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一個英俊少年坐在他妹妹……

第22章 第 22 章 一個英俊少年坐在他妹妹……

菩提樹神廟的後山禪房。

正是午時, 房內點着安神的熏香，地上炭盆裏燃着幾乎沒有煙氣的炭火，暖融融的, 混在一起讓人昏昏欲睡。

房外, 乃至整座小山都是馬嘶人呼的來來往往之聲。禪房內靜悄悄的，永嘉半卧在床榻上, 榴月時不時地給她擦去額頭上冒出來的密密麻麻細汗。

永嘉突然發出低低的一聲啜泣, 一雙清澈的妙目中還留着深深的俱意。

剛才發生的一幕，實在是讓她吓破了膽。

那個黑衣人兇狠的眼神，和他身下滴滴瀝瀝的血跡，永嘉一閉上眼睛就會浮現在腦海裏......

她都不知是怎麽被人帶回來的, 險些都要分不清楚到底身在何處此為何時。永嘉被服侍的宮娥哄着喂了一碗安神的湯藥，才漸漸恢複神智。

透過窗紗, 她隐約能看見有侍衛持刀看守在門前。

可她還是害怕。

今日這兒四處都有宮中侍衛, 那個歹徒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永嘉蹙着眉頭，又瞥了一眼窗外。

她想要盡快離開這裏。

永嘉靜靜坐了起來，留意到房裏的兩個宮女也都是驚慌不定的神情，便讓她們都坐下自己去歇息。

而她的思緒, 仍停留在方才的險境中。

前世, 她從未來過這裏, 也從沒有遇到過任何刺殺。

永嘉心底泛起一陣深深的不安, 是誰會想要這樣直截了當地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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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居然有人想要了她的命！她當真百思不得其解, 若說前世的事她還能勉勉強強理解每一個有可能對她下毒的人的想法。可如今，她實在是想不通。

永嘉自問從未和人結下過如此大仇。若不是謝照留意到且及時射出羽箭, 恐怕血流一地的就是她了。

推門的聲音一下打斷了永嘉的思緒，是蒲月和槐月回來了。

二人适才和公主一道見到了歹徒，便被叫去前頭詢問作證。

佛門聖地成了審問的地方, 此地原有的僧人雜役都被拉去一一搜查嚴審，二皇子親自率着侍衛在搜山巡查是否有同黨。而行宮裏還不斷在派遣掌管刑獄的官員，侍衛過來。

蒲月想說話，就被榴月微微搖頭制止了。

永嘉沒察覺婢女的小動作，盯着床邊的素色帳幔一角。看着像是在悠悠出神，實際永嘉什麽都不敢去想。

她突然開口問道：“什麽時候能走？”

槐月明白公主是想回去了，溫聲細語道：“公主，二皇子的意思是确保附近沒有歹徒的同黨後，咱們再回行宮。您不如在此先閉目睡上一會兒？”

永嘉蹙起眉頭，她不想再待在這裏，但不知為何居然也不想回行宮。那在冬日冷冽空氣中格外明顯的血腥味，如跗骨之蛆般，揮之不去。

她害怕，覺得在哪兒都不安全。

永嘉不禁抽了抽鼻子，怎會有這樣的事發生呢？

她正發呆，突然聽到兩聲連續的敲門聲。

“是誰？”榴月問道。

“謝照。”謝照想了想，補上一句，“臣來向公主回禀。”

幾個宮女俱是一愣，看着永嘉等着她的請示。永嘉遲疑了片刻，道：“讓他略等等。”

榴月便提高聲量道：“請謝大人稍等片刻。”

說着，幾人就輕手輕腳地給公主梳理方才在床榻上蹭得微顯淩亂的發髻，穿上外衫，才開了門。

永嘉有氣無力道：“不用行禮了。”

四個宮女則是瞧着身形修長的少年走到了公主的床榻前蹲下，面面相觑了一息的功夫，便都走到禪房角落，背過身去不再去看。

她們都是公主的貼身宮女，知道公主一顆芳心都系在這位年輕的謝大人身上。而謝大人又才英雄救美，讓他來安撫公主，雖說十分地不應該，但如今只怕也沒有人能比他，更能讓公主心裏舒坦些了。

謝照仰頭，輕聲問道：“公主，你沒事吧？”

“我沒事，”永嘉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還要多謝你救了我。”

“是我應該做的。”

謝照頓了頓，有些歉意道：“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公主坐在床榻上，午後的日頭透過窗紗斜斜映照進來，反而襯得她臉上一絲血色都無。一雙宜喜宜嗔的眼睛裏，平日間總是頗具神采，如今眼底只有揮之不去的懼意。

“是你救了我。”永嘉搖搖頭，“你——”

她想叫他坐下，但是她床榻前連個小錦杌都沒有。

“公主有何吩咐？”

永嘉搖搖頭。

謝照安慰道：“別怕，外邊圍了幾百侍衛，等查清了就送你回行宮。”

她忍不住抱怨道：“我從來沒做過什麽壞事，為什麽會有人想殺我？”

永嘉偏過頭去，眨了下眼睛想要忍住眼淚。

謝照愣了一瞬，立刻起身坐到她身邊。在山腳下還能利索地連發三箭的謝大人，現下笨手笨腳地拍撫着永嘉的脊背，又從身後輕輕擦了一把公主的臉頰。

永嘉遲鈍地想着這似乎太不妥了，為何此人能做起來能如此理所當然？又覺得謝照安慰自己的方式好似在哄三歲小孩入睡，有些羞恥。永嘉坐直了，若無其事地甩開了謝照的手。

謝照問：“公主想不想聽那個歹徒交代了什麽？”

