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謝照笑嘻嘻道:“就等着……

第58章 第 58 章 謝照笑嘻嘻道:“就等着……

暮春輕雨, 細密如酥。遠處的亭臺樓閣,都在濛濛雨霧間,變幻成了一副陳舊的畫卷, 只有雙眼凝睇才能看得真切。

永嘉坐在窗邊榻上, 春衫輕薄,一伸手就露出一截玉白的藕臂。她接了幾滴細密如針的雨, 空中散着一股裹挾着草木落紅的潮濕氣味, 令人心下墜墜,腹內難安。

她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收回了手。

也不知今日從睡醒後就有的不妙預感是從何而來——

她再一次拿起了薛柔的信,試着找尋是否有遺漏的地方。

永嘉知道表姐近幾日都在忙着和司徒母女搭上話頭, 沒幾日就得了司徒夫人的邀請過府做客。而她已經當面問了司徒夫人催情香的話題,因為不慎染了一場風寒, 不能來當面告訴她, 便寫了一封書信。

信裏說,司徒夫人面色鐵青又怒又驚,訓斥她一個閨閣姑娘居然如此不要臉說出這種話來,何況還當着一個年紀更小的未嫁姑娘的面。而司徒玥則是被母親的怒火吓傻了, 一言不發, 送她出門時還匪夷所思地看着她。

薛柔寫這二人的震驚錯愕不像假的。

她又寫定遠侯府平日裏名聲不錯, 府裏并沒有過什麽恃強淩弱或是污穢醜事。但還是勸永嘉言語試探證明不了什麽, 勸她若要查就查個清楚明白。

信箋上密密的簪花小楷, 将幾人對話都記錄的十分清晰。最後叮囑她不必過來探望,以免傳染給她。

永嘉放下信箋, 腦中飛快思索這些淩亂的線索。

她知道哥哥和安樂侯一向很熟悉,只可惜哥哥最近有公幹在身,每日裏腳不沾地夜裏倒頭就睡, 她還沒顧上讓哥哥去問。

正想着去見見哥哥還是表姐,突然聽到通報聲,二皇子來了。

二皇子突然莅臨謝府,梅氏少不了又是一通客氣相迎。不料二皇子壓根懶得搭理她,開門見山就是要去公主的院子。

“出什麽事了?”永嘉驚訝地看着肩膀濕了一塊的哥哥,命婢女去給他擦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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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錦樓不耐地接過蒲月手裏的布巾,胡亂擦着。他道:“芙蓉,有沒有什麽送新生兒的禮,借哥哥先用用。”

永嘉目瞪口呆,遲疑地問道:“幹嘛用?”

聞言,燕錦樓才想起解釋:“我剛聽說太子妃生了,在謝府附近就來一道接你進宮道賀了。”

永嘉呀了一聲,立刻笑了起來。

她前世和太子妃交情還算不錯,而這輩子是顧慮太多都沒怎麽進宮,二人關系自然平平。但聽說她産子,仍是替她高興。仔細回想,前世也是在這個時候,具體日子她倒是記不清了。

賀禮是早前就備下的,槐月拿着冊子開了庫房去取。

片刻,宮人來謝府報喜了。

兄妹兩收拾妥當,便乘上馬車進宮去。

東宮裏喜氣洋洋,服侍的宮女太監皆是笑得合不攏嘴。燕錦樓輕聲道:“你說皇兄散了多少賞錢?”

永嘉撲哧一笑,瞪他一眼示意他別胡說。

太子妃的寝殿裏燕錦樓不能進去,永嘉進去時,見人都已經到齊了。殿裏散着一股很不好聞的味道,太子妃躺在床上,面色雖然蒼白,卻是滿面笑容。

永嘉和衆人行了禮,便輕輕逗弄了會兒被乳娘抱在襁褓裏的新生嬰兒,贊了幾句好看。

話音剛落,永泰便重重地哼了一聲。

永嘉頓感莫名其妙。天氣潮濕,屋裏又熱,還有一股揮之不去的血腥味,她待着實在難受。

皇後坐在太子妃的床邊,溫和地和她說完,不斷告訴她皇帝和太子已經得了消息,馬上就來。

輕柔細語中,永嘉清晰地看到了太子妃的眼圈紅了。

薛貴妃扯扯永嘉,用氣聲道:“太子妃這孩子生的還算順暢,一個多時辰便生下來了。”

