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初次相遇兮,奇也怪也

12   初次相遇兮,奇也怪也

◎想到你……憶起你……◎

我将馬兒留下了,剩下的路得我自己走。

一方面是因為生長在沙漠地區的他們特別畏懼寒冷,所以他們到了這裏就已經止步不前了,我就是想帶走也帶不走。

另一方面是因為鬼氏乃是祭祀世家,祭祖講究的也是一字——誠,因此每年祭祖時所有的人不論是長輩還是晚輩,永遠都是徒步上的冰山。

到了我這裏,當然不能壞了規矩。

我給馬兒留了足夠的糧食,也并沒有将他們捆住,如果想走他們大可以自己去尋找食物。

我也不害怕他們餓死,至于他們離開之後能不能回來這件事情,并不在我考慮的範圍以內,因為後面的事我自有安排。

就算現在是夏天,那冰川的溫度也是極低的。

剛跨進那裏,我就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我很慶幸的是并沒有漫天飛雪,這倒也是給我上山的路行了不少的方便,也可以縮短不少時日了。

一腳下去,積雪直接漫到了靴子口處,雖然有點影響,但也算不得什麽,腳下很滑,所以我走的也比較小心,一步一步都是腳踏實地的,不敢有半分的懈怠。

這冰川上的路也是有講究的,總共兩百裏,一百裏的平路,一百裏的上山路,不過也有所慶幸的是,一百裏的上山路全是他們提前做好的臺階,也是十分方便。

我記得我和鬼宇第一次相見時,那是在市井之地……

那時的我也只有兩歲,無父無母,從小也就在這裏混跡着,本來以為我的一輩子應該就 那樣過去了。

都說三歲之前是沒有記憶的,但是我卻把當時的情景記得清清楚楚。

那天一個樣貌十分奇特的小男孩找到了我,他的那雙眼實在獨特,就是看一眼,就再也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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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宇握着他父親的手輕輕搖着,奶聲奶氣的說:“爹~我喜歡這個男孩,他好看,我可以帶他回家嗎?”

他的父親生着一雙與鬼宇一樣的張揚的眼,但是為人卻十分溫和,再加上樣貌端正,配得上“皎皎君子,澤世明珠”之喻,他蹲下`身來問我:“你……可願跟我走?”

我在這地方吃了不少苦,對誰都很警覺,立刻就條件反射的與他保持了距離,滿臉戒備:“你會對我好?”

鬼宇走過來,靜靜的看着我,他似乎也有些害怕的,不敢随意的去碰我:“沒事,我一輩子都對你好。”

他做到了,他的一輩子,都在對我好。

可是他的一生……好短。

“好,那我跟你走。”我點了點頭,最壞也不過就是一死。

“你叫什麽?”鬼宇拉住我的手問我,他的眼神真摯,流露出來純粹的感情,讓人無法拒絕。

我是不希望他拉住我的手,我的手上很髒,怕弄髒了他。

“我沒有名字。”我的眼神略微閃躲,也從來沒有在誰的面前有過這樣的自卑。

“那我給你取一個吧。”他就自作主張的要給我取名字:“你長得這麽好看,像極了那什麽樓的,呃……花魁。”

想到這裏他突然跳了起來,雙手握住我的一只手:“那你就叫花魁吧,好嗎?”

我還沒來得及評價他給我的這個名字,鬼宇的父親就先開口了:“哪有給男孩子取名叫花魁的?還有以後別再讓我聽到你說那什麽樓。”他說話時語氣溫和,像極了春日的暖陽一般,仿佛不論如何都不會生氣似的。

但是卻總是會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我知道的是,鬼宇是敬畏他的父親的,但這敬畏中更多的是畏,而非敬。

小小的鬼宇聽到他這話,立刻就不說話了,反倒還道歉的說:“爹,我知道錯了。”他可憐巴巴的樣子真是叫人不忍心訓斥他。

鬼宇的父親輕輕摸了一下他的頭,以示安慰,扭頭看我:“花字不可用,太女性化,但這魁字好,有強大之意,只是這姓氏……”鬼宇的父親低頭沉思,片刻後說道:“胤字有連綿延伸之意,意為無論走了多遠的路,都莫要忘記走這路的目的,再者,他也有子嗣之意,也算是用來表達我們會将你視若親子之意吧……那,你就叫胤魁,可好?”

