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山人自有妙計
第24章 第 24 章 山人自有妙計
殿內靜谧一片, 永嘉睡得很不安穩,突然聽見一聲極輕微的炭火爆開的響動,有些遲鈍地緩緩睜開眼睛。
她許久沒有和人同睡過, 靜靜聽着身側貴妃平穩的呼吸聲, 失了困意。
薛貴妃特意陪她同睡,在睡前又輕撫着她的脊背哄她睡覺。她不忍母妃勞累, 裝作睡熟。然而一到阒靜時分, 白日裏那些情緒在胸腔中瘋狂滋長。一閉上眼睛,卻是想象中自己失了人氣安靜躺着的屍體......
她輕微地翻了個身,一滴淚珠順着臉頰流進如雲蓬松的發間。
永嘉反反複複思索着白日裏發生的事情,也不知槐月将事情辦得如何了。
她蹙起眉頭, 知道自己心急。
然而歹徒的傷勢不輕,審問又必然會用刑, 可別就這樣死了。等回宮後, 她還得親自去見見這個人。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輕輕的呓語,永嘉看不清母妃夢中的神色,知道她一定也沒有睡好。
永嘉心裏莫名酸澀,她咬唇克制住滾滾而落的淚水。她難以想象, 柔弱的母妃前世是在怎樣的絕望下選擇了自缢而亡。
她身體疲乏極了, 腦子卻一直揣測着究竟會是誰對她不利。漸漸, 永嘉又陷入了安穩的黑甜夢鄉。
出了刺客意圖暗殺皇子公主的大事, 聖駕回銮的日子提前了。
永嘉這兩日一直不敢自己入睡, 上了馬車也是怏怏的提不起精神。貴妃被召去伴駕,永嘉換了個更舒服的位置, 靠在車壁的軟墊上。
她不說話,同坐的嬷嬷宮女也都靜默着。永嘉想起去的車途上她和她們一起玩葉子牌熱熱鬧鬧的,便讓她們自己玩去。自己則是掀開了厚重車簾的一角, 露出一雙眼睛往外張望。
正是新歲,遠遠望去連道路兩旁的枯樹樹幹上都纏着紅布,在北風中飄揚,很是喜慶。
而近處車邊護送的護衛黑壓壓的,乍一眼看去頗有密不透風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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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永嘉意識到時,她已經在尋人了。
這麽多人穿着一模一樣的衣服,大約僅僅憑借一個背影是認不出來的。永嘉小聲嘀咕着,視線轉了一圈都沒有找到那個少年的身影。突然見燕錦樓打馬上前,神色不悅地問她:“你找誰呢?”
永嘉随口呢:“找你呢。”
燕錦樓自然不信,嗤笑一聲道:“他已經回去了。”
“為什麽?”
燕錦樓故作驚訝:“我可沒有說是誰已經回去了。”
永嘉佯裝放下簾子,嘴上道:“那就不用說了。”
她等了好一會兒,簾外還是沒動靜。永嘉心裏像是有只小貓在撓爪子般抓心抓肺,沒忍住又掀開車簾張望。
這回,連燕錦樓都不見了身影。
永嘉松開手,心裏奇怪。謝照為何已經回去了?她知道父皇曾經私下傳召過他,莫非是交給了他什麽任務?或者他有什麽自己的事......
她心裏胡亂猜測着,轉念一想指不定就是哥哥随口胡說逗她的。
更何況就算謝照還在,她又能做什麽呢。
心中閃念,想起除夕夜晚前面的宮殿火樹銀花絲竹悅耳的熱鬧,他在池塘邊緊緊摟着自己。永嘉耳垂一熱,看了一會兒幾個宮女和萬嬷嬷圍坐在一塊笑嘻嘻地玩牌,也不知他現在在做什麽。
以他除夕年宴都要跟着她出來的心思,若是還在,應當會想辦法在她馬車邊護送。
這樣一想,永嘉就覺得哥哥應當沒有騙她,他真的已經回去了。
當時她心事重重深陷回憶,不自覺吐出他名字時,哪裏能想到他竟然真是個很不錯的人。
如此胡思亂想一會兒,永嘉驚覺自己竟然惦念了許久的謝照。她暗暗嘲笑自己,看向在一旁閑坐的槐月,示意她過來。
“公主,您可有何吩咐?”
