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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他想見人,卻不問人是否想見他。

“這位燕大人想必想了一夜,最終發覺只有大宸才有這個底氣成為他的交易夥伴。”

從漁山口中得知燕羽衣求見的消息,蕭騁正在寺廟正殿供香。

露水深沉的時間,天擦亮,這裏前來乞求神明庇佑的禱告者便已稀稀拉拉地來了不少。

蕭騁笑道:“要見我,卻并非求見。”

“看來我們這位燕大人仍未意識到自己已并非什麽将軍,他那個鎮國将軍府的名頭,現在只是道催命符。”

“亡國奴而已。”

洲楚與西涼雖共稱西洲,倒更像是面和心不和的夫妻,共處屋檐下卻沒什麽感情,整日想着怎麽弄死對方,繼承所有家産。

洲楚亡,西涼興,日後西洲直接稱作西涼,稱作亡國奴也恰當。

漁山:“那王爺見還是不見。”

蕭騁骨節分明的手伸向茶杯,莞爾道:“不見。”

“他該見并非本王。”

“是誰?”漁山脫口而出,實在好奇。

-

五日後,南方傳來急報,五公主安然無恙。

消息與蕭稚抵達,即便相差一日,蕭騁也硬生生晾了燕羽衣六日有餘。

蕭稚發絲飛揚,着嫩黃色紗裙跳下馬,臉頰與鼻尖都是紅的,樣貌與蕭騁那年送嫁時沒什麽不同,眼神中的擔憂幾乎滿得溢出來。

少女提着裙擺奔向皇叔,卻驀地記起了什麽,猝然停下腳步略整理儀态,端起公主的架子緩步來到蕭騁面前,施施行禮,恭敬道:“阿稚見過皇叔,皇叔萬安。”

蕭騁抱臂,眼神落在蕭稚肩頭半晌,用對待下屬的表情打量着與自己雖有血緣,關系卻不算深厚的小輩。

蕭稚徹夜奔襲,累得頭暈眼花,臉色也難看得很,她在蕭騁這裏向來沒什麽好印象,蕭騁當着父皇的面說她難當大任,不給大宸添麻煩便已萬幸,和親哪裏指望她有所建樹。

“皇叔,我……”

“來人。”蕭騁打斷蕭稚,比起能言善辯的公主,他更希望她是個提線木偶小啞巴,道:“送公主進東廂房休息,還有。”

他繞過蕭稚,大步走向躲在暗衛身後,好奇地眨巴着眼睛四處張望的女孩。

蕭稚嬌軀輕顫,咬住下唇,回頭失聲道:“皇叔!”

“你就是燕勝雪。”蕭騁俯身,笑得格外溫柔,詢問道:“你的名字是燕勝雪嗎。”

燕勝雪才過五歲生辰,哪裏分得清人與人的好壞之分,眼前的男人與阿稚姊姊甚為相似,結巴着說:“阿稚姊姊說。”

“只需回答是與不是。”蕭騁沒有那麽多耐心哄小孩,燕家子嗣個頂個的聰明,怎麽這個燕勝雪看起來像是個傻子。

他的好脾氣消耗殆盡,逼問道:“回答。”

……

燕勝雪張着嘴,雙手使勁揉搓衣裙,再看蕭稚背對着自己,身旁的人她一個都不認識,霎時眼眶通紅,大聲哭喊道:“我要太子哥哥,嗚嗚嗚,阿稚姐姐,太子哥哥去哪了嗚嗚嗚嗚嗚!”

燕家三小姐哇哇大哭,蕭稚終于忍不住了,奔向燕勝雪,從蕭騁手中奪走燕勝雪,将其護在身後。

直面迎上蕭騁周身散發着的駭人威壓,用盡全身力氣,鼓起勇氣道:“皇叔,她只是個孩子。”

“本宮也是東宮的人。”

“本宮?”蕭騁眼底閃過一絲殺意,沒想到蕭稚竟胳膊肘向外拐,皮笑肉不笑:“哪個東宮?太子妃效忠的是哪個宮?”