居然已經交代了！

永嘉心中驚濤駭浪，磕磕絆絆問道：“誰——是誰？是誰指使他來的？”

謝照冷笑一聲：“他自稱和這破廟裏的住持有私仇，千方百計弄來了大刀，想要殺了住持！”

“他在說謊！”永嘉不假思索道。

謝照颔首：“必然。”

永嘉又問：“他是怎麽上來的？”

謝照道：“殺了兩個山腳下駐守的侍衛。”

永嘉倒抽一口涼氣。第一次用刀的人，哪有本事殺了兩個駐守的宮廷侍衛，再沿着山壁爬上來殺人？何況今日菩提樹神廟上下都有侍衛看守，就算不知有貴人到訪，也不會在這樣的日子尋仇。

“那住持怎麽說？”

謝照索性把事情一一交代清楚：“住持不承認，稱從來沒有見過木峰——就是歹徒。木峰稱住持曾經騙.奸過他的妹妹，害得他妹妹羞憤自盡。寺裏僧衆都說不知有此事，已經派人去附近走訪詢問了。”

永嘉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見謝照起身似乎想要走，連忙扯住他的手道：“你別走。”

“你再陪我坐一會兒。”永嘉佯裝平靜道。

謝照笑了笑，語氣放松道：“好，臣陪着公主。”

永嘉垂眼，心下似乎被輕輕撥動了一下，只是她自己也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她輕聲道：“謝照，你又一次救了我。”

“又？”

永嘉便數給他聽：“第一次，是你幫我揭發了王家，免得我下嫁給王家。還有除夕宮宴上我是真的中了迷香，若不是你也在，我還不知會做出什麽來。今日你更是救了我的命，我如何謝你都不為過。”

她特意把“真的中了迷香”那幾個字說得格外慢些，也不知謝照能否明白她的意思，。

适才她已經道謝過一回，謝照不知為何，這回是再也不想說這是應該做的了。

他微微低下頭，看着睫毛不住顫抖的公主，知道她還在害怕。那種想要把她摟到懷裏好好安慰一番的沖動，又在心中浮起。

謝照克制住沒動，暗暗感嘆他和公主頭回見面也不過三個月，竟然已經發生這許許多多事。

他開了口：“公主，沒什麽好謝的，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保護你的。”

得此許諾，永嘉怔了怔，正想着如何回話，忽然禪房外邊傳來擊掌聲。

永嘉吓得立刻站了起來，急得想哭。

父皇難道親自來了嗎？

這若是被他看見一個男人在自己房裏，恐怕會直接拔劍殺人。永嘉推推鎮定的謝照：“你快藏起來！”

謝照不願：“我直接出去便是。若是撞見了陛下，只需說我是來向你回禀的。”

永嘉沒聽他究竟說了什麽，自顧自四下掃視一圈。禪房簡陋，連個能藏下謝照的櫃子都沒有，亦沒有屏風可以遮擋。

她指了指床榻，深吸了口氣閉目道：“你躺上去，把腦袋藏起來。”

謝照難以置信，視線在顯然是從行宮裏帶出來的錦被和公主羞惱的臉上打轉。

“快些！”永嘉命令道。

謝照最後瞥她一眼，默默脫了靴子翻身上床，用被子将自己蓋得嚴嚴實實。永嘉将他的靴子踢到床底，又檢查了一遍錦被，确認沒有破綻後才坐下。

少頃，敲門聲響起。

永嘉察覺出一絲不對，父皇可從來不需要敲門。屋外出來一個尖細的聲音，她松了口氣，原來是禦前大內監董恩。

緊接着她的心又提了起來。董恩，以及禦前一衆宮人，都是心細如發。

她開口讓他們進來，眼神示意四個月不要慌張。

董恩率着幾個內監宮女，面帶憂色地給永嘉行禮。

“公主，陛下聽聞您遇到歹人，恨不得親自來接您回宮。不過陛下和皇後今日在會見西域特使，只好差奴來代走一趟。”

“我一切都好。”永嘉坐在床榻上，一動不動。

董恩突然覺得室內有些古怪，卻又說不出為何。他依着皇帝的吩咐加上自己的發揮，關切了一番公主。

公主坐在床頭，坐姿筆直，笑容平和，似乎并無大礙。

董公公心裏松了一口氣。

永嘉适時道：“公公辛苦了，不如去前面喝盞茶，也勞你去主持大局了。”

一衆宮人客氣了幾句，含笑告退了。

她确認他們已經走遠，随手拍了拍道：“你可以出來了。”

謝照慢悠悠拂開幽香怡人的錦被，坐了起來。

永嘉噗嗤一笑，覺得他們此時此刻的光景，真和戲文傳奇裏演的捉奸沒什麽兩樣。

謝照不确信地指了指自己的臉：“我發冠亂了？”

“還行，”永嘉也仔細打量一番，“看不出來什麽。”

就是在被子裏悶久了，白皙的臉上泛紅。

“那你笑什麽？”

她自然不會說她在笑什麽：“我沒笑，你快走吧。”

謝照在禦前公公一籮筐關心的話下聽得快要睡着，懶洋洋道：“我靴子呢？勞公主幫我拿下。”

永嘉瞪他：“你想都別想。”

燕錦樓巡邏歸來，一無所獲。想着還沒有好好安慰過嬌滴滴的妹妹，壓着心頭的煩躁，徑自往後山的禪房裏走去。他和妹妹關系親厚，她又不可能在山裏沐浴，意思意思敲了一下門就推門而入，喊了一聲：“妹妹——”

他愣住了。

一個英俊少年坐在他妹妹床上，正慢條斯理地穿靴子，臉上帶着可疑的紅潤。

而他向來懂事矜持的妹妹，正坐在他身邊，身子微微前傾，笑盈盈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