永嘉默默不語。說起來前世他們兄妹五個,竟然只有太子和永泰有孩子,真是夠奇怪的。

此時,小皇孫哇哇大哭起來。皇後忙讓乳娘抱着孩子給太子妃瞧瞧。

一片孩子的哭聲和女人溫柔的哄慰中,永泰突然道:“大姐姐和二姐姐都成婚已久了,怎麽一點好消息都沒有?”

賢妃立即站了起來,把在太子妃床榻前晃悠的永泰扯了回去。她訓斥道:“胡說八道什麽,快向你兩個姐姐道歉。”

永清面無表情地瞥了永泰一眼,沒說什麽。而永嘉不禁扶額,永泰不分場合胡言亂語的功力真是又加深了。

她竟然敢當着皇後的面嘲諷永清沒有孕息,誰不知道皇後最在乎的就是永清和驸馬不睦。

永嘉悄悄看了眼皇後,見她置若罔聞,只顧着和太子妃一道哄小皇孫。

而永泰則是甩開賢妃的手,滿面笑容道:“其實大姐姐和二姐姐也不用着急,畢竟你們都還年輕。總比一把年紀了還想求子,不論是吃藥還是求神拜佛都懷不上的強。”

話音一落,殿裏除了小皇孫的哭聲,所有聲響都停了。

永嘉和薛貴妃交換了一個眼神,才明白過來——

她這個妹妹,是在羞辱自己的親娘。

賢妃被親生女兒在諸多人前譏諷,羞恥地站都站不住,胸悶氣短,想說什麽卻好似有東西卡住嗓子,大口大口喘着氣。她身後的宮人都滿臉畏懼地攙扶着她。

皇後霍然起身,道:“來人,立刻将三公主帶回去,封了蘭臺殿。”

永泰嚷嚷道:“母後,兒臣可不是在說你。”

小皇孫在一片吵鬧聲裏哭得愈發厲害了,哇哇扯着嗓子。

皇後沒搭理永泰,而是看向淚流不止的賢妃,平靜道:“賢妃,你都聽到了。你從前也和我哭訴過,說永泰已經大膽到敢辱罵你,只是我一提出要替你管教她,你又不舍得了。今日,你若還是願意自己忍下,那我今後絕不會再見你們母女。”

聞言,永泰又是緊張,又是不安地看着自己的母妃。

賢妃抽泣地搖了搖頭。

永泰愣在原地,皇後示意宮人把她帶下去。她跺了跺腳,突然上前推了賢妃一把,自己提着裙擺跑了出去。

“都去追!”

永嘉下意識地扶了一把離她不遠的賢妃,耳邊是小皇孫哇哇的哭聲,賢妃的抽泣聲和殿內宮人慌亂的腳步聲。

适才永泰用的力氣太大,她才和幾個宮女撐住賢妃,倏然間感到臉上一痛。

頃刻間,薛貴妃一聲驚呼,撲過來要看永嘉的臉。幾人的裙衫繞在一起,殿裏烏泱泱的。皇後閉了閉眼,無力地一擡手示意宮人把她們都攙扶起來。

好不容易都落座了,賢妃拉着永嘉的手不住地道歉,貴妃坐在一旁小聲抽泣。

皇後冷冷道:“永清,你親自去請你父皇來,告訴他我要嚴懲三公主。”

這般大的動靜,太子妃躺着都不安,強撐着想下床來。永嘉在一片如煙如霞的裙擺中瞥到,連忙道:“嫂嫂安心躺着。”

皇後微微皺眉,道:“都別亂動了。”

