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托詞
第24章 第 24 章 托詞
李懷修沉了臉色, 走出內殿。
正趕上全福海進來,全福海觑了眼皇上晦暗不明的神色,不由得納悶方才還好好的, 這又是怎麽了。
他低頭通禀,“皇上, 楊嫔主子遣了人過來探望宓主子的病況。”
“探病?”李懷修勾起了唇, 眼光卻泛着淡淡的涼意,漫不經心道:“宓常在沒事,讓她回承明宮。”
“那皇上今夜……”全福海不由得多問了一嘴,看皇上把宓常在心疼的樣兒,難不成當真要留楊嫔一人在承明宮裏。
李懷修斜睨去一眼, 全福海立馬壓低了腰, 聽皇上吩咐,“去承明宮。”
……
夜裏頭鬧這麽一出, 沒多久就傳遍了後宮, 衆人紛紛猜測,這宓常在究竟是真病, 還是故意給楊嫔添堵。
昨日吃了藥,雖好受許多, 身子仍是有些不舒坦,月香勸明裳遣人到坤寧宮告假, 明裳沒同意, 她對鏡照了照蒼白的臉蛋, 确實像病了一場的模樣。昨夜指不定有多人猜測她居心叵測, 有意争寵,她若不出去讓旁人看看自己的病态,豈不是坐實了她沒病。
到坤寧宮, 明裳掀開珠簾進殿,就吸引了不少打量的目光。辛柳扶着她落了座,姜貴人先笑着開了口,“宓妹妹病得這般重,大可遣人到坤寧宮告假,皇後娘娘仁善,想來也會體諒妹妹。”
明裳掩唇輕咳兩聲,蒼白的小臉一夜之間消瘦許多,她勉強彎了彎眸子,“多謝姜姐姐關懷,嫔妾吃了兩副藥,已經好了許多了。”
“瞧着宓常在的臉色也不像是大病,昨兒順湘苑動靜鬧得那般大,倒是好生吓了我一跳,憂心着宓常在,整夜都沒睡好。”
不知宓常在哪好,得皇上那般寵愛,昨夜得知本是去承明宮的聖駕竟去了順湘苑,柳美人就因此發了一通火氣,她此時臉上溢出擔心,眼底卻是一副嫉恨看戲的作态,巴不得楊嫔也因這事針對上宓常在,最好兩人争鬥,惹了皇上厭惡,她好就此分得一分聖寵。自從順湘苑入皇上眼,她這麗景軒就再沒熱鬧過。
徐常在應和柳美人,觑着楊嫔的臉色,添油加醋地說了一句,“不止柳姐姐昨夜擔憂宓常在,嫔妾聽聞楊嫔姐姐也遣人去了順湘苑探病。”
殿內霎時靜了下來,殿裏的嫔妃都不動聲色地觀察着楊嫔的臉色,楊嫔進了宮性子就格外高傲冷淡,有時都懶得給皇後臉面,昨兒竟遣人去順湘苑,大抵是真的因宓常在惱火。換作誰誰能願意在自己侍寝的時候,皇上卻去看了別的女人,更何況,聽說昨夜還是楊嫔生辰,出了這檔子事兒,有誰會有好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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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嫔這時候才挑開眼,清清冷冷地朝下首的徐常在睨了過去,“怎麽,徐常在的意思是本宮不能遣人去順湘苑探望宓常在?”