永嘉輕聲問:“怎麽樣了?”
槐月愕然,離公主遇到刺客只過了兩日。她昨夜傍晚時分才回到行宮,和兄長嫂子說好的是回宮後再同他們聯絡。如今,只能算是把公主的命令傳了出去。若說進展,恐怕是一點都還沒有。
她小心翼翼道:“公主,奴婢昨日已經将您的吩咐一字不差地交代給了我兄長,只是尋到那個姑娘,或許還要些時日。”
永嘉颔首道:“若是其中缺了銀錢,你只管找萬嬷嬷去領。這些日子你不必在我跟前伺候,只管辦好這樁事。另外再去尋邵宋,讓他點幾個侍衛替你跑腿辦事。”
“切記,一定不要讓人察覺,也犯不着冒險。”永嘉又叮囑道。
槐月感激道:“公主放心,奴婢都記下了。”
她笑着點點頭。永嘉原以為自己心煩意亂,做什麽都提不起興致。但和槐月一番交代後,心裏頓時松快不少。
馬車走走停停,冬季外邊天寒,即使停歇休整的時候她也不願下去走走。她在舒适的馬車上安睡,回到宮中時,已恢複了往日的神采。
不需她刻意去派人打聽,關乎木峰的消息如潮水般湧來。
皇帝當日在行宮大發雷霆,承接此案的大理寺顧不得什麽新春休沐,當即就将木峰所在的複牛村和菩提樹神廟所在的馬家莊所有村民都扣押審問。
此人今年二十有六,原是攸州人士。十年前父母雙亡後,帶着妹妹背井離鄉尋親。尋了好幾年都沒有尋到,便在離京城五十裏的複牛村安頓下來。
據複牛村的裏正和村民口供說,木峰平日裏上山砍柴為生,偶爾也能獵到幾只山雞野兔。
而他的妹妹名喚木棉,若還活着,今年應是二十一歲。
村裏人都說木棉姑娘身體不好,大家都知道是吃藥吃不好病死的。陡然得知木棉的死和菩提樹神廟的住持有關,各個都很驚訝,議論紛紛,說着知人知面不知心。
而馬家莊的村民則沒有一個信住持會做出這種有辱佛門的醜事。
那姑娘已經死了五年,只剩白骨。想要查明她曾經是否被住持和尚侵害過,實在是無從下手。
所有的證據,只有木峰一人咬死的口頭之言。
上下一兩千人的證詞,也難為大理寺不過五日就審問出了個大概。
而木峰本人,一邊用着刑一邊讓獄醫給他吊着命。不分白天黑夜,獄卒都輪流監視着不準他自裁。亦有一隊人馬往攸州而去,尋找探訪木峰的親族。
永嘉聽完這一串回禀的話,問道:“他家中可有什麽不尋常的財物?”
小桂公公欠腰恭維道:“公主真是心思靈巧。據大理寺的筆吏說,木氏罪人家中只有三兩碎銀子,是平時打獵砍柴積攢下來的。”
永嘉又問:“那他可有什麽相好的,可有什麽來往的朋友?”
小桂回道:“這個奴婢還真不清楚。奴婢記得村裏人都說他平日裏獨來獨往,偶爾去鎮上賣獵物換錢,平常除了上山都不會踏出房門的。”
他觑着永嘉神色,道:“奴婢再去給您問問。”
永嘉低頭暗忖,看起來這人倒是真像一個無親無友的孤苦人。她留意到小桂略顯不安的神色,笑道:“勞煩桂公公一來二去地為我跑腿了。不如你直接問問,可否将村民的口供筆錄謄抄一份給我?”
