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九韶聲起兮,勿忘初心
15 九韶聲起兮,勿忘初心
◎無論走的路再遠,也不要忘記曾經答應了自己要走的路。◎
醒來時我的視線是模糊的,一時之間竟有些茫然。
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哪,一直到接觸到冰涼的冰棺之後我才終于想起來了我的位置,我竟然趴在棺材上睡着了!
罪過啊!
我擡起一只手揉着疼得發脹的太陽穴,可是視線卻一直不得清晰。
心裏早就默默罵了幾千遍!
我沒辦法,只能先這樣着了,咬着牙正打算起身,卻發現渾身竟然麻木的沒有了知覺,以至于我試了好多次,竟然都沒有起身。
想了想,一不做二不休,幹脆也不動了,反正現在什麽也看不見,就算起來也沒什麽用, 所以就先這樣着了,于是我趴在那裏跟鬼宇說着話。
“鬼宇,我悄悄問你個問題啊,就是……有個很可愛的小朋友,他跟我表白說喜歡我,你說我該不該同意呢?”
“其實他人挺好的,可是不知道怎麽的,我就是感覺不太合适,也沒有喜歡過男生……也不知道是什麽感覺。”
“我告訴你啊,其實我剛離開烏茲國的時候,并沒有直接去樓蘭國,反倒是先在邊境上玩了好幾天才去的那裏。你說,師傅要是知道了會不會打死我?”
說着我就忍不住笑了一下,曾經一直是鬼宇說話我在聽,如今換成我說吧,他聽着就好。
“算了,不想他了,反正我現在跑的這麽遠,他想打也打不到我,哼。”
“你說,你走的這麽突然,讓我感覺一切都好像是我的一場夢,我倒是真的希望這一切只不過是我的一場噩夢罷了,等到噩夢醒了我會發現我還在烏茲國,而你呢,還在我的身邊躺着。”
是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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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一點都不真實。
好虛假。
就像……就像是話本傳說裏面那些膩死人的故事那般,熟悉的套路,熟悉的配方,只不過用到了自己的身上,反倒讓人有些不敢接受罷了。
“說實話,其實我曾經甚至想過,如果要是我在樓蘭國度過那見鬼的三劫之後能夠活着回去的話,那我一定要帶着你去游歷山水,走遍我們所能到達的每一寸土地,管他烏舛到底讓不讓咱們走,他要是不讓咱們走咱們就強行走,實在不行大不了我逼着他讓咱們走,反正如今的他也奈何不了我的。”
說着說着我就笑了:“我猜,你肯定又要說我淨會氣人了,反正他們受我氣受的多了,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畢竟平時都有你,站在我面前遮擋他們的……”
笑着笑着我溫熱的眼淚就毫無征兆的落了下去,可我還是哽咽着堅持繼續說了下去:“到時候……回去了……我就繼續……氣他們,總有一天他們會真的……受不了了,放我離開的……然後我一定要遠離所有人,再也不去理他們了,這天下紛争,八方風雨,與我何幹?”
是啊,我本來就是這樣一個人,一心只想要做一個獨善其身的人,可當時的我不知道的是,在這塵世中行走,哪裏有不會沾染煙火的?
