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見友殁誤兮,回天乏力

6   見友殁誤兮,回天乏力

◎嗚嗚嗚……藍瘦香菇……◎

聽到這樣的消息,感覺腦子一瞬間就變得空白,眼前一黑,差點就要暈過去。

我也顧不得其他,扭頭就要走!

我要劫獄!

很瘋狂!

但是我必須這樣。

我沒得選。

但凡那個人是其他人,我都不會這樣。

可他是鬼宇啊!

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

真是混蛋!

“小花,你別去。”歸海流紅拉住了我的胳膊,我能感覺得到,他很用力,大力得恐怖!

我沒有回身,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靜:“不好意思,他對我非常重要。”

我聽到自己說出來的過分平靜的聲音,平靜的與我現在心裏的想法成了反比。

“小花,你聽我的,如果你去了,那你們兩個都會死,如果你不去說不定你們兩個都能活下來,而且他那麽費盡心力的把你救出來,總不能就是為了讓你去死吧?”歸海流紅選擇回避了我的問題,反倒在那裏反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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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稍稍平靜了一下,思考他的問題,感覺他說的話好像也有那麽一點點的道理,而且現在如果真的去劫獄的話,那成功的幾率只有不到一成。

在我有選擇的前提下,去做那種成功幾率不到一成的事情,實在太不明智了。

我又不是瘋子,又沒有受虐傾向!

“你不騙我?”

他重重的點了頭,仿佛是為了讓我更确信一點,他接着說:“我從來不說假話,真的!”

于是我就這樣留了下來,沒有去,晚上睡在他的旁邊,腦子裏面全是鬼宇那張臉,睜開眼睛是他,閉上眼睛還是他,我面色冷淡,但心裏卻早已翻江倒海。

這一夜,我徹夜未眠。

我夢到了我來這裏的初衷。

那天太陽很熱,我躺在一棵樹上睡覺,陽光照在我的身上,雖然很暖和,但是太耀眼了,有點煩人,于是我伸出胳膊擋住了我的眼睛。

正睡得好好的,突然聽到了一個有點沙啞的聲音一直在叫我,不停氣的那種,我只感覺像蚊子在我耳邊不停的吵嚷那那樣心煩的要緊,真想要下去把他打一頓!

可是實在是瞌睡的懶得去動了,畢竟睡得多了就容易懈怠:“徒弟,徒弟,快起來啦,幹活了!”

我睜開眼睛向樹底下瞥了一眼,沒有任何要下去的意思。

看着樹底下那個老頭,只想狠狠的揍他一頓。

太他媽欠揍了吧!

老子睡個覺都不讓好好睡!

我漫不經心的回了他一句:“烏茲國皇室任務,關我屁事?”然後就轉過頭不再理他了。

沒錯,那個老頭就是我師傅,也不知道我當時是怎麽想的,怎麽會選他當師傅?

這個老頭可有意思了,聽他說是年少時周游各國,來到烏茲國之後,被烏茲王吸引,決定留下來幫這個皇帝。

可是這烏茲王就更有意思了,他看得上天下賢士卻唯獨看不上我師傅。

每次我師傅去問他的時候,他總是說就這點小事沒必要勞煩我師傅出手。

于是啊,就這樣蹉跎了二三十年,如今師傅五十歲高齡了,依舊沒有任何用武之地,卻還一心想着怎麽給國家出力。

不過都是可憐之人,又有什麽分別。

我聽到了師傅說的話,我以為他又在诓我:“有人來了。”

耳邊有風吹過的聲音,那是展翅的聲音,一只大鳥飛過。

很快就聽見了樹枝上稀稀疏疏的聲音,我大概能猜到是誰:“誰?”

“花魁,花魁,別睡了,一起來做任務吧!”一個人倒着從樹上下來,突然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這是鬼宇,出生在一個奇怪的家族中,那是鬼氏家族,傳說中忘川的擺渡人,他們都生着紅色重瞳,一半黑一半白的頭發,妖異的好看。

總感覺他不像人,像妖。

但這人真的是無聊,連睡個覺都不讓人安生:“無聊。”我冷淡地開口,只想接着睡覺。

“花魁,你太不夠意思了吧,竟然說我無聊。”然後鬼宇模仿着我一貫的抱胳膊的姿勢,就那麽輕輕的在樹枝上搖了兩下。

也不知道是他最近吃胖了,還是那樹枝真的太細了的緣故,他就……就那樣掉下去了。

你說你掉下去也就算了,竟然拉着我一起掉,再何況我也沒抓着樹,就那樣跟着他一起滾下去。

一時之間,就覺得天旋地轉,耳邊只有風聲,腦子直接閃白!

