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歡心

第41章 第 41 章 歡心

明裳今兒去了張貴人那兒, 從聽月塢回來,便瞧見孟常在正等在宮外,待那頭看見她, 立即揚起笑臉,走近, 柔聲細語, “嫔妾本是待得乏悶,要與宓才人說話,得知宓才人去了聽月塢探望張貴人,還失落了好些時候。便想着在外面多等等,幸而沒多久宓才人就回來了。”

孟常在确實殷勤, 三日有兩日都要過來一回。

那日孟靜瑤侍寝後, 已經過了五日,皇上沒再召幸她, 也沒進過後宮。孟靜瑤頗有失落, 那夜侍寝的情形歷歷在目,皇上顯然對她并不滿意。她不知自己做錯了何事, 也不知該如何讨皇上歡心。聽堂姐提起,皇上甚寵順湘苑的宓才人, 她多與宓才人接觸,總能察覺皇上為何會喜歡這個女子, 皇上心裏倒底喜愛什麽樣的嫔妃。

孟常在找她久了, 明裳也看出了孟常在的心思, 再娴靜妥帖, 也是個養在閨中才出閣不久的姑娘,慢慢地,也就漏了自己的真實心思。無非是與別的嫔妃一般, 想知道她為何會得皇上的寵愛。

瞧瞧今兒這身緞面的海棠宮裙,與她平日穿的确實有幾分相似。

明裳方才從回來的路上,吹了風,沒心神再去應付孟靜瑤,不适地蹙起眉尖兒扶了扶額角,孟靜瑤很有眼色,心領神會,溫聲關切,“宓才人可是身子不舒服?”

“吹了些風,頭痛罷了。”

孟靜瑤繼續道:“既是如此,宓才人還要保重身子,回去好生修養,嫔妾就不打擾宓才人了。”

兩人作別,孟靜瑤回到斓月閣,臉色就淡了下來,她哪會看不出這是宓才人的托詞,大抵是近日她到順湘苑太過頻繁,讓人察覺出來。怪她沉不住氣,這才進宮幾日,就想得寵,來日方長,她不會甘心于此。

……

眼瞧着要到年關,過了年關就是皇上壽辰,這是明裳入宮後伴在君王身邊的頭一個壽辰,六宮嫔妃為了讨皇上歡心,都是要變了法子獻上最好的壽禮。明裳也在思量,她要送什麽到禦前最好。

侍君已久,那位似乎除了朝中政務,沒什麽別的喜好。

正思量着,耳邊聽到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她正要喚聲辛柳,轉臉就瞧見男人着一席玄色鬥篷,帶着一身的寒氣入了內殿。

明裳愣了下,很快反應過來,起了身子,過去福禮。

內殿伺候的宮人早有自覺地避開,全福海候到外頭,估量着進去奉茶的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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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今兒怎麽想起來到嫔妾這兒來了?”明裳身量小,每每伺候男人更衣,都要踮起腳尖。

白如玉筍的指尖兒解開鬥篷的帶子,宮燈洩出的光亮映着女子的側臉,那雙烏黑清澈的眸子此時似乎蘊着些許的抱怨委屈。

明裳可是記得,昨夜禦前本召了她侍寝,偏生承明宮又鬧了一回,聽聞是楊貴嫔摔了一跤,誰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總之昨夜禦前傳了話,叫她不必再等,早些歇息。明裳并非受不得這種委屈,今夜皇上過來,分明有安撫她的意思,她又怎能不抓住這個機會。

這女子小算盤打得叮當響,李懷修一眼看透,念着在他這兒還算溫順,沒開口責斥,但也沒給明裳好臉色。畢竟他才是皇帝,六宮皆是他的嫔妃,他想去哪兒,又與這女子何關。

李懷修睨了眼這張過分漂亮的臉蛋,嗤道:“朕聽聞你守了一夜,今晨身子不大好,過來看看。”

哪是身子不大好,還不是做給旁人看的,誰叫楊貴嫔打了她的臉面。旁人想看她委屈,明裳還不得做出來,示弱一番。

明裳臉色時紅時白,輕咬住唇瓣,小心翼翼擡起眼時,清楚地看見了男人眸底的揶揄,小臉一惱,“哼”了聲,把解下的鬥篷直接塞到了李懷修懷裏,“皇上看也看過了,嫔妾無事。”

話落,又忍不住悶悶地補了一句,“楊貴嫔懷着皇嗣,身子金貴,皇上還是去承明宮吧!”