就像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做到獨善其身的那般。
誰都做不到。
我也一樣。
我和鬼宇兩個人都是早已将這俗世人心看得清清楚楚。
我們兩個不同的方面就在于,我清醒了,所以就一心只想要遠離這裏,因為這裏髒,認為自己不能碰到這裏,而他确實清醒着依舊要進入這裏,哪怕惹得一身塵埃,遍體鱗傷,依舊希望能夠在這裏。
所以總有人說,我們兩個既是兩個相似的人,又是兩個截然相反的人。
從前覺得他們在開玩笑,現在倒是信以為真了。
我本來就不是個會挑話題的人,以前從來都是他說着,我聽着,他向來都是這般,他說的東西都是我所喜歡聽的,可我真的不太會說話,以至于現在絞盡了腦汁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也不知道他希望聽些什麽,我最後還是自己主動跳斷了話題,說道:“鬼宇,你等我一下,等我祭完後,繼續跟你聊天。”
此刻我的視線已經差不多恢複清晰了,雖然看的還不是特別清楚吧,但已經差不多了,所以我就站起身走到了那刻着“鬼”字的大石碑面前。
在起身時,我終究還是忍不住踉跄了一下,只不過這次沒有人扶住我了,所以我一不小心就那樣跪下了,膝蓋上立刻傳來鑽心的疼痛,我咬着牙強行站了起來,也不再理會那些疼痛了,反正疼得多了自然就不疼了。
……
鬼氏的祭祀向來都有這樣一個習俗,在真正的開始祭拜之前,需要将人人都會的祭祀八式全部舞出來,從第一式到第八式加起來,大概需要小半個時辰左右,而且一刻都不能停,只不過這次沒有什麽要求,并不是一定需要重劍,像輕劍也是可以的。
我低頭思考半晌之後,擡起劍舞了起來……
第一式乾開,節奏較快,但劍鋒婉轉,更多是舞而非武。
第二式坎休,這一式節奏瞬間慢了下來,如臘月寒冰一般的舞步,雖然坎坷,但是招招狠厲。
第三式艮生,節奏逐漸變快,多為進攻,但缺少防守。
第四式震殇,變快的節奏又慢下來,徹底變成了一招一式的動作,但更多為防守,剛好與第三式互補。
第五式巽杜,收劍歸鞘,挂于腰間空手舞,但卻平淡而又不平庸,是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式。
第六式離景,取下腰間的劍,但并不出鞘,握住劍鞘,但速度奇快。
第七式坤死,拔出劍,腳步虛浮,但卻并不虛假,如同醉劍一般,後又架于頸上,做自刎勢。
第八式兌驚,将長劍抛于半空中,躍起身接住,再以一招極快的劍招收式。
至此,八式畢。
剩下的就到跪拜了,一跪三拜,這是鬼氏的常用跪拜法,總共數百口棺材每一個都要這樣……
一一拜過,無一不是受盡生老病死之苦後,壽終正寝,一直到鬼宇爺爺那一代開始盡數死于非命……
“我對不起你。”我在鬼宇父親的棺材前跪下拜過之後說道,叔叔的容貌還是保持着當初的那樣,和善,但又不失威嚴,沒有半分的改變,十三年中一直都是如此……
随後我又站起身,深深的鞠了一躬,說道:“我對不起你們。”我說的這話都是發自內心的,鬼氏被滅的唯一原因就是,那個組織看上了我和鬼宇兩個小孩子,僅此而已,沒有其他了。
……
我将屬于鬼宇的那把劍放在他的旁邊,算是……物歸原主了:“鬼宇,雖然我知道你可能有很多話要跟我說,可能也很重要,而我現在肯定是聽不到了,那我就最後再跟你說一句吧?”
“有人問我你究竟哪裏好,其實我也不知道,不過就是想起你的時候眼裏有笑,僅此而已。”
說着說着我就忍不住笑了出來,然後笑出了眼淚。
“好了,我不說了,這次真的走了,半年後,再見。”
其實現在并不是祭祖的時間,半年後的冬季才是,可這依舊是鬼氏的習俗:若有人亡,則先寄,後再祭。
我出去之後,那門就自動關閉了,也是裏面沒有了活人的氣息,它自然就關了。
“呃……現在一個人待在這裏有點閑,不如叫個人來玩玩吧?”我盤腿坐在第五幅壁畫旁這樣想着,于是我就從懷裏掏出了一支純白色的骨笛,笛子不長,可以很輕易地塞到懷裏,笛身上不加任何裝飾,後面墜着赤紅色的流蘇,流蘇上是一顆由黑鐵鑄造的老鷹,那支骨笛由一只老鷹的翼骨做成的,在我的懷裏待的久了,如今竟磨出了一種白玉般的錯覺。
我端起骨笛放在唇邊,吹起了一首來自遙遠傳說中的曲子——《九韶》。
傳聞中說,這曲子的曲譜早就已經遺失,但是卻有一個人啊,不是一只鳥,他知道整首曲譜,并且曾經跟我說,如果我用骨笛吹出這支曲子,那他就來找我,雖然我感覺他不一定聽得見,說不定他就是在诓我玩,但是我還是想試一試的。
之後我點起了火堆——之前這裏一直是有木頭的。
不知不覺的就失去了意識……
等到我下一次睜眼時,發現在不遠處出現了一只正在一臉哀怨的看着我的紅色的小鳥,那小鳥也太小了,甚至連巴掌大小都沒有,依舊是三個頭六只尾,要不是這麽明顯的特征,我都不敢認他。
然而此刻的他正縮在那裏,不停的發抖着,那小模樣,別提有多可憐了。
“鵸?”
鵸的三個頭同時過來看了我一眼,但好像賭氣似的又轉過頭去不理我了。
“冷嗎?”