“自然是……大宸。”蕭稚硬着頭皮,有些頂不住了,說:“我是大宸的公主,自然萬事以大宸當先。”

“那麽現在本王想請你為皇兄做件事。”

話是商量,卻不容妥協。蕭騁的話是在點醒蕭稚,她在西洲安然度過的年月已随着宮門被破化作黃粱,除了受他關照之外,若有半分對大宸不忠,或許傳回大宸的消息便并非公主已啓程回大都,而是——

死在了西涼人刀下。

雙方交戰不殺戰俘,也僅僅只是玩笑話,殺紅眼連自己人都砍。

蕭稚猛地意識到了什麽,膝彎一軟,噗通坐在地上起不來了。

頭頂傳來景飏王的命令:“阿稚,皇兄曾說你是孝順的孩子,因此才主動選擇前往西洲和親。”

“現在為了大宸,本王要你去見一人。”

蕭稚:“誰。”

“燕羽衣。”

“他還活着。”

哦?蕭騁微微側目,對蕭稚的反應略有些詫異,說:“他沒死。”

“見他,要求他和大宸做交易嗎。”蕭稚攥緊拳頭。

“只是去見他。”

蕭騁托起蕭稚的胳膊,語氣柔和,循循善誘道:“去換身幹淨的衣裙,大宸的公主該時刻保持端莊優雅,本王答應你善待燕勝雪,但你要聽話。”

“阿稚,只有聽話的孩子才惹人愛。”

北風刮得蕭稚眼角生疼。

院內的人被蕭騁盡數帶走,獨少女在院中跪坐,半晌,她摸了摸臉,發覺竟已淚流滿面。

-

牢內,燕羽衣只在初日被關進來要求見蕭騁後,沒得到令他心滿意足的回應後,便不再提出要求了。

這是蕭騁刻意晾着他,便證明此人定有所求,雙方不知籌碼與底細的情況下,誰先動誰暴露。

既已半壁江山碎得連渣都不剩,燕羽衣未必有争分奪秒挽回的機會。

況且景飏王雖拒絕露面,卻一日三餐地派屬下過來,送藥送飯,又添了厚厚的棉被。

算時間已是放晚飯的時間,遠處的鐘已敲過幾次,燕羽衣擰眉,難道外頭又出了什麽變故?

咔啦。

腳步聲輕盈,如落在雪地裏的羽毛,蕭稚端着熱騰騰的膳食,來到最後一間牢房前,低聲說:“燕将軍。”

燕羽衣擡頭,四目相對。

少女呼吸微滞,攥緊膳盤的手指泛白。

燕氏羽衣名聲在外,一劍雷霆斬遍天下。身姿淩厲,手段狠辣,為洲楚皇室清理無數隐匿于黑暗中的敵人。這樣滿身殺伐,卻生得一副皚皚白雪,雲端墜落凡塵的清冷容顏。

她見他在宮中行走,時着銀白,不沾塵埃。

但現在……幹涸的血漬幾近發黑,裸露在外的皮膚傷痕累累,連那張連她都曾數次望得失神的臉,刀疤猙獰,從顴骨一路深入耳後。

忍耐的委屈再度湧上心間,直至走近燕羽衣,将膳盤放在他手旁,聽燕羽衣嗓音略帶沙啞,卻一如往常般冷靜。

“路上有沒有人追殺。”

“嗚——”蕭稚開口,哭腔忍不住溢出來,她捂住嘴唇,淚花大顆大顆砸在肉糜中。

燕羽衣耐心等待蕭稚從哭得難以喘息,再至逐漸平複,才端起肉糜,透過蕭稚那雙純淨的眼眸,看到她滿心的心傷與委屈,難得打趣道:“被公主哭鹹了。”

“我再端一碗。”蕭稚抽噎着老實道。

人清瘦許多,但看起來生龍活虎并未受傷,燕羽衣重複道:“路上有沒有人追殺。”

“沒有。”

蕭稚捧着碗:“你派來保護我們的人都很厲害,途中被發現過兩次,但都很快解決了,除了小雪受了點驚吓外,其餘沒什麽。”

那就好,燕羽衣思忖片刻,正欲問什麽,蕭稚卻忽然東張西望,将發間的兩枚素釵遞給燕羽衣。

“快吃,吃了肉糜再将這裏頭的藥服下。”

