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閉環(6)
☆、閉環(6)
夜晚的街心公園。
路燈大開, 燈火通明,但就是沒幾個人。
紀燃牽着淩湮走進去的時候, 能聽見踩在腳底的枯葉發出的窸窣聲響。
她有一瞬覺得就這樣牽手走下去, 無論在哪個時空裏, 如果他都在身邊, 似乎也沒有什麽不好。
但轉念一想, 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念頭——如果真的無限循環下去,她愛的人永遠都要背負污名。
就算紀燃不在意, 她在意。
“你有沒有想過,”紀燃忽然說,“如果親手打破了循環, 從今往後,不管在哪個時空裏,我也許都不會再遇見你。”
淩湮一愣。
“好比一場循環上演的話劇,散場之後, 演員各奔東西。”
淩湮下意識地攥緊了他的手,無聲地搖了搖頭。
紀燃卻詭計得逞般笑了起來, “逗你玩看不出來嗎?有我在, 天地之大上哪都能把你給找出來。”
多麽似曾相識的一句話!他曾經也這麽說過。
然後, 這個男人也确實做到了, 無論時隔多久、距離多遠, 他都跨越時空走向了她,陪着她,守着她, 直到曲終落幕。
淩湮眼眶剛紅,就聽見一個熟悉的男孩聲音從一旁小樹林裏傳了出來。“我去!真的是你!我的媽呀,聽說燃哥從婚禮上截了個美少女走,我還納悶呢?啥人啊,能叫和|尚動凡心。”
路燈下,蹦出來的赫然是白天裏叽叽喳喳的少年尤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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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穆九歌就跟在他身後,一雙跟紀燃有三分相似的桃花眼盯着淩湮打量,“淩小姐,難不成你真認識我?”
淩湮不知如何跟他們解釋,好在有紀燃幫着解圍,“這些話過後慢慢給你們解釋,先說正事。打聽到近期與白飒往來密切的生人了嗎?”
穆九歌遞給他一沓紙,抱怨道,“這年頭大家都是郵件往來,也就你這老古董不肯用手機,居然還要打印出來,麻煩不麻煩?”
見紀燃低頭翻看紙張,淩湮問:“為什麽不用手機?”
“職業需要,習慣了。”紀燃沒擡頭。
什麽職業不能用手機?淩湮好奇地看向另外兩人。
尤嘎嬉皮笑臉道:“你別看我燃哥現在一副事務所經營不善,快要養不起老婆的窮偵探模樣,人家曾經可也是——”
“嘎嘎。”穆九歌打斷了他,難得正色道,“飯可以亂吃,話不要亂講。”
尤嘎果然立刻噤聲了。
紀燃将手中的資料一合,“你覺得有哪些可疑點?”
穆九歌說:“白飒這人一直看起來十分佛系,資産都有專人打理,自己親自操刀的不過白雪一樁。但他近期與一家新科技公司的高層接連碰面,要說是想投資新科技,我看未必,其中多半有貓膩——但是燃哥,你到底在懷疑他啥子啊?”
尤嘎也跟着附和,“人家好端端辦場婚禮還被燃哥你攪黃了,要說值得懷疑……哥,你更值得懷疑吧?”
“咳咳。”穆九歌清了清嗓子。
尤嘎哈哈哈地打了個馬虎眼,往他身後縮去。
紀燃彈了下手中的紙,“白飒不是理工科出身,偏愛文藝圈的投資,在此之前從來沒有跟科技圈接觸。這家天意科技,背後的投資人到底是誰,資料上為什麽沒有?”
天意?
淩湮敏銳地捕捉到這個熟悉的名字,忙從紀燃手裏拿過資料,只見上面果然寫着,“天意科技國際貿易有限公司”。她擡頭,果然看見紀燃正看着自己,很顯然這熟悉的兩個字也讓他想起了一個不太受歡迎的人,先知。
“這公司起的突然,據說是在個科技展覽會上以人工智能殺出來的黑馬,背後拿了不少風投,一戰成名的。”穆九歌摸着下巴說,“你是覺得他們拿到的風投裏,有不幹淨的人?但不對啊,阿燃,你幾時開始愛管閑事了?”
眼見着如果不把前因後果講清楚,穆九歌他們就會有無數的為什麽冒出來,紀燃索性攤牌了,“我懷疑白飒正在受人操控,這場婚禮也好,和科技公司的接洽也好都不是出自本意。至于為什麽要管他的閑事,大概因為他想動我的人。”
尤嘎捂住嘴,“你、你的人?”
穆九歌反應比較快,滿臉壞笑地說:“看不出來啊,動作還挺快。這一眨眼工夫,就成你的人了。”
淩湮先沒反應過來,直到紀燃從她手裏抽走資料卷成紙筒作勢往穆九歌腦袋上一敲,她才後知後覺地明白話中內涵,頓時到撇開視線,不說話了。
“行行行,你是老板你說了算,按時發工資你說啥是啥。”穆九歌接過他手裏紙,“下一步怎麽做?”
