食。

偌大的屋裏空空蕩蕩，而寧培言已經習慣這種寂靜，就在他準備入睡時，終端急切的震動聲令他不得不按下接聽。

随後，寧培言得到一個消息。

邢暮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