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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陳唐不再是沖動的少年, 有些事不需要自己動手。

本來以他在回永資料裏看到的翟院長,他以為他會是個現實的聰明人,沒想到色令致昏, 敢無視他的暗示。

陳家的買賣無論做到多大,居到何等上位,說到底陳唐都是個生意人, 講究在生意場解決問題。

他沒有一開始就圍剿翟越, 是不想把事做太絕, 可對方見他手段平和就心存僥幸,那他就該讓翟醫生見識一下何為現實, 何為不可抗力。

翟越今天這個吻有些過于熱烈了,有點剎不住車, 就在這時,連甜的手機響了。

連甜推了一下翟越, 翟越也慢慢冷靜了下來, 他松開連甜。

電話接起, 是許司機打來的。許司機說, 陳總頸椎犯了,讓他來接連甜過去。

這種情況一年裏總會有個七八次,只要事關陳唐這個老毛病,連甜無論什麽時間什麽地點在做什麽,都會放下一切出現在陳唐身邊。

她雖不認為連家亮的行兇與她有關,但這人畢竟是她引來了,陳家若不收留她, 也不會招惹上那種瘋子, 連家亮與陳唐一輩子都不會有任何交集。

本着這個想法,她始終覺得陳唐年紀輕輕就落下這種需要用一生來康複療愈的沉疴, 不能與之完全撇清關系。

陳家任何人在出事後,都沒有責怪她一字半句,連安阿姨那種眼裏不容半粒沙的都沒有,反而還來安慰她。

他們越是這樣,連甜越無法放下,無法做到心安理得。

是以接到許司機的電話,她馬上與翟越道別,然後坐電梯上到一樓,許司機說在她小區外面的馬路上等她。

黑色的車在黑夜中也低調不了一點,* 連甜出了小區立時看到了。

她快走幾步,拉開車門直接坐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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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好安全帶一擡頭,掃過後視鏡才看到陳唐赫然在座。

連甜看他臉色不愈,十分難看,馬上問道:“很難受嗎?要不要去醫院?”

她想着陳唐在外這幾天,也不知是哪天犯的病,怕是這會兒只是按摩療愈不能管用,這才如此問道。

陳唐冷冷地:“不用,回家。”

許司機把人送到離開,連甜一邊觀察着陳唐的情況一邊随他回到他的住處。

陳唐站在門前怵眉,連甜正想問他是不是很不舒服,就聽陳唐不耐地道:“開門。”

看來家政阿姨還沒有回來,屋裏沒有人給開門。

“我沒帶鑰匙。”

一句話似是點燃了陳唐,他嚴厲道:“你做事越發沒有章程,怎麽,不用去出差,工作也不用做了嗎?!”

這番責問沒有道理,但連甜想,他一定是很難受才會躁成這樣,就軟和地說是她的錯她下次注意,一點都不給陳唐借題發揮的機會。

不得不說,這樣溫軟哄人的姿态确實撫平了一些陳唐被剛才那一幕激起的戾氣。

按摩、熱療,一套下來陳唐的頸椎病在連甜的手上得到了緩解。

一切與往常一樣,又有些不一樣。這次陳唐更多的注意力沒有在患處的舒緩上,而是在按壓着他的那雙手以及手的主人身上。

又是那種好聞的味道,伴着這種味道感觸到的是她溫熱滑膩的掌心,還有偶爾輕劃而過地帶着涼意的發絲。

一切如同上次她在衣帽間給他收拾行李,他的五感再一次被打開被挑動。

陳唐握着椅子扶手的雙手慢慢收緊,有什麽東西在翻湧,想掙出,到了他需要克制的程度。

他輕輕地的睜開眼,這個位置正好可以看到連甜的鎖骨,她這個地方與她的脖頸一樣,長得很美。

本該是賞心悅目的,但随着她的動作衣領一偏,陳唐看到那裏印有一個紫紅色的痕跡,是個成年人都知道那是怎麽造成的。

如白紙沾污,陳唐雙眼瞬間布滿陰霾。

他忽然開口:“好了,可以了。”說着就推開連甜的手坐了起來。

連甜見他看上去真的好了很多,起身去洗了手,最後跟陳唐說了一些這兩日的注意事項,這些都是那位老院長教給她的。

不要小瞧這些經驗,慢性病去不了根,這些經驗都是實踐出真知,是管用的。

就在連甜覺得差不多該走了時,就聽陳唐道:“太晚了,你在客房睡,明天一起去公司。”

