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春獵02

第33章 春獵02

亥時三刻,國公府書房。

唐邈領了韋淵的命令,靜靜蹲伏在書房門外的一棵樹上,枝幹濕滑,但他的輕功不錯,踩着樹枝一動不動,便如同融入了晦暗的夜色,徹底化作樹的一部分,生長在繁茂的枝葉間。

陰雨對于刺客來講确實天公作美,唐邈從樹葉間隙裏盯着書房窗口徘徊的影子,等到他放下了手中的書籍,吹滅了蠟燭,打開房門的一瞬間,當即擡臂低頭拉動弩機,一支利箭挂着字條從門縫射了進去,一聲悶響紮在牆上。

傅傳禮愣了一下才回過神,後知後覺的倒抽涼氣,他下意識地想要喊人,但回頭見到箭上綁着的紙條,又臉色一變硬生生壓回了聲音,反而半掩着門驚慌地左顧右盼,生怕別人知道。

唐邈打算馬上拉開距離的腿一頓,見狀重新蹲了回去,他暗說有點意思,這趟恐怕能收獲非同一般的隐秘情報,傅傳禮分明心中有鬼,竟然連侍衛都不敢叫,省了他甩開追兵。

他悄悄等傅傳禮強裝鎮定關上門,腳下發力輕輕一踏枝幹,嗖地竄到了房檐之下,小心翼翼地捅開一點高處的窗紙。

傅傳禮咽了口唾沫,驚弓之鳥般将門栓插上,邊走邊回頭,挪到箭枝旁用力拔了下來,然後迅速解開繩線,展開紙條。

他緊皺眉頭一看,只有四個端正的字,“不得多言”。

傅傳禮用力攥緊了紙條,懊惱地把它擲在地上,撐着額頭深深嘆息,片刻之後快步來到窗前,推開窗子壓低聲音哀求:“你到底是誰?老夫什麽都沒透露,什麽都沒對陛下講啊!義兒已經死了,老夫也讓秋風入宮了,你就不能放過老夫嗎?”

唐邈扒着屋檐下的梁柱,傅傳禮的語氣漸漸氣急敗壞,他想了想,猜測義兒應該是指傅傳禮戰死的長子傅景義,果然不是像傅傳禮所說用傅景澤的性命要挾這般簡單。

就在這時,小路上匆匆走來一個中年婦人,提着食盒,聽見傅傳禮一句中途收住的話,表情也變得驚疑不定。

“老爺,又有人射箭來了嗎?”傅夫人進了書房,憂心忡忡地問。

“嗯,警告老夫不要對陛下多嘴。”傅傳禮關了窗戶,“想不到義兒一時糊塗……唉。”

“老爺,難道我們只能一直受他威脅嗎?”傅夫人撿起紙條,有些不甘,“陛下帶傅秋風來,若非我裝病不見,傅秋風必定會耀武揚威羞辱于我,早知今日,還不如當初就別理會,一封信而已,便說是有人僞造證據敗壞義兒名聲,義兒已故去多年,陛下難道會相信那藏頭露尾之輩?”

“明哲保身,亦會招致毀滅。”傅傳禮低聲重複了一遍,嘆道,“送信之人藏頭露尾,那他的主人呢?假說這封通敵密謀的信件是掌握在陳峻德手中,我傅家豈有翻身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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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不約而同沉默下來,傅傳禮在屋內踱步,抱怨似的說:“如果當初不是你說無言身份卑賤不該留在府中,我也不會将她送走,就沒有今日之危了。”

傅夫人柳眉一豎,氣道:“老爺啊,您怎不說當初莫去逛那勞什子青樓,不認識什麽美貌歌妓,也不會有今日之危?都是你的決定,你倒怪起我來。”

“行了行了,我不跟你吵。”傅傳禮疲憊地擺擺手,“等些時日,靜觀其變吧,明天澤兒該回來了,讓府裏準備些好酒好菜,我好好說說他。”

傅夫人一聽到傅景澤,頓時露出心疼之色,她點點頭,走到門口忽地想起什麽,小聲問道:“對了,我記得你把那女人接回來之後,夜裏有刺客問她要什麽宮裏的牡丹玉佩,這回也是讓傅秋風進宮,會不會和這事有關?”