她知曉小桂需要先請示過,并不逼他立刻應下。讓萬嬷嬷給他打了賞,就低頭繼續思索起來。
翌日,正月十三。
天際才泛出淺淡的鴨蛋青色,就變了天。鵝毛大雪紛紛而下,如一張巨大的帷幕覆蓋在殿堂樓閣的飛檐反宇上。永嘉清醒時,殿外已經是白茫茫一片。
瑞雪兆豐年,應是好兆頭。
永嘉窩在寝殿,很是無聊地想着在菩提樹神廟發生的事。突然想到前兩日,母妃曾喜氣洋洋地告訴她,過幾日會有好事發生。
也不知會是什麽好事。永嘉将筆随手一放,喚宮娥添茶。她心中悶悶的,面無表情地發了大半日的呆。
待到黃昏光景,小桂公公身後領着兩個小太監,各捧了幾本厚厚的書冊。
原是昨日他點了幾個小內監,去大理寺連夜謄抄筆錄。
永嘉不想他竟然将事情辦的如此快,很是高興。命人給他一筆厚厚的封賞,又讓向公公親自送他出去。
她若是一個人看,不知看到猴年馬月去。她的貼身宮女都識字,只是她對杏月心存芥蒂不太信任,便只點了蒲月榴月和自己一起看。
永嘉細致吩咐過,若是有什麽幾人口供不一致的,或是覺得奇怪的,都立刻告訴她。
她一邊看證詞,一邊想着父皇竟然默許她參與其中的調查,當真也是難得。
不知這人和行宮裏所謂的“對食之風”是否有所關聯......
這個念頭悄然閃過,很快又被她抛之腦後。
這般看了一兩日,永嘉看得頭暈眼花。卻是什麽名堂都沒有看出來,她不禁有些氣悶。
是日一早,擺膳的宮女端上一碗玉雪潔白的元宵,永嘉才驚覺這日已是十五。
“公主可是想着晚上出宮去觀燈?”蒲月笑嘻嘻問道。
永嘉淡淡道:“算了吧,還是別出去的好。”
宮裏年年元宵都有晚宴,還會在宮外的四座觀樓點燃一個時辰的煙花。今夜全城亮燈,萬家煙火熠熠生輝,譬如白晝。而街上不設宵禁,人聲鼎沸,叫賣的攤販絡繹不絕,幽會的青年男女比比皆是。
往常她好熱鬧,每年都要哥哥陪她一道出宮,再宿在舅舅家。
而今年哥哥沒提,她也沒這個閑情逸致。
只是這等民間習俗人約黃昏的節日,她沒有收到一絲來自宮外的書信。
難道他真的是有公務在身?
這念頭在腦子一閃,永嘉頓時懊惱地輕拍額頭。
她究竟在想什麽呢?她又不是真的如自己說的那樣中意他心悅他,何必惦記他!
如做賊心虛一般,永嘉還微微張望了一番有無人察覺她的不對勁。
倒是引起了榴月的注意,她輕聲問道:“公主,您可是頭暈?咱們已經行至一半,您若是不舒服,奴婢這就去皇後娘娘宮裏告假。”
永嘉佯裝鎮定道:“無事,繼續去請安。”
在皇後溫暖如春的昭陽殿坐下沒多久,永嘉就覺得皇後今日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往日裏皇後端莊雍容,看着她們幾個小輩,也總有長輩的幾分包容和慈愛。
今日獨獨看她,除卻慈和,還有幾分欣慰。
永嘉莫名其妙,自己琢磨了片刻,漸漸臉頰透出一層薄紅。
她明白了,母妃興高采烈地告訴她的即将到來的好事是什麽。
皇後見永嘉似乎自己猜到了,不由心中暗笑,愈發和藹地同她說話。
待衆人散了,永嘉回了自己的寝居。她心裏有事,猜到就是今天會下賜婚的旨意。手裏內監仔細謄抄成冊的證詞怎怎麽也看不進了,每個小字猶如鬥大,好半天才翻了一頁。
暮色斜照,永嘉正在梳妝臺前由宮女梳發髻,突然聽到外邊一陣喧鬧。
隐隐綽綽聽不真切,只聽到對面居住的妹妹永泰也出來看熱鬧了。
她心跳莫名就漏了一拍。
等傳旨內監笑容滿面走後,永嘉頓了頓,反應有些遲緩地讓萬嬷嬷給殿內諸人打賞。
她的宮人本就在真心實意地道喜,好聽話不要錢一般說了一籮筐。
永嘉坐在榻上,心不在焉聽了。
好不容易耳邊清淨了,她又聽到蒲月大驚小怪的聲音響起:“公主,您怎麽哭了?”