“想辦法弄個假身份,我要去一趟這家天意科技。”紀燃補充道,“還有阿湮。”
穆九歌吹了聲口哨,“包我身上。”
幾人說着,已經從樹林邊走到街心公園的街道上,紀燃擡頭看見夜色中監控攝像頭上的紅燈,微微眯起了眼。
“對不起。”淩湮小聲說。
紀燃收回目光,“為了什麽?”
“好像我每一次穿越,都會害你被通緝。
紀燃輕笑。
淩湮撇撇嘴,“還笑。”
“挺好的,這樣就算你找不到我,警方也會幫你找到。”
“……紀燃!”
紀燃舉起雙手,示意服軟,“好了,我接受你的道歉,只要你再拿出一點誠意來。”
“什麽誠意……”
“比如,”紀燃側身,彎腰貼近她的面孔,聲音壓得很低,“比如……”
淩湮忍不住屏住呼吸,甚至以為他要吻自己。
相對于從前穿越,她認識紀燃,紀燃不認識她,那種介于愛人與陌生人之間的尴尬,現在的紀燃幾乎讓她感覺不到陌生,只除了,那頭過于利索以至于在冬天看着很有點兒替他冷的板寸頭。
她微微垂下眼睑,卻聽見紀燃笑道,“比如笑一個——你閉眼睛幹什麽?不會以為我要親你吧?”
“……………………”
淩湮頭也不回,跑遠了,留下紀燃雙手插兜,低笑不止。
尾随着他倆的穆九歌和尤嘎跟上來,看了眼淩湮的背影,好奇地問:“哥你還笑得出來?人姑娘都給你氣跑了。”
紀燃這才慢慢斂起笑意,只剩一點弧度殘留在嘴角。
“好了,現在就我們仨,你好說實話了,”穆九歌問,“你跟她到底怎麽回事?”
紀燃挑眉,看他,不說話。
“別跟我整有的沒的,”穆九歌一副過來人的表情,“你就給句痛快話,做這些事是不是為了淩湮?你是不是真看上她了?都是成年人,有啥不好意思的?”
尤嘎也說:“何況淩小姐也真好看——雖然不如我心目中的白雪女神就是了。”
紀燃涼涼地睇了他一眼,“小屁孩懂什麽。”
“是是是,我不懂,我不懂也還談過兩場戀愛呢,總好過有些人光棍一打26年,啧啧。”
穆九歌同情地看了不知死活的小毛孩一眼。
“我不确定是不是看上她了,”紀燃輕描淡寫地說,“不過在婚禮現場看見白飒拿着婚戒,在衆目睽睽之下向她求愛的時候,就想抄起椅子朝他頭上夯過去——這算看上了麽?”
穆、尤兩人瞠目結舌,然後動作整齊地點了點頭。
“那就算是吧。”紀燃淡淡地下了結論。
“白飒和白雪的婚禮上,白飒向淩小姐示愛?”尤嘎喃喃自語,“這是什麽神仙操作?卧|槽,我的女神怎麽能被這樣辜負?白飒那老男人還是不是人啊啊啊啊——”
在尤嘎打抱不平的嚷嚷聲中,紀燃快步走了,去追那個氣鼓鼓地走在前面的女孩。
穆九歌則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總覺得,大兄弟有事兒瞞着他!
“你想啥呢?”
“走吧,”穆九歌勾起尤嘎的肩膀,“還有好多事兒要忙。”
“啥?”
“給你哥哥嫂嫂弄個假身份,還有,”穆九歌擡頭,看向無處不在的監控攝像頭,“這裏頭該清理的東西還得連夜給清咯。”
“都是我做?!”
“不然呢?你年輕當然你熬夜,我們這種老人家得早點睡,不然老得快、死得早。”
“……”
*** ***
“還回你的房子?”淩湮覺得路線跟來時不一樣了。
紀燃看她,眼角帶笑,“不路盲了?”
他竟都記得。
淩湮哼了聲,“我只是不認識星際航路,跟那個比起來,這點路程算什麽?”
“口氣不小,”紀燃握着方向盤,“不回去了,那邊現在估計已經候滿警察和媒體。”
難怪一聽說白飒報警,他就帶着自己離開了。
“那我們去哪?”
“我們?”紀燃輕笑,“所以你已經做好準備要跟我一起‘逃亡’了?”
“我們不是一直如此嗎?”
“以後不要了。”
淩湮心裏一個咯噔,像有什麽東西被他一下從心尖上推了下去。
“找出破解的法子吧,”紀燃扶着方向盤,“我不想帶着你逃亡,我想……給你一個新的世界。”
淩湮動了動唇,只聽他語氣很淡,一字一句地接着說:“不用擔心随時流浪到不同的時空,不必陪着我颠沛流離躲避追捕,不必強迫自己駕駛機甲陷入無休止的戰鬥……可以安安心心地留在你喜歡的星球或者城市,做你想做的事。”
在此之前,從沒有任何一個人如此深刻的了解過淩湮的痛苦。
每天閉上眼睛之前,都在害怕,睜開眼還在不在這張床上。每次相擁,都在懷疑還有沒有下一次擁抱。
而眼前的這個男人,他說想給她一個再不必擔驚受怕的新世界。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正面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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