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巫琅的到來, 在商時景的意料之中。

恐慌總在腎上腺素消退之後姍姍來遲,商時景欣賞完腳下的藍天後, 卻已經想不起自己為何會踏上金軒乘,他看着巫琅的笑臉,就覺得頭腦發昏, 就連步入危險都甘之如饴, 人的欲/望跟貪婪總是淩駕于理智之上,當心有绮念時,不自量力就成了本能, 這不是友情,他對巫琅根本不是友情。

對宋舞鶴時是,他很欣賞那個男人的樂聲,結交不得會失落, 卻并不會糾結于此, 更不會為宋舞鶴親身涉險。

商時景站在長廊上看着巫琅, 對方笑起來的模樣完美得無可挑剔, 他卻感覺到一陣恐慌, 心在無休止的下墜。

他将那點悸動摁入深海, 試圖熄滅微弱的火焰。

對巫琅別有用心可不在商時景的計劃之內。

“先生為何急着要走?”巫琅很擅長利用自己的弱勢,他往日不用, 是因為毫無必要,可當到了有必要的時候,他也不會死要面子而放棄這樣厲害的“武器”。他很清楚商時景總是難以拒絕他人柔弱的姿态,就好像巧姑娘對幼獸抱有憐愛之心, 先生向來對弱者抱有憐憫之情。

然而這一次,商時景卻寸步未動。

巫琅站在原地,寸步未動,只聽到對方語調冷淡:“我并無留下的必要,當初與你同行,本就是因為巧娘挂念你。”

只是因為巧姑娘?

心中分明清楚自己與巧娘在商先生心中的地位并不能相提并論,可巫琅聽到此言,卻仍是感覺到了一點酸楚的疼痛。

商時景仔仔細細的看着巫琅,美麗高傲的焰鳥展開雙翅,細細的梳理着主人灰白色的鬓發,他稍稍整理了下,換了身新衣,沒有那日被虎叼走時的落魄,沒有在玉韞居時的笨拙,只是靜靜的站着在那兒,芝蘭玉樹,靜水流深。

仿佛什麽都沒變,又仿佛什麽都變了。

在玉韞居的那幾日悠閑自在是上天恩賜的,商時景想巫琅就像是人生荒漠上的海市蜃樓,遠遠觀去美麗無比,然而盲目的追尋着他,最終只會落得屍骨無存。自己與巫琅就如雲泥之別,這個男人高高在上,有着常人難以想象的過往,他經歷過風月無邊,也見過無盡殺戮,人生百味對他猶如兒戲,連尚時鏡都難以撼動他的心意。

要是當真能與南霁雪合作,自然是必不可免要見着巫琅的。

商時景之于巫琅,不過是一個冷酷無情的過路人,說陌路太冷淡,說朋友太親密,只不過是巫琅天生這般溫文儒雅,對任何人都是這樣知禮有度,因而兩人之間不顯得尴尬;可要是有人不知分寸,便成了笑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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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望枯木生花的追夢人太多了,不必多他一個。

他的人生,就該如自己曾經所想的那樣,娶個漂亮的女子,生幾個可愛的孩子。

而不該拿來奢望一個夢,一個危險到會讓自己飛蛾撲火的夢。

“先生助我救下四妹,倘若這次沒有先生援手,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更何況當初我虎口脫險,全賴先生幫助,算起來已經是兩條人命,還未曾報答先生兩次救命之恩。”巫琅笑吟吟道。

商時景淡淡道:“即便沒有我,你當日也不會死,更何況救你的人并非是我,至于你四妹,即便無我,你一人也可成事,只是方便與否罷了。這恩情你若真要償還,不如報答在巧娘身上。”

“巧姑娘……”巫琅險些難以維持住自己的笑臉。

巫琅并不厭惡巧姑娘,正相反,對這個善良可愛的女子,他心中還有一絲喜愛,就如同對晚輩那般喜歡。

他只是不喜歡,不喜歡商先生總是念着巧娘,就好像除開巧娘之後,他們二人毫無瓜葛。

偏巧事實正是如此,除開巧娘,先生與他的确并無任何瓜葛。

當真可憎。

“幽冥鬼獄此遭受損,必然不肯善罷甘休,我一人自保尚嫌不足,之後路途還不知有多少危險,你若是真心想報答,不妨好好照顧巧娘,她需要一個安定之所,這恰巧是如今的我無法給予她的。”

巫琅沉默片刻,問道:“先生心意已決?”

商時景略略猶豫了片刻,點頭道:“不錯。”

其實他本不該把話說得那麽死,畢竟巫琅接下來的話難以預料,可見着對方的面容,又無端地硬下心腸來。這個男人對于他而言太過危險,總叫他頭腦發熱,叫他失去理智,留下不會變得更好。

即便巫琅不再繼續挽留,商時景也大可在臨行前見南霁雪最後一面,與她做那筆交易,臨行前道別不會顯得突兀。

巫琅是江上清風,山間明月,耳可得其音,目可觀其色,卻終其一生也無法占有。

“可是有何要事?”