她迎上幾個宮女打趣的眼神,沒好氣道:“我可沒哭。”
永嘉眨了眨眼。榴月輕輕地用絹帕擦去她眼睫上的淚珠,興高采烈道:“公主這是喜極而泣。謝大人模樣好,本事好,出身好。奴婢聽說謝大人家中家風清正,母親也是出了名的溫柔賢惠。更重要的是——”
她故意拖長了語調,幾人又都笑起來。
萬嬷嬷接口道:“更重要的是,謝大人對咱們公主好。”
“嬷嬷!”永嘉瞪了幾人一眼,知道她們的誤解大了去,也不好和她們說實話,便随便她們打趣了幾句。
也不知威遠侯府收到賜婚的聖旨沒有。
然而自菩提樹神廟分別後,她再也沒見過他,也不曾從他那裏得到過什麽訊息。
莫非是上回自己像藏奸一樣讓他躲起來,事後哥哥又闖進來不分青紅皂白地把他痛罵一頓的事,讓他生氣了?還是她提出讓他躲在錦被裏,又讓他覺得自己很不知羞?
可那張床,她又不會再去睡......
永嘉無意識地咬了咬唇,反正她沒有錯處,何必多想。
她會不自覺流下眼淚,是感慨能重來一世改變命運改變姻緣,并非高興能嫁給謝照。
前世她見過不少形形色色的夫妻,最恩愛的就是哥哥嫂嫂。只是一個被砍頭後,另一個便殉情而去。再就是她和王潤,不論兇手是不是他,她二十歲就死在了王家大宅中。
是以,情情愛愛都是虛假的。她或許還會感念別人的一生一世鹣鲽情深,但她想要的,則是自己和親人皆平安活着。
永嘉重新拿出書冊,不再費心思去想和謝照的婚事。
實在無聊,浪費光陰。
如此想定,永嘉從宴會上回寝殿後,委婉拒絕了妹妹想要過來聊天的邀約,聚精會神地看起來。
她在亮堂堂的燈下翻閱許久,覺得眼睛有些幹澀,便去逗了逗先前哥哥送的鹦鹉。
這鹦鹉擺在外殿,每日最常聽的就是公主,一見她就用沙啞的聲音喊道:“給公主請安!”
永嘉莞爾,摸了摸它頭上潔淨的羽毛,突然想到口供冊子上有幾個村民提過,木峰非常愛幹淨,衣裳總是很整潔。
還有一人似嫉妒似猜測,提過木峰極少去河邊洗衣服。指不定是對村民隐瞞了賣獵物的實際銀子,在鎮上尋了個相好替他洗衣裳。
因這話說的酸溜溜的,永嘉并未放在心上。且大理寺帶人稽查過,木峰在鎮上并無熟人。
她重新翻到這一頁,歪在榻上細想。
一個小村裏砍柴打獵的村漢,這般喜好幹淨,卻是非常難得。
他自己不洗衣裳,也沒人無人替他洗。或許是經常換新,才顯得幹淨?
只是這樣的習慣和所費錢財,更不像一個村漢該有的。
她直到睡前,都還在琢磨此事。
如此過了五日,在宮外十幾日的槐月滿臉喜色地回來複命。她先是和永嘉道喜,才說事情已經辦成,公主想用已經随時可以用。
永嘉高興地一下子就站了起來,提腿就想去找燕錦樓。
這些日子也不知道他在忙什麽,都沒怎麽見過。永嘉心裏湧起一陣懷疑,轉而又覺得不必求他。
既然父皇都默許她看口供,應當也不會反對她要去親審木峰。
路上,永嘉想着近日聽到的消息。
本朝不主張用酷刑暴刑,但刑罰也絕不是和風細雨的。而木峰不論受了什麽刑,都咬死了一開始的說法,從未更改過。
殊不知,他這樣的做派,反倒讓主理本案的大理寺卿愈發覺得有所古怪。
吃了這麽多苦頭都不肯改口的,一是有可能當真沒有說謊,那他之前種種行為根本說不通。而更有可能的,則是幕後之人勢力極大,不敢供出。
永嘉聽了回禀,亦是同感。
她想好該說些什麽,見了禮後不用人說便在一旁坐下,開口把打好的腹稿說了一通。
皇帝臉上浮現贊許的笑意,沒有立即答應下來,卻也沒有拒絕,只是含笑看着永嘉,似是讓她繼續說。
永嘉露出一絲茫然的神情,裝傻問道:“父皇,您還想聽兒臣說什麽?”
她已經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實在是沒話可說了!
皇帝被逗得笑着搖搖頭:“芙蓉想去便去吧,朕會命人安排。”
又道:“這樣的地方,朕再派幾個人護送你去。”
永嘉垂下眼簾,心知父皇必然是會派謝照同行“護送”了。實際上她去牢獄能有什麽危險,難不成囚犯還能從中沖出來對她不利?
