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番外（1）

☆、番外（1）

作者有話要說：這裏的淩湮，是女王喔。

身為一個從古地球時期走過來的戰士, 淩湮一直覺得談戀愛是件毫無意義的事情。

試想，在你身邊的所有異性都很可能是當年的你朋友的八輩兒後裔, 該叫你一聲祖師奶奶都不為過——這戀愛, 要怎麽談？

所以, 盡管地球聯邦軍中不乏對她暗送秋波的士官, 但都被她當成過期菠菜給無視了。

“全軍最不好追的, 就是淩了！”大部分人都這麽說。

“瞎說，最難追的明明是燃殿。”另一部分人說。

“燃殿不算, 他已經不算我軍的人了。”

“怎麽不算？我才不信燃殿會反，這其中一定有誤會。”

關于到底是淩湮，還是紀燃更加注孤生的讨論, 在軍中從未停止過——但，當事人都對此一無所知。

因為這兩位都很忙，忙得沒空去聽這些流言蜚語。

直到有一天，淩湮收到了追捕聯邦頭號通緝犯紀燃的指令, 她也并沒有覺得這有什麽奇怪的，直接駕駛魂機就出戰了。

這是她第一次棋逢對手。

對方的紅色長戟劈頭襲來, 她一時竟不知如何去擋, 太快、也太突然, 在這個光武普及的時代, 誰能料到還有人會用這種數千年前的冷兵器, 而且用得如此爐火純青？

一時間，膠着纏鬥，難辨高下。

直到撤退的訊號傳來, 淩湮連連後撤，隔着漫漫銀河看向對方，那家通體猩紅的人形機甲在漫漫星河之中，宛如紅衣獵獵的少年将領，意氣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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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基地之後，淩湮第一時間找到長官，打聽這個“燃殿”到底是什麽人？

“你不是從來都不在乎對手是誰嗎？”長官問。

淩湮的手指從電子資料屏上劃過，看着關于那個少年的一頁頁資料，“我只是想知道，這麽厲害的人為什麽要背叛聯邦，背叛之後又為什麽不另起爐竈，而是甘願變成所謂的頭號通緝犯？”

“現在呢，有答案了？”

淩湮關上資料，聳肩，“有了。”

“為什麽？”

“因為不屑。”

這個男人太過優秀了，身為地球最後的公國之一，瀚海公國的王儲，又是聯邦軍校歷代最優秀的學員之一，聯邦軍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少校，除了她之外唯一一個能以自然人的身體駕馭人形機甲的軍人，這種足以睥睨一切的資質，使他覺得去和普通人争高下，是很掉份的事。

比如她，也一樣。

論戰力，她比聯邦99%的士官要高。

論資歷，有誰比她這個從千年之前休眠而來的“老兵”更有資歷？

所以如果她正的要争，怎麽可能至今還是下士？

只不過，她不屑罷了。

軍銜、金錢、甚至于榮耀對她來說都是浮雲，她只是不想浪費這條被延續了千年的命，想盡力完成千年之前自己投軍時候的願望，守護這個星球罷了。

大概因為太相似，淩湮一下就理解了這個被聯邦通緝的男人，紀燃。

後來，他們果然又交手了。

這一次，交戰地點在E星的沙漠裏，空曠無人，兩臺機甲越打離主戰區越遠，直到完全避開了所有耳目。

兩臺機甲都停下了攻擊，風吹沙揚，沙丘只及機甲膝高。

是對方先彈開了駕駛艙的門，一個黑發青年站在駕駛艙邊，一手托着作戰頭盔，揚聲笑道：“從前沒見過你，技術不錯。”

淩湮坐在駕駛艙裏，通過揚聲器，調整了音頻發出男孩的聲音，“你也不賴。”

對方大概是被誇贊慣了，沒想到會得到“不賴”的評價，微怔之後笑道：“不打了，沒意思。”

“我也這麽想。”

“改天，一起喝酒？”

淩湮愣了下，就聽對方又說：“三日後，P星十字路口酒吧，我等你。別放我鴿子，小兄弟。”