他不理我依舊堵着氣。の
“過來。”
他還是不理我。
“我懷抱借你。”
最可愛的老三轉過頭來悄悄的撇了我一眼,說道:“真的?”
“嗯哼,我不騙你。”
于是兩個大哥雖然不同意,但是依舊随着老三的意飛了過來,我發現他此刻的羽毛簡直冰涼到了一種境地,抱在懷裏就跟抱個小冰塊似的,只不過是還會顫唞的小冰塊,我一想到像他這樣受不了半點冷的鳥,竟然在這裏呆了不知道多久了,就莫名的感覺有些心疼。
而且此刻的火早就已經滅了,外面依舊是冰川連綿,空氣中當然也溫暖不到哪裏去,在火堆的旁邊還躺了一只半死不活的野狐貍。
“很疼吧?”我注意到他的羽毛有一節竟然已經燒焦了,也不知道這個吃貨到底是在幹什麽,竟然能把自己給燒了,總不能是餓得急了,打算把自己給烤着吃了吧?
“哼。”
由于我只穿了個內衣,以至于鵸是貼肉放着的,所以那三只小腦袋的在我懷裏蹭來蹭去的動作,自然躲不了我的身體。
“餓了?”
“嗯。”一聽說要吃他們的眼睛就立刻放光了,果然,他們吃貨的本性還是沒有變,不論變大變小都是一樣的。
其實我也餓了,我很慶幸的是我不用下去了,因為他們已經替我抓好了野狐貍,就等着燒火烤狐貍了。
我用火折子點燃了那堆木材,然後有點郁悶了,這火是有了,只不過這該咋烤呢?
然後我又看到了腰邊的劍,心裏就有了想法,果然劍永遠都是萬能的,我拔開劍,先利落的将狐貍的毛給剝了個幹淨,然後又将它穿到劍上,把他架在火堆上烤着。
“你師傅給你做這劍本來是讓你殺敵用的,不曾想你倒好了,自從造下劍以來就五六年沒有出過鞘,這一出鞘竟然用來烤肉,你師傅要是知道了,準保又得氣個半死。”現在鵸已經緩了過來,熱情活潑的老三又開始說,他的小腦袋從我的懷裏探了出來,靓紫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我哪裏比得上你們,一個吃貨,連烤個肉都不會,還差點把自己架火上烤了。”
“嗚~關鍵也不是我弄的呀。”老三又将自己探出來的腦袋縮了回去,在我的懷裏小聲的抽泣着。
“那是誰?”
“是我。”一聲雖然奶聲奶氣,但是卻十分冰冷的聲音響起了,這是老二的聲音,老二每天一副眼高于頂的模樣,雖然看起來有些讓人生氣,不過心底裏還是個好孩子的。
其實我最不敢說的就是老大了,他天生就一副眯眯眼,不喜歡說話,但是每一句話都是金句,并且處事不驚。
每次都是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時候去幫助你,讓你感激涕零,這樣的人,啊不,是鳥,最是可怕。
“行行行,你們高興就好,行了吧?”我轉動着劍柄,把烤肉翻了一面。
“話說,從你第一次學習骨笛 那種極不情願的表情開始,我差點就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去吹響那個曲子了呢。”老三又忍不住将小腦袋探了出來,紫色圓溜溜的小眼睛一個勁的看我。
“嗯……既然學了那當然是要派上用處的,要不然我學着它幹什麽?”