永嘉捂着自己的臉,不肯放手。

沒一會兒,皇帝和太子就被一臉嚴肅的永清請了過來。路上,永清已經将殿裏發生得事情原原本本說了。

太子的心早在太子妃和兒子身上,草草和衆人一見禮便走到床邊看兒子。而皇帝走到永嘉面前,俯下身道:“松手。”

永嘉不情不願地放下捂住右臉的手。

起初,永嘉疼的眼淚汪汪。賢妃發髻上的一串綴珠步搖甩到了她的臉上,就好像有一道鞭子抽過來一般。她照了鏡子,臉上一塊紅痕,沒一會兒就不怎麽疼了。

只是看起來很醜。

皇帝皺起眉頭,道:“太醫瞧過了沒有?”

太醫一直候在東宮內,皇後回道:“太醫看過了,說沒有什麽大礙,過個兩三天就消了。”

皇帝唔了一聲,才命人把新出生的小皇孫抱過來。

他逗了會兒剛出生腦門還皺巴巴泛紅的嬰兒,道:“你們都回去。”

薛貴妃還想說什麽,被永嘉拉住了。

哎,可憐的太子妃,産子的大日子被毀了。可憐的賢妃,被親女兒當面羞辱。還有最可憐的自己,永嘉忍不住去摸那塊紅腫的地方,完全是無妄之災啊。

燕錦樓在外閑坐,無聊極了。一見永嘉出來還捂着臉,不由問道:“你這是怎麽了?”

一行人出了東宮,薛貴妃才沒好氣地把殿裏發生的事情說了。

燕錦樓愣了一會兒,伸手挪開永嘉的手看了會兒,擡腿就走。

永嘉連忙讓宮人攔住他,問道:“你這是要做什麽去?”

燕錦樓嚷嚷道:“去把永泰打一頓啊,不然就讓她被罰禁足幾天抄幾本書就算了?”

薛貴妃斥道:“不要胡鬧!”

永嘉搖搖頭,道:“哥哥你別沖動,我們先陪母妃回宮再說吧。”

到了椒風殿,仍是氣沖沖的燕錦樓來回踱步。薛貴妃拉着永嘉的手,不停罵永泰的瘋魔行為。又數落永嘉不應該去扶賢妃。

永嘉無奈道:“換做誰在我旁邊,我都會去扶她,難道看着一個人在我眼皮子底下摔了?”

燕錦樓瞪她:“那永泰呢?”

“那自然不會了!”永嘉委屈道,“這又不是我的錯,你們怎麽都來訓斥我?是我想破相的嗎?”

“呸呸呸,別胡說。”

出了這樣的事,原本的宮宴便取消了。永嘉出宮前,聽到了皇帝對永泰的懲罰。

掌嘴十下,禁足一年。

薛貴妃被吓了一跳,沒想到皇帝竟然會體罰女兒。燕錦樓則是不滿道:“這又不是多重的刑罰。”

永嘉安慰了幾句被吓到的母妃,又聽她叮囑了一連串日後一定要謹言慎行的話。

對于永泰的懲罰,永嘉一點看法都沒有,純粹自作自受罷了。只是她實在不願意被人瞧見臉上的紅痕,下了馬車都還戴着帷帽,回了房裏才肯摘下。

她攬鏡自照,玉白嬌嫩的臉上多了一塊紅斑,實在是礙眼極了。

雨絲蒙蒙,時光流轉間已經是黃昏時分。正院的婢女來報,梅夫人的娘家外甥女來了,會在謝府住上一些時日。公主若是有興致,便讓她過來磕個頭。

永嘉總不能蒙着面見人,讓榴月去裝兩匹綢緞就算見面禮了。

今日謝照傳話回來不回來用晚膳,永嘉一個人用完飯,就聽蒲月笑着問道:“公主,琥珀碧玉她們聽了好多表姑娘的閑話,您要不要聽聽?”

