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芙兒,我也可以!

第71章 芙兒,我也可以!

歲月真是格外善待他, 依舊是很清隽的一張臉,氣質也沒怎麽變化,冷秀中帶着一點咄咄逼人的威赫, 要說不同, 便是經歲月沉澱的淵渟氣度, 越發叫人不敢仰望了。

當年那些個夜晚被他氣場籠罩的感覺忽的湧上來。

想要後退, 腳步卻灌鉛似得挪不開,以致身子搖搖欲墜。

但如今的夏芙終究不是當年毫無城府的少婦, 硬生生頓住身形,垂下視線朝他屈膝,

下意識要喚他“家主”, 到嘴邊改成“程大人。”

疏疏離離, 帶着幾分卻人的冰涼。

這一聲稱呼,将程明昱看到熟悉面孔的炙熱給澆滅了一半。

母親說的沒錯,她越發娴靜了, 少了過去不知所措的嬌怯,經風霜雨淋歷練出了一份從容, 程明昱以為生離十九年, 再次看到她會無比陌生, 可事實是,那一遍又一遍嚼在記憶裏的畫面與眼前這張面孔無限重疊,陳春杳杳, 依舊敗不退她眉梢照影驚鴻般的熾豔。

暖風交疊熱烈的斜陽在二人周身錯落,近二十年的歲月時光也在他們之間無限拉扯。

可就是這一聲“程大人”,将暗湧的情愫斬斷,讓程明昱久久拾不起過去面對她的那份從容。

兩廂都沉默下來。

一條長長的椅凳,他們各坐一端。

夏芙雙手交疊, 白皙的手指均藏在寬袖下,文文靜靜。

程明昱一如既往雙手搭在膝蓋,正襟危坐。

習慣将那份湧動的情愫藏在內心,他們面對彼此依然是客氣而生疏的,哪怕在過去,他們也談不上熟稔。

程明昱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無數個日日夜夜,他夢到她跳下崖的情景,摔得粉身碎骨,被野獸分食,就是那些恐怖的畫面折磨得他夜不能寐。

他想要看清她每一寸肌膚,每一截肌骨,是否完好,傷在何處?

夏芙被他打量得很不自在,好半晌擡起眼,鎮靜地望着他笑了笑,

“家主這些年過得還好吧。”

這一聲家主雖不是程明昱喜歡聽的,至少熟悉。

他略略颔首。

“這些年多謝您照看安安。”夏芙臉上挂着恬靜的笑。

這句話程明昱聽得更不舒服,客氣之餘,還有那種刻意保持距離,生怕對方越界的防備。

程明昱偏不如她的意,“我當年就承諾過,會一輩子照顧好你們母女。”

你們母女.....

夏芙一怔,思緒被自然而然拉扯到過去,他确實是這樣承諾的,他這個人一諾千金,她知道他會照顧好安安。

至于照顧她....夏芙面頰微微一紅,這都什麽時候,什麽光景了,還提這作甚?

她刻意忽略這句話。

但程明昱緊接着自嘲一聲,

“但我沒有做到。”

這個“沒有做到”指的什麽,夏芙當然明白,越發叫她不好接話。

夏芙其實并不想與程明昱談論這種問題,但程明昱就是不放過她,

“夏芙,當年傷得有多重?”他聲線突然放緩放柔,就如同今日他在琴臺上那只手,不經意便能撥動人的心弦。

夏芙暗暗吸了一口氣,目光移過去,迎上他深黯的眸,“躺了三年,做了十年輪椅。”

如果這是你喜歡聽的,如你所願。

程明昱臉色果然急轉直下,雙目忽然繃得極緊,好似要慢慢裂開的帛。

心疼,難過,懊悔,擔憂和痛苦,一瞬間充滞在心口,将他所有想問的話均給堵住了。

他啞然許久。

“那後來怎麽好的?”

夏芙雲淡風輕地笑道,“老王妃夜以繼日地照料,泡藥浴,慢慢好的。”

程明昱不敢想象那個過程,比那些噩夢的情景好不了多少。

他閉了閉眼,自責到連“對不起”三個字都說不出口。

“那如今呢,可還有什麽後患?可落下什麽病疾?”

“很好啊。”夏芙繼續笑着,很坦蕩地說,“不然我也不能嫁給王爺。”

程明昱心口一窒,對上她晶瑩剔透的雙目,那裏平靜悠然,沒有波動。

他心痛如絞。

“夏芙....”程明昱壓下那滿腔的痛楚,一字一句嚴肅問她,“你與雲南王,是你自願的嗎?還是被迫?”

夏芙生得這樣美,難保雲南王不是垂涎她容貌,夏芙背負那麽重的恩情,只能答應嫁給他,如此才能解釋,雲南王對她極為不放心,想要利用安安将她綁在身邊。

夏芙微愣,不明白他為何這麽問,“當然是自願的,王爺不可能勉強我。”

“是嗎?”程明昱薄唇微抿,他這個人也有自負的時候,他相信自己的判斷,

“是心悅于他,情不自禁要嫁,還是被恩情所縛?”

面對他抽絲剝繭般地追問,夏芙哽住了。

程明昱為何說她沒有城府呢,因為她不擅長撒謊。

面對安安她不擅長撒謊,面對程明昱,她想撒謊卻不知要如何騙過他。

這一猶豫,程明昱便知道答案了。

夏芙還是夏芙,跟安安一樣善良天真,這一對母女怎麽着都讓他心疼。

他微微往後一靠,長出一口氣,再次睜開眼,眼底只剩疼惜,

“芙兒,若不是發乎于情,我不希望你委屈自己,雲南王府的恩情,我來替你報,你離開他好嗎?”

夏芙望着他溫柔又強大的模樣,心底忽然湧現一股難以言喻的委屈,當年就是這副神情,讓她情不自禁堕入其中,痛苦不堪,

她忽然跟帶刺的玫瑰似的,豁然起身,離得他幾步遠,冰冷地看着他,漠聲道,

“你憑什麽插手我的事。”

她宣洩道,“他心悅于我,甘願為我做任何事,我難過了他會哄,我要什麽他絞盡腦汁也要替我送來,我慕不慕他很重要嗎?我與他在一處過日子,百般自在,我不用擔心他被別人觊觎,我不用去揣摩他的心思,我在他面前,可以哭,可以鬧,可以笑,可以撒嬌,我為什麽要離開他!”

程明昱認認真真聽完她每一個字,緩緩起身。

湖風滾過來掠起他衣擺,他裙帶當風,映着那張舉世無二的臉,如同天人。

他一步一步逼近夏

芙,夏芙想要後退,卻逼着自己硬生生迎上他奪人的目光。

程明昱的眸眼被斜陽映染,駐着霞晖,駐着分離十九年的遺憾,駐着再也不能錯失的堅決,還駐着任何一個女人難以抵擋的溫柔,

“如果只是因為他心悅于你,願意無微不至照料你,願意讓你無憂無慮自由自在地過日子,願意寵着你,護着你,那麽芙兒,我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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