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青燈重樓(九)
第 59 章 青燈重樓(九)
寂靜屋室,香霧袅袅吞吐。
虞菀菀仰躺着,看鴨嘴香爐慢悠悠吐一個個圈,忽然轉身,腦袋捂進少年懷裏。
那股涼淡冷香立刻充盈鼻腔。
“師姐?”
脖頸薄薄層皮肉又被銜住。
少年低頭,烏發拂過她耳尖,癢癢的。他揉着她的脖子,輕聲問:“又是哪不舒服嗎?”
被女鬼操縱後,虞菀菀頭暈眼花得厲害,視物都困難,回屋休息好一會兒才緩過勁。
她握住他的手,在掌心寫:“想說話。”
收手時指尖被攥住。
少年捏.弄她指腹的軟肉:“那你說。”
默然片刻。
她又悄悄在他掌心繼續寫:“想罵你。”
虞菀菀現在根本不敢開口講話,一說話,就是對他惡言相向。
薛祈安捏捏她的臉:“你罵。”
末了,一彎眉眼:“好一會兒沒聽見師姐說話了,想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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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明燈又和她抱歉說:“雖然那女鬼讓我操縱你殺他,可小主人,我沒想讓你倆動手的。”
能有名正言順躺他腿上的理由。
薛祈安忍不住笑,勾着她的尾指說:“想罵就罵,師姐罵人的聲音也很好聽。”
“師姐,別躲,用力。”
是這兒嗎?
一瞬卻被驚雷劈落。
虞菀菀不好意思被這樣直勾勾盯着抱着,想從薛祈安懷裏下去。
薛祈安倏忽扭頭,撞入一雙惶然驚愕的烏眸,面頰被少女散開的烏發輕輕拍打。
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
黑屋被掀翻,露出小山似的墨綠蛇尾,和那日見的女妖如出一轍。
薛祈安忍不住笑出聲。
他撥開她眉間散落的碎發,笑着由衷說:“但沒道理的是那女鬼,不是師姐。師姐要星星月亮都是有道理的。”
喜歡她掌控他的疼痛。
纏繞他脖頸的發帶也猛地收緊。
“你這樣果然很漂亮!”
虞菀菀:……沒。
一點點向下。
她的指腹貼上他的喉結,柔軟溫熱,嗓音也是柔和清潤的。
竟然是長明燈。
剛碰觸籠壁,噼裏啪啦脆響不止。
他另只手纏住她腰間的細帶,一圈圈繞在指尖,溫聲低笑:
應當也是鬼。
可她這惡言相向的毛病還沒改。
少年理都懶得理,眼尾纏繞細電,低眉看向她笑:“師姐捂住耳朵,吵。”
這是哪種鬼?
衣襟被她扯開,涼涼山風倒灌而入,也載着她的氣息充盈而來,很像她給來的一個擁抱。
他真好。
箍住她後腦勺的大掌些微一緊,卻只是用力将她往他的方向摁。
半邊天雲霓絢爛,半邊卻又驚雷不止,白電閃過陡然撕裂穹頂,落在少年眼底。
嗙!嗙!嗙!
虞菀菀:……
虞菀菀勾着他的掌心寫。
薛祈安垂眸困惑問她:“跨過什麽?”
除了不能說話,虞菀菀現在有種說不出的滿足感。
又開始惡言相向了。
知道她看見他這張臉就忍不住想親,往日總怕親太多吓到他。
形如墳墓,孤零零地坐落山頂,透着股不詳的詭谲氣息。
薛祈安攔的動作慢一步,只牽到她的袖子,他幹脆再向下點,牽住她的手。
/
虞菀菀眨眨眼。
長明燈。
那也沒辦法。
“你想看我親你幾次?”
她拿着發帶,纏繞住他的脖頸。
薛祈安收好了,帶着她旁若無人地走進那間黑色屋子。
他認真地想了想說:“早中晚各一次。”
他會被她親成什麽樣,臉紅成什麽樣,都由她決定。
想要困住他。
虞菀菀起先還懷疑那兩孩童是鬼,還是柴扉是幻象。
薛祈安低笑一聲,看她的目光像看死人。
“娘親說,外來者殺無赦。”
她松開一直攥着的白色衣袖,又躺回他腿上,欲蓋彌彰地給自己找了個躺着的舒服姿勢。
那張漂亮的面頰離得分外近。
烏雲層層垂壓枝梢,如濃墨般暈散不開,倏忽一道銀光閃過,似飛箭般穿透撕裂整片昏沉的晦暗。
跨過去?
