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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梓蕪山似乎終年冰天雪地,即便眼不見飛雪,山間渺渺輕霧缭繞,依然冰寒刺骨。一股又一股的山風吹穿過四扇折疊的雕花木門間的縫隙,綿綿吹打在木離臉上、身上,吹得她透心涼。
劉紫鹜這一回傷得十分重,好像是真的快死了……
可木離抱着最後一點期望,再次低聲懇求謝燼淵道:“你不要去什麽絕情谷好不好,劉紫鹜的傷,我再想想別的辦法,如若我不行,興許待我師尊……師尊出關……他定會有辦法可解……”
“不必再說了。”他的聲音聽上去又冷又硬。
木離哽住,僵立原地,她從來還未這般低聲下氣地求過誰,卻被謝燼淵冷冰冰地打斷道:“紫鹜受傷是你的過錯,亦是我的過錯,尋常靈藥難解此毒,此去谷中求藥,理應我去。”
說話間,他的袖袍被劍氣吹拂,獵獵震響,玄光劍銀光乍洩,劍身雪花镔鐵單薄如紙卻依稀可聽龍吟鳳嘯,青玉劍柄被他五指緊握住。
察覺到他周身萦繞戾氣,劍魂已是按捺不住,興奮地隐隐震顫起來,一波又一波流雲似的光芒流轉劍端。
梓蕪山掌門,謝燼淵,劍宗第一人,玄光劍,乃是梓蕪一派千年鑄劍,是梓蕪一派掌門的法器。
“謝燼淵!”眼見苦勸無果,木離僅餘的一點耐心也将殆盡,“你要是敢去什麽絕情谷,我今天就先踏平這梓蕪山!”
謝燼淵聞聽此言,終于回身凝眸看了她一眼,目光如刀,冷冰冰道:“你若是有這本事,但來無妨。”他的眼中卻滿是冷色,神情更似拒人千裏,是木離久未見過的苛責模樣。
印象中最早的謝燼淵确實也經常用這般眼神注視她,可這一二百年來,他好像就沒這麽瞪過她了。
“你……”木離委屈極了,“劉紫鹜的傷錯不在我!她如何中了魔毒,我也不清楚!”
她擡頭始終牢牢地盯住他,妄圖從他的面目窺探出哪怕一星半點的回心轉意。
可謝燼淵無動于衷,只默不作聲地轉回了視線。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你再争辯下去,也于事無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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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一襲月白長袍為劍氣所震,袍角飒飒輕響,腰纏朱槿錦帶,袍身金絲紋路一路糾葛自肩頭灑下,頭豎青玉冠,冠上雕刻飛鳥形制。
謝燼淵,蕭蕭素素,俊美絕倫,執掌梓蕪山百年,為人清冷孤傲,氣勢更是凜然如霜雪,是木離窮盡整整三百年才追求到的高嶺之花。
整整三百年,蒼天不負有心人。
他馬上就要和自己結為道侶,從此過上那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做連理枝的道侶雙修生活。
可他的小師妹紫鹜卻突然身中劇毒。
就是那麽突然!宛如晴天霹靂,仿佛故意和她作對一般!
謝燼淵要去絕情谷摘絕情花替她解毒。絕情谷本就兇險萬分,盡管修為了得,他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況且摘下絕情花,若是情根自此斷絕……
整整三百年啊!三百年日月相望,三百年宛轉不離,若是謝燼淵情根自此去真是斷絕,她怎麽能夠咽的下這口氣。為了一個劉紫鹜,為了他的小師妹,這三百年算什麽,她算什麽!
“你別走!”木離朝前大邁一步,伸手一把拽住了他玄光劍尾系着的劍穗。
劍穗為紅絲流蘇所制,下系同心結,下懸一顆白玉珠,乃是木離親手所制,又花費了九龍二虎之力才系到玄光劍柄之上。
“你能不能不去?”她深吸一口氣,放軟了語調。
誠然,她的修為和謝燼淵有差距,沒有十足把握能夠以武力阻止他,在他面前一腳踏平梓蕪山,方才說得氣話也只是氣勢上裝點門面。
謝燼淵側頭看見她死死拽住劍穗,指尖顫抖發白,他眉心微微一蹙,仍舊道:“不能。”
說罷,掌中用力,欲将劍穗收回。
木離不願松手, “絕情谷毗鄰烈火之淵,又有百鬼橫行。” 咬牙道,“我和你同去!”
