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浮屠秘境(六)
第 40 章 浮屠秘境(六)
白玉殿正殿。
薛明川背手而立,并沒有參與修士找尋機緣的進程。
他問李明:“紫浮蘿找到了嗎?”
李明反複投擲銅錢,搖頭:“此處是深海,勢又被不曉得何物驚擾,很難算。”
“但萬物以‘炁’構成,天易宗的卦術能蔔出炁的走向。”他将銅錢撥開,胸有成竹道,“找到他們是遲早的。”
“多謝。”薛明川說。
白玉殿內修士忙着尋找于自己有用的珍寶,動靜稍大,數塊碎石乒鈴乓啷從白玉殿四角墜落。
轟隆一聲,屋頂也緩緩合攏,遮住那輪赤色蚌裏晖。
薛明川輕輕擰眉,向和他一道來的弟子們道:“動靜小些。遺跡雖是蒼天恩賜,我們仍應心懷敬意,免得驚擾主人安息。”
他這話一出,那些乒乒乓乓的聲音果然小很多。
薛明川這才收回視線,看向李明抿緊唇道:“我還想請你再幫我算一卦,找個人。”
李明愣:“人?”
薛明川點頭。
兩人站在角落,早有一圈隔音結界展開,不讓其他弟子聽見他們談話。
薛明川輕輕握拳:“我長久為一噩夢所困。夢見我能從昏迷轉醒,是有人以心頭血入藥,七年不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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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祈安垂睫輕輕的:“什麽意思?”
他這麽說,殿門陣法顫抖,竟出現幾道細細的裂紋,俨然他們不配合便硬闖。
“聽聞閣下手中有我所求之物。”
虞菀菀和他解釋:“就是——”
她觑眼薛祈安,沒見薛祈安有應聲的想法,便也不說話。
虞菀菀忍不住一縮脖子。
好漂亮。亮閃閃的漂亮。
殿外攻勢卻驟止。
薛明川的聲音同時響起:“紫浮蘿于妖族用處不大,我可用其他藥草或法器同閣下交換。”
她喜歡刺激。那他也喜歡。
可虞菀菀張嘴,竟然發不出聲。
那條柔軟靈活的尾巴又不受控制地輕輕縛住她,一圈圈纏繞收緊,像要将她揉碎占有。
她肯定也碰了他留在她靈海的印記,胡攪蠻纏遠勝于他。
海水翻騰,銀鏈叮當作響。
虞菀菀很快反應過來,驚愕說:“他們怎麽知道我們在這的?”
……喜歡她講“我們”時的語調。
還有那陣彌散五髒六腑,滲透在血液間,像要将骨頭都泡酥泡軟的歡愉。
自蘇醒後,他一直困于這樣的夢中。夢裏他醒着,敬重的阿爹阿娘端來鮮紅如血的藥湯,遠處比他小七八歲的少年倒在血泊內,或是面色慘白安靜坐着。
每時每刻的等待都好漫長。
淺嘗即止。她僅僅是貼着他,咬下一瓣唇,輕輕灌入她的氣息。
她下一次離他這麽近的時候呢?
袖子忽然被扯住。
虞菀菀問:“那我要做什麽?”
他明明還有事要做。天道對深海掌控較弱,要想奪回寒霰劍得趁現在。
少年箍緊她腰肢,呼吸稍重,微揚下颌近乎本能地索取她的氣息。
/
系統聲音響起,竟然是她之前聽過的冷冰冰的機械音:【察覺到此處有重要主線劇情,極可能需要宿主參與,請宿主停留現場。】
不聽話的寵物再嬌氣也要受罰。
退離時,衣襟卻被一把捉住。
誰有這本事?
虞菀菀吓一跳:“怎麽回事?”
他四處搜尋紫浮蘿,便是基本确認此事為真。如若同夢裏一般,那位少年缺失符脈,他想盡可能彌補。
霧藍色雙眸裏清晰映出她的身影,和微紅的面頰。
被他尾巴束縛的少女,撐在他腿上,直起腰身咬住他的唇。
更難受的是那股騰起的癢意,像是從靈魂深處冒出的莫名酥癢。
“說過了,師姐給的我都喜歡。”
他又濃又密的烏睫如蝴蝶翅翼般輕輕扇動,嗓音也柔柔的,看起來好乖。
白玉殿另一側。
大半竟是薛明川的靈力。薛明川還能為什麽動手?