“她一個歌妓,即使有值錢的玉佩也早就當了,多少年的事還能扯到一塊兒。”傅傳禮搖頭,“說實話,我總覺得這是陳峻德的人,秋風進宮,好讓陛下冷落貴妃,給他的女兒制造機會。”

“可現在貴妃是沒怎樣,聽說賢妃宮裏頭倒損了個總管太監。”傅夫人有些嘲意,把紙條放在桌上,“我先回去休息,老爺也莫煩擾,車到山前必有路。”

唐邈屏息看着兩人熄燈出門,傅傳禮把箭枝藏在外衫裏,并未直接回卧房,而是進了府中的藏品庫,屋內百寶格上擺着各式各樣的古玩瓷器名家字畫,像是一間普通的陳列室,唐邈避過一隊巡邏的府衛,躍上房頂趴在屋脊之下,掀開一塊瓦片,看見傅傳禮轉動幾下花瓶,進了打開的地下密室。

不到一刻鐘,傅傳禮便離開了房間,唐邈等了等,也利落地閃進了屋子,按照傅傳禮扭動花瓶的角度打開密室,找到了一個放在書櫃最下方的扁長盒子,他從袖口抽出根細針,微微彎了彎,插進鎖孔搗鼓幾下開了鎖,便看見兩支箭和字條都放在一起。

……

“屬下拿了箭和字條,所有東西都歸複原位,便盡快趕回宮中。”唐邈将襄國公府內經過描述一遍,“據屬下推斷,傅景義在當年帶兵抗擊北幽時,與北幽私下通信,這封信件被人用來威脅傅傳禮,但屬下唯一不解的,是傅夫人提到宮中的牡丹玉佩。”

“歌妓為何會有宮中的玉佩?若是受了宮中賞賜,又怎會淪落風塵。”容璲不解。

“臣也未曾聽先母提起過,不過先母琴棋書畫樣樣皆通,也許是家道中落,即使有財産也變賣了吧。”傅秋鋒蹙眉,對唐邈道,“這字條是孫立輝的筆跡。”

唐邈一愣:“孫立輝死了,那豈不是死無對證?難道這也是面具人做的?傅公子,您進宮這麽久,沒人暗中聯系您威逼利誘給他辦事?”

傅秋鋒指尖一壓,箭枝靈活地在指縫裏轉了兩圈,他笑眯眯地望着唐邈,不疾不徐地問:“你這是在懷疑我?”

唐邈一捂嘴,自知失言,連連搖頭道:“沒有,怎麽可能呢!屬下知道您和陛下情深意重,絕對不會背叛陛下,就算有千萬金也不可能動搖公子您的忠心!”

傅秋鋒對唐邈禿嚕的一串抱以冷笑,容璲起身從傅秋鋒手指間抽走箭枝,檢查一番也只是軍營中的普通箭枝。

“傅傳禮懷疑陳峻德,想必是要留着證據,若有萬一,也好拿出來指證。”容璲把箭交回唐邈手中,“你再把東西原封不動送回去,不要讓傅傳禮察覺。”

“是。”唐邈立刻接了箭,飛快從傅秋鋒的視線中逃了。

容璲站在窗邊,沉思後說道:“朕給你增加兩個暗衛,日夜輪班保護你的安全。”

傅秋鋒想也沒想就拒絕了:“陛下,恕臣不能接受,我們要裝作不知此事,那突然增加守衛,豈不是明白告知敵人我們在國公府有所發現?”

容璲回過頭,盯着嚴謹的傅秋鋒:“你根本沒将自己的安危考慮在內。”

“既然有人需要臣入宮,那就不可能是為了殺臣。”傅秋鋒堅持道。

“那你為何被推進池塘,差點淹死?”容璲挑起嘴角諷刺,“你是不是需要再淹一次,讓你發熱的頭腦冷卻下來?”

“陛下。”傅秋鋒無奈地放軟語氣,“那次是意外,或許是因為楊淮在神秘人的組織之中不夠級別,并不知道臣的作用……看來這位神秘主使的天羅地網十分複雜,在情報上也足夠謹慎,避免了一人被擒而洩露機密。”

容璲見他又順勢斂眉分析起來,沒有半點反思的意思,也是一陣無力,幹脆下了命令:“那就等春獵之後吧,朕派一個暗衛教你武功,順便保護你,若真有人要利用你,總能找到機會,朕也正好看看他們的本事。”

“是。”傅秋鋒只得答應。

“朕說讓暗衛教你武功,你好像不太高興?”容璲走到傅秋鋒身側,餘光含笑瞥他,“卿莫非對暗衛的微薄之技看不上眼?”