燕羽衣認得素釵,還是太子索要,他才從燕家庫中尋找并贈予蕭稚。以銀所制,頂端玉珠底部可擰動,可藏藥,但這并非此釵最貴重之處。

每枚素釵配兩丸庇護心脈的保命藥丸,唯皇室方可使用,千金難得。

只是這藥從姓蕭的人手中拿出來,即便蕭稚爛漫單純,不,恰恰是蕭稚天真,他才不敢在這種情勢下吃她給的東西。

“公主,臣已多日未曾食過葷腥,此刻食用會壞胃。”

蕭稚眨眨眼:“那就吃藥。”

見燕羽衣不動,蕭稚連忙又道:“小雪說想回家,只要你好起來,我們就能回家,大家都信任你,燕将軍,我們一定能從西涼人那——”

“阿稚所言,回的哪個家。”

蕭稚身形又僵住了,男人高大的身形從後逼近,光投射而來,他的影子恰好将她的完全遮蓋。

就好像是什麽怪物從地獄攀爬而來,吞噬掉她所有的勇氣,消弭好不容易彙集的希望。

沒人知道蕭騁是什麽時候來的,蕭騁踱步推開牢門。

“本王記得阿稚明明姓蕭,游人浪子尚且不知歸處,蕭稚忘了自己究竟是哪裏的蕭稚嗎。”

聲如鼓槌,音調輕,砸在心間堪比千鈞。

幾近死寂,蕭稚艱難道:“皇叔,皇叔教訓得是。”

“本王沒空教訓你。”

蕭騁揚聲:“來人,送公主回房。”

“皇叔!”蕭稚慌張,下意識堵住燕羽衣,“皇叔,你不能這麽對他,他救過我,燕将軍不是。”

“不是?”

蕭騁竟不知該生氣還是發笑,輕而易舉提起蕭稚,似拎起什麽雛鳥般,拇指與食指卡在其腕骨附近,蕭稚甚至未來得及慘叫出聲。

咔啦。

燕羽衣瞳孔微縮。

蕭稚臉色慘白瘋狂掙紮,卻被蕭騁提前捂住了嘴,卸掉手腕前後,她甚至沒有發聲的機會。

燕羽衣厲聲:“景飏王!!!”

“這是五公主!!!”

“燕将軍終于願意同本王說話了麽,本王以為你是個啞巴呢。”蕭騁得逞地笑道,随手将蕭稚往牢外丢。

漁山接住蕭稚,就這麽拖麻袋般将蕭稚帶走。

燕羽衣咬緊後槽牙,藏在袖袍握住發簪的手擡起又放下,按了好幾次才抑制撲向蕭騁的沖動,消散的眩暈感再度襲來。

貿然行動只會壞事,他并不清楚蕭騁武功究竟是何水準,況且這幾日的所食湯水僅僅只保持自己活着,哪裏還有更多的力氣殺人。

“別怕。”蕭騁席地而坐,同燕羽衣肩并肩地待了會。

“燕将軍,牢裏的日子比起在外流浪逃竄的生活好很多吧。”

燕羽衣:“……”

“階下囚與亡國奴呢。”

“喜歡做哪個。”他又提議。

燕羽衣閉眼,與混賬無話可說。

蕭騁得不到回應,遂更大膽起來,他放肆地觀察燕羽衣,存在感強烈到燕羽衣即便不與他對視,也猶如被扒光了衣服拖出去游街。

屈辱卻無法反抗。

大抵對方便是需要這種程度的羞辱,無論給予他什麽反應,對蕭騁來說都是戰利品。

真是個無比惡心的人,燕羽衣睜眼,平靜道:“景飏王殿下想讓我做哪個呢。”

蕭騁攤開掌心,做了個供君挑選的手勢。

“西涼人是西洲百姓。”燕羽衣實事求是,說:“大宸滅了西洲,我才是亡國奴。”

“燕将軍非得給自己臉上貼金嗎。”

蕭騁鼓掌,捧場道:“勇氣可嘉。”

“景飏王殿下舍得冷嘲熱諷,是在等什麽消息嗎。”

燕羽衣聲音輕飄飄的,偏頭面無表情道:“我猜猜。”

“蕭稚在你眼中其實并不重要,景飏王殿下對她沒有感情,卻唯獨聽命于皇兄潮景帝。或許趁洲楚與西涼內鬥之際,有機會帶兵踏平西洲,完成兩國之間的合并。”

“但潮景帝恐怕不願意這麽做。”

“西洲大宸相互制衡多年,大宸的秀州并作亂,賊寇作亂宗祠橫行,民不聊生卻始終對真兇追查艱難,究竟是什麽實力使得其武力堪比藩王呢。”

“塞外游牧虎視眈眈,誰先動,誰便是螳螂。”

“你在等。”

砰!!!