看來明天是要加班了。

但陳唐的這個要求在以前是從來沒有過的,陳唐對自己領地看護得有多嚴密,沒有人比連甜更清楚了。

她做他私人助理這麽多年,不是沒出現過工作到很晚的情況,她堅信她與陳唐都沒有想過還有她能住下的這一天。

連甜本能地拒絕:“不了陳總,我還是,”

陳唐看着她,打斷她:“你叫我什麽?”

“啊?”連甜被他問得一懵。

“你在家裏該叫我什麽?”

他說的這個家裏該是指陳宅。連甜在陳唐較真的注目下,改口道:“陳唐哥。”

是的,從她來到陳家開始,她就與他圈裏人一樣,喚他陳唐哥。只是這稱呼沒被叫過多少次,尤其是在連家亮那事之後,她在私下再沒有這麽叫過他。

“陳唐哥”這三個字只限于在長輩面前使用。

忽然又聽陳唐道:“這三個字燙嘴嗎?左一個陳總右一個領導的,以為這樣就能抹去你與陳家的關系嗎。”

陳唐這話最是紮連甜的心,她最怕落得這樣的評價。

所以,在陳唐再一次說出要她住在客房的要求後,她把所有說辭與反駁都咽了回去。

這一夜連甜如預期般睡得不好,她一直都知道陳唐就算再克制都是有些少爺脾氣的,他今日讓她改口以及讓她住下的口氣,與當初讓她離趙宜之遠點,離他的圈子遠點時一樣,都是霸道專橫的。

這樣東想西想,睡得頗不踏實的連甜在天剛亮時就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看到陳唐比她醒得更早,他看上去倒似睡得不錯,精神飽滿。

許司機看到她與陳唐一起走出來乘車,雖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但連甜還是有些不好意思,想要解釋什麽,卻又明白這種時候什麽都不說才是最好的處理方法。

加班日還好,風平浪靜,只是從周一開始,連甜的生活有了些許不同,她每天都會收到一束沒有署名的鮮花,開始她以為是翟越,卻在發消息詢問後,翟越兩天都沒有回她。

這種情況上次發生過,他保證了不會再這樣,但這才沒過多久,他就又犯了。

翟越最近過得焦頭爛額,明明一項合作很好的康宇醫療忽然要終止與他的合作。

翟越要找他們方總說話,對方避而不見,終于在他幾次三番的努力下,方崇田接了他的電話。

電話中方崇田直言不諱地告訴翟越,他之所以這樣做是有人授意,并道:“你該知道是誰吧,還有,我們畢竟合作了多年,關系一直不錯,老哥哥最後再提點你一句,就連之前不接你電話,諒着你讓你多着急幾日都是那人親口要求的,可見他對你的意見有多大。上次我就說過,沒有什麽比事業更重要,你卻偏偏為了一個女人昏了頭。”

“唉,事已至此我話也帶到,後面你能不能翻身,就看你這一次的選擇了。”

方崇田想到陳唐與他的那場對話,對方直言他給不确定因素頗大的私立企業供材,存在較大隐患,若他不終止與翟越的合作,那被踢出局的會是他。

方崇田一聽就明白了,翟越那年輕人被感情所困犯了糊塗。他能怎麽辦,人都是自私的,他的企業也要養很多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陳唐這位陳家大少爺,是位惹不起的祖宗。這些年多少聽過一些他做事的風格與手段,與老陳總不同,這是位性格霸道,手段狠辣的未來年輕家主。

方崇田想到那場對話的最後,他壓低聲音對翟越道:“看那位的意思,事情尚有轉機,這次你可千萬不要選錯,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

