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 第35章

◇ 第35章

只是答過這句話後,蕭騁手指穿過燕羽衣後頸,五指微張,指腹摩挲着燕羽衣骨骼輪廓,偏頭吻了吻他的耳廓,留連半刻,轉而落在最脆弱的咽喉。

燕羽衣身體微僵,瞬間不敢動了。

他并不拒絕蕭騁的吻,但也明白這是極度侵略的動作。

然而蕭騁在進行這些之前,問他是不是心情不好。

這讓燕羽衣卸去所有防備,再擡不起半分抵抗。

“沒有人告訴你,如果不想做,做不來,就可以拒絕嗎。”蕭騁開口,将燕羽衣的傷放在眼前細細觀察。

金瘡藥在兩人跌進桶前,從燕羽衣手中飛了出去,早不知滾到哪裏去。

“有……嗎。”

燕羽衣下意識想反駁,轉念發覺,似乎沒有人對自己說過這種話。

無論是陛下還是父母,他們寄予自己的希望,似乎總是“少主想做便可唾手可得”,過程不重要,結局達到目的便算過關。

“看來沒有。”蕭騁取過小幾托盤中盛放的幹淨帕子,往燕羽衣手腕纏了幾圈。

“在貍州養精蓄銳,保養精神,那些都是假的,不是麽。”燕羽衣開口,主動撕破最後的遮羞布。

蕭騁擦拭傷口的手一頓,随後神色如常道:“何以見得。”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西涼始終未曾放棄對燕氏部衆的追殺,尤其是燕羽衣的行蹤。

蕭騁借商會掩人耳目,瞞天過海,才令西涼大半年毫無收獲。

即便如此,半年內,燕羽衣也數次險些被迫暴露。

他就這麽被景飏王藏在貍州,表面稱作養傷,實則躲避度日,日子只比囚犯松快那麽一點。

唯有貍州是蕭騁的勢力範圍,除此之外,他去哪都會遭到沿途官兵的多番盤查。

這種情況持續數月,直至塞外鎮守洲楚的将軍們與西涼開戰。

西涼将大量兵力調往邊境,燕羽衣才能趁此機會離開貍州。

短短半年,卻漫長如人生半載。

此次來浣竹溪,燕羽衣有做被計官儀拒絕的準備,卻未想自己遠比自己想象中的脆弱。

擁有充足的心理準備,和直面挫折是兩碼事。

燕羽衣說:“殿下被人拒絕過嗎。”

“沒有。”蕭騁答道。

“計官儀對皇族有怨,你沖上去為澹臺成迢受罪,他當然要給你臉色看。”

兩三句,蕭騁大概明白燕羽衣為何生氣。

一個被阿谀奉承捧到大的人,哪裏真正接受過他人的憤慨與惡意。

蕭騁扶着燕羽衣的脊背,掌心輕輕在他腰間揉捏,評價道:“年齡不大,氣性不小。”

“我已經及冠了。”

水波蕩漾,光影浮動。

霧氣蒸騰滿室,燕羽衣皮膚被水燙得微紅,他仰頭凝望蕭騁,心中酸楚,眼前模糊了一瞬,旋即低頭往面頰撩水。

怎樣才算是求人的态度呢,燕羽衣努力地想學習,卻發現自己始終無法對任何人低頭。

如果今天對計官儀态度好些,是否便有談攏的機會,就算失敗,至少能夠與他見面對談。

蕭騁看着幾乎埋進水中的燕羽衣,問道:“我記得你之前與不少人談判過,為何搞不懂計官儀。”

“不知道。”

蕭騁将燕羽衣再度撈起來,讓他與他對視:“回答我。”

燕羽衣頭撇向一邊,拒絕溝通。

蕭騁擰眉,語氣淡了幾分,道:“小羽。”

“告訴我,你究竟對他說了什麽,我才能幫你分析對錯。”

這是在商量解決問題的語氣,但落在燕羽衣耳中,更像是質問,或者說,是蕭騁對他能力的輕蔑。

他在他眼中,是這麽脆弱且無能為力的人嗎。

燕羽衣仿佛受到莫大的羞辱,猛地掙脫懷抱,撲向蕭騁的瞬間,揚手掐住蕭騁的咽喉,聲音嘶啞:“為什麽非要逼我。”

“景飏王,你以什麽立場。”

“憑什麽評價我的所作所為。”

“是對是錯很重要嗎,洲楚自家的事情也要一一告訴你這個外人嗎。”

“你什麽都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

“別把自己想得那麽無所不能。”

他眼眸紅得幾乎滴血,落下來的是混合着眼淚的水漬。

啪嗒。

啪嗒。

啪嗒。

一滴滴落入波瀾,滑進蕭騁赤裸的胸膛。

燕羽衣右手抓着浴桶邊緣,五指泛白,指甲幾乎嵌進木隙,半身埋在水中,另半身弓起,因情緒激動而劇烈顫抖。

蕭騁後腦猝不及防地一痛,沒料到燕羽衣的反應竟如此強烈。

男人眯眼,語氣帶着審視,并未被扼及命脈而發怒:“無所不能?”

“難道不正是因本王的無所不能,燕将軍才能在貍州安然度日嗎?”

“燕羽衣,現在是誰想讓誰死?”