話音剛落,蕭騁翻身躍起,抓着燕羽衣的脖頸将人死死扣住,飛塵跳躍,殘陽斑駁地透過樹梢墜落,輕巧滑過青年因冰冷而顯得格外堅硬的眼角眉梢。

渾身像是散架般,胸腔再度血氣翻湧,肩胛抵着石壁,燕羽衣覺得自己真的離死不遠了。

想得絕望,再度開口仍然踩着蕭騁的底線反複跳躍。

燕羽衣:“在等什麽呢。”

“大宸皇帝的命令。”

“畢竟就算是親王,也沒有随意調兵的權力。”

蕭騁下巴微斂,唇線拉成一道直線,眼眸不再含笑,耐心竟在燕羽衣挑釁的瞬間消耗殆盡。

他單手掐住燕羽衣的咽喉,這是第二次。

昏迷中的燕羽衣尚還有那麽幾分觀賞性,畢竟尖酸刻薄的美人不比昏迷的好,昏迷了的倒不如立刻去死。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蕭騁五指收緊,眯眼道。

燕羽衣手腳發軟,眼前模糊了一剎。

唯有敵人才最了解敵人,身在洲楚皇室,燕氏自然比所有人都了解大宸的蕭氏皇族。

蕭騁乃大宸先皇後嫡出,而當今的潮景帝則是某個身份低微的妃嫔所生,少年時被皇後撫養視作親子。

先皇對皇後寵愛有加,原本意欲封蕭騁為太子,幾年後大宸內亂,登臨九五的卻是皇後膝下那名義上的兒子。

所有人都對遺诏的真實性産生強烈的懷疑,想尋蕭騁擁護其登基,卻在潮景帝登基後再也不見此人身影。

朝野上下衆說紛纭,有的覺得是皇帝秘密處死了景飏王,也有人認為景飏王在養精蓄銳,畢竟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皇族身故必入皇陵。

但燕氏得到的消息是,景飏王仍在京城,甚至被潮景帝保護得好好的,這對兄弟似乎并非如外界所言水火不容。

蕭騁願意重新出世,為皇帝送嫁公主便是證明。

當大宸無人可用之時,景飏王願為潮景帝深入敵營,這是何等的兄弟情深。

蕭騁對待蕭稚已是板上釘釘的殘忍,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在乎潮景帝,出兵必定征求他的意見。

“大宸是潮景帝一手打造扶持,景飏王若抗旨,便是枉顧皇兄苦心孤詣。蕭騁,都是為君,我們不一樣。”

燕羽衣疼的冷汗直冒,掌心滾燙,如果在蕭騁來之前便吞下那顆保命丹藥,或許現在還能再與他對峙半晌,但現在對方被激怒,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讓他好過。

與其處于被動,主動出擊方為上策。

他閉了閉眼,蕭騁離得太近了,彼此呼吸交纏,要想在這麽近的距離攻擊他勝算幾成?

但也得試試!!!

迅雷不及掩耳,燕羽衣擡臂揚手,簡單利落地挑起素簪朝自己咽喉捅去。

只見一道亮閃的弧光從眼前掠過,蕭騁勝券在握的表情猶在,他甚至沒有機會看清楚那是什麽,但潛意識告訴他必須幹預!

素簪尖銳,傷人無聲,是最好自戕的利器。

燕羽衣雙眸緊閉,咽喉的力道松懈了,溫度卻仍舊通過相貼的皮膚傳達。他一動不動,良久,鼻翼間騰起的血腥敲響心門,耳旁是蕭騁的聲音。

低沉優雅,帶着始料不及的愠怒。

“想死?”