翟越根本沒得選擇,陳唐以及他背後的聖絢集團于他這個小螞蟻來說都是大象。

那日方總可謂苦口婆心,甚至把連甜與陳家的一些過往細節都說了,連甜與陳唐竟然有婚約,且還是已過逝的陳老太太的遺願。

這是連甜沒有告訴過他的,她只說陳家于她有恩,她從少時就吃住在陳家,受陳家資助。她喚陳家長輩為奶奶、為叔叔和阿姨,但喚陳唐為陳總,從她為陳家打工開始,他只是她的上司。

翟越不認為連甜隐瞞了什麽騙了他,他更多是覺得,連甜也是個可憐人。

她與自己是有真情的,可見她并不想嫁給陳唐嫁進陳家,只是她終會被恩情所困吧,她與他一樣都沒有選擇權。

翟越做出沒有選擇的選擇,他的做法就是冷處理,他想着這該是成年人體面的分手方式。

确實,連甜感受到了翟越的冷漠,說起來他們相處沒有幾個月,可感情正處在攀升階段,忽然就戛然而止了,任誰心裏都空落落的。

她也有自尊心的,本想着就這樣算了。但與好友也就是介紹人提起,孫家欣認為不能這樣不明不白,要替連甜去打抱不平質問翟越。

連甜不想假手于人,她決定自己去問個清楚。

這次翟越沒有冷處理,他來赴了約。連甜一見翟越的樣子吓了一跳,他怎麽瘦了那麽多。

她咽下關心的話,直接道:“雖然成年人的世界,有些話不必親口說出來弄得大家都不好看,但我與翟醫生的交往是真心的,同時我覺得你也是個真誠的人,所以我想問一問,問題到底出在了哪裏?是有什麽誤會嗎?”

連甜的這番話讓翟越無地自容,他這時才發現自己的懦弱,打着所謂成年人體面的旗號,做了逃兵。沒有勇氣與所愛之人說出分手的話,又虛榮的不想讓所愛之人知道他的窘迫與無能。

他錯了,不能再這樣,翟越艱難地道:“對不起,以及謝謝你。謝謝你能來這一趟,我想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曾擁有過這樣美好的人,能認識你很開心,與你的這段交往是我的榮幸。但我們不能再向前走了,我要分手。至于理由,”

翟越依然沒有把他受人挾制的事說出口,太丢人了。

他只委婉提醒道:“你與陳家,我的意思是,陳家有沒有可能對你未來的事業與婚姻另有安排與打算,或許他們還沒來及說,或許是你會錯了意。”

聽到這裏,連甜一下子明白了,她問:“陳家還是陳唐找了你?是陳唐。”

她看着翟越的臉色:“明白了。該是我向你道歉,我并不是有意瞞你,只是那不過是陳家奶奶的想法,陳唐不是個任人擺布的,他有心儀的人,我也沒有那樣的心思。至于為什麽會這樣,我只能說我也不知道。”

連甜的确不知道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陳唐為什麽會忽然轉性,開始聽起長輩的安排來。那趙宜之呢?她不是今年就會回來的嗎。

若是安阿姨私下找到翟越,連甜尚能理解,但為什麽會是陳唐?

連甜忽然想到陳唐最近新起的業務,所進軍的方向,怎麽看都像是沖着翟越來的。

“所以,上次你參加完行業內部會後,有兩天沒有給我打電話,是因為那時他就威脅了你嗎?”

翟越暗自感嘆連甜的聰明,她腦子轉得是真快。他點了點頭。

連甜好半天沒說出話來,陳唐竟然做到了這種地步。

一陣沉默過後,兩個人同時向着對方出聲:“對不起。”

連甜淡淡一笑:“我也一樣,翟醫生。我也很榮幸認識你,與你在一起的時光會成為我人生中美好的記憶。”