楊嫔最是不屑後宮嫔妃惺惺作态,等着看好戲的下作嘴臉,縱使她藏有私心,又與這些人何幹?她才不願把這些私事擺到明面上,任由那些人津津樂道。
被楊嫔一噎,徐常在登時消了氣焰,她能得罪宓常在,是因為宓常在與她差不多的位份榮寵,可比之楊嫔,不論是家世地位,還是是否得皇上看重,她都比楊嫔差遠了。她僵了僵神色,掩飾般地啜了口手邊的茶水。
有徐常在前車之鑒,沒人再敢拿昨夜那事說閑話。
皇後适時進殿,先前殿內說的話早有人通禀她,皇後掃了眼楊嫔,又看向宓常在,笑道:“你既身子不适,不必來給本宮請安。”
明裳懂規矩得回了幾句,讨得皇後臉上笑意愈發得多,“宓常在是個懂事的,本宮看着也喜歡。”
坤寧宮的風波過去,明裳早就難受得不行,折騰這麽一路,小腹又有隐隐作痛的跡象,正要往順湘苑走,經過湖邊的長亭,被人截住。
來人是伺候在楊嫔身邊的大宮女,雲秀福了身子,“我們主子請宓常在到亭子裏說幾句話。”
月香忍不住開口,“雲秀姑娘見諒,主子身子不适,這話不如改日再說。”
雲秀不卑不亢地開口,“請宓常在不要為難奴婢。”
見雲秀軟硬不吃,月香不悅地嘀咕,附到明裳耳側,“主子,這時候藥該送過來了……”
明裳微抿起唇,打住了月香接下來要說的話,對雲秀柔柔地笑了笑,“想來楊嫔姐姐昨夜未見到我的人,還是放心不下我的身子,我過去一趟,也好叫楊嫔姐姐安心。”
輕描淡寫的兩句話,卻說得雲秀面上窘迫,誰都看得出主子昨夜讓她去順湘苑的心思,這宓常在當真是聰明。她只盼着主子斂斂脾氣,莫要苛責了宓常在,免得日後在宮裏受了宓常在的暗刀。這宮裏頭有脾氣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沒脾氣的笑臉人。
涼亭內,楊嫔正慢悠悠地飲茶,聽見有人給她福禮的動靜,眼皮子擡都沒擡,“宓常在身子如何了?”
明裳眉眼垂着,面上是一派溫溫柔柔的模樣,“勞楊嫔姐姐記挂,嫔妾身子較昨夜好多了。”
楊嫔這才擡起眼,那張臉蛋生得好看,襯得這園中的百花都黯然失色。楊嫔頭一回仔細打量皇上別的寵妃,不得不說,宓常在确實有得寵的資本,性子又知進退,比之柳美人、徐常在之流可好上太多。
不過這于楊嫔而言不是什麽好事,以往不是沒有嫔妃在她侍寝的時候截寵,可不論用什麽手段,皇上搭理都不搭理,還是頭一回,叫旁人把皇上從她那兒截走了。
昨夜,皇上雖是隆恩了她,但她總覺得皇上心思不在,早早就叫了水,細細想去,除了順湘苑的宓常在,還能什麽緣由。楊嫔這股火氣憋到現在,讓她心氣頗為不順。
楊嫔不耐再看她,移開了眼,“既然是好了,本宮想請宓常在幫本宮一個小忙。”
明裳擡起眸,正對上楊嫔的眼,“楊嫔姐姐請說。”
……
日頭升到正中,月香不耐煩地拔掉東亭角落裏的雜草,癟嘴抱怨,“楊嫔分明是有意折騰主子,什麽要給她找皇上賞賜的玉簪,這種奴才幹的活兒,怎能交給主子做!”
明裳沒說話,辛柳堵住了月香的嘴,“不想給主子惹麻煩,就少論那些是非。”
月香不言不語,見主子凝神久久沒有開口,好奇道:“主子在想什麽?”
明裳看一眼日頭,擰緊了眉尖兒,“昨夜皇上離開順湘苑,什麽都沒交代嗎?”
兩人對視一眼,辛柳輕輕搖了搖頭。她也覺得奇怪,昨夜皇上那般擔心主子,卻匆忙走了,甚至沒再進來看主子一眼。
禦花園的動靜很快傳到了乾坤宮,李懷修剛召了兩個大臣議事,此時倚靠着金銮椅背,指腹壓着太陽穴,眼底倦意顯然。
入秋後,殿裏就撤了冰,今兒天熱,通開的槅窗吹進來的也是股熱氣。
全福海通禀完,不見皇上說話,心中納悶,楊嫔這般折騰人,皇上既寵着宓常在,面上該是不虞才對。
良久,就在全福海以為皇上壓根不在意這事兒,就要揭過去了,聽皇上淡淡開口,“讓她受受教訓也好,朕确實太寵着她。”
她是誰,不言而喻。
全福海沒敢吭聲,皇上寵着誰,沒人比他清楚,想必是新鮮,皇上待宓常在,寵得都快沒邊了。不過皇上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他猜不透聖意,也不敢妄加揣測,禦前伺候,不聽不言才活的長久。
這事兒就此翻了篇兒。
……
月事過後,有郭太醫開出的藥,明裳身子已經大好。
月香調了牡丹花汁,捏着帕子小心地擦過明裳指腹的邊緣,又俯下身子,輕輕吹了兩口氣,圓潤白皙的指甲上花汁凝幹,雪白如玉的小手染的是一對兒嫣紅指甲,透着股妖冶的妩媚。
雙手舉到眼前,明裳滿意地打量,“月香的手藝是愈發精進了。”
得了主子誇贊,月香心裏美滋滋的,“都是主子教導的好。”
明裳詩書不行,一門心思研究女子的物件兒,有些用的脂粉香露,都是明裳親自調配,琢磨出來的。
這段日子皇上要麽召幸楊嫔,要麽召幸徐常在,還從沒來看過她,明裳摸不清那位的心思,狐疑莫不是自己哪做錯,又把人得罪了。
不過一會兒,辛柳急着步子進殿,明裳訝異地挑了眉梢,“這是出了什麽事?”