條件反射地我抱緊了他!

我是在下面的,我竟然在下面!

好家夥,鬼宇可能真的吃胖了。

那個沖擊力讓我腦瓜子嗡嗡的疼!

更令人生氣的是,我的額頭上有一個略微濕潤的吻,我睜大了眼睛,真想一腳把這人踹下去!

靠,搞清楚點,老子對男人沒興趣!

心裏驚濤駭浪着……但是出于多年老戰友的交情還是沒有動他。

他一只手撐着地和我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另一只手揉了揉頭,可能是也有點摔懵了。

然後他就爬了起來,只是上半身直了起來,可人還在我身上壓着呢。

就用這個極其不雅的姿勢跪坐在我的腰之間,太不雅了!

我小小的羞恥心在這一瞬間被激發了。

這當真是網顧人倫的一個姿勢!

啊喂,搞清楚了!

我對男人沒興趣!

一陣氣血翻湧,真想當場破口大罵!

“起來!”

聽到這話,鬼宇有些尴尬地撓了撓頭,嘻嘻笑着,嘿嘿,抱歉啊,一不小心沒注意,我起來,我馬上就起來。”語畢,他起身向我伸出一只手,夕陽從他的背後照了過來,如同天神。

“起來,有點正事跟你說。”

我有些看晃了眼。

我伸手搭上他的手,順勢站了起來:“你能有什麽事?”

“花魁,這不是烏舛給的任務,而是……影宗的……”鬼宇有些猶豫地開口。

影宗?

那都是想前塵往事一樣的地方了,怎麽會?

我搖頭:“不去,不去,死都不去。”我又不是受虐狂,既然離開了影宗,那就是什麽都和我沒關系了!

“你命中本該如此。”師傅開口。

我本來以為師傅要給我說什麽注意事項啊之類的,不曾想師父又開始唠叨了,什麽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因果報應,什麽亂七八糟的詞都蹦出來了,我一時之間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這老頭可有趣了,平時不唠叨是不唠叨,一唠叨起來就是三四個時辰,好家夥,那聽下去耳朵都得起繭子了!

我權衡了一下利弊,還是趕緊離開!

這樣的話,雖然可能會有點危險,至少不需要去聽他唠叨。

我轉過身跟鬼宇說:“那我可就先走了啊。”不知道怎麽的,莫名有點心虛,感覺我好像是在賣隊友似的。

鬼宇也沒有生氣,揚唇輕笑開口:“千萬別忘了,目标是樓蘭王啊——”

這句話我聽得清清楚楚,高聲回答:“忘不了!”

後來的事情就都知道了,雖然我總感覺我被他們給坑了,或許是我運氣實在不好也說不準。

反正就落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

後來的幾天我和歸海流紅就那樣平靜的過了起來,也沒有什麽人找歸海流紅的麻。

我就跟着他在這裏混着,蹉跎的日子是那般的長,雖說是在享受,但心裏總是那般空唠唠的。

不論何時都在想着那個人,閉眼是他,睜眼還是他,什麽樣的場景,我都能想得到他,而每一想到他,我的心就痛得瘋狂……不可思議!

每當此時,我都會莫名的又懷念起以前在刀劍飲血的日子,那才叫生活!

……

行刑的那天,我和歸海流紅都去了,他為了讓我不被發現,和我一起站在了鐘樓上看這個場景,鐘樓就在刑場的最上方,我們站在那裏能夠将全景一覽無遺。

我在上面看着人群就像流水一樣,一個接一個的圍在了尋常的路外圍,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圓形,剛開始人群像流水,當人群聚集起來之後,就像一群螞蟻一樣,吵吵嚷嚷叫人心煩的急,當真是一群無聊的人。

很快鬼宇就被人壓着上來了,我在上面看着他的身上布滿了傷痕,頭發中白色的部分也早就已經沾上了鮮血,但是他那雙赤紅色的重瞳卻并沒有半分害怕的神色,依舊是那般的神采奕奕。

就像多年前的他那樣,好像什麽都沒變。

有一瞬間我真的想沖下去帶走他,可我知道現在不是帶走他的最好時間,現在帶走他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我要冷靜。

等鬼宇站上去之後就有很多人往他身上丢什麽菜葉啊,雞蛋啊,西紅柿啊之類的東西!