順湘苑的主子受寵,內務府不敢有分毫怠慢,雖還是才人位份,用的炭火都是上好的銀羅炭。內殿熱得可穿單衣。金線狐皮的鬥篷早已褪去了一路的寒涼。李懷修早知這女子慣愛無理取鬧,額頭的青筋跳了兩下,等再聽到後面一句,見那女子委屈得要哭出來的模樣,居然又覺得好笑,擡手鉗住了明裳的臉蛋,眼底是叫人看不清的難辨晦澀,“你也知道朕看重皇嗣,還敢因這事兒跟朕鬧騰?朕到你這兒,就是看你給朕甩臉子的?”

這女子那些小心思都寫在臉上,李懷修不打算一直慣着她。後宮裏皇嗣為重,他不希望這女子因皇嗣而心生龃龉嫉恨,來日做出他不喜的事。

男人眼眸很沉,明裳擡眸,很快怯生生地垂下了眼,手心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她明白皇上是什麽意思,也明白,這句話只是一句警告。今夜聖駕到順湘苑,既是安撫,也是給她的提點。明裳并不傷心,眼前的男人是她的枕邊人,也是高高在上,冷情薄幸的君王。

她看得清自己的身份,也知曉,該如何去做。

她斂下心神,很快彎起一對兒漂亮的眉眼,帶着幾分讨好的乖巧,貼在男人懷裏,小心翼翼試探道:“皇上生氣了?”

“呵!”李懷修看出這女子又是在裝模作樣,扳指撚了兩下,那人又在他懷裏黏糊糊地纏他,撒嬌得恰到好處,“嫔妾知錯了嘛,皇上別生嫔妾的氣了。”

不可否認的是,李懷修對這女子的撒嬌頗為受用,心頭倒底柔軟了幾分。

宮燈裏的燭芯發出噼啪的響動,全福海猶豫着過了這些時候,要不要進去奉茶。裏面許久不見動靜,他又不敢進去打擾,猶如稍許,便也作罷。有宓才人在裏頭,輪不到他再進去礙眼。

內殿裏,素白的紗娟遮擋住李懷修的雙目,朦朦胧胧透出些許的光影。明裳絲毫不管黑着臉的男人,得意地系緊了紗娟的帶子,眸子笑得都快彎了,故意湊到男人耳邊,“皇上金口玉言,抓到嫔妾才作數,可不許偷看耍賴!”

李懷修臉色都快黑成了鍋底,這種荒唐的做法與前朝末世之君何異!倘若叫旁人知曉,他堂堂皇帝,竟與這女子如此玩樂,顏面何在!李懷修越想越氣,正要把那帶子扯下來,虎口被柔荑壓住,“皇上答應嫔妾的,不能摘!”

那只小手柔若無辜,覆着他的手背,倘若摘了這紗娟,明裳是萬萬沒有那個膽子對上男人的眼。不過明裳知曉,何時進何時退,怎麽做,才能讓這位坐擁江山的帝王對她多有些許的興趣。

女子甜膩的熱氣入耳,李懷修氣息微沉,不着痕跡地壓住了扳指。

身側的人輕手輕腳地退開,李懷修坐着沒動,他自幼習武,那女子動作放得再輕,于他而言,想要聽到也是輕而易舉。

明裳故意捏着簪子,扔向對面的妝奁,李懷修勾了勾唇,起身往妝奁那頭走,就在明裳得意地彎起唇時,見那人乍然轉過身,如若無物般避開案牍桌椅,明裳避之不及,被男人輕而易舉地逼迫到了角落,李懷修一把扯下了紗娟。

一盞茶的時間都沒到,明裳就被男人抓了個現行。

明裳氣悶地咬緊了唇珠,胡攪蠻纏,“皇上戲弄嫔妾!”