他們都知道今日之後他們不會再見了,這是他們的最後一面。

比起翟越的心痛,連甜更多的是無力。

是她把事情想簡單了,早在安阿姨提到要完成陳奶奶遺願時,她可能就沒有別的選擇了。去相親去談戀愛,自己找愛人,只是她一廂情願豪無用處的抵抗罷了。

緩刑只是緩刑,該面對的刑期不會減少。

但她也不能什麽都不做,私下去威脅要挾還是她男朋友的人,是對她的不尊重,連甜不能當什麽都沒發生。

陳唐的辦公室隔音效果極佳,是個可以放心談事的地方,連甜決定在那裏與陳唐進行一場談話。

但門口的秘書尚佳說陳總不在,連甜剛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就接到了陳唐的電話。

這次不是信息,而是直接打了過來。

“許師傅去接你了,你現在下樓。”交待完他就挂了。

連甜下樓果然看到了許司機,她上車後被一路帶去了一個鬧中取靜的一幢建築內。

連甜下車服務人員立時迎了上來,說了陳唐的名字,對方殷勤且恭敬地給她引路。

拐過幾道彎走過一個長廊,連甜被帶進了一個房間,裏面很寬敞,卻只擺了一個五人座的圓桌,陳唐坐在這裏等着她。

這飯店連甜聽說過,但還是第一次來。不得不說環境與格調,甚至香氛都是極好的。

連甜坐下多看了兩眼落地窗外的景致,陳唐見此道:“是那個剛獲了獎的建築師的作品,喜歡?”

連甜點頭嗯了一聲,回過頭來她問陳唐:“為什麽來這裏,是接待客戶還是有商務要談?”

陳唐給連甜倒了一杯茶,連甜還處在工作中的狀态,連忙兩手拿起杯道謝。

陳唐看她一眼:“是我約你,沒有別人。”

連甜猛地擡頭看他,手中的茶都喝不下去了。

陳唐給自己也倒了一盞,不緊不慢道:“見過翟醫生了吧。”

連甜的杯子差點沒握緊,她緩了緩道:“您為什麽要那樣做,不講道理不尊重人。”

陳唐:“我為什麽要尊重他,我跟他講得着道理嗎。”

就是這種高高在上的傲慢,但所有人都捧場,都不覺得有問題,讓他有足夠的資本蔑視別人,不是不懂尊重而是不願。

就像少時他對她那樣,她與翟越,他們這樣的人是不值得他費一分力花一絲心思的。

她真是想偏了,她早該知道的,她的質問一文不值,她能得到的答複也只能是這個。

不如直接了當:“所以,為什麽對我男朋友做那種事?做您的助理沒有談戀愛的自由嗎?”

陳唐:“這是私下場合,不要一口一個您,我不是安媛。”

連甜心裏一驚,他知道,他知道她對安媛的兩副面孔,他原來什麽都知道。

“再有,談戀愛的自由?我以為我們倆都沒有的,奶奶的遺願我可不敢當沒聽見。下周就是她老人家的忌日,要不你自己跟她說。”

連甜一時無言,陳唐輕笑一聲後道:“就說有人剛長出翅膀,還沒硬呢就想着飛了。”

他又在暗指她忘了恩。第三次了。這确實是她的死穴。

但比起死穴連甜有更想守住的底線。

“我從來沒有忘記過奶奶叔叔阿姨的恩情,也感謝陳唐哥在工作中對我的指點與幫助。這些我都記在心裏一刻都不敢忘,我會盡我所能地報答大家。”

說到這裏就算沒有看到陳唐眼中閃過的不屑,連甜自己也覺得蒼白無力,甚至有些可笑,陳家又怎麽會需要她的報答。

就像陳奶奶有一次語重心長地對她道:“你唯一能報答奶奶的就是做個聽話懂事的好孩子。”

當時聽到不覺得什麽,長輩對小輩都是這樣寄予厚望的不是嗎,而長大的連甜才明白,“聽話”是最難做到的。

連甜艱難開口,語氣卻是堅定地:“我做不到,拿自己的婚姻來回報恩情。”

果然如此,陳唐心下道,就知道拿恩情挾制不了她,骨子裏她主意正着呢。

陳唐:“你誤會了,我不是要挾恩圖報,我只是覺得有些話早就該說明白。奶奶的遺願在我這裏是作數的,我同意與你的婚事。你不要想太多,沒有人敢說你的閑話,你不是在高攀陳家,而是我家上下對你都很滿意、認可。”

原來竟是因為滿意與認可。那愛呢?感情與婚姻裏最需要的東西,他們這樣的人家真的就不需要嗎?

