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鳥獸為伴兮,籠中之物
11 鳥獸為伴兮,籠中之物
◎每個人都在被無形的牢籠困着,想出又不能出◎
這是我與鬼宇之間的一個約定,他說日後如果他先死,那我就帶着他的屍體去五百裏外的鬼氏祖墳——建在雪山上的一處山洞裏,也不需要每年來祭拜他,什麽時候想起來了看看就好。
日後若我先死,那他便将我随便葬在一個地方,一個只有他知道的地方,随便他怎樣,我不在乎。
卻是實在想不到當年的玩笑話會一語成谶!
真是混蛋!
我不禁搖頭苦笑,世事難料!
路程算不得遠,也算不得近,三百裏沙漠,兩百裏雪地,幹糧自然帶的充足。
我顧及到馬兒一定會累,所以也不敢着急趕路,只能走走停停。
再何況,鬼宇曾經跟我說過的,他死後屍體并不會腐爛,我信他,所以我也不是太着急的。
樓蘭國與烏茲國一樣,都是位于沙漠中的國家,國內一片綠洲,人民祥和,國外沙漠縱橫,風卷殘雲。
一堵高高的城牆将人民與沙漠隔絕開來仿佛世界就是城牆內的東西似的,這也是我所最厭惡的一種感覺——固步自封。
路上,我也自言自語的跟他說了很多的話。
我說院內我們一起種下的桃樹現在也到了成熟的時候了,本來種它的初衷是打算當個裝飾品的,夏天說不定還能乘涼,不過現在想起來飽飽口福也是不錯。
我給他講第一次上戰場時親眼看見的那種血肉橫飛的場面,講那次我是如何用計燒掉敵軍的糧庫逼着他們撤兵。
“現在想想,當時的我膽子可真大,但凡要是出上一點點差錯,我可能就回不去了,你說是吧?”兩軍交戰,将領卻深入敵營,這可不是什麽好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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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會有任何人回答我。
我記得當時鬼宇因為我沒有帶他去,還生氣了好一段時間,一直到後來我将行軍途中撿到的一只小狼崽送給他時,他才終于消了氣。
如今那只狼崽都長得很大了,成為狼群一霸。
講到那高座于明堂之上的君王,我只得說他是帝王心術,明明有心,卻要僞的一副無情無義的模樣,什麽都不敢表露于臉上,倒也是可憐。
一直走到第四天時,面前突然出現了三只攔路的沙狼,這種動物是群居的,出現了三只,那很快可能就會有一大群的狼跑過來找我,多則上千少則數百!
馬兒受了驚,調頭要跑,我連忙安撫,開玩笑,要是驚動了狼群我可就玩大發了!
我記得多年前一次圍獵中,就曾經出現了一千五百只以上的群狼大隊伍,當時的危險便不言而喻了。
我不能流露出半分害怕的神情,越是這種兇猛的動物就越是通靈,我只要怕了,他們就會肆無忌憚的開始進攻,所以我不能。
但我也不能動,與狼這種動物比的就是這耐性,看誰能挨得過誰,挨的過了他便退了,挨不過便葬身于此。
可天不遂人願,群狼終究還是出現了。
我只能笑了笑,來了好,來了妙啊!◇
正巧此以後路途中應當再無狼群了。
我心裏這樣想着,手就已經不動聲色的從馬鞍中解下了弓箭,這是走之前叫人幫忙做的勁弓,試過很多次,如果拉滿弓的話可以射兩百米左右,而這兩百米并不是射到兩百米,而是可以射穿兩百米外的物件。
我搭上箭,拉滿弓,對準了狼群中最大的那只——狼王。
一次瞄準,放箭,破空之聲從耳邊呼嘯而過,随後就是一聲哀嚎,正中目标,随後我又接機連發幾箭,射死了那幾個只離我最近的蠢蠢欲動的狼。
此為威懾!