辛柳神神秘秘地彎唇,臉上笑意止都止不住,難得見往日沉穩的辛柳如此高興,明裳愈發好奇。
月香也探頭去聽。
辛柳笑眯眯道:“柳美人不知從哪聽說皇上今兒要去禦花園,一大早就打扮好等着在禦花園偶遇皇上。誰成想,竟見到了徐常在,兩人見面就開始劍拔弩張,倒是毫無世家貴女的儀态,不知道争了什麽口角,徐常在竟用了下三濫的法子,将柳美人推進了湖裏!”
“宮人手忙腳亂地把柳美人撈出來,柳美人眼下氣得正要去乾坤宮告狀呢!”
沒等明裳說話,月香先笑出了聲,“主子,惡人自有惡人磨,這回柳美人可吃到了苦頭!”
柳美人渾身是水的就去了乾坤宮哭訴,可把全福海吓了一跳,緊跟着就看見從遠處腳步匆匆上了臺階的徐常在,小心髒又是一跳,開始回過味來,難不成是這兩位主子互相不服,受了委屈,跑到皇上這告狀來了。
這手段可不英明,皇上處置前朝的的政務都分身乏術,哪有那個耐性再斷後宮的紛争糾葛,再者說,後宮不是有皇後娘娘管着,這二人這般處事,可把皇後娘娘放在了眼裏。
全福海面上挂笑,有意委婉地提點兩句,“皇上剛下了早朝,這會兒正看着呈上的折子,美人主子不如後午再來。”
柳美人一聽,如何願意後午再來,如今入了秋,湖水已經冷得刺骨,今兒正好趕上陰天,她現在就凍得打哆嗦,這般落魄的模樣叫皇上看見,後保不準皇上會心疼于她!
柳美人一心想着到禦前賣慘求憐惜,卻是忘了,帝王最是薄情,哪會因她落水受凍就會輕易憐惜。此時鬓發皆濕,衣着不成規矩,自己這般貿然進殿,指不定還惹得皇上厭惡。
這番道理,全福海看得明白,因而才提點了那一句話,既然柳美人不領情,他也沒別的法子。
站在一旁的徐常在見柳美人定要把她告到禦前的架勢,一時有些心慌,面上還要裝腔作勢,譏諷兩句,“柳姐姐自己沒站穩,掉到湖裏,難不成要把這個屎盆子都叩到嫔妾頭上?皇上聖明,怎會因你三言兩語的挑撥,就輕易決斷!”
柳美人掐緊了手心,“我倒底是怎麽落水的,你我身邊的宮人都看得清楚,徐常在莫不是心虛,才不敢随我到禦前!”
徐常在毫不示弱,“我心虛什麽?柳姐姐是落了水,我就沒挨柳姐姐巴掌?柳姐姐自诩甚高,到如今還不是美人的位子,一年到頭,又能得幾回聖寵!”
柳美人怒極:“你!”