說罷，那人将頭盔往腦袋上一扣，轉身回了駕駛艙，二話不說地駕駛機甲就這麽走了。

仿佛篤定，她一定會赴約。

不過顯然，他的篤定對了，因為淩湮還真赴約了，只不過不是一個人。

她帶上了為數不多的好友，葉彌。

葉彌是文藝兵，樣貌是千百年來從未失寵的好模樣，可以說人見人愛，如果不喜歡她的無非兩種——要麽眼盲、要麽gay。

“人家約的是你，幹嘛要帶上我？”葉彌不解。

“他以為我是男的。”

“噗嗤，哪像男的了？”葉彌從頭到腳打量了她一遍，“也是，你出戰總是打完就走，多一句話也不說，難怪別人搞不清你的底細。不過，我一直聽說燃殿桀骜，從前還在聯邦的時候就沒幾個人能入他的眼，還真沒想到，他會約你，而且，是身為敵人的你。”

淩湮整了整頗為中性化的帽子，清清嗓子，“在你旁邊，我是不是更像男人？”

葉彌一愣，笑得淚花直冒，“什麽鬼，哪有你這麽漂亮的男人？”

雖說沒得到好友的支持，淩湮還是頂着一身中性的妝容去赴約了。

這是她第一次前往P星。

之前，總聽人說P星人類與獸人混居，是混亂腌臜的法外之地，人類備受欺壓，獸人張狂無度，所以淩湮盡管便服，還是戴着槍|械的，生怕有萬一，也好保護葉彌。

結果，完全沒想到的是飛船降落在P星之後，并沒有任何想象中的混亂發生。

星港井井有條，市集繁茂，湧動的人潮裏有人類也有獸人，各色面孔，絲毫不覺得對方的存在有什麽突兀，和諧得讓人意外。

“……沒想到，P星是這樣的。”葉彌感慨。

淩湮默默點頭。

她一直聽聞獸人殘暴，為了搶奪資源、壓制人類而不擇手段，所以每每與之交火從不手下留情。可現在看來，至少在P星兩族十分和睦，甚至比地球上劍拔弩張的現狀要好。

一路走過市集，沿途皆是店鋪。

獸人老板也絲毫沒有因為她們是人類而怠慢，相反更加熱情地向她們推銷獸族特産，以至于葉彌買得大包小包——對方還友好的提出可以使用星際快遞送貨上門。

“不過，只能送到E星驿站，小姐得自提哦，”老板頗為抱歉地說，“因為聯邦那群人太難搞了，星際快遞飛船都不讓送進去，否則會當成不明入侵給打落的。”

“沒關系，我們自提。”

買得過瘾之後，兩人才來到十字路口酒吧。

葉彌感慨道，“P星和獸人，都跟我想象中完全不同。”

“不是想象，”淩湮沉吟，“是跟他們講的不同。”

這個他們，當然是指聯邦上|位的那群人。

淩湮是從長達千年的休眠裏被喚醒的，喚醒之後他們就給她看了許多影像資料，資料裏獸人鐵騎無情，是十惡不赦的壞人。所以接受任何與獸人相關的作戰任務時，淩湮從不手軟，包括對付其實處于人類和獸人之間中立的紀燃。

而葉彌呢，她出生在人類和獸人交惡之後，對于獸人的了解也比淩湮多不了多少。

“你是說，他們騙了所有人？”

“我也不确定，”淩湮整了整帽檐，“看看再說吧。”

酒吧內倒不算喧鬧，不過獸人的音樂十分奔放，倒也不會冷場。

葉彌第一次聽這樣的音樂，十分喜歡，跟着打起節拍，“走的時候，我想帶些這裏的曲子回去。”

“萬一被其他人聽見，會很麻煩的。”

葉彌笑，“有你在我身邊，誰敢找我麻煩？”

淩湮輕笑，“我又不能分分秒秒守着你。”

