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6章
蕭騁已經肉眼可見地生氣許久了,從後廳再至後山,一路拉着臉。
“喂,離我那麽遠幹嘛。”
燕羽衣穿好冰棱,擡頭看離人自己八丈遠,揚聲道:“至于嗎。”
“燕将軍,這是護具。”漁山帶人走過來,将與冰棱配套的護具放在燕羽衣腳旁。
燕羽衣收回目光,問:“西洲将滑冰滑雪所用器具統稱冰棱,你們大宸叫什麽,我記得是……木馬,對吧。”
“是。”漁山答。
大雪封山,前山石階被冰凍得滑不溜秋根本走不了人,但世代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西洲百姓,學會了與自然對抗,在嚴寒之中開辟新的道路。
雪中滑翔,冰面行走,生存技能在歲月更疊中刻入西洲人的骨血,變得與生俱來。
“你家主子會滑雪嗎。”燕羽衣接過護具卻并未使用,既然蕭騁不來,他便親自過去關心又如何,畢竟太子還在人家手中握着,是死是活都是問題。
蕭騁身邊圍着三個護衛,其中兩名整理他腳底的冰棱,另外那個仔細佩戴護具。互相配合熟練,顯然是做慣了的。
“王爺确定要在這種天氣滑雪下山嗎。”燕羽衣道。
蕭騁:“怎麽,将軍不願?”
即便是外出經驗豐富的西洲人,也不會在暴雪降臨前出門。燕羽衣不信蕭騁這般小心翼翼的人,沒有提前計算過天氣。
除非有必須下山的理由。
于是裝模作樣地沉吟片刻,點點頭說:“老實說,的确有些害怕。”
“怕什麽。”
蕭騁活動腳踝,起身穿着冰棱向前走了幾步,略微調整束帶松緊。
“自然是怕有命下山,沒命上山。”
“善于使用護具會保你小命。”景飏王面無表情道。
這會雪又比方才大了不少,被無情丢在雪地裏的護具悄然覆蓋了層薄薄的新雪。
他們所面對的方向,是條寬闊平整且一覽無餘的大道,工匠在修建山路時,特別減少彎道,并加以兩米高的護欄,周圍灌木叢生,即使人在滑行中不慎失去控制,有天然與人為的減速帶,也能稍加提高存活幾率。
燕羽衣耳朵耳朵尖凍得通紅,仰頭簡單判斷了下太陽的方向,并習慣性地深深吸了口涼氣,飯後倦怠的精神立即被提至頂峰。
既然景飏王此刻心情不佳,那麽下山後再說吧。
狂風盤旋至上雲霄,寒流翻江倒海般瞬間席卷而來,雪粒堅硬尖銳,被風含着,強硬地撲面阻撓視線,天地缭亂,山海此間共蒼茫。
燕羽衣側耳仔細傾聽風聲,半晌,雙眸驟然散發出遠比星辰明亮的灼熱光彩。
“景飏王,大宸固然強大,但也不得不承認。”
他回頭望向蕭騁,做了個“緊跟”的手勢,等不及蕭騁磨磨蹭蹭再答他,轉過身飛快奔向右側十幾米的料峭山崖,拇指與食指環成圈,抵着下唇,雙腿屈起作向外俯沖狀。
風向最佳,時間恰到好處。
一聲嘹亮哨音,年輕将軍傾身擁抱此間坤靈,身影如雷霆乍現穿破雲霄,山谷回蕩青年暢快灑脫的呼聲。
“西洲人——“
“永遠征服暴風雪!!!”