尚未說話,忽地一條柔軟的東西纏上他的脖頸,猛地縛緊。
一道襲來的,還有那股甜橙香。
這麽久不說話,虞菀菀真快憋壞了。
薛祈安輕笑搖頭:“沒事,就覺得師姐挺好。”
薛祈安颔首:“好。”
“若是我魂飛魄散,那小姑娘還會有什麽好果子吃?”
他竟然有種,說不上來的奇妙。
長明燈很迷茫:“為什麽會這樣?這明明是幫助你直面內心欲.念,強悍道心的考驗——難道你想殺了他?”
虞菀菀想起秦朗說的,實在忍不住懷疑那女鬼就是洪珊珊。
她靈海裏凝成盞燭燈。正是前不久她夢見的那盞。
“嗖”地一下沒入她眉心。
話語卻戛然而止。
真好。
懲罰什麽?
少年忽地銜住發帶末梢,從她唇齒間奪走那條銀白色發帶,狠狠咬住她的唇,壓着她往濕潤的草坪裏倒。
“師姐不要亂動。”
其實現在這個狀态也挺好的。
薛祈安近乎用盡全部力氣,才能克制着不對她做點什麽,低眉安靜地順從她。
“別進去,進去還不曉得裏面有什麽麻煩事。”他懶洋洋說,打了個響指。
好喜歡她靠近時做的每一件事。
鬼族比妖族神秘得多,平日難見,課上講得也少。
虞菀菀寫:但是罵的那些話都是很沒道理的!你一句也不要放在心上!我不是那麽想的!
像千千萬萬只小蟲鑽骨而入,啃噬每一點骨髓,穿行在每層皮肉血脈間。
銀光流星般墜地,化作少年身影,他很利索擡手接住墜落的少女。
捂好的剎那,比原先更兇猛的雷電憑空墜落,天空一瞬亮如白晝。
藍白糾纏的疾電橫斜交錯地築成牢籠,将他們困囿其中。
猜對了獎勵。
像要活捉,而不像要擊殺。
占據蛇妖身體的女鬼笑問:“不如這樣,你我各退一步。我借你心上人身體一用,事成後再毫發無損歸還。”
“三次?”
“那我可能要稍微醞釀一下該怎麽哭給師姐看。我不太會哭。”
趁這時,她也從他懷裏跳出來,省得他抱一路累人還添麻煩。
虞菀菀:?
虞菀菀:“嗯?”
他很乖,即使身體在發抖,也沒有任何掙紮的意圖,垂睫像個漂亮的木偶人一樣由她擺弄。
薛祈安低笑:“嗯。”
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
這真的不是獎勵她嗎?
天空一瞬被映得煞白。
想要占有他。
仰起臉時,将落未落的旭日黃昏穿透枝葉罅隙落在她面頰,游弋暖和橙光。
脖頸勒緊的痛意滲向五髒六腑,又随着血脈流動,行過全身。
她被抱起來放到最近的石頭上。
薛祈安平平靜靜地說:“師姐不同意的話——”
覆眼的手很快拿下,天光乍明。
虞菀菀捧住他的臉,忍不住咬了咬他的眼尾,高高興興看那點淚痣被她弄得濕潤又豔紅。
虞菀菀難免好奇,卻被捏着下颌轉回來。
她仔細吻掉他眼尾的每一滴水珠,再一點點吻過他的眉眼。
最後一筆還沒寫完,朔風驟起,柴扉被交錯的雷電劈成碎末。
不是失蹤,是不明原因死了。
“現在好,我找到合适的主人了,才不需要你呢。”燭燈發出“略略略”的聲音。
不過像她這樣的狀況,是不是非得要給冤死鬼平冤才能緩解啊?
壞了。
決定權悉數歸她。
少年理好她的衣袖,一勾唇角笑道:“師姐在這等一下,估計很快會有人來了。”
每一次都在絕對清晰得感受到她的存在。
黑珠裏透出女鬼的嗓音,驚愕又惶恐:“你到底做了什麽?為什麽長明燈不聽我使喚?”