足夠了。
這種通靈的動物精的很,若是想逃跑,根本不需要真的将一群狼都殺光,一旦他們感覺到了對手會産生威脅,便不會再像之前那般無畏,會變得小心謹慎起來。
再加上如今領袖已亡,群狼無首,誰也不想當這個領頭羊去找死,誰都不想吃虧,所以我完全沒必要擔心他們會突然撲上來咬我。
這些都是在曾經無數次的圍獵當中血和淚的教訓告訴我的。
想要馴化一頭狼,你千萬不可對他太好,否則,指不定哪天他便會反咬你一口,你應該讓他先餓個三四天,一直等到他以為窮途末路時,再給他幾只活蹦亂跳的小動物,來讓他感謝你,之後就會盡心盡力的為你辦事。
不過可千萬不要丢給他一些死的動物,那是養狗,而不是養狼,既要讓他聽你的話,又不可以磨滅他的狼性。
當然說這些都是扯遠了。
我将弓收了回去,靜靜的望着面前原本有序的狼群變得混亂,此刻的他們應當正着急的争奪狼王之位,沒時間來管我了,所以我拉起缰繩,駕馬從外圍離開了。
這是規矩。
狼的規矩。
勝者為王,這是誰都不想錯過的機會,人是,狼亦是。
之後的路途自然是一馬平川,沒有任何險阻。
畢竟自然界中本就有這樣一個規矩,如果一塊地方之中你遇到了一百頭狼組成的隊伍,那周圍的數十裏地以外幾乎不會遇到任何比他們更大的威脅,以此類推,這過千頭狼組成的隊伍,自然會讓周圍數百裏地無一威脅。
師傅總說,我和鬼宇兩個人看起來很相似,但實則是兩個極端的人。
鬼宇為人熱情如火,但卻總是與人保持距離,我為人冷漠似冰,可卻總是會盡心盡力的去幫助旁人,他看似跳脫的背後卻是一顆極其沉穩的內心,處事不驚,我看似沉穩,可是如果身旁沒人,終究還是會亂。
因此這般想,我們兩個倒也是真的相似,相似的表裏不一。
鬼宇看似向往着外面的世界,所以我的任務他永遠都接,只為了去外面多晃悠。
我之前無意間與他交談時,他卻說:“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我突然發現我已經習慣了這裏的了一草一木,一花一樹,每一個人,每一件事物,習慣了這裏的生活節奏,也自然而然的願意了,不厭其煩的接任務做任務 ,仿佛一切本就該是如此。”
我發現他并不是真的有多麽向往外面的世界,他只是,真的習慣了……僅此而已:“我明明知道我不應該這樣,我知道這樣很危險,可是烏茲皇帝老謀深算,他算準了我必然會喜歡上這裏的事物,而我……也确實如他所願,早就已經無法自拔。”
“可是鬼宇你知道嗎?雖然他對我很好,但是我不想待在這裏,我厭惡這種受制于人的感覺,我一心只想要遠離這裏,無論去哪裏,只要不被人管着,那便好。”
烏舛雖然對我們是好的沒法,可是卻又無時無刻不在限制着我們,他許我無須上朝,無非就是為了讓我替他打仗。
他給我們發布任務,可卻永遠都不會讓我們一起出去,他讓鬼宇替我完成任務,可卻讓他一生不入戰場……這樣的人,為君,便引四方來朝,為友,卻無論如何都是不及格的。
“嗯哼?花魁,你……”鬼宇翻下`身,與我一起将重力壓在一塊樹的分叉上,一條腿跪在我的兩腿中間,一條腿靠後,胳膊搭在我身後的樹幹上,意味深長的看着我,那雙赤色的重瞳中別樣的好看,沉默了好久才終于說了一句,“真奇怪。”
他說這話時神色十分嚴肅,完全沒有半分他平時的樣子。
我的心裏是十分好奇他對于我這種想法會有什麽樣的評價,所以也就一直沒有動作,任他這樣壓着我。
當他把評價說完之後,我就立刻反應過來了,太不妥了,我輕輕推了一下他的胸口,但 卻不敢使上真力,害怕萬一他一個不小心要是就這樣掉下去,偏偏我們這次還選了一棵大樹,要是掉下去了那也夠他喝一壺的了,我說:“鬼宇,你快下去,這一個分叉是撐不住我們兩個人的,再這樣下去就要一起掉下去了。”
鬼宇聽到我這話随意的笑了笑,又恢複了那陽光熱情的模樣,仿佛之前那麽嚴肅的人根本不是他。
他也沒有說話,就那樣翻身下了樹,我想着一個人曬太陽也沒什麽意思,正打算跟着他下樹,他卻背對着我幽幽的來了一句:“到吃飯時間了,你別睡了。”
我莫名其妙的又想笑了,自從鬼宇攬了我的任務之後,我每天不是吃就是睡,差點把自己當豬養了,可……在這深宮之中,我又有什麽事可以幹呢?