李懷修嘴邊勾出笑意,“朕還沒跟你算賬,你倒是又給朕倒打一耙。”

“知沒知錯!”

李懷修摟住女子的腰,直讓人伏到自己胸懷,大掌不輕不重地打了明裳腰臀一下。

男人雖是帝王,卻小氣記仇得緊。

明裳臉蛋一紅,哼哼唧唧地揪着李懷修衣襟的龍紋玩兒,“好嘛好嘛,皇上最厲害了,嫔妾願賭服輸……”

李懷修睇着懷裏心不甘情不願,口是心非的女子,漫不經心地轉了轉扳指,冷冷嗤了一聲。

輸家的懲罰,難以言喻。

事畢,李懷修摟着懷中眉眼妩媚動人的女子,眸底微深,稍許,擡手撥開了女子頰邊垂下的一縷青絲。

楊貴嫔截了一回宓才人的寵,翌日皇上留宿順湘苑,也算是補足了宓才人的臉面。六宮裏,能讓皇上寵愛成這樣的嫔妃可不多。

楊貴嫔聽聞,當即摔了宮人伺候來的安胎藥。

皇上竟這般心疼那女子!

主子驟然發怒,吓得那小宮女撲通跪到地上,雲秀擔憂地擰起眉心,輕聲安撫道:“主子息怒,皇上前夜聽聞主子摔倒,抛下宓才人來了承明宮,可見皇上心裏,主子才最為緊要。昨夜皇上召宓才人侍寝,不過也是因為宓才人使小性子,故意染疾,惹得皇上不喜,怕面上是侍寝,實則宓才人正得了皇上的警告,有苦說不出呢!”

不論真相如何,雲秀這番話倒底是安撫住了楊貴嫔。

楊貴嫔胸脯起伏稍許,才慢慢平息下來。

前夜,她确實并非有意請皇上來承明宮,而是沐浴時,不慎跌到了地上,腹痛不止,幸而并未有大礙,保住了肚子裏的孩子。

皇上雖過來看她,不知為何,她總覺得皇上的态度不比從前,待她也沒有起初的柔和。

她掐緊了手心,想不明白緣由,難不成是她有孕後比不得宓才人嬌俏動人,才讓皇上厭倦了嗎。

不知什麽時候,白日內殿的床案,會擺上一面銅鏡,楊貴嫔指尖碰着銅鏡中女子的臉,淚水無聲地從眼眶裏流下來。

皇上既是去警告宓才人,可終歸留宿在順湘苑,還不是為全了宓才人的體面,說到底,皇上待宓才人就是比待她好。

“賤人!”

鑲嵌金珠的銅鏡咣當一聲被掃落在地,雲秀見主子又要動怒,心頭一緊,回退掉宮人,撲通跪下身勸阻,“不管承明宮外起什麽風波,主子都要安下心,為腹中的皇嗣着想啊!宓才人再受寵又如何,沒有皇嗣,還不是矮了主子一頭,主子千萬要顧全大局!”

楊貴嫔閉上眼,死死攥着帕子的手心微不可查地抖了兩下,她吐出口濁氣,“本宮知曉,本宮就是不甘心!”

自從有了身孕,她自有察覺,這脾氣是愈發不受她所控。她如此艱難,夜夜難以安睡,卻悉數白白給旁人做了嫁衣!

誠然宓才人謹小慎微,從沒招惹過她,但後宮裏的争寵本就沒有道理。得了聖寵就是衆矢之的,縱使宓才人不曾得罪,楊貴嫔也生出嫉恨,未入宮前,她便是上京中人人追捧的貴女,入了宮,她也要做最受皇上寵愛的妃嫔。

……

張貴人有了身孕後,除卻去坤寧宮問安,再少有出宮走動,從禦花園回來,繞過長長的宮廊,轉角之際,迎面遇上了正過來的陳寶林。

陳寶林有禮地福下身,“嫔妾走得急了,可是沖撞到了張姐姐?”