看來是的,一心護着的青梅竹馬趙宜之不也要當不存在了嗎。

連甜陪着安玉卿出席過許多她們那個圈子裏的聚會,聽到與看到的這種家庭裏的男婚女嫁,還真是幾乎全部都是或聯姻或聽長輩安排。

原來到了桀骜不馴的陳唐這裏也不能免俗。

連甜不關心那個圈層是個什麽樣子,她本就不屬于那裏,自然也不認同他們的規矩。

她這一輩子,要與真心喜歡的人在一起,若找不到,她寧缺毋濫。

連甜看着陳唐的神情,那好像是走下神壇,屈尊降貴的神在給她發福祉,她該馬上感恩戴德地收下才是。

“抱歉,我恐怕不能遵循奶奶的遺願。”終于說了出來,沒有想像中的壓抑,反倒是心裏一下子輕松了不少。

陳唐的面色添了兩分肅然:“為什麽?”

連甜笑了笑,為她接下來要說的話感到有點不好意思,但她還是想真誠的面對問題,說真心話:“我未來的伴侶必須是與我相愛的,我的婚姻必須是建立在愛的基礎上。我知道可能你會覺得我在說傻話,但這是我的原則。”

連甜拿起精致小巧茶壺旁的一大壺檸檬水,給自己倒了滿滿一玻璃杯,然後一飲而盡。這可比一小盞一小口地喝茶來得痛快,痛快又解渴。

話說到這份上,再呆下去多少有些尴尬,這飯是吃不成了。

連甜提出還有事要先走時,陳唐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麽放行了。

之後,一切像是沒發生一樣,只是每天都送來的鮮花沒有了。

連甜這時才後知後覺,那花可能是陳唐送的。他在他認可的範圍內,做事向來周全,若按他所說決定與她結婚,那這些表面功夫像是他會做的。

一周很快過去,到了陳唐所提的陳家奶奶的忌日這一天。一周年的忌日,陳家人十分重視,連甜自然也在列。

這場祭掃沒有外人,連家裏工作了很多年的管家阿姨都沒讓來,陳家人就想一家人清清靜靜地祭奠。

公墓離市區不遠,是難得的一片有山有水的安眠之地,當然價格也難得,比同地段的房子還要貴。

陳家買的是整個墓園最大的一處,一大片綠草地上孤零零地立着一塊天然巨石,上面刻着“陳占昭”三個字,以及生年卒年,應逝者生前要求,沒有放照片。

安玉卿一見最先表達了不滿:“這墓園是怎麽管理的,平常都不做清潔的嗎。”

陳邦雖然嘴上沒說什麽,但看着這塊精挑細選的天然石上風吹雨打的痕跡,眉頭也跟着皺了起來,确實管理與服務都不到位。

陳家人到哪裏都是被人鞍前馬後服務的,很少碰到這種情況。

安玉卿直接氣憤地道:“我去找他們。”

今天出門她沒帶任何家政人員,一下子所有事都要親歷親為。

這活兒本該連甜幹的,但安玉卿太生氣了,她要親自去投訴質問。

陳邦與陳唐進到後面一個供家屬休息與等候的廊屋,父子二人站定的地方,面前是一面只能從裏往外看的單層玻璃。透過這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陳老太太墓地的全貌。

陳家兩父子看到離開了一會兒的連甜走了回來,她先是朝四周看了看,待發現沒人後,才從袋子裏拿出一個東西出來。

看到她接下來做的事,陳邦與陳唐才确定那是一塊布,确切地說是一塊毛巾。

連甜用這塊毛巾,把陳老太太的原石墓碑小心仔細地擦幹淨。

陳邦忽然開口:“所以,這才是我同意你奶奶的原因。知根知底,做事得體。你信嗎,若咱們任何一個人在外面,她也不會這樣做。”