蕭騁:“……瘋子”
自古以來,大宸與西洲共同流傳着這麽一段話:從大宸人的視角來看,西洲人做事,身上總有股近乎于癫狂的興奮,毫不含蓄地講,比真正的瘋子多了那麽點屬于人的理智,可他們似乎經常喜歡摒棄理智。
而西洲人則認為大宸人做什麽都瞻前顧後,當今世道,自然是有勇氣的人先享受勝利果實,品味最甘甜的美酒。
“為什麽不走大道。” 蕭騁氣喘籲籲。
“小道更近。”
燕羽衣在山下等待許久,卸掉冰棱,甚至抽空堆了個半人多高的雪人,景飏王才姍姍來遲。
對方表情并不好,但燕羽衣也懶得瞧他臉色,畢竟西洲冬日行軍千裏全憑冰棱,若連深入密林飛躍懸崖的勇氣都沒有,何必參軍。
“西洲人煙稀少,看來都是摔死的吧。”
久違的滑雪真是令人身心舒暢,英明神武的燕将軍選擇短暫接納景飏王差勁至極的态度。
來到蕭騁面前,燕羽衣将腰間的水袋遞給他,道:“小口喝。”
水袋友好地放在蕭騁跟前,人卻一動不動,顯然不打算承他的情,燕羽衣手懸空了會,也沒生氣,并且對自己滿意地點點頭,主動單方面肯定“向蕭騁表達友好”的舉動。
滑雪算是激烈運動,若想防止體力流失,及時補充水分最為重要。
仰頭飲盡,燕羽衣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走了幾步,問:“是去敖城嗎。”
西洲皇都明珰下轄兩城,敖、珞兩城。
明珰城內屬皇室宗親,天家貴胄所居,故而也有人将皇宮大內直稱明珰城。
敖城與珞城平行并立,城與城之間間距最長二裏,三城共同組成等邊三角狀,百姓可在宵禁前于三城之間徘徊。
明珰城彙集整個西洲繁華,商賈富戶只要繳納足夠稅額,即可獲得明珰城內居住的資格。敖城則多集市,百姓大多聚集在敖城。
“斛錄寺離敖城三十裏,至少明日才能到。”風雪交加前行困難重重,對體力考驗太大,燕羽衣說:“四個時辰後日落,想好住哪了嗎。”
“燕大人久居明珰城,難道燕家沒有什麽暗樁所在之處可供落腳嗎。”
“景飏王在明珰城外徘徊,難道沒個撿漏盤存籌碼的地方嗎。”燕羽衣拒絕回答。
“有。”
“帶路。”燕羽衣意外蕭騁誠實,抱臂淡道。
僅憑牢裏過那兩招,根本無法判斷蕭騁武功如何,在燕氏的情報中,蕭騁成為送親使前,“先聰妙皇後之子”短短幾個字,便是此人所有的概括。
大宸有個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的皇帝,西洲細作潛入大宸皇都多年,也未帶回一張景飏王的畫像。
現在輕而易舉地與此人交談,燕羽衣倒忽然覺得有些不真實。
他和蕭騁一前一後,盡量貼着小路走,天黑前來到一處藏在密林中,并不起眼的小木屋。
搭建簡單,甚至稱得上是粗糙,大抵是巡林員短暫歇腳的地方。
蕭騁擡手從發間拆下素釵,對着銅鎖擺弄了會,鎖眼咔噠一聲,男人自然而然推門而入,熟練得仿佛做過無數遍這樣的事。
“這就是你說的好地方?”燕羽衣沒有擅闖他人內室的習慣,更何況是撬鎖這種行徑。
蕭騁真的是個親王嗎,唯有流寇匪賊才幹得出這般有辱名聲之事。
屋內陳設簡單,一張床,半張破爛靠牆的桌,兩把燒火用的矮腳凳,用泥圍成的爐子放在靠近窗戶的位置。
看灰塵的厚度,應該是許久沒有人來過,或許是被廢棄了的,這種木屋若是入冬後不使用,多半已經不再成為停留的居所,但不知怎的,燕羽衣竟一步也不想跨進去。
“進來,把門關上。”
風吹進來,蕭騁用火折子點燃殘燭,催促道。
燕羽衣:“你是怎麽知道這個地方的。”
“随便抓個巡林員問問就知道了。”
“你還抓過多少巡林員。”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個,不記得了。”
燕羽衣揍人的手蠢蠢欲動:“……”
“怎麽,燕将軍落魄至此,還不忘來審判本王嗎?現在可是求我勉為其難賜你一處休憩之地的好時候。”
蕭騁眼底滑過一絲笑意,說:“例如出去撿柴,幫本王燒火,并且将這裏所有挨着人的地方都擦幹淨,對了,還有床,被褥在左手邊的櫃子裏。”
“要不要我再幫你找個暖床的。”燕羽衣咬牙切齒,一字一句道。
“嗯……”蕭騁思忖片刻,露出勉為其難的表情,說:“燕将軍親自來嗎。”
“也不是不行。”
啪!