葉彌纏住她的胳膊，把腦袋往她肩頭一靠，“我不管，我永遠不要跟阿湮你分開。”

“借過、借過。”一個吊兒郎當的男聲傳來。

說話間，一個穿着紅色制服的男人從她們身邊走過，還不忘回頭對葉彌挑了挑眉，手指撫過上唇，“這不是葉大美女嗎？”說着，又轉而看向淩湮，更驚訝了，“難不成，你就是魂機的機師？”

男人是英俊的，但壞就壞在太英俊了，帥而自知，甚至因此而略顯輕佻——所以給人第一印象就是，花。

葉彌也一樣，她以手掩唇，頗有點嫌棄地小聲對淩湮說：“他就是紀燃？你說值得一見的那個？”

淩湮也有點失望。

當時隔着風沙，又是從外部顯示器裏看他，只看清了這一身紅色軍服還有黑色短發，依稀覺得是個結實高挑的年輕人，并沒有看清楚五官，至于聯邦的資料……資料上，他還是軍校時候的少年模樣呢。

沒想到，真人是這樣。

不見也罷。

淩湮二話不說，拉起葉彌的手就轉頭，不期然地撞進一個結實的胸膛。

對方悶哼了聲，“……你的帽檐。”

淩湮這才想起，自己的帽檐上是有尖銳鉚釘做裝飾的，頓時朝後退了一步，連聲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

話說了一半，對上了一雙眼尾微微下垂的桃花眼。

她有很長一段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雙眼睛。在很多人看來，這雙眼深不見底，充滿了令人心慌膽寒的算計。也有無數曾為之傾倒的少女覺得，這是雙能溺斃一切的桃花深潭……可是，對淩湮來說，都不一樣。

第一眼，她在那雙眼裏看見了自己。

孤獨的，疏離的，但又不甘于此的一雙眼睛。

那人捂着胸口，嘴角輕勾，“要去拿什麽？我可以幫你。”

對于他的自來熟，淩湮第一反應是他認錯人了，正要開口，就聽剛剛那個輕佻的花|花公子笑着說：“阿燃，你不是說約了個小兄弟嗎？這明明是小姑娘啊。”

“是我弄錯了，不好意思。”男聲帶笑，但并沒有半點不好意思的意思。

淩湮這才知道，自己撞上的這個，才是那臺紅色機甲裏的機師、聲名在外的燃殿、最年輕的少校也是最受歡迎的“通緝犯”，紀燃。

紀燃偏過身，給兩位女士讓開通道，一副并不打算阻攔她們的模樣。

可是淩湮卻徑直走到酒保處，一手一杯酒，重新回到了他們桌邊，将杯子推到紀燃面前，“我請。”

先前碰了一鼻子灰的花|花公子瞪圓了眼睛，摸摸自己的臉蛋，自言自語地說：“阿燃，你說我有哪兒不如你？”

紀燃接過酒杯，抿了一口，“你應該問哪如我。”

“嘁！臭屁。”男人不甘心地自我介紹道，“我是穆九歌，阿燃的堂兄。”

話音落下，一片安靜。

向來深受女性歡迎的穆先生面上十分無光，摸了摸鼻尖，掩飾性地清了清嗓子。

“我聽說過你。”

聽淩湮總算開口接茬，穆九歌立刻蹬鼻子上臉了，“聽說我什麽了？”

“所有人都會老，”她頓了下，一本正經地說，“只有穆九歌的女朋友不會。”

穆九歌的笑僵在臉上，然後哈哈哈地打着馬虎眼，偷瞥了紀燃一眼——這天他聊不下去了，摔！

“我女朋友也不會。”紀燃不動聲色地說。

淩湮微怔。

葉彌狐疑地說：“沒聽說燃殿有女朋友啊。”她倒是聽說了不少這家夥仗着好皮囊、好本領、好出身油鹽不進，把各處名媛氣得七竅生煙，所以鬧得如今都還孑然一身，人稱注孤生——跟她家阿湮不相上下呢！