謝燼淵眉頭皺得愈深,聞言答道:“梓蕪山中事何敢煩勞玄天峰一脈,你不必跟來。”
一縷劍氣自劍穗而來,激得她手心一麻,不得不松開了手。紅絲劍穗垂地,掠過腳下幾方青磚,随謝燼淵的腳步,落得更遠了。
木離臉色一沉,手中捏訣,狂風乍起。靛青紗裙擺随靈氣鼓動搖搖晃晃,曳地的菱紋綢帶飄揚而起,胸口前一星瑩瑩淡藍幽光緩緩飛出。
光影漸散,鏡影成像,一面八瓣菱花形銅鏡浮于半空,不過巴掌大小,鏡面不見光影,唯現團團白色煙霞,鏡緣雲朵簇擁青雷,鏡背之上雕刻一條首尾相逐的螭龍,螭口怒張,螭龍本無角,可此螭龍頭上竟立着獨角。
蟠螭銅鏡,木離的護身法器。
她話中已有怨氣:“今日我便鐵了心地要跟你去絕情谷,你願意也罷,不願也罷,我說了才算。”
謝燼淵察覺靈氣波動,回身一見此鏡,只覺刺目,“嗤”聲一笑:“你去又有何用。”
話音未落,殿中玄光劍氣猛然波動,漫天銀光簌簌而下,卷起一陣狂躁的罡風,窗棂噼啪大響。
木離被四面八方忽來的劍氣壓制,腳步難動分毫,蟠螭銅鏡藍光大盛,白霧将她包裹其中,抵擋劍氣。
數息之後,狂風漸漸停歇,劍氣了無蹤影,木離揮手掩去眼前的銅鏡,可梓蕪宮中卻再不見謝燼淵的身影。
他真的把她抛在了梓蕪山,為了劉紫鹜獨自去了絕情谷。
木離不禁怒火中燒,朝梓蕪宮門外大喊道:“謝燼淵!”
謝燼淵……
木離靈海猛然翻波,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一道青光乍洩,光芒繼而大盛,混混沌沌的意識初萌。她睜開眼睛,石洞之中半明半暗,洞口投照進來的日光暖融融地照在臉上,她舉目而望,洞外依舊是連綿竹海,深深淺淺的碧葉吹拂如浪,林下一汪水潭蕩漾清波,林上山巅黑瓦屋舍恍若天闕。
她緩緩地眨了眨眼,靈海漸漸平息。
許久都沒有夢到謝燼淵了,木離煩躁地揉了揉眉稍,輕搖其頭,将這莫名其妙的夢境甩到腦後。
她掐指一算,今日正是玄天峰收徒的大日子,是她該出關的日子。
長眠初醒,耳中嗡鳴聲響将停,石洞外傳來破空之音,木離凝神細聽,男音隔着竹海渺渺:“啓禀掌門,玄天峰門已開,恭請掌門回殿。”
掌門……是啊,師尊不在了,現如今她是玄天峰掌門了。
木離鼻子猛地一酸,忍了片刻,生生将淚意憋了回去,才起身走到洞外。
豔陽高懸,強光一照,木離閉了閉眼,微風輕拂人面,陽光穿透紗裙,融融春意浸透,她半涼的僵硬的身軀漸漸回暖。
她長舒了一口氣,眼前已适應了洞外的日光,睜眼望去,潭水清澈如鏡,倒映山光竹影,潭前立着一人,青衣道袍,腰纏玄色絲帶,發間豎着玄天峰的碧玉冠,斜插黑檀木簪,額前一筆青火紋路。
“青檀。”木離出聲喚道。
青檀原是師尊李孟寒的靈獸,師尊百年前身隕神滅,青檀卻未離去,自長留玄天峰。
青檀微微躬身一揖:“恭賀掌門出關,請掌門回到峰頂大殿。”
李孟寒去後,玄天峰一脈的掌門之位,則傳到了他唯一的關門弟子木離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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