燕羽衣仿佛聽到了精神之海深處有什麽東西斷掉了,很誇張,完全拼湊不起來比原來還健康的理智。
好想,好想殺了蕭騁。
在這個冰天雪地。
将人往雪地裏一丢,夜間自然有野獸将他當作食物吞掉,或者尋機挑斷他腳筋,聞到血腥味的野熊會循着香氣而來。
景飏王死在西洲又如何,洲楚都被西涼攻占,迎接大宸皇帝怒火的只會是西涼那幫老家夥,誰會相信是與太子一道下落不明,說不定都死在哪裏的燕羽衣呢。
屆時借機挑起西涼與大宸之間的矛盾,也能繼續扶持洲楚順勢上位。
“這裏不能生火。”
燕羽衣深吸口氣,快步走到蕭騁身旁,将他手中的火折子奪走,道:“白天冒煙會讓人以為着火,巡林員就是幹這個的。”
“那麽怎麽解決被凍死的風險。”蕭騁攤手,笑道:“用棉被嗎?”
“至少得給口熱水喝吧,燕大人。”
燕羽衣沉默了會,開口道:“入夜後會讓你喝上的。”
“現在點蠟燭也不行嗎。”蕭騁指着火折子道。
“不行。”
燕羽衣握火折的手緊了緊,下意識想罵,卻看着蕭騁的眼睛忽然發覺自己不該生氣,遂定定心神,沉聲道:“這不是給人點的。”
大宸擁有終年春暖花開的季節,并不明白生活在西洲這片廣袤土地中的百姓疾苦。
四季分明的西洲,無論是盛夏還是冬日,都呈現出最極端的一面。可以幹旱無雨,河床龜裂千裏,瘟疫橫行。也能冰雪堅硬,衣不蔽體地餓殍遍野,缺水失去生機。
完全适宜生活的城鎮很少,它們大多集中在洲楚所管轄的區域,故而西涼想盡辦法侵占,即便他們已在自身轄地得到了極其豐富的礦脈貯藏。圊団獨镓
畢竟只有活下去,無限地争奪适宜居住的土地,才能再論寶石璀璨,風景獨秀。
“深夜野熊出沒,它們畏懼火苗。”
“只要在入睡前點燃蠟燭,火焰會減少他們攻擊的幾率。”燕羽衣解釋道。
蕭騁:“減少幾率?那麽意味着它仍有可能攻擊嗎。”
“是。”
燕羽衣點頭:“有些熊很聰明,能夠辨認火焰是否會對它造成傷害。”
“順利邁過畏懼的,則會在攻擊人之前,先毀掉火堆。”
“不過景飏王殿下不必擔憂,我待會會先休息,方便夜裏守夜。”燕羽衣見蕭騁臉色微沉,旋即話鋒一轉,心平氣和道:“我不會讓自己死在這。”
蕭騁目光放在燕羽衣肩頭,從上到下審視般掃了遍,懷疑道:“本王聽說體型碩大的熊,身高甚至能破三米,屆時若熊破門而入,燕将軍這身板,真能扛得住熊那一爪子的攻擊嗎。”
“可以。”
燕羽衣将火折揣進蹀躞帶中,往左手邊去,果然在蕭騁所說的角櫃中找到棉被,但只有一床。
木床用灰布覆蓋,掀開便能用,他裹着棉被拖鞋上床,當着蕭騁的面睡下,淡道:“現在我睡覺了,王爺自便。”
燕羽衣這套動作來得過于行雲流水,令蕭騁始料不及,才說了個“你”字,滿室便只剩均勻的呼吸,以及隔牆呼嘯的狂風。
只是呼吸過于急促,一聲蓋過一聲,漸漸比風更顯眼。
少頃,青年埋在氅衣裏的臉紅得不正常,胸膛劇烈起伏,唇齒微張,額前細細密密布滿汗珠。
蕭騁走到床旁,手背放在燕羽衣唇畔半寸,灼熱滾燙的氣息撲撒而來。
竟是發燒了。
什麽時候的事?
【作者有話說】
現在竟然有了彈幕評論功能,長按就可以發彈幕了嗯,歡迎大家發送彈幕。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