全福海聽着兩位主子互不相讓的争鋒一陣頭疼,後宮這些主子們,就沒一個省心。他見柳美人和徐常在又要打起來,哎呦兩聲,趕緊搬出皇上,“兩位主子可小些動靜,皇上正在裏頭為前朝的事心煩呢!兩位主子要想見皇上,就再耐心等一會兒。”說着,全福海示意小太監趕緊搬來圓凳給主子們坐着,兩人都不想惹惱了皇上,互相白了眼,背對背坐下身。
等了許久,也不見殿內動靜,柳美人開始坐不住,這時候日頭還沒升到正中,涼涼的風吹過她的脖頸,凍得柳美人打了個哆嗦,她将外衫裹了裹,被水浸泡過的肌膚仍有揮之不去的涼意。
她不耐煩起來,“敢問全公公,皇上還有多久能召見我?”
柳美人這席話說得甚是沒規矩,也就仗着是柳側妃的嫡親妹妹,才敢如此大膽。皇上處理政務,他們這些奴才哪敢催促。
全福海賠笑,“美人主子且再等等,皇上以往還要過上一個時辰。”
還要再過上一個時辰!
柳美人細眉都蹙到一起,她壓着心底那股子急切,給妙清使了個眼色,偷偷往全福海袖子裏遞了荷包。
“全公公通融通融,進去傳個話。”
全福海心底鄙夷,就是皇後娘娘在這,都沒那麽大的臉面,得耐心等着,柳美人又算什麽。
他讪笑推了回去,“并非奴才不給主子傳話,皇上這空檔實在打擾不得。”
柳美人瞧着這個死太監油鹽不進的肥臉使勁兒咬了咬牙根,倒是徐常在一派平和,慢悠悠道:“皇上處理政務,哪是後宮嫔妃能打擾的。叫柳姐姐等着就老老實實等着,萬一惹得皇上厭煩,柳姐姐哭都沒地方哭。”
旁邊的風涼話直氣得柳美人跳腳。這小賤人算什麽東西,竟敢數落她。倒是全福海聽得滿意,柳美人在宮裏待了一年餘,腦子竟還不如新進宮的徐常在,這般愚蠢,哪是宓常在的對手。
全福海算着時辰,差不多了,捧着小太監沏好的熱茶進了內殿。
這時候,李懷修已批完了折子,倚着龍椅,指腹壓了壓太陽穴,“外面又出什麽事了?”
外面吵成那樣,槅窗又開着,皇上聽不見才怪。
全福海一五一十地敘述了一遍外面的事兒,他瞄了眼皇上的臉色,果不其然,沒給他個好臉。
李懷修擰眉,臉色更淡,“當朕這乾坤宮是什麽地方?今歲災荒,大魏百姓水深火熱,她們倒好,就因這點小事鬧個不休!”
他最是厭煩後宮嫔妃争風吃醋,勾心鬥角,往日那些小打小鬧,他看在眼裏,沒有那個去管的心思,今日竟然敢鬧到了議事殿。
見皇上動怒,全福海忙跪下了身子,“皇上息怒,奴才這就請兩位主子回去。”
“請回去?”李懷修冷冷睨他一眼,“朕看她們是閑得慌,各抄十卷《德戒》,禁足三月,誰敢再鬧到朕這兒,一律嚴懲不貸!”
皇上待後宮一向寬仁,素來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頭一回,發了如此大火。柳徐二人聽完,面色大變,柳美人當即軟了腿腳,哭嚎着要撲去殿裏,全福海眼疾手快攔住了她,“皇上正發着火,美人主子現在進去不是火上澆油嗎!不如等改日皇上火氣消了,美人主子再求求情,說不準皇上就解了美人主子的禁令。”
徐常在還算鎮定,只是那臉色也甚是難看,禁足三個月,她不能出秋水榭,皇上可還會去看她?皇上不去看她,三個月後,這後宮裏哪還有她的位子!馬上就中秋宴了,此時禁足,豈不是也去不了中秋席面!
……
順湘苑
辛小五弓着腰,進了殿裏通禀,“果然如主子所料,皇上不僅沒見柳美人和徐常在,還罰了兩人禁足!”