她啞然片刻,想起前世在她們幾個兄弟姐妹都有了婚配後,父皇還給宗室勳貴做了好幾樁媒。
而後她笑了笑,裝作什麽都沒有想到,謝恩告退。
永嘉等了兩日,才等到一切都安排妥當可以出宮。她立即讓槐月聯絡了宮外備着的人,才不慌不忙地出宮。
在上馬車前,她就注意到謝照穿着他那身緋色豹子圖樣的官袍,革帶勒腰。乍一看面無表情,實際眉眼含笑,嘴唇微微上翹。
她不禁噗嗤一笑,連忙低頭上了馬車。
方一坐下,就看到側邊車簾一動。
應是有人在外彈了一下。
真幼稚,永嘉彎了彎嘴角。她招手示意槐月過來,和她又輕聲對了一遍,才放下心來靠着軟墊露出一個松快的笑。
槐月同她保證:“公主放心,奴婢可以保證一定萬無一失。”
永嘉颔首,閉上眼睛不說話了。她知曉她自己能讓人做的,已沒有什麽疏漏。要看的,就是木峰會是什麽反應了。
一下馬車,謝照就走在永嘉身後一步問她:“公主是做了什麽部署?”
永嘉瞪他一眼:“你居然偷聽我們說話。”
謝照無辜道:“臣可不是有意偷聽。”
說話間,幾人已從小門而入。大理寺卿親自作陪,永嘉見此地不論是道旁還是敞開門的廂房都很是幹淨整潔,正想開口誇贊兩句,突然想到她多等的兩日中,指不定就是為了迎她才特意清掃過。
她還沒開口,就見有個小吏急匆匆趕來,給幾個人行了禮,在大理寺卿顧大人的耳邊說了什麽。
見顧大人面露為難,永嘉開口道:“顧大人請自去忙吧,不必作陪。”
她語氣真誠,顧敬見公主并不是嘴上客氣,便行禮告退,叮囑下屬聽永嘉的吩咐。
永嘉早已經想好今日要做的事,她在一布置得體的廂房坐下,氣定神閑地吩咐一通。謝照持刀靜立在她身後,看着大理寺的官吏領着一個頭帶着帷帽的素衣女子匆匆而去。
他記得這個女子,就坐在公主車架後的青色馬車上。因為衣着和宮女不同,又藏着臉很是神秘,他覺得奇怪便留了印象。
少頃,公主跟着點頭哈腰的官吏走了。謝照連忙跟上,見她并沒有去見木峰,而是走進了一個隐蔽的廂房。
這屋子很是奇怪,關門後絲毫看不出有門,和白牆融為一體。而開在另一面牆上的窗戶則是可以看到外邊一排牢房的景象。謝照走到窗邊,比量了一下高度和方位,頓時心中有數。
牢房裏的犯人,大抵是看不見廊道盡頭從後而入,便有一個可以清晰窺視外邊犯人一舉一動的密室。
謝照回過身,見永嘉安靜地支頤而坐。花瓣般的唇邊噙着一抹笑意,奪人心魄。而神情有些興奮,亦是有些緊張。
他見永嘉并沒有出面要去木峰的意思,而廊道上那個奇怪的素衣女子正緩緩走來。
謝照揚了揚眉,不解地問道:“公主這是何意?”
永嘉已經幾步走到他身側,朝他得意一笑:“山人自有妙計。”
說不出的狡黠意味,分外嬌俏。謝照心下發癢,他比她高出一個頭還多,低下頭清晰地能看到她紅潤的唇瓣和幾顆潔白的貝齒。
一時間,謝照顧不上再詳細追問她究竟是做了什麽部署。他想要開口說聖旨賜婚的事,又覺得在這昏暗的密室裏說不妥,且她身後還有兩個目光灼灼的宮女。
他看到那女子已經走到關押木峰的牢房前,頓時清醒過來。他竟在這等大事前胡思亂想,正暗暗自責,這時身側公主做了個噓的手勢,示意他一起看向窗外。
短短半月變得形銷骨立的木峰,原本癱坐在地上,一見那素衣女子摘下帷帽,竟然立刻爬了起來。
而那張傷痕累累的臉上,流露出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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