張貴人不動聲色地撫上小腹,臉上笑盈盈的,宮裙下卻恰到好處地退了半步,“無妨。”

這番動作叫陳寶林收入眼中,袖中的指尖掐緊,眼底閃過一抹微不可查的冷意。

不過懷了皇嗣就防備她至此?她倒底何事落了把柄,才叫張貴人如此忌憚。難不成宓才人已經告訴了她香囊之事。

陳寶林生出一瞬的慌亂,再擡起眼時,倒生出些許的無措怯意,她有意地側過臉,避開張貴人的視線,哽咽一聲,“嫔妾比不得張姐姐的福氣。”

這番柔弱自憐的情态,換作旁人都要心軟地詢問一番緣由,張貴人含笑不語。

她早有注意後宮中頗得聖寵的宓才人,連帶着也注意到了與宓才人互有來往的陳寶林,便叫人查了陳寶林的底細。這其中查出的舊事叫張貴人頗為唏噓。

陳寶林曾有一個庶妹,甚得她父親的寵愛,大抵是為了讨父親歡心,陳寶林時常與這庶妹玩耍。直到一日,那庶女溺了水,伺候陳寶林身邊的丫頭曾親眼看見陳寶林眼睜睜看着自己年幼的妹妹溺斃身亡無動于衷,後來那丫頭也被早早發賣。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世上之事,哪有能瞞得住的。

張貴人托了外祖,陳寶林家中又非世家大族,才查出這些秘辛。這事,張貴人從未告知過旁人,也包括宓才人,她最是厭惡拿捏旁人的舊茬說三道四,在這後宮裏,她只需提醒宓才人就夠了,旁人她也懶得去管。她本是隐晦地提醒,不想從宓才人口中得知陳寶林所贈香囊之事,張貴人眉眼愈發冷淡。

“我昨日頭疼,吹不得風,不與陳寶林在此閑話了。”

說罷,張貴人當真不再去管陳寶林,扶着貼身宮女的手繞過了長廊。

陳寶林瞧着張貴人走遠的身影,裹了裹披風,眼底有些許的遺憾,“張姐姐倒是一直在防着我。”

主子不受寵,內務府伺候的宮人也不盡心,送來的衣裳都是去歲壓箱的舊衣,顏色灰暗也不保暖。

翠蘇心疼地看了眼主子凍得發白的臉色,忍不住提醒:“宓才人受寵,主子與宓才人好好說說,宓才人總能給主子找一條出路,在皇上跟前說主子的好話。”

只要主子不動別的心思。翠蘇沒敢将這話說出來。

陳寶林譏諷地揚了揚嘴角,轉身道:“回去吧。”

找一條出路?六宮裏,誰願意把恩寵分給旁人呢?宓才人待她也不過是像待狗一般的施舍憐憫。更何況,她有把柄握在皇後手中,早已沒有回頭之路。

……

回了聽月塢,水琳撥了撥盆中的銀羅炭,想到方才之時,不禁擔憂,“主子,陳寶林這是什麽意思?”

張貴人低眸,撫着尚且平坦的小腹,蹙眉搖了搖頭,稍許嘆息道:“我不該那般早向宓才人示好。”

陰差陽錯的有了身孕,難免旁人不疑心嫉恨。

水琳見主子愁眉不展,淨手奉上溫水,“主子有孕是好事,六宮倚靠誰都不如倚靠自己的孩子。待主子誕下皇嗣,與宓才人同處也多了一分籌碼。再者,不管旁人如何去想,宓才人明事理,定然知曉主子走近,不是為了分去恩寵。宓才人得寵,遭人嫉妒,不論主子有沒有身孕,旁人對宓才人的嫉妒只會多不會少,主子又何必自責?”

