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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居在異地,許活仍然早起。

天亮前,她在宅子前的空地上練武,朱振在睡。

天亮後,她親手做陷阱,朱振在睡。

早膳前,工具都準備好了,護衛們也備好馬,整裝待發,朱振還在睡。

“郎君,可要叫朱郎君?”

青鳶請示。

“不必管他。”

許活仍舊是早間那身黑色短打武服,額頭上綁着一根紅色發帶。

青菡端着早膳進來,越靠近許活,神情越是羞喜,為許活做了一件事,便滿足而去。

她自那次之後,身上再沒有過濃香,行為上沒有過逾矩,只是這般神态……不可放縱。

“青鳶,我的規矩你忘了嗎?管束教導婢女失職,該當如何?”

青鳶一驚,慌忙跪下,“奴婢知錯。”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權奪利,許活的院子也不例外。

許活跳脫出內宅,事務繁多,日後為官更是不得閑,不可能放更多精力在內宅中。

各司其職,按規矩行事,許活不在乎婢女們之間有什麽龃龉。

青鳶是蘆園裏的一等婢女,正管着婢女們,下頭有問題,她有直接責任。

“這次我不罰你,若再有下回……”

言盡于此,許活專心用膳。

青鳶恭謹地起身,立在她身後。

許活用完早膳,朱振還沒起,她也不等,直接走。

護衛接過廚房準備好的幹糧和水,挂在幾匹馬上,綁好,仔細檢查。

“郎君,妥當了。”

護衛長禀報。

許活踩着腳蹬,衣袂翻飛,利落上馬。

護衛們随後紛紛上馬。

“出發。”

許活一聲指令,剛勒緊缰繩,院子裏響起一聲嚎叫。

“榮安!!!!別走——”

鳥都驚飛了。

許活微微閉眼,想要直接撇下他,可到底尚存一絲情義,擡手叫停了衆人。

朱振衣衫不整地跑出來,薅住許活的缰繩。

許活的馬有幾分靈性,踢踏着步子,鼻子沖着他噴氣。

幾滴鼻水噴到朱振的臉上。

朱振:“……嘔~”

手還不松。

馬甩了甩頭,要去頂他。

朱振趕緊放開缰繩,舉手投降,“馬爺,馬爺……”

許活拍了拍馬頭,叫它老實些,然後問朱振:“你也要跟去?我們下完陷阱要上山打獵,天黑前才回來。”

朱振道:“你們別想丢下我,我也要去打獵!”

他昨日那一身錦衣,随便一根枝子都能挂爛,許活便教護衛勻出一身新衣給他。

統一的護衛武服,護衛們穿着高大威猛、威風凜凜,朱振敦圓的身材穿上,肚子裹得緊緊的,一走一動渾身的軟肉都在顫。

他的小厮和護衛拖扶他上馬,動作姿勢滑稽。

青菡忍俊不禁。

青鳶嚴厲地瞪她。

朱振是靖北侯府的郎君,他可以不在意,下人不可以嘲笑,尤其他們所作所為影響的是平南侯府和許活的顏面。

青菡收起笑,委屈地看向許活,見郎君根本沒注意到她,又慶幸又失落地垂下頭。

朱振坐穩後,青鳶遞上廚房現烙的餡餅。

“還是青鳶疼我。”

朱振美滋滋地打開保溫的皮囊,騰騰熱氣一飄出來,他肚子就咕嚕嚕地響起來。

他咬了一口,燙的難以下咽,一塊兒餅在嘴裏反複翻炒。

許活點了幾個護衛,吩咐:“你們先随朱郎君慢行,随後趕上。”

“是。”

朱振正吃着,知道許活不是要丢下他,就不着急了,墜在後頭慢慢蹭。

另一頭,莊上的宅子裏,青鳶和青菡單獨在主屋收拾。

青菡但凡觸碰到許活的東西,便會露出一副嬌羞之色。

“青菡。”

青鳶嚴肅地出聲。

青菡擡眼,疑惑。

青鳶冷冷地說:“郎君要娶妻了,方娘子就是咱們侯府未來的主母。”

青菡臉一白,緊接着不甘道:“我是老夫人……”

青鳶打斷:“郎君有郎君的規矩,郎君不喜,老夫人便絕不會強塞。”

青菡雙臂垂在身體兩側,攥緊手,眼裏噙着眼淚,不願意當着青鳶的面兒掉下來。

她是老夫人身邊一個陪嫁嬷嬷的親戚,入府後受那嬷嬷照顧,在正院做着輕省的活兒,因着模樣好,在蘆園前一等婢女青蘭出府嫁人之後,另一個二等婢女青禾補了缺,青菡才進到蘆園。

別家小郎君稍微長成,府裏便會安排通房丫鬟教導人事,許活潔身自好,青菡是唯一個不是由府中分配,而是老夫人帶着隐晦意思安排進來的。

青菡平常的做派,也明顯有飛上枝頭的心思。

蘆園的婢女們都看不上她這樣的,但她們是婢女,不好得罪,大夥兒便不約而同地選擇冷眼旁觀,等她做得過分了,郎君出手,她就蹦跶不起來了。

但現下,許活對青鳶不滿了。

青鳶不能再不作為,嚴厲道:“你莫要不服,郎君的寬仁是有限度的,我此時提醒你,便已是到郎君的臨界點,你若再不收斂,拖累旁人,任你是誰的親戚,侯府都不會再有你的容身之地。”

“今日我罰你半年的月錢,回府就報給青禾。”

青鳶總管蘆園內的事務,青禾總管賬目和鑰匙,包括蘆園內下人們的月錢。

這責罰一定會過明路。

郎君真的對她不滿了嗎?