“那倒不曾。”

“既是如此,可否請先生在小鏡湖之中小住幾日,巧娘那處不必先生擔憂,只是先生接下來既然并無要緊之事,即便不求報答,我與四妹也該宴請先生好好道謝一番。”巫琅低聲下氣道,“本該今日就大擺宴席,無奈四妹傷勢太重,還望先生不要見怪。”

商時景看着巫琅,忍不住嘆了口氣。

這本是他意料之中最為順當的那條路,就如自己所想,巫琅是個重情重義的人,總會再三挽留自己。

他賭贏了。

卻沒有勝利的喜悅。

倒是巫琅心中湧起欣喜來,他知道先生又一次退讓了。

果不其然,對方輕聲道:“也罷。”

之後巧娘便與商時景在小鏡湖之中住了下來,張霄不放心巫琅跟南霁雪,也樂得有吃不完的酒果,自也留了下來,他江湖氣重,對恩人最是敬重,商時景救過他大哥與四妹,盡管修為差得連老三都不如,可張霄對上他時還是十分熱情——只除了吃酒果的時候。

這幾日張霄并沒有只吃飯不幹活,他待在小鏡湖之中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幫助南霁雪療傷,詹知息那一劍來得又快又狠,險些穿透南霁雪的元嬰,後來花無奇又在那傷口之中撥弄血肉,好在救治及時,總算沒落下什麽不可挽回的病根。

有日晚上巫琅悄悄的出了小鏡湖,張霄分明見着那個好一點的瘋子跑來了,可大哥卻好似還是沒有恢複。

“四妹,你說奇不奇怪?”張霄嘆了口氣,掌心貼着南霁雪的肩膀,這些日子來她身體大有起色,平日裏也能說些笑話了。

南霁雪挑眉道:“什麽奇怪?”

“大哥他以前……”張霄的話在嘴邊打了個轉,想起那倆瘋子的事不能吓着南霁雪,立刻咽回去道,“大哥的傷勢一日日見好,現在傷好了,怎麽眼睛還是看不見什麽呢?”

以前可沒這樣,只治一半兒就不管的。

張霄在心裏暗叫好險,然後為自己的機靈鼓掌喝彩。

“心盲了的人,還在乎眼睛盲不盲嗎?”南霁雪臉上帶着笑意,眉眼之中風情萬種,語氣之中的揶揄回轉,聽得張霄毛骨悚然。

“什麽?大哥怎麽心也盲了,心得怎麽盲啊,四妹?”

南霁雪一時語塞,忍不住“呿”了一聲。

張霄聽得不太清楚,滿面懷疑道:“四妹,你剛剛發聲了嗎?”

“沒有啊。”南霁雪鎮定自若,“你聽錯了,我的意思是大哥自有分寸,你瞧他傷勢一日日好起來,最近這兩天打你都不用兩只手了,你何必擔心他呢。”

“那話不是這麽說的。”張霄嚷嚷道,“總不能讓他一輩子瞎下去,你平日裏最是關心大哥,怎麽這會兒一點也不在乎。”

南霁雪搖了搖頭道:“好了。二哥,我問你,你覺得……商先生這個人怎麽樣?”

“比老三好。”張霄言簡意赅,很快又暴露原型,“我覺得他這人除了有時候怪冷冰冰的以外,什麽都挺好的,估計着他跟小杜是一種人,不愛說話愛行動的那種,面冷心熱的,不然也不會幫大哥跟你的忙了。”

南霁雪臉上露出點篤定的笑容來,紅唇恢複了血色,又有了往日的顏色柔媚,光豔照人:“一個是外冷內熱,一個卻是外熱內冷,你瞧是不是很有意思。”

“兩個大男人能有什麽意思。”張霄滿面不屑,“你當人人都是五弟啊。”

南霁雪目光閃爍,若有所思道:“外冷內熱不假,只不過這位商先生的心思可要比北一泓的難猜多了,他這人也不似北一泓那般好看透。”

“怎麽好端端的又說起北一泓來了?”

張霄歪着頭想:四妹真是越來越神神叨叨了,以後還不得變成白頭老神婆。

“不是你先說的嗎?”