辛小五把打探來的消息細細說完,沒什麽意外,因這種小事去找皇上論斷,沒杖責罰跪已是皇上開恩。
“主子在想什麽?”月香為主子淨了手,見主子蹙眉沉思,不由得問出聲。
明裳擦幹了手指的水漬,指尖挑開遮陽的窗簾,瞧着麗景軒的方向。她初進宮,就被分進了永和宮,柳美人自恃身份,對她屢次三番地刁難,如今卻是風水輪流轉。
“聽說柳姐姐最愛芍藥,可這時節哪來的芍藥,送幾盆別的倒也無妨。。”
辛小五與月香對視了眼,沒明白主子的意思。倒是繪如聰明,瞬間了然,福了身子,“主子放心,奴婢這就去辦。”
……
後午,內務府的小太監排了兩列,往麗景軒送了六盆垂絲茉莉。主子久不得寵後,內務府一日比一日地敷衍,送來的芍藥不是凋謝了的,就是早就開敗了,今兒可倒好,主子剛受了罰,內務府連芍藥也不送了,直接送了垂絲茉莉。
柳美人拿起茶盞就朝小太監的腦袋扔了過去,“狗奴才,越發不把我放在眼裏了!”
那小太監名喚元安,最會看人眼色,也是從底下一路爬上來的,在宮裏伺候這麽多年,哪看不出柳美人早就失了聖心,現在不過是強弩之末,偏偏什麽都沒意識到,以為自己地位有多高。
元安皮笑肉不笑,“這時節芍藥花都謝了,新培的還沒開出花苞,美人主子要是瞧不上垂絲茉莉,奴才這就抱回內務府。”
這狗奴才,當真是狗眼看人低!拿都拿過來了,再拿回去,讓旁人怎麽看她!
元安領着宮人出了麗景軒,妙清為哄主子歡心,捧着垂絲茉莉放到柳美人跟前,“主子瞧瞧這花開得多好看,奴婢覺着這垂絲茉莉不比芍藥差上幾許。再者,主子今日被皇上責罰,但內務府卻給主子送了花,旁人聽聞,也不敢小瞧了主子,奴才們都得敬上一二。”
妙清伺候幾個月,對主子的脾氣摸清一二,一番話說得甚是讨巧,柳美人被氣了一日的心舒坦許多,瞧着這垂絲茉莉也沒那麽礙眼了,她伸出手,指尖撫了撫花苞,鼻尖湊過去,聞到這股淡淡的幽香,心神終于寧靜了幾許。
“确實與衆不同,留着吧。”
……
轉眼就到了中秋國宴,天還沒亮,明裳就被繪如叫了起來,“主子快些起身,今兒萬不能疏忽了。”
明裳眼眸惺忪,意識到宴席的不好之處,浸了溫水的帕子勉強擦過臉蛋,見主子困成這樣,月香笑着道:“在府上,老爺夫人都寵着主子,主子常常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
早在一個月前,內務府就遣人量了明裳的身段,前幾日就送來了宮服,昨日收到架上備好。繪如為明裳絞了面,梳好繁複的發髻已是一個時辰後,繪如梳頭的手藝好,鬓邊的珠釵搖搖欲墜,明裳對鏡照了照,因是婦人發髻,原本嬌俏的臉蛋顯出幾分成熟的風韻,別有韻致。
早膳是一碗清淡的米湯,明裳少食,繪如勸着多吃了一塊糕點,中秋宴要到暮晚結束,期間有外臣命婦,不能吃得太多,倘若早膳吃的少了,難免要餓肚子。
柳徐二人那段插曲過去,中秋宴前,後宮因皇上震怒,戰戰兢兢,也算安寧了一段日子。今兒朝宴,沉寂多日的後宮才有了熱鬧。
中秋宴設在建章宮正殿,明裳到的時候,零零散散來了幾位嫔妃,宮門未開,再過半個時辰,朝臣命婦才開始陸續進宮。明裳位份低,宮人引她坐到下首,柳美人不在,左手的席面換成了張美人,是潛邸時跟在皇上身邊的人,不聲不響的,極不打眼。右手邊是新進宮的陳答應,相貌身世平平,明裳沒記錯,陳答應進宮到現在還未侍寝。
明裳與二人見了禮,規規矩矩地坐下身,等席面開場。
半個時辰後,嫔妃陸續坐齊,宮外的大臣命婦也進了正殿。
每每這般大的國宴,帝後二人都要一同進場,明裳算着時辰快要差不多了,聽見殿外太監通禀,裏面衆人起了身子,朝拜見禮,帝後二人落座,李懷修才擡手讓衆人免禮起身。
宴席開場,伶人歌女奏樂獻舞,明裳往上位瞄了眼,果然不見阮嫔的身影。也在意料之中,阮嫔懷着身子,為平安誕下皇嗣,再多加小心也不為過。
席面分坐三等,後宮嫔妃位居左,朝中五品以上大臣位右上,诰命夫人位居右下。明裳了無趣味地飲了盞茶水,擡眸間,正對上那人的眼。
明裳倏然一頓,下意識掐緊了帕子,飛快地轉開眼,飲下杯中的酒水遮擋,卻是喝得太快,猛嗆了一口,又捏住了帕子掩住唇角,極力壓制住胸腔的咳意,免得國宴上失态。
辛柳不是說他在江淮赈災,怎麽會突然出現在中秋宴上!