我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我該找點事做了。
後來在沒人的時候,鬼宇又十分嚴肅的跟我說:“花魁,以後說那種話,莫要讓別人聽到。”
我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沒有去同意他,也沒有去拒絕他,只是自打那之後,我就向烏舛自動請求去馴化動物,我本來以為他應該不會同意的,所以也就只是試一試,不曾想,他想都不想就同意了,還說“幸好,我沒有将我的小狼仔養成小狗。”
我對他這個比喻不太高興……哪有這麽說別人的……
我熬過三天三夜不睡覺的鷹,鬥過将我胳膊幾乎咬穿的狼王,馴過寧死不屈的烈馬……漸漸的,想要離開這裏的想法,也在這樣充實又刺激的生活中出現的被淡化了。
經常有人調侃,說我把好好的皇城給弄成了動物園。
我對此也不置評價。
而那只奇怪的大鳥鵸,也是在這段時間被我收服的。
我看着天邊不遠處,正有着兩只飛禽在互相追逐,追逐的那只是一只赤紅色的,不知道什麽物種。
當時只覺得他生得奇怪,但也并沒有過多的在意他的樣貌,再看看前面被追逐的那只,那是一只通體烏黑的獵鷹,翅膀有力,每一下震動都帶動了旁邊的空氣一起,是只好物。
眼看着獵鷹就要被後面那只赤紅色的大鳥給追上。
我身旁的人都想讓我去搞定那只大鳥,所以都搭箭向那只大鳥瞄準,而我卻揮手讓他們停下,自己拿上了勁弓搭箭,瞄準了那只獵鷹。
我一次性搭了三支箭,正打算将箭射出,可卻有另一支箭破空而出,幾乎從我的耳邊呼嘯而過,随之而來的就是鳥類的嘶鳴——獵鷹從空中掉了下來。
我正想着是誰這麽大膽,竟然搶我的獵物!
扭頭一看,就見執行完任務打算回去的鬼宇已經站在了我的身旁,他的手裏還握着沒有來得及收回去的弓。
遠處的人已經将那只巨大的獵鷹給撿了回來,它翅膀根部中了一箭,應該是暫且逃不走了,那個人的手上還流着鮮血,身後跟着那只碩大的赤紅色大鳥。
“花魁,我可不如你精啊,原來一石二鳥就是這樣用的。”鬼宇收起弓一只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頭輕輕的蹭着我的臉,笑着說,他的發絲微涼,有些癢癢的,我并不抗拒。
我毫不留情的一把推開他,向前走去,說道:“看來你最近是越來越閑了,對吧?”
我聽到身後的鬼宇已經快步跟上了我,他頗有些郁悶的說:“難道我說的不對嗎?”這樣說着,還拉着我的手腕搖了兩下,我直接選擇性的忽視了他這種小孩子的撒嬌的做法,沒有去理會他。
我讓身旁的人把那只獵鷹帶回去包紮傷口,并沒有理會後面那只赤紅色的大鳥,拉着鬼宇就往其他方向走去,顯然不是回城的方向。
就剛剛近距離的看了一眼那大鳥,我就已經被震撼到了!
那鳥的體型如同傳說中的大鵬鳥那般龐大,甚至更大,全身被紅色的羽毛包裹着不含一根雜毛,在烈日下如同跳動的火焰一般耀眼,三個頭,六只尾,腮邊還有兩個不明的花紋,仿佛無時無刻不在笑着,除了笑的有些瘆人……我雖然心裏想着要馴服他,不過臉上卻不能表現出來,我需要先試探試探。
雖然這些人都不知道我這麽做到底是為了什麽,不過也不好多問,也就都聽了我的安排。
很快,茫茫大漠中,就只剩下了我和鬼宇兩個人在悠閑自在的行走,身後三米處還跟了一只赤紅色大鳥。
鬼宇湊到我耳邊小聲說:“花魁,我們身後跟那麽大個一只鳥,他會不會把我們吃了?”他聲音微啞,別樣的誘人。
我無奈一攤手:“我不知道。”
說完還輕輕敲了一下他的頭,微微笑着:“你也別瞎想了,聽我的,準沒錯。”
“那……你怎麽知道他一定會跟上來的?”鬼宇伸手攬住我的肩膀,笑嘻嘻地問。
“他也是有脾氣的啊,我們把他到嘴的食物搶走了,他不跟上來誰跟上來?”