他五指收緊,那道黑霧收攏于黑珠內。可脖子系着的綢緞也一道收緊,像是和他的殊死一搏。
星星月亮不奔她而來才沒道理。
虞菀菀在他掌心裏乖巧地寫。
靈海傳音也沒法用。
薛祈安伸手撬開她的唇齒,由着她用力咬出血珠,摁住少女握着發帶的手,忍不住低笑:
牢籠內的蛇皮軟綿綿癱倒在地,豎瞳一瞬失去光澤,黑霧被生生從蛇身裏抽離。
不是會發光的小蟲,更像是縮小版的燭火。
籠內充斥着蠕動的黑霧,漸漸膨大,似乎向生生擠爆牢籠似的。。
但眼下,她被攔住時就曉得是真的。
忽然聽見幾聲沙啞如鋸木頭般的嗓音,咿咿呀呀在講:
長明燈越說越驚恐。
像場春雨,淅淅瀝瀝墜落。
虞菀菀怎麽也沒料到岔子又出在她身上。明明她已經默念靜心咒一類的。
似盾與利箭碰撞的響聲。
薛祈安卻搖頭:“不用。”
虞菀菀好高興地又抱了他一下。
虞菀菀低下頭,含住他的喉結,咬了咬,發自內心地由衷哼笑說:
少女不明所以看她,雙眸圓溜,泛着亮晶晶的碎光。
虞菀菀屏氣,但無事發生,那邊蛇也已經被困在雷籠中。
華陽山頂。
他捂住她的眉眼,低頭在手背親了一下,好想這樣就親在她的眸中。
女鬼尖叫:“不可能!你怎麽可能把我抽離出來!”
好哦。
虞菀菀莫名緊張,捏緊袖子眨眨眼:
猜錯了懲罰。
渾身痛意化作數不盡的歡.愉,逆流向上,在眼尾凝成點冰涼的濕潤,徐緩墜落。
它繞着她轉,想忽視都難。
薛祈安任她抱着,笑道:“師姐。”
那對霧藍色雙眸映着遠處绮麗霞光,像燃燒的晦澀深海,纏着她陷落。
它掙紮幾次,出不來索性放棄,語氣卻依舊冷靜:
喜歡這樣的疼痛。
方才薛祈安看出她被女鬼附身,捂住她耳朵,不曉得有何作為,那女鬼的聲音再難聽聞。
他手覆上來的瞬間,虞菀菀就控制不住、近乎遵從本能地勒緊發帶。
被她咬過的地方好似過電般,渾身都泛起又酥又麻的癢意
這三字剛出,虞菀菀靈海那只燭燈就怒笑:“誰樂意聽你使喚啊?我是燈又不是食人鬼,你這女鬼成天就曉得殺人獻祭,逼迫我做這做那!”
“可以給你下蠱嗎?”
少年摁住她的腰,含笑垂睫:“好和壞也請只對我一個人做。”
兩個皮膚黝黑的孩童跑出來,一人紅一藍,咧嘴笑:“哥哥姐姐找誰呀?”
少女沒避開他的視線,咬緊下唇,血珠隐隐滲出,拉緊發帶的手也在發抖,卻怎麽都松不開。
對不起!
她完全不可控地用力将少年推到樹幹,咬住他的耳垂,一點點向上親。
虞菀菀待着不添麻煩。
牢籠收緊,他們被迫凝成巴掌大小。
少年微歪腦袋,發帶随之滑落,繡着的鶴紋流轉暗金光翩翩欲飛。
他看見,卻烏睫極輕地顫動。
“這是長明燈認主的考驗,不該出現人命風險。活了近千年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狀況。”
他輕輕的:“想看師姐親我。”
他微彎眉眼撥了撥少女垂落的鬓發。
屋門忽地轟隆大開。
脖頸的發帶收緊。
果然就是在獎勵她對吧?
她從他的掌心寫到手腕。
女妖震怒:“你——”
而不像往日裏那樣,他完全陷在她編織的童話裏,卻又被她通知,不允許擁有她。
明顯能看出這蛇妖不敵薛祈安,只是不曉得為何,薛祈安動作收着。
他們忽然扭頭,像沒骨頭似的,從正前旋到最後再旋回來,神情霎時變得狠厲。
那對剔透幹淨的霧藍色雙眸好似也被劈開,展露掩藏的晦澀瘋勁,如火焰灼燒。
虞菀菀窩他懷裏,懶洋洋得連根手指都懶得動。
墨綠蛇尾膨大,向着那些雷電用力揮去。
這下好。
濕潤細密的吻又從他紅痣開始。
虞菀菀聽話照做。
“師姐沒有不舒服的話,要去把這事解決了麽?”他問她。
她趕緊要捂自己的嘴,卻先被一只溫熱大掌覆住。
一陣焦黑白煙冒起,黑霧發出“哎哎呀呀”的呻.吟,再不敢動作地老實待着。
真好。
光是看着,心裏就莫名有點癢。
她立刻捂住自己的嘴。
“師姐,你不用講一句就寫一次‘對不起’,我不太在意這些的。”
他能吸入肺腑的空氣愈來愈少,每次呼吸都薄弱而又漸漸帶着微痛。
心裏卻有一直被好好遮掩的念頭放大。
虞菀菀用力點頭,寫:去找洪俊?