張美人見宓常在似是嗆了酒水,想到宓常在是皇上身邊的新寵,思量着要去關照幾句,彎下身子,壓低聲關切地詢問,“宓妹妹可還好?”
明裳眼眸微動,沒答話,悄悄吐了吐舌頭,一張臉蛋皺起來,“嫔妾喝不慣這佳釀,總覺得怪怪的。”
張美人被她的表情逗笑,不疑有他,“朝宴上的酒水自是要照顧着前朝的大臣,你既喝不習慣,便少飲些,免得醉了。”
明裳應下聲,捏着帕子擦去嘴角的酒漬,沒再朝那頭看去一眼。
那邊柳絮白見女子如此,苦笑着搖了搖頭,袖中的手卻微微發緊,十日前,他就以回京述職為由,快馬加鞭回了上京。其實他心裏清楚,哪是為什麽回京述職,還不是為了這次中秋宴,想着能看到她一眼,看她在宮裏過的可還好。
旁邊有大臣與他攀談,誇贊年輕有為,前途無量,柳絮白聞言轉過臉,與那大臣互相碰杯,臉上笑意清和疏朗,叫人看不出分毫錯處。推杯換盞間,他仍是沒忍住,朝那處多看了一眼。
她既選擇入宮,那他便做她前朝的倚仗,至少能護她在後宮平安無虞。
歌舞換了一曲,皇後推過杯盞,瞧見麗妃輕撫額角,溫和笑道:“麗妃妹妹可是身子有礙?”
聞言,麗妃擡起眼,柔柔淺笑,“臣妾昨夜吹多了風,今兒一早就有些頭痛。”
她邊說,邊朝上首的男人去看。皇後不着痕跡地收了眼色,昨夜是麗妃侍寝,為何頭痛,不必想便知是與皇上有關。
皇後當作沒聽懂,又溫聲道:“既是頭痛,傳了太醫開副方子吃下,也能好得快些。”
麗妃斂起眸子,“臣妾謝皇後娘娘關懷。”
旁邊,全福海聽了個全部,再一瞧皇上,眼光看都沒看皇後和麗妃。昨夜麗妃娘娘為何吹風,沒人比全福海更清楚。皇上原本是點了麗妃侍寝,因處理政事晚了時辰,到重元宮,已是月上中天。是麗妃娘娘自己執意要站在廊下吹風等着皇上,把自己折騰病了,現在怎麽好像麗妃娘娘覺得皇上會心疼她似的。麗妃娘娘跟了皇上這麽久,還不知道皇上的脾氣,皇上對這種自作自受的行為一向是看都不看,哪會放在心上。
如全福海所料,李懷修聽着皇後與麗妃的對話,眼皮子擡都沒擡,漫不經心地飲着酒水。
一曲終,不知誰說了一句,“聽聞宓常在善舞,不知今兒中秋宴可否為大魏跳一曲清平盛世。”
明裳心底詫異,瞄向了說話的嫔妃,倒是個眼生的。說這話也不怕把舌頭閃了,自作聰明,以為拿大魏要挾,就能逼迫她跳舞嗎?她位份雖低,卻也是皇上的嫔妃,怎能跳給外臣看。
“姐姐說笑了,嫔妾舞姿拙劣,不敢在中秋宴上獻醜。”
那嫔妃還要說話,忽然感覺脖頸一涼,擡眼間,觸到皇上冷淡的眼光,倏然噤聲,本想讓宓常在出醜,不想皇上竟這般護着她。
常在的席位太遠,李懷修這才注意到下首的女子,一席靛青色的宮裝掐了把盈盈一握的細腰,那雙眸子波光流轉,一颦一笑,皆是風情。
李懷修移開視線,不鹹不淡地飲下了茶盞中的酒水。