我真是要氣死了!

身心俱焚也不過如此!

竟然逼着鬼宇去給那些臺下的群衆一個一個的磕頭。

你們怎麽敢的!

不怕折壽嗎!

下面的人突然就亂了起來,人聲更加嘈雜了,旁邊站着的歸海流紅臉色也有些難看。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鬼氏鬼宇,本為樓蘭人,但卻居住烏茲國數載,為烏茲國辦事,視為叛國通敵,今日便挖去其雙眼,繞行刑臺膝行五十周,砍其頭顱來贖滅他的罪行。”太監又細又長的聲音在空中回響,被大風吹到了我的耳朵裏,不斷的旋轉,不斷的重複。

叛國通敵!

明明是你樓蘭國先對他們鬼氏進行大屠殺,鬼宇好不容易幸存下來,不趕緊離開,難道就留下任你們宰割!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鬼宇行得正,坐得直,今日你們竟然要給我安這種遺臭千年的 罪行,在我死之前你們最好折磨我,把我往死的折磨,越狠越好,越殘忍越好,若我死了,死後必然化為兇煞厲鬼,将你樓蘭國國破家亡,山河破碎,百姓流離失所……”鬼宇被人狠狠的扇了一巴掌,停下了言詞。

我的心就像是被人拿一根線,特別特別特別細的那種線吊掉了起來,然後用一把剪刀将那根線剪斷,任由那顆心沉重的摔落在地上,緩緩的滲出鮮血。

在大事上,鬼宇是極其穩重的,哪怕世界上的人都亂了,都醉了,那鬼宇也一定不會亂,一定會醒着。

我親眼看着那夢魇一樣的一幕!

有人用一把小刀伸進鬼宇的眼眶中,将他的眼中一點一點的割碎攪爛取出來,他的眼眶中一直都有鮮血流出,就好像是他赤紅色的眼珠被萬惡的人心融化了一般!

鬼宇痛苦的叫聲在我的耳邊回響了許多年,直到許多年後的今天,我的耳邊依舊能夠回想起當時的聲音。

而我在上面看着心疼的都快要瘋了,眼淚不要命的往下掉,一心想要沖下去!

可是歸海流紅他攔着我,不讓我下去,我當時生氣極了,只想把他打一頓!

我的心疼到了一種境地,那是一種要讓人窒息的疼痛,就像別人将你的心揉爛,不停的蹂躏,在手掌中把玩!

我的脖子就像被人掐住了一樣!

呼吸不上來!窒息!

“鬼宇不該遭受這樣的罪!”淚就像是噴泉一樣不斷的湧出,止也止不住!

歸海流紅着急了,他死命的抱着我,不讓我走,我有一瞬間想要當場殺掉他!

我真的要瘋了!

“下面布滿的全是皇宮的禁衛軍,你看到了嗎?他們都在等你,這其實就是一個局,他們就是為了引你入局,你不能去,你去了你會死!”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我如果不去的話,那我可能這輩子都會活在自責的陰影裏,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得到光,我做不到!”我是第一次在吼歸海流紅!

我的心已經亂了,大亂,亂到一心就只想下去救那個男人!

我知道可能自己再也走不出這裏,可是我必須這樣做!

如果能和他死在一起也挺好的,那也總比親眼看着他死,而自己又無能為力的強!

“但是你真的就想辜負他的一片好心嗎?”歸海流紅也終于冷靜了下來,他發現暴力不管用,于是讓語氣柔了下來反問我說。

說實話,這句話真的管用,我努力地深呼吸,盡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說實話,我真的不想辜負鬼宇。

我停了下來,冷靜了,轉回去繼續看着現場,看着那個人不停的折磨鬼宇,看着他失去眼睛了,笨拙的跪着下刑場,看着那些人故意欺負他,将釘子放在他的面前,看着他被紮傷之後依舊不能停下,看着他一步一步艱難的前行,看着他由于看不見面前的而撞到柱子上……我的眼睛裏面有豆大的淚水在流下,就像斷線的珠子一樣!

太疼了!

我恨死樓蘭國了!

我的手狠狠的握住鐘樓的護欄,仿佛要把那根實木做的護欄給捏碎一般,我的嘴裏聞到了甜腥的味道,原來是我把自己的牙龈給咬的出血了!