視線碰撞,蕭騁的眸光鋒利冰冷。燕羽衣頂着這份赤裸的冒犯,扯了扯嘴角,惡劣道:“我有求過你嗎。”

“難道不是你一廂情願,将我放在貍州那個閣樓監視嗎。”

蕭騁的手從燕羽衣腰間挪走,輕而易舉找到他的手腕,穩準狠地用指甲撕裂并未愈合的傷口。

溫熱新鮮的血液入侵他的指縫,逐漸溢滿後,無聲地爬進清澈水面,像染料般盈盈擴散開來。

“監視又如何?”

蕭騁睨着燕羽衣,緩緩道:“本王在大宸這些年,見慣世家起伏,興衰榮辱,家破人亡者,為了複仇不擇手段,瘋癫至極。”

“卻唯獨沒見過燕将軍這種,竟将滅門之仇棄之不顧,反而為主君分憂的臣子。”

為人者,先是人子,後為人臣。

這是世上絕大多數人的選擇。

蕭騁一根根掰開燕羽衣緊攥的手,冷道:“本王最初以為你燕羽衣天生重欲,權勢對你來說,遠比骨肉親情重要,因此選擇抛棄族親,大力扶持太子。”

可燕羽衣卻拒絕參與簽署國書,故意遠離唾手可得的權力,像是要完全将政權一步步交到新帝手中。

“除夕那日,沖出馬車尋找父親的是你。明明有能力返回明珰城,動用暗衛保護燕氏族人,卻在這半年內看着他們被西涼折磨的也是你。”

“燕氏在你眼裏,真的有你所表現得那麽重要嗎。”

“本王并未限制你的自由,貍州留不下你,只有你自己不想離開。”

蕭騁字字錐心:“一個人的言行與其過往極度割裂,燕羽衣,你是被什麽東西奪舍了,還是原本便就是這樣的人。”

人人皆稱行事作風狡詐無情的燕羽衣,不該是這幅優柔寡斷的模樣。

“夠了!”

燕羽衣終于掙脫蕭騁的桎梏,面色鐵青。

他徹底從水中站起來,渾身濕透,衣物緊緊貼着皮膚,夏風溫暖清爽,拂過肩頭卻冷得他幾乎站不住。

下唇不自覺地發顫,燕羽衣方才掐住蕭騁的那只手,此刻垂在腿側,他被蕭騁逼問,被啞口無言,被節節敗退。

蕭騁所言全是事實,他沒有任何理由辯白。

就算心中有話想說,可蕭騁又站在什麽立場審判他的作為呢。

是他燕羽衣面對族親的死亡,無動于衷做縮頭烏龜?還是為了洲楚,放棄澹臺成迢,尋找新的主君?

蕭騁這個大宸人,管得是不是太寬了點。

燕羽衣在思緒混亂中,逐漸找到自己的聲音,不容置喙道:“整個西洲,除了當朝皇帝外,無人有權利質疑我的行為。”

“該怎麽做燕羽衣,怎麽做燕氏家主,這是我自己的事。”

“現在,你給我滾出去。”

話音剛落,蕭騁霍然起身,向前跨一步,高大身影遮擋住燕羽衣眼前的光亮,他肩膀的輪廓被月光籠罩,像巍峨的山。

男人并未像燕羽衣所說的,在他們還未真正動手前,離開這裏避免再度争吵。

蕭騁更放肆打量燕羽衣。

從蕩漾着不忿的琥珀色眼瞳,再到繃緊的唇線,直至鎖骨處已經愈合了的傷。

他低下頭,忽然沖燕羽衣露出格外奇異的笑,右手順着燕羽衣腹部,一路去向他那道被紋身遮蓋的胎記。

燕羽衣閉眼吐息,明日還要繼續去與計官儀周旋,他已經沒有更多的力氣應付蕭騁。

心中煩躁,本以為和蕭騁上床會緩解那份憋悶,但明顯,他忽略了蕭騁本人就很難纏。

他壓了壓緊蹙的眉心,說:“如果你要繼續待在這,那我走。”

蕭騁傾身,濃郁的茶香伴随着他的動作,盈盈地蕩漾開來。

“小羽,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什麽地方嗎。”

燕羽衣沒心思同他答這些話,敷衍道:“忘了。”

“好。”蕭騁意味深長,又問:“我們在木屋住的第一晚,本王問你,你是不是第一次,還記得是怎麽答的嗎。”

燕羽衣不知道蕭騁打的什麽主意,但理智告訴他,他不該開口應他。

蕭騁見燕羽衣噤聲,于是幫他回憶:“你說,你是第一次。”

“可本王分明記得之前在地牢中告訴過你,我們是上過床的交情。”

“就算床上的情話不算數,但你我初次見面的地方總該記得。”

燕羽衣臉色微變,驀地擡頭,看到蕭騁字句清楚,平靜地提問。

“燕大将軍日理萬機,不記得床伴很正常。”

“但上床前,我們交換過什麽利益,你總該記得吧。”

蕭騁臉色陰沉,逼問道。

“燕羽衣,回答我!”

“如果回答不出來,那麽——”

蕭騁深深看着燕羽衣,掌間悄然滑落一片柳葉刃,威脅道。

“真正的燕羽衣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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