全福海觑着皇上的臉色,又往下頭去看,這些日子也不知皇上轉了什麽性子,突然對宓常在冷淡下來,雖召嫔妃侍寝,卻一回都沒點宓常在。他實在捉摸不透,可瞧着方才皇上的臉色,也不像是對宓常在失了興頭。
……
中秋宴到暮晚散宴,今兒十五,依照祖宗規矩,皇上要歇在坤寧宮。
案上奉了茶點,皇後對着妝鏡卸了妝容護甲,她站起身,由着文竹扶她走到案旁的圓凳上落了座。李懷修斜倚着窄榻,手中随意翻着案上的經書,那雙黑眸沉如潭水,深不可測,淡淡掀起時,就叫人心驚生懼,不敢直視。
皇後歸整了案上習字的宣紙,“皇上累了一日,早些歇息吧,夜中看字,難免傷了眼睛。”
李懷修未答,只随意翻過一頁經書,“近日這後宮愈發不成體統了。”
紙張摩挲出沙沙的聲響,皇後心中一震,提了宮裙起身跪到地上,“臣妾疏忽,請皇上責罰。”
皇後猜不透,皇上指的是柳徐二人争執,還是今日中秋宴出的微不足道的岔子。以往後宮不是沒有柳徐那般愚蠢之人,皇上既已責罰,便是揭過去不提。眼下指的,必然是中秋宴有嫔妃給宓常在使絆子了。
皇上以往懶得去管這些後宮瑣事,今夜又為何有意提起,還是她低估了皇上對宓常在的寵愛。
良久,李懷修才敲了下椅背,将手中的佛經扔到桌案上,“非你之責,這些年,朕習慣了你主持六宮事務,只是日後也要多後宮多加管束,免得生出事端。”
非她之責,皇上又何必多提這一嘴。皇後依舊帶着笑容,“臣妾謝皇上看重。”
只有皇後知曉,這句謝恩裏有多少的苦澀辛酸,又吞了多少日日夜夜數不盡的孤寂委屈。但她是皇後,既然承了這份皇恩尊榮,就要忍受常人難忍受的苦楚。
……
皇上久不到順湘苑,下面的宮人開始小聲議論紛紛,就連內務府,也不似數日前殷勤周到。
明裳染着丹蔻,對月香的氣悶沒說什麽,“宮裏頭捧高踩低得多了,你跟我入宮五個月,還沒習慣?”
月香并非看不開,只是怕主子聽了宮人的閑言碎語心裏難受,又見主子這般不在意,她便也不在意。倘若宮裏頭的奴才按照規矩,老老實實地伺候主子,她倒更希望主子不受寵,畢竟皇上從不會憐惜人,每每主子侍寝,她候在外間聽着,心裏更是堵得慌。
不提這些不高興的事兒,月香拿起小金錘,為主子剝核桃。
明裳瞧着皺巴巴的核頭仁,眸子一轉,計上心來,“剝好了,送去禦前。”
月香怔了下,應了主子的吩咐。
核頭仁送到乾坤宮,李懷修剛要用晚膳。他聽到是那女子送來的,眉頭挑了挑,轉着扳指,問着的全福海,“那女子親自剝的。”
全福海哪知道是不是宓常在親自給皇上剝的,總歸送來的宮人說是宓常在一顆一顆敲出來的,宓常在再大膽,也不敢犯了欺君之罪,全福海點頭稱是。
李懷修冷冷一嗤,“她那雙手自己都嬌貴着,能舍得用來給朕剝核桃?”
想到那夜裏手磨兩下,就破了皮兒,不斷喊手酸的女子,李懷修才不信她能這番殷勤。
念此,他眸色晦暗許多,沒了用晚膳的心思,“朕多久沒去順湘苑了?”