歸海流紅實在是看不下去,他輕輕拉了拉我的衣袍:“小花,別看了,太殘忍。”

我默默搖頭:“不,我要看,我要看我的好朋友是怎麽被他們折磨的,日後我一定要讓他們以十倍百倍千倍萬倍的代價還回來!”

跟他說話時,我的眼睛都沒有看他,依舊在目不轉睛地盯着下面的場面,盡管淚水早就已經模糊了我的視線,下面的東西也就變成了花花綠綠的,什麽都看不清楚。

但我就是要看清楚!

那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對我來說卻像是渡過了漫長的一個世紀一般難熬!

我對于這個國家的所有善意,被一點一點的磨滅。

其實我寧可在下面受苦的是我!

我寧可跪下的是我!

寧可被挖去雙眼的是我!

我也不希望是他……怎麽可以是他!

漸漸的我也疼得麻木了,眼淚就那樣停在眼眶裏,不再往下流……心變得格外麻木!

我冷眼看着這些人,突然感覺世人好髒。

感覺這世界太髒了。

污穢的生靈這麽多。

一個人殺一個人,是報仇。

一百個人殺一個人,是不武。

而當成千上萬人殺一個人,那就叫正義。

所謂正義,也不過就是世人扭曲的邪念。

而這些人卻将他用一層華麗的包裝紙撈起來展現給其他人。

說的再冠冕堂皇也掩蓋不了底下的人心。

不過就是一群帶着虛僞面具的惡魔罷了!

一圈,兩圈,三圈……我的眼睛緊緊的跟着鬼宇的身影,世界上什麽都沒有了,只剩下了我和他。

他本來就是個一米八的大高個,寬肩窄臀大長腿,有着所有男生都羨慕的強健體魄,可此刻看起來卻顯得那般單薄,孤獨。

他的額頭上不斷落下來的汗珠,流到了眼睛的傷口上,再加上此刻天氣炎熱,傷口必然會發炎的。

我擡起手,有着想幫他把汗擦幹淨的沖動。

隔着空氣,我觸碰不到他……

一直到第三十圈……他已經累的趴到了地上,身後拖着兩條長長的血痕,從他的腿後一直往後延伸,形成了兩個繞着刑場的紅色血!

血跡還是新的,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暗黑的光彩。

一個太監模樣的人在他的身後狠狠的抽了一鞭,在他黑白相間的衣服上留下了一道暗紅色的血痕!

我的手猛然攥緊,甚至有一瞬間忘記了怎麽呼吸!

我過了好久一直到那人用鞭子擡起鬼宇的臉,我才終于找到了呼吸的方法。

“你也不過如此嘛,這就不行了?”

有能耐你去試試!

我看你過不了五圈就該趴到地上起不來!

鬼宇面對他絲毫不慌,只是費力地撐起身體向前緩慢的挪動一步,自顧自的說道:“五十周,半分都不會少。”他的聲音依舊充滿了少年感。

他沒有去理會他身旁圍觀的那些人,只是自顧自的向前緩慢挪動着。

我突然聽到空氣中出現了一種奇怪的喘熄聲,過了好久我才反應過來,原來那是我的聲音。

到最後的那五圈鬼宇都是扶着刑臺的邊緣一點一點的爬過去的,他的動作是那麽的緩慢,笨拙,可笑。

可他的模樣卻又是那般的……正直?

我想了許久,也想不出合适的詞語來形容。

那樣的少年,我此生都不會忘記!

看着他被人狠狠的拖上刑場,丢在斷頭臺上,我聽到了他放肆的笑聲:“哈哈哈……殺了我吧,十年之後,樓蘭國,必亡!”

他的一句話還沒說完,劊子手手起刀落,鮮血四濺,結束了這一切。

鬼宇死前面笑容,在我的眼前久久不散。

我什麽都沒想,直接沖出了鐘樓,跑到了大河邊,我想都沒想,縱身一躍,跳進了那個河!

死了吧,老子他媽不想活了!

不斷的有水湧進了我的肺部,我呼吸不得!

可是卻不想浮上水面去。

睜開眼睛是一片混沌,閉上眼睛就是鬼宇被人砍斷的頭顱和空洞的眼眶。

人活着到底是為了什麽?難道就是為了受苦嗎!

我不知道也無從知曉。

在我意識消失的前一瞬間,朦胧間似乎有一個人……

鬼宇……你……怎麽會?

年少的我終于還是沒能走出刑場。

【作者有話說】=

我發現我真的喜歡鬼宇啊!坑哪個兒子我都沒有過這麽難受的時候,寫這段簡直心都要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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