我當時年紀小,自然也聽不懂他說的這一大堆的大道理,只當他是對我好的意思就完了,所以也就欣然同意了。

只不過,後來鬼宇卻永遠改不了喊我花魁的習慣了。

他父親也知道這樣不太好,不過也說不過他,而且有的事情吧,強求不得,漸漸的也就不做評價了,就全當默認了。

之後,我和鬼宇也就生活在了一起,每日按時早起請安,早中晚各一次,早上,學習一些簡單的煉體之法,中午學習祭祀知識,晚上與長輩們促膝長談。

我雖是外人,但卻沒人把我當外人看,總是以少爺之禮待我,我倒也樂得如此,生活過的自在又舒适。

有一次,我悄悄聽見了鬼宇的父母之間的談話。

“這孩子初見時敵意那般明顯,本來以為教導他需要花上好些時間,哪裏想得到他竟是那般的……聽話。”

鬼宇的母親最終只能嘆氣說:“胤魁是個好孩子。”

……

時光流轉,轉到了三年後,那是一場很大的祭祀儀式,有很多人來請鬼宇父親出面,他自然是應允的。

不過從他的神情我們也可以看出,他其實是很重視這次祭祀的,為此我們準備了一個月之久,而鬼宇的父親竟然怪異的将祭祀的管理權全權交給了我們兩個小孩子,為的就是鍛煉我們,而那年鬼宇六歲,我五歲。

本來以為一切都會就那樣順利的進行,可是在祭祀前的一個時辰,鬼宇卻突然跟我說,他發現一些有趣的東西要帶我去,我拗不過他也只能跟着他走。

“你快點啊,要不然到時候錯過了祭祀,叔叔該打死我們了。”

心裏還是隐隐不安。

“沒事的,我們看一眼就走。”現在想想我當時也真的是傻了,竟然信他的鬼話,就那樣被他連蒙帶騙的帶了出去。

鬼宇和我在比我們高的多草叢中扒拉着,不知道扒了多少的草,才終于走進了一處山洞,那座山洞寂靜的沒有任何聲音,讓人心裏莫名的不安。

我不明所以,也就沒有出聲,靜靜的跟在鬼宇後面。

“花魁,你看,可愛吧。”鬼宇讓我看着山洞深處的那一窩剛出生沒多久的小狼崽,他赤紅色的重瞳流光溢彩,滿滿的都是邀功的意思。

“鬼宇你……”

太無聊了吧,大老遠的把我帶過來,就是為了讓我去看這一窩小狼崽。

“好了,看也看過了,我們走吧,太遲了的話,到時候叔叔要說的。”

鬼宇拉着我的手臂輕輕的搖晃着說:“花魁~我們帶一只回去吧,就一只……”

我立刻就打斷了他的話:“不可以,他們是有爹娘的,我們要是把他們帶走了,他們的爹娘該有多傷心啊,你想想你丢了的時候,你的爹娘不傷心嗎?”

“可是……”他的話還沒來得及說,我就立刻捂住了他的嘴。

小狼崽的爹娘回來了!

那是一只通體漆黑的狼,比我們大的多,但是從體型看,卻較其他狼瘦,應該是母的。

我拉着鬼宇,悄悄的藏在山洞的角落裏,藏在黑暗中,只能默默的希望他千萬不要發現我們才好。

可山洞中突然出現了陌生人的氣息,這種動物對于氣味的敏覺性是很高的,他又如何不能察覺到我們!

于是當那一雙綠幽幽的大眼睛瞪着我們時,我們都還是處于茫然的狀态,甚至都不敢相信他竟然能夠發覺到我們!

鬼宇握着我的手捏的我生疼,可見他當時是得有多麽害怕,而這些都不是現在的我所要考慮的,當務之急是該怎麽出了這裏。

叔叔曾經說過,狼這種東西比的是看誰更狠,所以與他對峙時千萬不能流露出半分懼怕,可當時的我畢竟是個小孩子,哪裏比得過那母狼,所以很快我就露餡了。

那母狼開始一步一步的向我們走來,我悄悄的對鬼宇說:“你相信我嗎?”

鬼宇點了點頭:“信。”

于是我不動聲色的松開了他的手,以一個極其刁鑽的動作躍到了那一窩小狼那裏,我抽出放在靴子夾層的匕首,随意的抓起一只小狼崽,說道:“放他走,否則我殺了你孩子。”

當時年紀小,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聽懂自己的話,只是在賭,賭他的母愛,賭我的運氣。

所幸的是,我賭贏了。

那只母狼漸漸的往後退,退到了鬼宇可以出去的位置上。

“花魁……”鬼宇哪裏會那麽聽話,他害怕了,害怕我出不去,後來我與他聊起當時的場景,他只說,當時的他已經幾乎快要崩潰了,滿心的都是後悔,只希望一切能夠重來……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我沒有說話,因為我意識到這只母狼是能聽懂我說話的,所以我只是用口語對他說:“叫叔叔。”

鬼宇剛開始還猶豫不決,一直到我說:“趕緊滾!”