永嘉無可無不可。

蒲月就興致勃勃地開了口,道:“表姑娘姓董,是梅夫人一個庶妹的女兒,幼時也常常來侯府做客的。五年前,董姑娘跟着父親外放,一到任上,她母親便過世了。前陣子她父親又病逝了,梅夫人就寫信把她接來,打算在京城裏為她找門親事。”

永嘉随口道:“她長得如何?”

蒲月道:“奴婢還沒見過呢,不過梅夫人的外甥女,應該也不會差。”

永嘉思忖片刻,道:“她既然還在守孝,你們也別沖撞了她,也別議論了,左右和我們也不相幹。”

幾個婢女都應下,永嘉心裏仍有諸多顧慮的事,聽着窗外綿綿不絕的雨聲,漸漸在榻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間,她感到一只帶有薄繭的手在摸她的臉。

她慢慢睜開眼睛,就見謝照神色不虞地看着他。

謝照悶悶道:“蒲月她們都和我說了,你痛不痛?”

“早就不痛了。”永嘉連忙捂住自己的臉,“別看我,我現在真難看。”

謝照認真道:“你無論怎樣都好看。”

他不屑道:“聽說陛下罰了三公主,要我說還是太輕了。”

永嘉不由一笑,他說的竟然和哥哥一樣。掌嘴不論痛不痛,她若是被這麽一罰,肯定沒臉見人了,永泰應該也會收斂些......

謝照神神秘秘道:“我适才去見了誰,公主想不想知道?”

永嘉嫣然一笑,道:“不想。”

“不想也要聽我說。”謝照輕輕撫了撫她臉上的紅痕。他只覺近些日子公主隐約有些變化,變得和他更親近,更活潑,也常常朝他撒嬌發威,令人實在歡喜。

他看着懷裏的公主,想了想還是先把正事說完。

“公主還記得傅若玄麽?我今日出宮是偶然遇到他老人家,他邀我去飛仙樓用飯。”

永嘉道:“自然記得!好端端的,他請你用飯做什麽?”

謝照嘆道:“我也是去的路上才想到,他老人家應當只是客氣一下。”

永嘉不禁吃吃發笑,催他:“然後呢?快說下去!”

“傅老和我閑談,談到了房裏點到的香,竟然十分精通。我便把身上帶的那一匣子催情香給他看,他仔細聞了聞,就問我怎麽來的。”

謝照尴尬地咳了一聲,道:“我随便扯了個理由,說是在查一樁公案時搜到的。”

永嘉笑盈盈地環着他的脖子,親了他臉頰一口道:“我又不會因為這種事情不高興。”

換做平常,謝照早就反客為主了。他深吸一口氣,決定先将此事交代完再說。

“傅老說他見過這香料。是海外傳來的東西,名字叫做女兒鄉,十分名貴,價值千金。他之前只是聽說過,在新婚的時候幾個友人聯手送了他一小匣子。因他嗜好調香,所以一直記得,也曾試着仿制過,但有一種花只有海外有,他做不出味道如此清雅起效又這麽快的。”

永嘉檀口微張,她驚訝道:“竟然如此,傅老手上也有了?他還記不記得是誰送的?”

“我問了,他說不記得了。”謝照道,“我便故意拉下臉,和他說誰有這玩意兒都有嫌疑。”

永嘉笑道:“你別吓唬老人家了!”

她的神色又黯淡下來,道:“既然是能買到的東西,指不定不少人手裏都有呢,難道我們的猜測是錯的?”

謝照輕聲道:“這玩意兒聞多了會上瘾,傅若玄說已經禁了有二十餘年了,是以明面上買賣不得的。他見我一直在問女兒鄉,便說他還有一些,雖然依舊過了快五十年但保存的好,明日就給我送來。”

永嘉道:“要來也沒什麽用吧。”

“人家是為了自證清白。”謝照笑嘻嘻道。

永嘉受不了他這種揶揄的眼神,便換了個話題:“女兒香這名字,也忒直白了。其實它的香氣倒是十分好聞,尋常女子身上都沒這麽香呢。”

謝照解釋道:“是鄉村的鄉。”