青菡面色煞白,垂下淚來。

·

許活不等朱振,騎馬跑得極快,先一步到莊上佃戶踩好的點,下好了一半陷阱,朱振才趕到。

他差點兒颠散架,下了馬腳一軟,撲通跪在了地上。

護衛們吓得散開,不敢站在他前方。

許活一個人受他的大禮,“……”

朱振起不來,哪兒跪下就幹脆在哪兒躺下了,呼哧呼哧地喘,“累死爺了……”

地上涼,他又叫他的護衛拿個棉披風過來,拿來了他不想動,微微擡起兩只胳膊,也就不到一寸高。

他的護衛只好在一衆威風的平南侯府護衛的目光下,尴尬地平鋪好披風,然後請侯府的護衛幫忙,兩個人一起拖朱振。

朱振的腳就拖在地上,一點兒力不出,躺到了暖和的披風上,裹了裹,掖了掖,防風。

貴族的性子千奇百怪,狂放不羁者也不在少數,像朱振這麽難以言說的,護衛們只聽過見過這一個。

說他講究,他在地上躺得挺安逸,說他不講究,當客人挑剔別人的地方完全不客氣。

許活習慣他這德性了,視而不見。

朱振側頭,看她親手放陷阱,不理解,“何必你親自動手?讓護衛弄,你趁着這個機會出來放松放松多好?”

“稍後去打獵正好放松筋骨。”

“……你管這叫放松?!”

朱振深覺離譜,猛地坐起來,“打獵算什麽放松!”

許活這裏,自然是放松。

朱振眼前一黑,終于意識到,指望跟許活出來玩兒,是個錯誤。

而接下來的一天,許活親力親為地替他驗證了這個結論。

許活策馬狂奔,護衛拽着朱振的缰繩帶着他策馬狂奔。

朱振人都快颠零碎了。

許活翻山越嶺,護衛心疼馬,換了匹馬駝他翻山越嶺。

有些馬駝人不方便走的地方,朱振還得下來用四肢征服。

他們餓了就吃幹糧,許活也吃,朱振恨自己早上把餡餅全吃了,餓得前胸貼後背只能吃幹餅鹹菜。

他實在是折騰不動,想撂挑子,可荒郊野嶺又不敢撂。

許活提過要留幾個護衛,讓他等着,返程時再來找他。

朱振害怕,萬一野獸成群,人少沒法兒保護他的安危,怎麽辦?還是跟在許活身邊兒安全。

他打碎牙齒往肚裏咽,咬牙硬撐,哭都沒處哭去。

朱振痛苦磨牙,“我想象的打獵不是這樣的……”

“郎君,有野雞群的痕跡!”

一個護衛忽然驚喜地禀報,打斷了他的苦語。

護衛們頓時動作都輕了,仔細察看周圍。

根據野雞的生存習性,護衛們鎖定了一片茂密的高草叢。

野雞機警,難以靠近,不能貿然驚動。

許活打了幾個手勢,護衛們點頭。

朱振下意識地捂住口鼻屏息。

一群人緩緩以包圍式圍攏過去,忽然,一個護衛揚鞭甩了一下馬屁股,急速沖了進去。

野雞歐歐叫着,成群起飛,場面混亂。

又有幾個護衛一齊沖上去,将野雞群徹底沖散。

野雞飛起來又落地,飛速逃竄藏匿。

離得遠不在射程,許活和護衛們各自循着不同的野雞方向,快馬加鞭沖出去追逃走的野雞。

“咻--”

“咻--”

“咻--”

數箭齊發。

朱振和他的護衛待在原地,毫無激情地看着許活和平南侯府的護衛們的沖勁兒十足的英姿。

護衛們陸陸續續回來,有的空手而歸,有的得勝歸來,帶着戰利品。

許活回來時,馬背上還挂着一只新鮮的獵物。

待到所有人都回來,一數,總共射中了六只。加上先前零散獵得的一些野兔狍子,今日也算是收獲頗豐。

平南侯府的一衆護衛們全都神采飛揚,打道回莊。

“郎君想獵一只鹿,可惜今日沒瞧見。”

“還有好幾日呢。”

“明日早些來。”

許活亦是精神抖擻。

她倒不是不累,只是于她來說,無需費心,身體上的些許疲累反倒讓她輕松。

而朱振:“……”

莽夫,全都是莽夫!

許活想起朱振,問他:“你先前說什麽?”

“我幻想的是,悠閑地獵一只野雞野兔,尋一處清泉山澗,就地取材,引火烤肉……”朱振有氣無力地嚎,“不是苦行軍!你根本不憐惜我!”

許活當自己沒問過,雙腿一夾馬腹,遠離此人。

朱振望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齒:“許榮安你最好永遠不會憐惜人,否則小爺一定跟你絕交!”

許活直接策馬奔騰。

·

一行人回到宅子,天色已經全黑。

朱振哆嗦着羅圈腿,“我明日哪兒都不去了……”

這時,青鳶迎上來,遞上一封請柬,禀報道:“郎君,理國公府的四郎君聽說您在這兒,請您明日過去做客。”

許活接過請柬,舉至眼前。

不枉她今日繞了個大圈,大張旗鼓地打獵。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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