他才終于快步離開了。

而這只母狼也就那樣看着我,等待着我的意

我笑了一下,确實把手裏的那只小狼崽給放下了,可是他的那一窩狼崽都在我的手裏,那我就還有籌碼,只是希望對方能夠在這只母狼的耐心耗完之前,把叔叔叫過來,要不然這次我可真得死在這兒了。

“母狼,你的孩子都在我的手裏,不要輕舉妄動。”當時我雖然小,可是畢竟早年曾經在市井中混過兩年,那些壞人的精髓還是有所學到的,現在我的模樣,真的就像極了在市井上瞎混的混子,哪裏有半分這些年所學到的那些知識的影子。

我心裏真的害怕極了,我能感覺得到,我握着匕首的手在不停的顫唞,幾乎都快握不穩了。

但我不敢有半分松動,當時雖小,卻知道那麽半分的松動,葬送的就是性命。

小半個時辰之後,那只母狼已經快坐不住了,他的喉嚨裏不斷的發出威脅的低吼聲,身體也在離我越來越近,我能明顯的感覺到一種極強的壓迫感,我知道的是……我危險了。

半刻鐘之後……

那種壓迫感已經越來越近了,近到我幾乎已經無法呼吸了。

這時我突然聽到了一聲熟悉的呼喚:“胤魁。”

是叔叔來了!

母狼也沒那心情去跟我周旋了,他直直的就向我撲了過來,可是卻咬中了叔叔的胳膊。

只一瞬間,鮮血橫流,染紅了他的白衣,緩緩的滴到了地上!

我害怕得幾乎不知道跑是什麽東西了,呆立在原地沒有動彈,可叔叔卻一把推開我說:“走,我沒事。”

他的那一下力道極大,我竟然一下子就被他推出了洞口,可是我卻又不敢去邁進半步,也不敢去喊一句叔叔。

裏面沒有任何的聲響,一直到叔叔出來時,我整個人都是僵硬的,是茫然的,感覺一切就像做夢一般。

那只母狼并沒有追出來!

這時叔叔走到我身邊,說道:“你威脅他,他咬了我,所以扯平了,他不會追出來,但是我希望你能跟他們道個歉。”他的語氣依舊是那麽的溫和,聽不出來半分的,生氣也聽不出來半分的高興。

只是希望嗎?

可我還是鄭重的行了道歉的大禮,說了句:“對不起。”而叔叔從頭到尾都站在我的身旁不置評價。

之後叔叔就帶着我回去了,他手臂因為我流了血,我也不敢碰他,只能默默的跟着他的腳步上,在他身後半步的位置上。

可是緊趕慢趕,那時間終究還是遲了一刻鐘,于是叔叔只得高聲宣布說道:“推遲半個時辰。”

雖然衆人都不懂他的意思,可是卻沒有人敢說個不字,因為他是祭祀世家的家主,一切都由他來說了算。

半個時辰之後,叔叔穿着一身漆黑的服裝在祭臺上舞劍,汗水從他的額頭流下,沿着他的側臉從下巴滴落,他的嘴唇很白,在白色陽光的照耀下顯得他臉色也十分不好。

他的動作雖然看起來是那般的行雲流水,可是看過他舞劍的人都知道,他的動作難免有那麽一些遲鈍,當然沒有任何人敢提出來半句。

于是那樣一場盛大的祭祀,就這樣渾渾噩噩的混了過去,仿佛都是心照不宣一般的,誰也沒有說這件事。

一直到下臺時,他被咬的左臂已經被血浸濕了,額頭上流了許多的汗,但也只是咬着牙,不說一句話。 我和鬼宇幹了壞事,所以我們一路上都不敢說任何的話,只能靜靜的跟着随行的隊伍,誰也不說話,都在想着那些自己思考的事。

回去找叔叔時,他的胳膊上的傷已經被人包紮過了,坐在堂前的椅子上閉目養神。

他聽到我們兩個的腳步聲,也不說話,也不睜開眼睛,就仿佛不知道我們到來似的。

我們跪下向他請安,但他卻依舊沒有理會我們,好像跟這個世界隔絕了一樣,閉着眼睛,安靜,祥和。

他不說話我們也不敢自作主張的起來,所以三個人也就那樣尴尬着,一直到半個時辰之後,他才終于睜開了眼睛問我們:“你們可知日今天有何不妥?”