鬼宇聽到這話也就沒有再繼續問我了,只能認命的跟着我一起走。
我知道,不論做什麽,他都會跟在我的身旁。
半步不退。
亂世紛雜,他便是港灣。
而那只大鳥也就永遠都在我們兩三米遠的位置上靜靜的注視着我們。
我也不在乎他看不看,你看就看呗,反正又不會掉塊肉。
只要他不太着急了,把我們吃了就好。
我和鬼宇就這樣漫無目的的在沙漠中逗留了兩天,這兩天中,我們吃飯時也會不動聲色的給後面那只大鳥投喂,省得他一個生氣把我們給吃了。
兩天後我發現他的脾氣明顯變得暴躁了,看着我們兩個的眼神幾乎在冒火!
我知道,他的耐心到了!
我拉起正在一個巨大的瓶子樹下休息的鬼宇,跟他說:“走吧,回城。”
聽到我這話,鬼宇站起身,伸展了一下腰。
我的目光不自覺地看向他,怎麽都移不開眼。
他出任務時永遠着一身貼身勁裝,這樣毫無防備的伸展,更襯得他肩寬腰細腿長。
烈日的照耀下更顯男性的陽剛之美,被靴子包裹着的緊致的小腿充滿了魄力感。
此刻的他,特別年輕,少年風流,使人忍不住想多看兩眼。
他注意到我的注視,也扭過頭來看我。
一時之間我們都愣住了,十分默契的沒有說話,就那樣靜靜的注視着對方。
他的眼形鋒利,眼尾上翹,每次看我時的眼神總是如同春水一般的柔情。
所有的東西都不必多說,都在這裏了。
他上前一步,兩只溫熱的大手輕輕的捧着我的臉龐,頭離我很近,鼻尖幾乎要和我碰到一起,笑了一下:“花魁真好看。”
我并不抗拒他的接觸。
我和鬼宇無疑都是喜歡女生的,再加上是相互陪伴了十餘年的故人,對于對方也都沒有什麽戒備。
兩個人都玩得開,在一起的時候,什麽都可以聊,什麽都可以做。
我正打算說話時,突然一陣天旋地轉,視線瞬間扭曲起來!
等到旋轉停下時,發現身下早就已經不再是滾燙的金黃色的沙漠,而變成了柔軟的赤紅色的羽毛——我們在那只大鳥的背上。
大鳥振動翅膀帶起了一大片塵土,随後我們就已經離開了地面,我笑着用口語對鬼宇說:“你看,這不就到手了嗎?”我知道,我的口語他一直都是能夠看懂的。
鬼宇并沒有說話,而是向我豎起了大拇指表達自己的欽佩之意,那雙赤色的重瞳好看極了。
其實打心底裏,我是害怕這只大鳥把我們帶回他的巢裏去吃了的,開玩笑,我可不幹這種虧本買賣!
我下意識的開口問他:“你要帶我們去哪?”
“廢話,你不是要回家嗎?”我本來也就沒有打算他會回答我,說的竟然是我可以聽懂的中文!↙
“你叫什麽?”
“鵸。”
聽到這個名字,我和鬼宇相視一笑,也就不再多說了。
古書《山海經》有載:翼望山有鳥,狀如烏,三首六尾,善笑,名鵸。
當時我們看着那書,只當他是個笑話,也就看過去就那樣了,不曾想,這是真的存在的,還被我們遇到了。
之後的事情也就不必多說了,他帶着我們回到了城中,我們領着他去好好的吃了一頓。
本來以為應該再跟他熬上一些時間他才會心甘情願的跟着我們,不曾想,這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怪物單純的很,竟然就那樣留了下來,唯一的原因就是——吃飯方便。
……
這條路最近的走法會不可避免的經過兩個現在我最不想去的地方——烏茲國和鬼府,所以就繞了條遠道,因此多費了那麽幾個時辰,也算不得什麽。
八天之後我們就已經到了沙漠與雪山的交界地帶,這是我如今看到也依舊會感嘆的世間奇景——沙漠滾燙的熱浪與冰雪相遇的那一刻,所有的沙漠飛塵刺骨冰刀都消失不見,化作了輕薄的白色煙霧,飄散向了空中,再緩緩的落到地上,如夢似幻,人間仙境一般。
世間萬物本就是這般,再風光無限也會歸于塵土,刀光劍影落下,無影無蹤,只餘一紙空文,帶去滿身的塵埃,丢下離去的背影,最後将世事輕看,只留下話本傳說中講不完的故事,剩下一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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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