下颌被拇指抵住,輕輕擡起。
系在他們之間的銀鏈叮叮當當。
少年湊近,在丁零當啷的銀鈴和鏈條碰撞聲裏,眉眼彎彎笑說:
是指她看直播和系統做的交易。
知情人竟然全死了。
房門劇烈震動,浮現銀白色古樸紋樣,像是有防禦陣法抵住。
她兩頰泛紅,這瞪的一眼就顯得毫無威懾力,紙老虎般輕輕撓一爪子似的。
恐懼是繩索。
可薛家千年清貴,名士滿門,還能颠覆不成?
龍奇怪的本能忽然占了上風,他忍不住低頭,尾巴将少女往懷裏摁,在她泛紅的眼尾親了親。
薛祈安微微發抖,察覺到撫弄蹂.躏眼尾紅痣的指尖後,他抖得更厲害了。
少年不再像方才那樣,蠻橫地攪弄靈海裏的花,不再那樣一瓣瓣玩弄。
深海隐綽傳來一陣悶雷,幾道刺目白光穿透門縫。極近處響起咔噠咔噠,如巨石崩陷之音片刻不止。
她總算松開他,哼哼兩聲:“你漂亮,我舍不得揍你。但你再動我的花,我就默認你想我親你了。”
體內、靈魂深處的歡愉如沸水新燒開時不住向上冒的氣泡般蒸騰,離鼎沸有瞬遙不可及的接近。
薛祈安撫弄這少女的烏發,在一片叮鈴聲裏,很乖地等她平靜。
紫浮蘿拿到手,他也沒有想要的,那他們直接互相捅一刀帶着東西撤離秘境不就行了?
“薛祈安。”
少年親了親她的眼尾,像她之前做過的那樣,從耳際交界處順着下颌輕輕吻下來。
外邊攻勢也終于停止,陣法留持在将破未破的臨界邊緣。
她進鲛人幻境時就是,無聊又漫長的等待。
他只當對方要的是寒霰劍。
即使薛明川随時都可能闖進來,要将他這樣的妖族斬殺劍下,他現在也不大想分神去管旁人。
只是莫名挺火大的。她剛剛還在和他講話,還準備和他講話,薛明川卻忽然出現打斷了她。
他和她能待的時間本來就不多。
陣法一點點龜裂,耳邊歌聲也愈發急促響亮,她卻只能顧及他的動作和聲音,咬唇發抖。
他對着龜殼的裂紋和散亂銅錢,半晌才擡頭看向薛明川驚異說:“卦象無解。你虧欠此人良多,孽債無數,以平生至寶或可償還一二。”
殿外陣陣妖媚歌聲似乎愈發近。
他想要用無盡的歡愉捆綁住她。
所以,要罰。
“天道要給他機緣,連白玉殿的防禦都不許開太多。”
“要不你找個什麽法,自刎得沒那麽痛苦,先帶着紫浮蘿出——薛祈安!”
可他不想懲罰她,不太想再看見她血淋淋或是病容恹恹的模樣。
長久的沉默,她忽然被攬住,抱着放在最近的桌面,青白衣袖層層交疊。
只在她之前走火入魔時見過。
這樣會能永遠獨占她嗎?
她畢竟是修士,面對薛明川也沒那麽危險,試探地和他說:
“這是我上回在師姐那個合歡宗小冊子裏發現的。”
“所以,師姐想對我做什麽都可以。”
薛祈安忍不住笑。
如果他需要待在白玉殿,那她也可以先捅自己一刀把紫浮蘿帶出去。
“完蛋了完蛋了,他傷到右肩了,傷得還很重。少主你之後的雷劫要麻煩了!”
李明也以為薛明川所言不過是夢,也未放心上。另擲三枚銅錢,笑說:“找到紫浮蘿了。”
鲛人将白玉殿視作己方地盤,會對入侵者下手,他也該利用好薛明川在白玉殿內奪機緣的時機。
“若是他要寒霰劍,也未嘗不可,總歸是我欠他的恩情。”他淡聲說。
可書裏明明沒有這段副本,虞菀菀隐隐察覺不對:“什麽主線劇情?”
烏發被輕輕撫過,少年嗓音依舊溫柔如春風:“它說,師姐會很喜歡也會很高興的。”
和之前一點兒也不一樣。
紫浮蘿送了他,當然由他作主。
她身側,少年借着袖子遮掩,指節微屈,神情極淡地一劃。
李明驚愕:“這不是邪術?”
她沒有舍不得他。
虞菀菀抿唇,只能搖頭輕聲說:“只是感覺這裏好像不太安全。”
少年生繭的指腹緩慢摩挲她的面頰,垂睫輕聲問:“師姐,可以不講我不喜歡聽的話嗎?”