全福海不知皇上話頭怎麽跳到了這兒,不過聽皇上的意思,今夜宓常在侍寝有望,他實在看不出這幾個破核桃有什麽特殊,竟讓皇上動了心思。
他低着腦袋回道:“奴才記得有半月餘了。”
“才半月餘?”李懷修擰眉壓了壓太陽穴,嘴角輕扯,生出一陣煩躁。
半月餘,确實還不夠久。
全福海聽出皇上話裏的意思,不怪皇上這麽想,半個月确實夠短了,以往皇上點寝,想不起來,那嫔妃侍寝一次後,空等大半年也是常有的事兒,要不然說宓常在特殊呢!
“罷了。”李懷修淡淡啓唇,“今夜去順湘苑。”
……
月香亦是不知道自己剝的那盤核桃有什麽特別之處,竟能讓皇上召了主子侍寝。她巴巴地跑過去問,明裳若無其事地說是湊巧,實則耳珠早就紅得滴血,她這雙手幹過什麽,沒人比她更清楚。
這廂明裳也沒閑着,換上紅豔的舞衣練舞。聽到聖駕到順湘苑的動靜,也沒出去迎駕,直到看見男人映在地毯上,颀長的影子,才踮起了腳尖,腰肢柔柔地彎向男人懷裏。
身段軟得不可思議,李懷修最悅這女子的一段細腰。
輾轉把玩,愛不釋手。
李懷修接住了人,大掌掐住那段腰身,“朕來了也不知道出去迎駕?”
明裳咬住下唇,腳尖點地,直接跨到了男人腰上,李懷修怕她摔下去,手臂下意識去接她的腰臀,見那女子在他懷裏露出得逞的笑臉,氣得扯唇發笑,重重拍了一掌明裳的下臀,“沒個體統!”
明裳鼻尖嬌嬌地哼了聲,“嫔妾在殿裏練舞呢,沒聽見皇上來了。”
宮燈昏黃的光亮映着女子的側顏,如嬌似媚。
少時,李懷修以為自己鐘愛端莊溫婉的女子,不想将近而立,卻得了這麽一個頗有作天作地勢頭的小妖精。
李懷修仍舊沒給她好臉色,不鹹不淡的語氣,“又練了什麽舞?”
宮人早就自覺地退出了內殿,明裳伏在男人胸前,臉頰燙紅,別別扭扭地看他,最終附到李懷修耳邊,盈盈說了幾個字。
李懷修眸色倏然就深了。
……
殿外,全福海愈發确信,順湘苑的這位宓常在前途無量,他從沒見過皇上去後宮哪位主子那兒如此急切,宓常在當真是頭一份。
他正要與宓常在身邊伺候的宮人攀談幾句,卻瞧見那個最是潑辣的小丫頭臉色很是不好,怎的,自家主子受寵,她還不高興?
這順湘苑養着的人,真是一個比一個奇葩。
半個時辰後,李懷修披了衣衫起身,床榻裏的女子如以前侍寝後的模樣,眼睫上挂着淚珠,在他枕側。李懷修勾了勾唇,指腹捏了把女子的臉蛋,一本正經地點評,“身嬌體弱,太不中用,日後還要勤加練習。”
明裳睜開眸子,癟唇哼了聲,“皇上得了便宜還笑話嫔妾。”
偏生她沒個力氣,軟綿綿地哼出聲,不見半分氣勢,倒是引得男人愈發愉悅。
明裳轉着眼珠,猶豫地看向男人的臉,聲音小小的,“皇上,嫔妾是不是哪裏做錯,惹皇上不高興了?”
李懷修微頓,薄唇輕輕抿住,看入女子小心翼翼又帶着幾分畏懼的眸子,淡淡開口,“你沒做錯,是朕太忙,顧不上你。”
明裳自是知道這是男人的托詞,不過皇上既然這麽說,就代表以前不管她做錯了什麽,都揭過去了不提,日後她仍舊是男人身邊的新寵。
她側過身子,臉蛋在男人的手心裏輕輕蹭了兩下,幹淨的眸子裏澄澈溫順,“自是前朝政事為重,嫔妾都不打緊的。”
李懷修眸色微頓,眼底閃過一抹自己都未察覺的柔笑。
或許是他之前想錯了心思,自古因亡國而唾罵紅顏禍水的不過是無能之君。後宮裏養着這麽一個倒也好。倘若她能一直這般乖順聽話,他也不介意一直寵着,容她偶爾伸出一兩回給人撓癢癢似的小爪子,也能給他解解朝中的乏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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