南霁雪輕輕一笑,結束了這場對話,那張颠倒衆生的面容上浮現出玩味。

好戲上場了。

……

巫琅厭倦那個人的把戲,來來回回,糾纏不休,消磨他最後遺留的期待,卻又可笑地每每發現自己竟還保留着些許期待。事實就是如此,曾經追求無比的,那種沖昏頭腦的期望歸于平淡後,慢慢就心生出厭惡來了,偏偏他與那個人捆死在一起,除非死亡,否則即便割肉換血,那人仍是他唯一的血親。

重見光明對常人而言也許是值得欣喜若狂的事情,可對巫琅而言卻并非如此,他這許多年太習慣失去什麽,因而顯得極是平靜,平靜的近乎有些不在意。

也許正是因為他的這種平靜,才讓商時景未曾發覺到什麽異常。

小鏡湖之中鮮有來人,巧娘與商時景恰是一男一女,并不存在任何錯認的可能,巫琅在路上見過正與張霄搶奪酒果的巧娘,兩個人吃得迷迷醉醉,站在院子裏哈哈大笑,然後摔在地上的重響聽得人肉疼,兩個人各倒一邊,睡得鼾聲大作,被互相招呼的十來個魚奴們舉起來,挨個往房間裏送。

巧娘正如巫琅所想,只是他見慣了屍山血海,并不覺得女子容貌醜陋有何吓人,至多覺得她的确并不賞心悅目,不過美人常有,他身邊圍繞過的春花秋月數不勝數,蛇蠍心腸更是不勝例舉;巧娘生得是美是醜都與他無關,巫琅也不會因為容貌而影響對巧娘的評價。

他只是覺得先生并非以貌取人之人,不由得心中更為歡喜,也不管此事對他有利還是有害。

可見南霁雪所說心盲一詞,并非是無的放矢。

商時景不是個喜愛東奔西跑的人,從他能夠忍耐玉韞居日複一日無趣的生活就能看得出來,小鏡湖之中什麽都有,他已許久未曾練琴,便喚魚奴為他取了一把,到底是女子平日細致,琴調過音,商時景将琴橫放在膝頭,也不顧穩不穩,坐在大石上彈奏起來。

琴稍稍晃了晃,音不成音,卻叫兩個小魚奴一左一右捧着,她們倆歪着頭,眼睛亮晶晶的,似是期待什麽仙樂一般。

商時景本是消遣,未料有人這般捧場,便也只好上了些心。

小鏡湖之中并無多養其他生靈,不過卻也有些花鳥,尤以奇花異卉最多,因着湖水底下四季如春,繁華盛放,鋪開一片花海,無數靈蝶在其中飛舞,商時景居所處有條長廊,走到盡頭便是花海。

湖中有湖,說起來有些可笑,可是看起來卻非常美麗,花海之中無數花瓣順着風散亂在空中,宛如雨霧噴灑,商時景就坐在小湖邊的白石上,流水潺潺,風順着花吹皺薄波面,兩只小魚奴踮腳擡手,她們個頭不大,力氣卻不小,滿目期待的看着商時景。

巫琅到時,商時景正在撫琴,花落如雨,這片花海是南霁雪精心種植,漫天的花瓣則用了個巧妙的法子,真正的花樹被隐匿起來,才造成這無邊無際的花雨。他坐在當中,琴弦半顫,琴聲較于初次聽聞時已經有了極大的長進,因為隔得極遠,看不怎麽真切,便朦朦胧胧的,惹出一點霧裏看花的情思來。

小魚奴面面相觑,嘀咕道:“沒有奶奶彈得好聽。”

商時景不由得失笑,他停了手,半倚琴上,欣然矮下大半身體與小魚奴說話,聲音輕柔:“南姑娘自然是比我厲害的。”

小魚奴點了點頭道:“是啊,奶奶最厲害了。”

清風飄拂,商時景的長袖被卷地微微吹起,他依枕長琴,宛如春睡未醒,眉眼盈盈笑意,膚色白如冰雪,花瓣憐人,落在臉頰上,平添嫣紅之色。

小魚奴想了想,又寬慰商時景道:“你也彈得很好,以後一定會……嗯,彈得只比奶奶差一點點的。”

巫琅來時,小魚奴們端起琴正往回跑,他遙遙的從花海之中走過來,像是沒入花霧之中,商時景本是坐在白石上看着小魚奴們的身影,覺得那話十分可愛好笑,可稍一轉頭,卻看見巫琅緩緩行來,不由得一怔。

他自然不是什麽醜惡的妖魔,非要說起來,天底下好看過他的怕是也沒有幾個了。

“先生今日雅興極佳。”巫琅含笑道,平靜的心潮掀起狂瀾,他刻意看向它處,卻用餘光打量着商時景。

“尚可。”商時景有時候都要欽佩自己的意志力,面對巫琅這張臉,幾個人能硬下心腸說話,他就能。

商先生看起來不像是巫琅所幻想過的任何容顏,卻很符合他本人。

這種感覺既陌生,又熟悉,詭異的好似故友重逢,卻又猶如一見鐘情。

巫琅眨了眨眼,忽然道:“說來,我還不曾看過先生長什麽模樣。”