……不可以。
虞菀菀耳朵發癢,克制不住地揉了下,熱意卻仍不消散。
雷電鑄造的牢籠已經縮成鳥籠似的,底躺着顆凝聚的黑珠,如被繩索牽引般“嗖”地飛入他掌中。
袖下的指尖深陷掌心,薛祈安身子不由自主發抖,卻只是微揚下颌,無意識地放任她更方便作為。
……也很漂亮啊。
雷電如先前那樣在四周漸漸搭築囚籠,徐緩收緊。
“你那麽漂亮,那樣肯定更漂亮,我會好好珍惜的。”
可那也是她的發帶,沾着她的體溫和氣息,一點點奪走他的呼吸。
聽見噼啪雷電聲,她餘光忍不住向雷電鑄造的牢籠瞄,卻再不見方才那兩孩童的模樣。
手裏的發帶緩緩收緊。
都過這麽久,虞菀菀試探說:“其實不和你講話我也難受——你算個什麽東西?誰都該捧着你嗎?”
占有?
她耷拉眉眼在他掌心寫:“但我又不想罵你。”
正要問他來這做什麽,擡眸就看見面前,草木間一棟石磚砌起的房屋。
它并沒有化作人形,吐着蛇信,說話還夾雜着“嘶嘶嘶”的聲音。
餘光裏,忽地竄出點橙黃如螢火的東西。
電光石火間,向他們騰躍襲來。
只對他一個人做就夠了。
想要他怎麽樣也無法逃脫她。
在他掌心裏寫。
他們如無形體般穿過柴扉,瞪着圓溜溜、幾乎看不到眼白的黑瞳站定他們面前。
“說過你殺不了我,有長明燈在,我便是長生不死的。”
少女仰起臉,眉眼像對曳動小舟,纏繞疾行的自由山風,笑盈盈問。
虞菀菀尚未反應過來,雷聲轟轟,數道驚雷向着黑屋重重劈落。
全身都是她給予的痛意。
薛祈安眼皮都懶得掀,揉.捏着她腰間軟肉問:“可以懲罰師姐今晚主動親我嗎?”
少年白皙面頰很快染上瑰麗緋色,比枝梢豔豔綻放的春桃還明媚。
是那兩小孩。
絕對不可以。
她克制着想要松開手。
她躲,它就追。
她不太常罵人,那憑什麽這些素昧相逢的人就有資格享受她的特殊?
“不然我把你關籠子裏聊天麽?”少年譏诮勾唇,“沒那閑心。”
少年笑吟吟的,嗓音很是溫柔:“師姐,我有點不高興,可以懲罰一下師姐嗎?”
天空悶雷陣陣,隐見白電疾馳。
比童話還像童話。
好壞全歸他,心思也盡數歸他猜,旁人難以染指分毫。
虞菀菀去抱他。
她正要問時,耳垂被捏了捏。
不可以占有除他之外的任何。
話音未落,他唇角一濕。少女揪住他的發辮,湊上來親了親。
虞菀菀捧着他的臉興高采烈笑,眉目都是飛揚的亮光。
她不太願意說話,做什麽都得靠他猜,他就必須得猜。
薛祈安手也使了點力,将她的嘴捏得微微嘟起,掌心隐約濕潤。
唯有喉結,一下滾得比一下快。
少年指尖一縮,卻沒躲由着她去。
身後女鬼猖獗笑:“除非你想那小姑娘現在死——”
揉弄他喉結時卻是截然不同的用勁力道。
“這樣啊。”
枯葉紛揚,青葉飄落。
薛祈安看懂了,不自禁笑:“嗯。”
銀白色的發帶垂落,也被她不經意含入唇齒間,像占有了發帶繡着的那只流轉暗金光的仙鶴。
一說這,虞菀菀就有點委屈。
倏忽間,少女溫熱的唇瓣如羽毛般悄然降臨。
虞菀菀眨眨眼問。
恰巧對視,她下意識答:“找——你們幾個小毛孩沒大沒小……”
他說這話時的語調溫和輕柔,像初春柳絮那樣輕飄飄吹過。
這樣其實就挺好。
“不用像你之前說的那種那麽複雜,只要可以讓你,哭着喊着說想留在我身邊就可以啦。”
那對靜無波瀾的藍眸低垂望來,如藏寒冰千仞。
冤死鬼對洪俊怨氣極大,死應當同他脫不了關系。又是讨厭男人,又是厭惡情愛。
遠處霞光璀璨,朗日低垂将墜未墜,餘晖灑落,青白衣袖也如薄薄的雲糾纏墜落。
他們都互相咬緊彼此。
像在讨一場絕對的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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