“你明明是被我們逼的。”老二沒有探出頭,他是最怕冷的一個,此刻只想縮在我的懷裏,一動不動。
“好好好,你們說的都對,行了吧?”雖然互相怼着對方,不過有個人聊天就是好。
果然我終究還是害怕寂寞的。
行路萬裏,走馬一程,願身旁永遠有人。
其實四季都一樣,只是跟朋友在一起的時候,秋風溫柔,冬雪也溫柔。
……
“呼~好了,唉……你別急呀,燙!”我還沒來得及邀請懷裏的這只嘗一嘗,他就已經迫不及待的飛了出來一口咬了上去,是老三先咬的。
“你太壞了吧,一定要等我吃了你再說……”老三被燙到了,立刻彈出來老遠,忍不住吐槽的說。
他們三個是同體的,所以老三受了疼,其他的兩個當然也好不到哪裏去,自然也是被燙到了。
我生怕把這只小小鳥給燙壞了,所以趕緊把它們扒拉下來放到我的肩膀上,吹了口氣說道:“別着急,先晾一晾。”
他們吃了苦頭當然不敢再那麽莽撞了,所以也就聽了我的話沒有再扒上去吃了。
……
“鵸,你看,這壁畫真奇怪。”我指着第七八九三幅壁畫說道。
“不就是簡簡單單的壁畫嗎?有什麽奇怪的?”老三用小腦袋輕輕的蹭着我問我。
“之前這裏只有六幅壁畫,而這第七八九三幅并不是我們刻上的,就是憑空出現的。”
之前這裏确實是只有六幅壁畫,一直到了第六幅鬼氏每一代都有人來祭拜之後就沒有新的壁畫出現。
而我今年才發現竟然又多出來了三副,第七幅在血肉橫飛的鬼府之間出現了一群奇怪的黑衣人,應該講的是鬼府被滅門一事,然而第八副,卻是鬼宇被人斬殺時的場景。
可是,在這場景的下面還有另一個人,另一個我不認識的人,他的身旁站了一只類似于獅子的動物,三只角六只尾,也不知道是什麽,第九副,這是我背着鬼宇爬臺階時的場景,這……好詭異。
“總不能是有人在你離開之後替你們刻上的吧?”老三回答說。
我立刻搖了搖頭:“不可能,且不說知道這裏的人少之又少,當年鬼府被滅門一事目睹之人,也就我和鬼宇兩人而已,難道是……他們!”
我立刻又否定了這個想法,他們應該是沒有這麽閑的。
而鵸當然也給不了我什麽合理的解釋,所以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
我看着這只半死不活的躺在自己手心裏吃撐了的小小鳥,不禁有些感覺頭疼:“鵸,你為什麽要把自己變得這麽小啊?”
“省體力啊!變得大了又費熱量,又費體力,還是變小好。”老三艱難的擡起頭回答說。
“說白了就是怕冷呗,不但怕冷還特別懶。”聽到我這話躺在我手心裏的小小鳥,又換了個姿勢繼續躺着,看他的意思,大概是計劃在我的手心裏睡覺了吧。
我想了想,感覺這樣捧着他到底也不是什麽事,所以就把他塞回了我的懷裏,讓他在我的懷抱裏慢慢睡吧。
這只鳥怕冷的很,一到冬天就會像蛇一樣的,又懶又饞還愛睡覺,所以沒辦法,我只能寵着了。
……
三天後……
鬼氏一直都有個習俗,說是在這裏需要住夠三天是給先祖們的一個慰問,而我當然也不能去破了這個規矩,所以也就老老實實的住了三天,只不過有個人陪伴,倒也沒有那麽寂寞。
鵸此刻變成了少年的大小,雖然沒有成年的大,不過載我一個人當然也是夠了。
其實吧,我叫他來也是有一定的私心的,畢竟那麽高大的臺階,我可不想再爬一次了,反正是離開我只要上山的時候有誠心就行了,下山的時候未必需要所謂的誠心,所以我就直接坐着鳥兒飛走了。
耳邊的風呼呼的響着,冰冷的風如同針一般紮在我的臉上,讓我又疼又癢,可是又不禁想要在這些疼痛中去找回自我。
如果說我最害怕什麽,那可能就是丢失了我吧?
世間萬物與我而言,可以失去的東西很多,但是我最害怕的東西,就是走的路太遠了,最後忘記了回家,忘記了懷念,甚至忘記了自己。
我希望能夠在時光裏享受溫暖,在流年裏忘記花開。
可是卻又不敢。
我知道,因為還要走很長很長的路,所以要心無旁骛的望着遠方。
所以我不敢。
我總是在不斷的提醒我自己,別忘了曾經答應自己要做的事情,無論有多難,別忘了曾經答應自己要去的地方,無論有多遠。
……
鵸飛行的速度是很快的,所以不到一個時辰,他就已經飛過了百裏的朱紅色臺階。
望着身下蒼茫茫的白色大地,只覺得像是身處一方純白色的畫布一般,擡手碰不到,睜眼望不盡。
人生于此間,本就是如同蝼蟻一般的存在,可卻還有人可笑的說什麽我命由我不由天這種話。
是,命是自己的,過程想怎麽都行,可結局卻早已注定,它,雖由己,更由天。
生死相望就本太痛,身為看客的我,也擔不起這份破滅。
歲月悠悠,必然流逝,何必留戀,不如在路上留下美好的回憶,或許多年之後,自己會跟子子孫孫的說着:“你看,當年的我……”
所有的東西都是留不下痕跡的,就像這茫茫的雪山,我到來之前,曾在這裏留下了腳印,可如今依舊……等等,還有腳印!
我靠了!
“鵸,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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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