紀燃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慢條斯理地問淩湮，“聽說你是當初唯一一個參加實驗者計劃并留存至今的古地球人。”

淩湮眨眼，“對。”

“所以，”紀燃輕笑，“你也不會老。”

空氣有一瞬凝滞。

很多年之後，已嫁做人婦、退居幕後的葉彌想起這一幕，依舊忍不住捧着胸口感慨——

“這絕對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撩的燃殿。”

關于這個評價，淩湮不置可否。

畢竟，她見過的比這撩的紀燃，還真不少。

** ** **

後來，就像紀燃說的那樣，他的女朋友也不會老。

因為她是淩湮。

當然，後星際時代，人類壽命激增，六七十歲也不過是少年期而已，所以大部分人感覺不到她的“不老”。

更何況，後來她與聯邦軍分道揚镳，追随紀燃走上了人類與獸人平權的抗争之路，從前的同僚就更沒有機會體會到她的不老了。

等到身為密友的葉彌早已發染霜華，兒孫膝下，身為銀河帝國女王的淩湮不遠萬裏趕回來參加了她的壽宴。

沒人認出她是女王。

因為人人都知道女王與元帥是并肩打了幾十年江山的，到如今，怎麽也該老了，誰能想到這個穿着便服，束着黑發的少女就是那個戰功赫赫的女王陛下呢！

壽宴之後，卧室裏，葉彌握着好友的手，“紀燃那家夥呢？”

全星際，所有人提起紀燃都得恭恭敬敬叫一聲元帥，恐怕也只有葉彌敢用“那家夥”來稱呼他。

微服的女王苦笑，“他呀，出征了。喏，托我帶這個給你。”

她手裏，是一個微縮的小模型。

半個巴掌大的玻璃穹頂裏，細節分明的小星焱號栩栩如生。

“給我那小孫兒的？”葉彌誇贊，“也只有他造得出來了。”

“可不是。”淩湮輕笑，與有榮焉。

葉彌嘆息，“提到他你還是這表情。這都多少年了？我和我家那位大半輩子都走過來了，你倆呢，還跟剛談戀愛一樣……唉。阿湮，有時候我真的覺得，如果你只是個普通人就好了。”

“我又何嘗不是呢？”

屋外，星港有星艦陸續起航，發出轟鳴。

繁華盛世的背後，是有情人的天各一方，扛起了所有內憂外患的擔子。

葉彌握着那個小飾物，略顯疲憊的合上眼睛，“我常常夢見那年我們還年輕，你和那家夥頭一次見面，在P星的十字路口酒吧裏。他第一次見你，就說‘我的女朋友也不會老’。當時，我想啊，這男人可真自大！怎麽就敢說自己能追到我們阿湮呢……沒想到，還真讓他說中了。阿湮，我真羨慕他啊。”

“羨慕他什麽？”淩湮溫柔地替年邁的老友蓋上被子。

葉彌緩緩合上眼睛，像夢呓般輕聲說：“羨慕他也不會老，可以一直、一直陪着你，做我做不到的事……”

夜幕深沉，星球陷入了夢鄉。

一架星艦乘夜起航了。

身為女王，偶爾的會友已是十足的休假，她還有好多、好多同樣重要的事情要處理。

通訊頻亮起，黑發黑眸的紀燃出現在屏幕上，“又熬夜。”

淩湮忙着手下的文件，“你還不是？”

“我剛回基地，三日後回家。”

淩湮擡眸，眼底一片光亮，“那我等你。”

“現在你先去睡，別再熬了。”

“不行，”淩湮輕笑，“得在你回來之前忙完。”

“忙得完嗎？”

淩湮嘆息，“忙不完。”

說完，兩人都心照不宣地笑了。

“先睡吧，”紀燃将自己面前的工作也關閉了，“回來我陪你一起。”

“嗯。”

“晚安？”

“晚安。”

通訊未斷，兩人各自閉目養神。

直到許久之後，Q-173悄悄地将燈光調到最暗，頻道裏傳來小機器人低低的聲音，“晚安，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