此刻的天已經黑了,我們跪的暈暈乎乎的,一時之間竟沒有反應過來他在跟我們說話。

鬼宇沒有起身,而是行禮,低着頭說:“孩兒愚笨,請父親指教。”

叔叔只是笑了一下說:“你哪裏愚笨了?你精的很啊!”

随後又補充的說:“祭祀禮儀第三十一條,胤魁你說。”

“主祀人在儀式開始前一個時辰,不得離開祭壇百步以外。”當時也小,我是真的沒有想通他這樣問的目的,所以也就只能老老實實的回答,如今想想,他只是想要我們自己去發現我們的錯誤罷了。

“祭祀禮儀第四十條。”他沒有對我的回答,做任何評價只是就想當初提問我們背書一樣,他問着我們答着。

“定下的時間不可推遲半分。”

“祭祀禮儀第三十八條。”只不過他一直問我而并不問鬼宇,這倒是讓我有些奇怪。

“不可遲到。”

“鬼宇,鬼氏家訓第二十條。”

“萬物有靈,不可亵渎。”

“鬼氏家訓第十二條。”

“面對生靈,當敬之,愛之。”

“鬼氏家訓第七條。”

“不可不經同意随意帶走動物幼崽。”

回答到這裏,叔叔也就不說話了,他保持了沉默,而我們也陷入了沉思中。

一刻鐘後,他才終于說道:“如何?”

“我們錯了。”我和鬼宇不假思索的一起說。

“那應該如何?”

“按照家訓,所有規定每犯一條,則舞祭祀一式百遍,以示誠心。”這是鬼宇回答的。

“那就去吧,六百遍。”

祭祀一式是所有儀式中耗時最短,但卻最麻煩的一套劍招。

幾乎每一次出劍都是要耗費百分百的精力才能夠完成,再加上所有的祭祀儀式舞的劍皆是重劍,重的可有百八十斤,輕的也有四五十斤,而鑒于我們兩個是小孩子,所以我們用的是重劍中最輕的,雖然只有四十斤,但對于我們來說提起來還要舞劍确實算不得容易。

真覺得搞完自己要廢了!

額頭上不知不覺的早就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一想到有六百遍,我就感覺腦瓜仁疼的,六百遍下去不廢也得殘了吧。

但我們兩個都發了狠,誰也不肯停下,誰也不肯去認輸。

于是我們的汗一遍又一遍的浸濕衣服,一遍又一遍的被風吹幹,然後又再被浸濕,再被吹幹……

一直到第二天晨光破曉,第一縷陽光映照的大地上時,我們都沒有意識到,現在的手腕早就已經酸的不像是自己的了,腰也疼,背也疼,眼睛也累,口幹舌燥,可卻沒有人敢停下來,也沒有人想停下來,就是那份奇奇怪怪的倔強的意志,讓我們一直堅持了一晚上。

“多少遍了?”這是鬼宇第不知道多少次問我了,可我依舊是一如既往的回答“反正還早。”

這是第一百九十二遍。

我……好累……

一直到第兩百遍時,突然有人來叫我們:“兩位少爺,家主叫你們。”

我和鬼宇相視一看,都發現了對方眼裏的疑惑,但卻還是不由自主的放下了手裏沉得要死的劍,剛邁出一步就直接腿軟的趴到了地上,随後就沒有了意識。

之後我和鬼宇确實舞夠了那六百遍,一遍都沒有少。

只知道舞完之後,我們在床上結結實實地躺了好一陣子才能夠下床走路了。

一切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似的,不過自那之後,我們兩個就再也沒有犯過這種錯誤了。

可能是怕了,也可能是真的意識到了。

……

此時已經過去了十天左右,我已經走完了平路的那一百裏,剩下的一百裏全是臺階了,這臺階是由天然的瑪瑙堆砌而成,雪一但落下,立刻就會化。

這路到也是相對于之前好走了不少,我想也沒想,邁步向前走去,瑪瑙的臺階在腳下泛着幽幽的紅光。

誰也不知道這些究竟是怎麽做到的,可它就是存在,這根本不是人力可以達到的!

以至于在後世不知道多少以後年的記載中,這片瑪瑙臺階也被詭異地抹去了蹤跡,成了無人知曉的秘密。

【作者有話說】

不行了……真的喜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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