聞言,張貴人升起的愁雲才稍稍散開。

她扶着水琳的手起了身子,走到窗邊,聽月塢說好聽了是僻靜養心,說不好聽了就是荒廢之地,常年迎不到兩回聖駕。從這扇窗望出去,是重重疊疊的朱牆碧瓦,巍峨高樓。

她剛進王府時,與這些後宮的新人沒什麽不同,待那位,侍奉時也會有小心翼翼的歡喜,又有什麽用,不過全然都随風中散去了。在這宮裏,最忌諱的,就是癡心妄想。

……

兩日後,禦花園

孟靜瑤裹着披風,手心中攥緊了一方帕子,猶豫片刻,才現出了身,仿似偶然般,詫異地睜着眼,稍許才緩過神,手足無措地屈膝福禮,“嫔妾請皇上,宓才人安。嫔妾不知皇上與宓才人在此,擾了皇上雅興,請皇上恕罪。”

這時明裳也才遇見聖駕沒過半刻,正說了兩句話,突然叫不知從哪出來的孟靜瑤打斷。

她瞧了眼低眉順眼的女子,肌膚白皙,恰好好處地生着兩抹暈紅,精致的妝容全然補過的模樣,哪是無心。

孟常在看似謹小慎微,倒也是個坐不住的。

孟靜瑤知曉自己唐突,她這句話本是說給皇上聽,自從初次進宮侍寝後,皇上仿佛忘了她這個人,再沒召幸過她,本是勸說自己來日方長,但今日聽聞聖駕在禦花園,她左右思量過才來到禦花園,一來讓皇上記起自己,二來她想知曉,皇上待宓才人究竟有多特殊。

孟靜瑤無言地擡起頭,眼圈似是緊張地泛上紅意,愈發襯得這張小家碧玉的臉我見猶憐。

孟靜瑤也是個美人,如水一般安靜柔婉。

繼續柔聲道:“嫔妾昨日從堂姐那兒得來了兩本真愫僧人的字帖,有幾處嫔妾不明,不知皇上可否為嫔妾指點一二。”

她不動聲色搬出了麗妃,試探皇上的反映。孟家傾頹,堂姐卻在宮中安然無虞,甚至能引她進宮,是否意味着,堂姐在皇上心裏有所不同,她搬出堂姐,又是否能得皇上幾分垂憐。堂姐很少提起皇上與她的舊事,此舉,也是在試探皇上的态度。

孟靜瑤打的算盤是好,殊不知這些心思豈能瞞過這位。

李懷修淡着臉色,嘴邊漫不經心地勾了下,轉了轉拇指的玉戒,“朕近日朝政忙,過些日子再去看你。”

倘若是忙于朝政,為何三日裏兩夜都是召宓才人侍寝。她同住在永和宮,皇上當真半分不曾想起過她嗎?

孟靜瑤唇瓣張合間,猝然對上男人平靜深沉的黑眸,她心口一悸,倏然噤住了聲。

待孟靜瑤請身離開,六角亭中氣壓極低,全福海甚至不敢上前伺候,苦着臉飛快地求助向明裳。今日簡直無妄之災,方才孟常在沒來之時,宓才人三兩句話就哄得皇上龍顏大悅,偏生被孟常在攪了興致。

明裳不懂前朝的事,聽聞孟家傾頹,這節骨眼兒上皇上又讓孟家女進宮,她猜想,或許是為了安撫舊臣,制衡前朝。皇上上位後再有雷厲風行的手段,也不過禦極兩年,心腹雖有,可下層官員中難免與舊臣有所牽扯,想要全部換成自己的人,非一朝一夕之事。

明裳懂事地沒有說話,站起了身子,走到石凳後,柔軟的指尖壓住了男人的太陽穴,動作極為輕柔。李懷修合上眼,享受着女子盡心的服侍,指骨一下一下叩着桌案,是深不可測的深沉威嚴。

這時候,便是恩寵如明裳也不敢輕易開口。

全福海更是大氣也不敢出,皇上大抵又是在思慮朝中之事了。

孟家在皇上眼裏根本算不得什麽,全福海知曉,讓皇上真正頭疼的是宋文進為首的一衆舊臣,看似已被皇上砍斷了羽翼,失去了勢力,然宋文進三朝元老的地位卻是明晃晃擺在那,皇上要推行新政,必要繞過這些老頑固們。

明裳揉捏了會兒,手腕便開始發酸,默默偷了會兒懶,力道時輕時重,那女子力道愈發松懈,李懷修收回思緒,懶懶擡眼,拉住那只愈發敷衍的柔荑,“行了,沒那個心思就別裝模作樣了。”