“更直白了!”永嘉不假思索道。

謝照朗聲大笑,實在想不到永嘉會說出這種話來。永嘉說完才覺得羞澀,見謝照笑成這樣,伸手便去捂他的嘴。

不料反而被他堵住了嘴唇,很快屋內便只剩公主的嗚嗚聲和哼哼聲。

~

光陰流轉,很快便到了五月底永嘉的生日。

她臉上的紅痕早已經沒了,整張臉光潔得一絲瑕疵都沒有,如瑩潤的珍珠。相比一年前還未下嫁的少女,如今的更添了幾分嬌媚風情,身子骨也比過往略微健壯了一些。

威遠侯府早早便備下了各種奇花異卉,用彩帶在府裏上上下下每個角落都細心裝點了,力圖讓公主見到的每一寸地方都有花卉和彩綢。

永嘉中午入宮,皇後給她辦了個宮宴。宴會上歌舞紛紛,鼓樂聲聲。各種賞賜和生辰賀禮皆是豐盛無比。

晚膳則是在威遠侯府,所有人齊聚一堂。梅夫人精心備了席面美酒,又備了煙花,預備着飯後放。

然而她一看驸馬兒子的模樣,就覺得可能公主一會兒不得空看煙花了。

席上,永嘉笑容滿面地收下了所有人的生辰禮。就連那個名叫董環的表姑娘,也送了她一雙自己做的鞋子。

她聽底下的琥珀碧玉嚼舌過幾次,說是這位表姑娘雖然人在孝中,但十分喜歡熱鬧。常常邀請從前在京裏的手帕交來侯府做客,因着梅氏可憐她寬容她,也無人說什麽。只是累得方淳雪這個做大少夫人的,需得經常出面做陪客。

董環邀請過她幾次,永嘉去了一回,一直在聽她說從前住在京城裏的光景和被謝家兩個表哥帶着玩的事,覺得很沒意思,便再也沒去過了。

何況,她知謝熙和謝煦比董環大了七八歲,才不信他們會有閑心帶着一個小表妹到處玩。

漫無邊際想了一會兒,她便和身邊的梅氏聊了起來。倏然間,她聽到一陣輕輕的啜泣聲。

循着聲音望過去,看着坐在下首的董環在低頭流淚。永嘉驚訝極了,威遠侯府對她實在是好,顧慮她的名聲,都特意男女分席而坐了。

梅氏詫異道:“環兒,你這是怎麽了?”

董環咬住唇,身邊服侍的婢女為她擦去眼淚,她才帶着哭腔道:“公主和姨母莫怪,我只是突然想到了......”

她還沒有說完,就被一旁的方淳雪輕柔地用手帕捂住嘴。

方淳雪笑道:“表妹的酒量實在不好,才喝了一杯果子露便醉了。公主,娘,我先送表妹回去吧。”

梅氏道:“也好,辛苦你走一趟。”

二人一走,梅氏便對永嘉道歉。她們都猜得到董環之後要說什麽話,在公主壽辰上說這些太不吉利了。

永嘉淡淡一笑,看在梅氏的面子上,這一回她不會和董環計較什麽。

而一散席,隔着一面屏風的威遠侯把身後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一回房便訓斥道:“你這個外甥女怎麽回事?一點眼力見都沒有,以後不要讓她出來了,別惹了公主的厭棄。”

說完,他見梅氏眼圈紅了,立刻幾步走到她面前道:“我不是在說你,只是......”

“我明白。”梅氏微微一笑,“她想她母親了,我也想。夫君,這一回你便饒過她吧,好不好?她母親過世的早,許多事情沒有教她,我以後一定好好和她說說。”

威遠侯心疼地抱住為外甥女操勞的妻子。他才懶得管教別人家的女兒,只是在公主的壽宴上哭哭啼啼,實在太不像話。

而梅氏向來溫和,自此精心地教養董環,惹得她生出了想長久留在威遠侯府的念頭,卻是後話了。

月色迷蒙,謝照茫然問:“你們那邊怎麽了?”