陳唐似輕笑了一聲:“她精着呢,那樣的話就不是殷勤暖心了,倒顯得咱們一家人連動手清理老人墓地的事都不願做。”

陳邦:“你媽媽是被人伺候慣了,我又不想在外面與她起争執就沒攔她,她也不想想,喚了工作人員來,看着人家現場擦拭自己長輩的墓地,這不成了你們年輕人口中的孝心外包了。”

“所以,娶妻不能只看家門,這樣的就很好,你說呢?“陳邦轉過頭來看着陳唐。

陳唐:“這個話題我們卿過了,我也是這樣想的,您不用再問。”

陳邦:“可事情并不順利不是嗎,你新起的業務不是不好,但比它更好的項目有很多。”

陳邦點到為止,看來他是知道了自己兒子為什麽忽然要踏進新業務領域的原因了。

陳唐知道這事瞞不了他爸,他也沒想瞞。

陳家人做事過程與手段是可以忽略的,他們只看結果。

陳邦之所以提點兒子是因為,陳唐一頓操作下來沒得到他自己想要的結果。

“要不要讓你媽媽,”

“不要,這事我心裏有數,你們不要插手。”

陳邦不再言語,待安玉卿回來,身後跟着一堆點頭哈腰道歉以及提解決方案的。

陳邦走出去道:“不用了,下次注意就好。”

安玉卿這時也發現,對方提出的解決方案并不是她想要的,這事不像平常當上帝時可以随意維權。難不成還真讓他們當着面清掃,那到底是誰在掃墓,不像樣。

連甜看着從身後走出來的陳家父子,有些驚訝。

安玉卿看到已幹淨的墓碑就知道是連甜幹的,她走過來拉起連甜的手并拍了拍,笑容和藹。

陳家人都是聰明人,對連甜的謹小慎微懂事聽話是照單全收,甚至是鼓勵的。

陳唐也聰明,那日聽了連甜的肺腑之言,他一下子就抓住了重點。這幾日沒有任何行動,是因為他在裁度,在計劃。

這次,不出手則已,出手就要贏。

她要的不過是最虛幻沒用的愛情,終歸是個小女孩,還是太天真。

陳唐在那日連甜走後,忽然想到一件事。很久遠之前了,她剛考上大學吧,忽然來跟他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陳唐就算沒擡頭,注意力大部分都在游戲上也察覺到了她的異樣,明明給他送完東西就該出去的,她卻慢慢蹭到門口,一直沒有離開。

她不開口他也不理,繼續操作着游戲手柄。

終于她忸怩半天,跟他說什麽她沒找他媽要錢,學費是她自己用成績掙來之類的話。

當時他第一反應就是關他什麽事,但腦子稍微一轉就明白了,她在乎他對她的看法,想在他面前撐起一份自尊。

在異性面前展示自己的優秀,想要争得一份尊重,連甜的行為不能讓陳唐相信她對他無意,甚至他覺得她心裏必是有他,至少是很上心很在乎才對。

所以到了今時,聽她說她要與相愛之人結婚,這也許是在變相逼他,何嘗不是一種孤注一擲。她真是既要又要,野心不小,貪心不足。

但,別關系,他可以配合她,滿足她的幻想。

陳唐想好一切,在做計劃的時候開始感到興奮,他已經很久沒有征服過什麽了。

這些年極限運動他玩了不少,早就變得沒意思。開公司進聖絢,他也做得很好,商場上的沖浪也不再刺激。

他萬萬想不到的是在他最漠視的個人感情上,竟讓他找到了刺激點。

難得,他又一次有了想要贏的感覺。

這難道不像是在談一場生意,攻克一個項目嗎?調研,判斷,投入,博弈,達成目标,最後享受成功。

陳唐不知道,這一刻他看着前方擺放祭品的連甜的眼神有多邪多亮,像極了他在肯尼亞看到的,鎖定獵物伏身下來的那只戰無不勝的獵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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