“嫔妾是見皇上心緒不佳,故意讨皇上歡心,才沒裝模作樣呢!”明裳一本正經地狡辯。

李懷修呵呵一笑,擡手把将人抱到懷裏,尚是在禦花園,伺候的奴才裝死似的垂下頭,不敢出聲,明裳直接紅了臉,掙紮着推了下男人的胸膛,“皇上快放開嫔妾……”

“不是說要讨皇上歡心?朕倒要聽聽怎麽個讨法。”李懷修手臂結實,不容懷中女子動彈半分。

明裳小臉紅撲撲的,透亮的眼珠映着男人的倒影,她伸臂,環住李懷修的後腰,“嫔妾幼時父親外調,曾居宿陽縣三年,那時嫔妾年幼,家中雖是清貧,雙親卻待嫔妾極好,因而嫔妾那時不懂什麽國家大事,更不懂什麽人間愁苦。皇上可以想想,那麽大的小姑娘,每日除了躲懶偷溜出去玩,還能做什麽呢?即便如此,那麽大的地方,嫔妾也曾聽過皇上的威名。”

李懷修眼眸微深,問她,“朕有什麽威名?”

明裳繼續道:“宿陽屬北,時有北戎偷襲,百姓苦不堪言,恰是在這時,皇上引軍到了北地,短短半載就打得北戎不敢再侵犯中原半步。那時宿陽縣有一首最為流傳的民謠,成王成北地,還我萬民歸。”

“半月前,嫔妾父親回宿陽公差,寄給嫔妾的家信中曾提到,宿陽百姓聽聞嫔妾以秀女身份進宮,宿陽百姓上了萬民書請托付嫔妾進獻給皇上。嫔妾斟酌良久,後宮不得幹政,父親也明白這個道理,要等年關入宮時再呈奏皇上。”

“嫔妾不懂朝政,唯獨知曉,很久以前,大魏百姓就已奉皇上為神祇。不論前朝有多少阻礙,皇上只管放手去做,終能成事。時也勢也,皇上背後是黎民百姓,民為邦本,為民請命,才是順應天勢而為。”

“縱使旁人千阻萬攔,嫔妾相信皇上,皇上是最聖明的君王,所做也是聖明之事。”

李懷修眸底深深地望着懷中的女子,良久臉色緩和,朗笑出聲,掐了掐明裳的臉蛋,一本正經道:“朕是給錯了你封號,就會巧言令色地讨朕歡心。”

明裳不在乎男人的揶揄,眉眼彎彎的,眸子清亮如水,煞是好看,軟聲問:“那皇上現在歡心嗎?”

得寸進尺便是這女子,不可否認,縱使是哄他的話,也說的甚是好聽,合他心意。

李懷修眼底失笑,卻故作嚴肅地屈指彈了下明裳的額頭,“花言巧語的溢美之詞,朕若聽了,豈不成了昏君,何談聖明二字!”

明裳癟嘴不悅,李懷修當做沒看到,撚了撚扳指道:“不是眼饞京城新時興的舞衣?朕命內務府仿着樣式做上幾件送到你宮裏頭。”

宮嫔的衣服首飾都是有着宮裏的規矩,明裳再眼饞,也不能違背了宮規,聞言,她眸子立即亮了起來,得寸進尺:“時興的款式總有看膩的一日,皇上既有心賞賜嫔妾,不如隔上半月就命內務府出去采買一回?嫔妾知道一家成衣鋪極好……”

李懷修眉心跳了兩下,掠了眼,那女子故作無辜,可憐巴巴地纏在他懷裏,這得了便宜賣乖的脾氣都是自己寵出來的,他能說什麽!

“朕讓全福海去辦。”

“還有宮外的一些首飾脂粉糕點小玩意兒嫔妾也很喜歡……”

李懷修簡直頭疼,“行了行了,還想要什麽直接吩咐內務府出宮采買。”

“皇上待嫔妾真好!”那女子雙頰嬌豔,星星點點的眸子裏盡是讨喜的顏色,一颦一笑,百媚叢生。

李懷修攬着女子的腰身,不着痕跡地移開眼,唇角卻是難得揚起了一抹柔和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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