燕羽衣舔了舔幹涸的下唇,手指冰涼,順着銀簪弧度摩挲,直至觸碰滾燙粘稠的液體,才頗為挑釁地說:“王爺怎麽舍得讓我死。”

不願身處被動地與對方談判,那麽只有主動出擊方可先聲奪人。

顯然,燕羽衣賭對了。

比起他需要蕭騁,現在這位大宸的親王或許更願意與自己平等地坐下來談談。

“燕氏一族效忠洲楚,若洲楚消亡,燕氏也沒有再輔佐的道理。太子死了,王爺手中沒有左右燕氏的籌碼,我死了,王爺對西洲的侵略更無指望。”

青年一字一句,露出得逞般的燦爛笑容。

-

血液化作小蛇般的細流,從蕭騁凸起的骨骼,以及跳動的血管中,蜿蜒而下,大半沒入收緊的袖口。

銀簪穿透手掌,燕羽衣用了十成力道,恨不得直接将他和他一塊釘死在牆頭。

剩下的粘稠則從掌心處的傷口徐徐溢出,于掌縫通向燕羽衣衣襟深處,淺粉轉至深紅,無聲地擴散開來。

“看來蕭稚已經是你們的人了。”蕭騁冷道。

燕羽衣挑眼睨着蕭騁,撚動素簪,向左,再朝右,簪尖抵着他的動脈,像數只螞蟻啃咬。

“王爺先前所言,待找到五公主便不似前幾日那般好生對我。”

“看來就算找到蕭稚,選擇權也仍舊在我這。”

近距離觀察蕭騁,眉眼倒與蕭稚有幾分相像,但蕭稚比他生得更柔和,叫人見了便歡喜。

他周身環繞一股極其寡淡冷冽的雪梅香,這是燕羽衣最讨厭的花。

嚴寒之中盛開的花,稱得上高潔清雅,但西洲卻并不适宜種植此種植物,土壤的緣故,極少有紅白兩梅出現。

自然花味與人為添香頗有差別,倘若蕭騁近日常在梅花之間流連,那麽西洲境內,只有一處花海。

距京百裏開外的斛錄寺!

難怪鐘聲連綿,香火依舊。

西洲幅員遼闊,皇都輻射範圍甚廣,兩百裏甚至沒出皇都所轄範圍。

燕羽衣不由得諷刺道:“看來絕頂聰明的景飏王,竟也很難逃過西涼的追蹤。”

最遲半月,他們藏得再好,西涼便派人搜尋至此處。

“是麽。”蕭騁胸腔微震,會心一笑。

“抖什麽。”

蕭騁這會逐漸覺得掌心傷口疼起來了,他本身不是個痛覺敏銳的人,但就這麽放過燕羽衣嗎。

他徐徐開口道:“燕羽衣,你在抖什麽。”

“日後的大家常見面,見了本王便抖,還怎麽合作。”

燕羽衣:“我沒有答應和你合作。”

“很快就是了。”

蕭騁垂眼,後退半步與燕羽衣拉開距離,幾息之間遽然再度逼前,受傷的手順移而下,血漬拖着長尾,鬼魅般游移至燕羽衣肩胛。

他反握燕羽衣緊攥素簪的那只手,似乎抓住了什麽千年寒冰,手的主人竭力抑制着顫抖,即便面上仍保持那副不驕不躁等待談判的高傲姿态,但身體不會騙人。

氣氛幾近凝滞,原本沒入皮肉的素簪再度突進,在燕羽衣的悶哼中。

他和蕭騁徹底穿在了一起。

“現在,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血漬漸次擴散,燕羽衣再也無法支撐,天旋地轉間,他看到蕭騁那張冷若冰霜的臉,以及垂回身側,鮮血淋漓的手。

他就那麽看着他倒地,昏厥,不省人事。

地牢之上,香案之間,斛錄寺下。

佛門清淨地,百姓禱告與厲刑拷打只餘一牆之隔。

蕭騁用沾血的手觸碰燕羽衣薄如蟬翼的眼睫,在他臉側留下刺目的紅色,低聲道。

“蟬,螳螂,麻雀。”

“本王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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