屋內龍魄也被趕了出去。
殿外稍止的攻勢再度襲來,遠勝方才,像帶着股回擊的怒火。
【這是宿主和穿書局做的交易。如違背,系統将強制接管身體。】
虞菀菀實在有點煩他了。
薛祈安像對此事一無所知,很溫柔問她:“師姐,怎麽了?”
“但說來,”他暗自嘟囔,“我以為你會讓我算這事的真假。”
系統不答,只說:【已啓動應急機制。如宿主在秘境內自刎,将先由系統接管身體,完成劇情後再離開。】
李明丢擲銅錢,火燒龜殼:“我只能盡力而為,看看上蒼能給何提示。”
【宿主行為違規,予以一次警告。】
她揪緊他的衣襟,頭埋入他懷裏,用衣服捂住控制不住的啜泣。
海底悶雷更響。
她下意識揪緊他的衣襟,聽見少年好似極愉悅的一聲低笑。想低頭,又被他掐着下颌擡起來。
要她高興和快樂到無法承受的地步,一離開他就會如洪水決堤般一塌糊塗。綻放也好頹萎也罷,悉數與他相關。
“他是天命所歸!動手要挨罰的!”
他說話的語氣,總讓她想起薛鶴之。
她拽住他、親上來,很綿延青澀的一個吻。
薛祈安低頭,少女仰起臉湊近問:“要不我們現在跑路吧?”
那比起痛和難受,高興和快樂就成了更好的選擇。
他看不清少年的面容,只那面色比他昏迷時更像死人。
虞菀菀尚未來得及說什麽,那股癢意卷土重來,更變本加厲。
“反正我喜歡親你。”虞菀菀湊到他耳邊,揪着他耳垂超大聲說。
薛明川輕輕擰眉,不懂何意。
能的吧。
但她想分開。
離得近了,她泛紅的眼尾被他盡數收攬眼中,是很罕有的模樣。
忽然轟隆隆幾聲,碩大白玉從屋頂墜落,海水間靈力如細網般彌漫,目标精準地襲向某處。
“少主我們不是計劃好了嗎,為什麽要突然動手啊?”
這樣能算刺激麽?
鹬蚌相争,漁翁得利。
怎麽這麽陰魂不散呢?
不想和她分開。不想不看見她。
想要禁锢起來、私藏占有的漂亮。
可那樣的機會,也還能有好多。實在不行,他直接動手最多受幾道雷劫。
我們。
“師姐?”少年手在她眼皮底晃了晃。
“是你說做什麽都行的。”
歡愉也是。
反正看不見她就行了。
連帶他爹娘。
就死命仗着張好臉為所欲為。
薛明川沉默不語。
……裝。他就裝。
腰被輕輕一掐。
虞菀菀咬牙,沒來得及說話,又是一哆嗦,差點嗚咽出聲。
“無解。”忽然聽見李明喃喃說。
“閣下何不出來一見?也免得叫我等因閣下妖族身份而生猜疑之心,恐閣下另懷惡意。”
薛祈安微笑。
他提供的信息太少,連第一回做夢的時間也不記得,更何況那人身份特征。
應該可以見面,只是要僞裝一下吧?畢竟他确認裏面是妖,也拿到紫浮蘿。
龍魄卻忽然緊張:“少主不可以直接和他動手!”
她一瞬就弓了腰背。
“不然我可能會挺難過的。”他看向她,輕輕說。
系統冷冰冰的:【薛明川成長蛻變的關鍵劇情。有人聯合鲛人,布局重傷他,卻讓他因此更堅定道心,也堅定替同門讨公道的決心。】
薛明川極緩颔首:“起初我以為這不過是夢境,可卻發現,薛家上下對我服用何藥知之甚少。”
他卻突然停了動作,伏在她肩頭低笑,肩膀微聳,胸膛震動不止,烏發羽毛般在她頸間撓着。
薛祈安摩挲她面頰的力度加重,忽然想起那個吻。
因為她喜歡他,她也會這樣捆住他。
涉及薛家名聲,他隐去此事,轉而和李明說:“我私下裏遣人調查,如若此事為真,也好及時彌補,但一直了無音訊。所以,想請你幫我算一卦。”
好一會兒,虞菀菀才擡頭,從牙縫裏擠出他的名字,怒惱瞪去:“你再敢動你靈海裏的花島,我就揍你了。”
法器符箓全乃身外之物,輕易可棄。于他而言,自爹娘逝世後的平生至寶,僅剩薛家。
一時沒聲。
殿外似有白玉石墜落,轟然一片,如群山坍塌前的絕響。
她聽見少年含笑溫柔的嗓音,穿過晦澀洶湧的深海說:
“嗯,我也喜歡師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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