“沒有,臣高興極了。”傅秋鋒扯出一個明媚的笑容,“多謝陛下!”

容璲嫌棄地收回眼神:“朕明日再讓上官在宮裏打探一下牡丹玉佩,看看有沒有記錄,就算與敵人無關,若是能找到令堂曾經的家族,或有親屬在世,你若願意,朕會幫你照拂。”

傅秋鋒自己也沒有想過這點,他一時啞然,容璲總是在細節上讓他意外,這種細心和尊重簡直不像九五之尊高高在上的皇帝,一個常說要将天下握在手中,野心勃勃的年輕帝王,卻又同時有着幾乎不該存在的溫柔。

“臣……到時再說吧。”傅秋鋒颔首低聲道,“天色已晚,陛下要休息嗎?”

“你先睡,朕等等上官那邊的結果。”容璲走到桌邊把棋子撿回盒中,涼絲絲地笑了兩聲,“若能借此牽連賢妃,朕就降她個位分。”

傅秋鋒點頭,他解開了腰帶挂上衣架,聽着棋子嘩啦啦的碰撞,漏刻的時間已經到了子時,連他都困意上湧。

“陛下。”傅秋鋒遲疑了一會兒,想起容璲偶爾也會露出疲色,還是開口勸道,“您該注意身體,還是早些睡吧,若有消息,明日一早也會傳過來。”

容璲放完了棋子,頗為意外地側首:“愛卿還關心朕的身體?”

傅秋鋒正色道:“熬夜太多會掉頭發,您如此喜愛珍視您的一頭長發,還是小心保養的好。”

容璲:“……”

容璲試圖解釋:“朕并不在意這些小事。”

“是,陛下自然不拘小節。”傅秋鋒敷衍地點頭,然後喊了小圓子進來,把棋盤收回去。

小圓子俯身端起棋盤棋子,邁步時感覺腳下踢到了什麽,就順便踩了一腳試試,結果就聽見咔的一聲。

傅秋鋒直接竄上來一步擋在了容璲面前,回頭瞟着容璲頭頂,沒有兆字,但還是緊張道:“陛下小心,桌下好像有機關,莫非有人潛入?”

容璲也被傅秋鋒弄得警惕起來,扣住傅秋鋒的肩退後幾步,冷聲道:“小圓子,看看桌下什麽東西。”

小圓子吓得冒汗,但也只能聽命,放下棋盤慢慢蹲下,掀開桌布,做好了被毒針弩∫箭射中的準備,然而掀開之後,卻只看見了一個人偶。

那人偶刻的滑稽,下半身還有個高聳多餘的物件,就是這玩意被他一腳踩斷,整根落在旁邊。

小圓子回頭看了看傅秋鋒,表情怪異。

他暗想宮裏素來對人偶避諱的很,容易被打成使用厭勝之術,更何況這人偶如此不堪入目,萬一是傅秋鋒藏的,他豈不是害了自家主子。

“桌下何物?”傅秋鋒問道。

“呃,沒,沒什麽,是……是毛筆!”小圓子艱難道。

“再說一遍?”容璲目光一寒。

小圓子快急哭了,動也不敢動,傅秋鋒直接過去蹲下,然後沉默少頃,回頭道:“陛下,這個小事還是應該在意一下的。”

容璲莫名其妙地挑眉。

“看來貴妃娘娘是拿走了紙條,把人偶扔在這了。”傅秋鋒直接伸手把人偶拿出來,若無其事地将視線往下落了落,擔心道,“您感覺還行嗎?”

容璲:“……”

容璲怒道:“朕行不行,幹你甚事!”

他氣的臉色發紅,從傅秋鋒手裏搶過人偶摔在牆上,大步離開蘭心閣。

一刻鐘之後,容璲又走了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上官雩:好像忘了什麽東西,算了,無所謂ヽ(ー_ー)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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