“與尋常凡人一樣,沒多什麽,也沒少什麽。”商時景不太願意跟巫琅待在一塊兒,他能感覺到自己為數不多的堅持在明悟的心意下土崩瓦解,就像是看到美麗的珠寶,無法占有,卻又忍不住幻想自己得到時的驚喜。

最後便連多看一眼,都好似占了許多便宜。

因此商時景盡量讓自己聽起來足夠冷淡,好吓退巫琅。

巫琅大概是覺得有些難堪,他輕聲道:“是麽。”然後有些黯然的笑了笑,目光還沒完全對上商時景,他壓根不知道商時景在哪兒。

商時景忍了忍,最終還是沒能忍住,他握着巫琅的肩膀轉過身來,多少有些不敢置信自己會瘋到對這麽一個能輕易吊打百來個自己的瞎子心軟,緩緩道:“伸手。”巫琅溫順聽話的伸出手,光明正大的打量起商時景。

先生遠比他所以為的要更蒼白,約莫是跟體內的寒氣有關,眉眼則看起來十分冷淡,倒也符合他的脾性。

巫琅并無太過肆無忌憚的打量着商時景,免叫對方發現什麽。

對方無由來的無聲嘆了口氣,他垂眸閉眼,握住了巫琅的一只手,遲疑許久方才貼在自己臉頰上,淡淡道:“你當真好奇,我也只有這個法子了。”

這招來得措手不及,巫琅只覺得心漏跳了一拍,險些驚得縮回手來,可他的手指違背他的心意,一動未動,反倒是在那張冰冷的面孔上細細撫摸了起來。

巫琅覺得自己真如一個盲人,商時景難得溫順的垂着臉,他的眉骨有些高,眼睛很美,雪白的肌膚如冰,這張臉看起來不太符合他的聲音,卻又意外的融洽。

巫琅本以為商先生的年紀會更大一些,或是更穩重些。

他鬓間有似有若無的香氣,巫琅不自覺貼得近了些,這一刻他幾乎以為自己未曾見到那個人,也未曾重見光明,手指仍是輕而緩慢的描繪着,像是一生只有這一瞬,能貼着先生這麽近。

“如何?”

商時景的嘴唇動了動,他的嘴唇血色不濃,很淡,卻并無病容,帶着點冷淡的笑意,說不出是輕蔑亦或是愉悅。

分明雙眸倒映出那人的容顏,可是手指描繪所出的,卻好似又是另一種風情。

盡管對方并無表現出任何厭煩,然而巫琅依舊收回手來,他對點到為止這四字了解的過分深刻,知道該如何避免引起對方厭惡。

“冒犯先生了。”巫琅覺得自己的嗓子也有些啞,不光啞,還發幹,像吞了巧娘做得五個大饅頭,喉嚨裏只剩下粗糙的粉末。

商時景在對方收手那一刻回過神來,巫琅稍稍側坐過身,視線又偏離開了在場唯一能與他說話的人。

方才那般突兀,也不知道是不是吓到他了。

商時景暗暗笑話自己,莫名其妙的腦海之中就湧起電視劇的環節,還不過腦子就直接抓過了對方的手,他只是見不得巫琅失望難過,這并不是個好消息,也不知道巫琅會不會介意。不過他随即又想,自己在巫琅心中怕是早早已是個怪人,他脾氣那麽好,自是不會生氣的,介不介意又有什麽妨礙。

這消息倒沒讓他歡喜,反而更失落了起來。

分明告誡自己敬而遠之,卻又忍不住為對方的客氣感到失魂落魄。

商先生的神态總是那般平淡與難以捉摸,巫琅近乎困惑地迷戀着對方展現出的疏離,他本以為也許商先生那麽做,意味着有什麽不一樣,可也許對方只是如此簡單的覺得:只有這麽一個法子。

巫琅知道南霁雪在自責,她自責自己沒能拉詹知息一把,她自責自己輕視詹知息對北一泓的感情,看着老五墜入深淵……

否則依南霁雪的傷勢,她不會在緊要關頭還把精力浪費在巫琅的身上。

她不是擔心巫琅會步上詹知息的後塵。

那些殺戮,那些過往,那些不為人知的秘密,陵光君生平頭一遭殺死了巫琅,将他的屍骨傾倒,徹底活了過來。

于是滔天的烈焰,便從深海之中竄出,熊熊燃燒了起來。

他即是深淵。

南霁雪所擔心的事,發生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發現有些讀者懂了,有些讀者有點懵。

這裏提示一下。

記住大哥曾經作為陵光君時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南霁雪并不是腦洞大。

然後沒有虐啦,很甜很甜【拍胸口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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