永嘉道:“沒什麽。”

二人已經離了威遠侯府,往街上而去。

謝照略有些緊張,永嘉不禁笑道:“怎麽了?怕你送的禮不符合我心意?”

聞言,謝照十分實誠地點點頭。

永嘉坐在馬車上,漫不經心道:“你若只是帶我去哪兒看看風光,那我肯定是要生氣的。”

謝照不由有些心虛,面色一白。

永嘉驚訝道:“還真是呀!”

她笑道:“算了,我才不會在過生辰的時候對你發脾氣,你要帶我去哪兒?”

謝照道:“也不光是看風景,你去了便知道了。”

神神秘秘的,永嘉掀起一點車簾。街上的燈連綿不絕,車如流水馬如龍。漸漸,随着馬車的奔馳,道旁漸漸暗了下來。

她問:“難不成要出城去?你明日可不是休沐。”

謝照道:“這有什麽,我起早些就是了。”

永嘉轉轉眼珠,道:“不如你告假吧?”

謝照笑嘻嘻道:“就等着公主的這句話。”

永嘉頓時哭笑不得,沒一會兒馬車便停下了,眼前赫然是一處莊子。門口候着幾個仆從,當即行禮道:“奴參見公主,驸馬。”

不等永嘉問,謝照主動說道:“這是去年大比裏,我得了第一,成國公賞我的。”

“他老人家出手還真大方。”永嘉驚訝道。

謝照笑而不語,神情時而有些窘迫,時而又有幾分期待。

勾得永嘉非常好奇,二人挽着手,進了這靜悄悄的莊子。莊子裏仆從不多,走進去只有謝照手上提的燈籠在發亮。然而走着走着,眼前漸漸亮堂起來。

一座小院裏,四處都懸挂着琉璃燈。

除此之外,沒有什麽特別的。

永嘉疑惑道:“怎麽不走了?”

謝照白皙的臉上羞紅,站在永嘉的身後,指着旁邊的幾行樹道:“你看這是什麽樹?”

永嘉仔細地觀察了一會兒,道:“不知道。”

眼前幾十棵樹蓊蓊郁郁,樹影在燈下顯得幽靜迷人。只是她雖然喜歡賞花,但從來沒留意過樹長什麽模樣。

謝照悶悶道:“這是芙蓉樹——芙蓉,雖然你不準我叫你閨名,可你的首飾手帕衣衫分明都愛繡芙蓉花。我問了二皇子殿下,知道你這芙蓉,是木芙蓉......”

永嘉輕輕地呀了一聲。

謝照從身後圈住永嘉,道:“我便想着種一園的木芙蓉花給你,得空便來這裏種樹。只是,我忘了,你生辰的時候,木芙蓉還沒開花。”

他沮喪極了。

永嘉轉了個身,笑道:“傻子。”

她誠懇道:“種那麽多樹,花了你不少功夫吧。我很高興,等到秋天花開的時候,再一起來看花吧。”

謝照觑着永嘉的神色,松了手道:“我還有一樣東西要送你。”

“是什麽?”

謝照從袖子了掏出一支簪子,永嘉接過便笑了。簪子上沒什麽裝飾,只一朵純金芙蓉花。

她問:“這不會是你自己畫的吧?”

謝照點點頭。

永嘉從沒見過這樣的簪子,一點兒也不好看。她正暗自發笑,謝照道:“這是我給你防身用的東西。你只要按住花心,簪子裏就能射出一枚針,我特意磨過,出其不意偷襲足夠了。”

說着,便給永嘉做了個示範。

永嘉欣喜道:“多謝你,我很喜歡。”

謝照給她戴上,道:“但願永遠也不會用上。”

他想了想,又道:“芙蓉,這只夠你對付尋常人,遇上武力高強的人他們一定能避開。萬一遇到什麽危險,你還是不要輕舉妄動。”

永嘉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四目相對間,永嘉道:“其實你什麽都不送我,我也會很高興的。但我想讓你為我做一件事,好不好?”

謝照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永嘉笑盈盈地說了,卻見謝照的眉頭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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