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 章
19 · 第 19 章
陸老太太是真喜歡江美舒這姑娘, 心善,人也體貼。
先前一個病房那麽多人吃飯,也不是沒人看到她這個老太太還在餓着。
但是, 只有江美舒在不認識她的情況下,願意去食堂去給她打一份飯。
而且,還知道先給她喂點白菜湯潤潤喉。
別小瞧了這些細節, 一看這女同志就不錯。
陸老太太覺得這種女同志娶到自家旺家啊。
她這一提議,江臘梅頓時在思考這件事的可行性了, 她今兒的在工會等到一天, 也沒能等到梁廠長。
于是, 她又問了一遍,“梁廠長上門了嗎?”
王麗梅搖頭,“沒呢。”
這下, 兩人同時對視了一眼, 都從對方眼裏看出了一個驚天的想法。
既然梁廠長這邊相親不成功。
那為什麽不能給美舒換一個相親對象?
更何況, 比起梁廠長,顯然陸致遠的條件更好, 又沒有繼子這些,完全就是更好的相親對象。
江臘梅來了興趣, “老太太,您能做得了您孫子的主嗎?”
陸老太太拍着胸口保證,“當然能了, 我家大孫子最是孝順的。”
*
外面。
陸致遠得知奶奶住院後,一手夾着賬本,一手提着保溫桶, 從家裏急匆匆的趕來。
也是湊巧。
江美舒剛好要回家, 走到樓梯拐角的時候, 撞了個滿懷。
陸致遠胳膊下面夾着的賬單,應聲而落,飄了滿地。
這讓江美舒有幾分尴尬起來,連忙蹲下撿不說,還不住的道歉,“不好意思啊。”
她低着頭,眉眼柔美,粉白色的臉透着幾分清新可人。
陸致遠怔了一下,他搖頭,“沒事。”
江美舒撿那賬單,她可太熟悉了,這不就是會計憑證嗎?
她上輩子大學四年,年年專業課第一,大三下學期就去事務所實習了。
畢業後,直接進了當地首屈一指的大單位財務部。
開始上班的頭半年都快給錄憑證給錄吐了。
江美舒到一半,要遞給對方的時候,出于對數據的敏感。
江美舒眯了眯眼睛,突然又收了回來,看了片刻後,朝着陸致遠說道,“這一筆賬是錯的。”
“存貨數量和庫存數量對不上。”
這話一落,陸長程頓時一愣,他順着江美舒指着的會計憑證看了過去。
還真是!
“還有你這個月的差旅費也不對,你差旅費怎麽可能大于這個月的總費用?”
不過片刻功夫,她竟然指出了兩個問題。
陸致遠更意外了,他這才擡頭細細地打量着對方,對方竟然出乎意料的年輕,臉頰上還帶着幾分嬰兒肥,皮膚白的跟剝殼的雞蛋一樣。
眉眼幹淨又漂亮。
這樣一個年輕的女同志?
竟然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看出兩筆漏賬?
這讓陸致遠挑眉,也是震驚的,他不動神色的壓住情緒,低聲問她,“同志,你也是會計專業的?”
不然,對方怎麽對做賬如此精通?
一聽到這個問話。
江美舒打了一個哆嗦,下意識地否認,“不是。”
她這輩子才不想當會計了。
也不想當財務了。
算賬是她,背鍋也是她,坐牢還是她。
她才不要當這種可憐的牛馬了。
江美舒微微一笑,“無業游民。”
說完,轉頭就跑,生怕對方黏上來了。
這讓陸致遠想追都追不上了,只能把所有的賬單全部都撿了起來,提着保溫桶慢慢爬上臺階。
只是,江美舒沒看到的地方,陸致遠的眼睛越來越亮,到最後竟是亮到驚人的地步。
誰都不知道。
陸致遠不是不想結婚,他只是眼光很高,讀書讀多了以後,他更傾向于尋找到一個和他志同道合的人。
陸致遠想,他可能找到了。
之前那個女同志就是。
在會計財務專業上,她竟然如此厲害。
這才是陸致遠想找的結婚對象。
只是,忘記問到對方名字了。
這讓,陸致遠有幾分懊惱,但是想到還在住院的奶奶,他頓時收起來亂七八糟的情緒。
尋着護士問到了奶奶的病房。
他從外面匆匆趕了過來,手裏還提着一個小保溫桶,“奶奶,你這邊出事了,怎麽不和我說一聲?”
他來的很晚了,已經有八點多了。
還不知道他奶奶一個人在醫院多無助。
陸老太太看到大孫子來了,她神色就柔和了幾分,“我沒啥大事,就不想打擾你。”
“說的什麽話?”
陸致遠板着臉,“您是長輩,我們之間不能用打擾這個詞語,太過見外了。”
說這話,他便把保溫桶的雞湯給倒了出來,“出來的着急,這雞肉怕是沒熬透,不過您先喝湯就是了。”
他照顧陸老太太,大家都是看在眼裏。
或者說,從陸致遠一進來,王麗梅就在觀察他,條子好,身段好,面色也不差,雖比不上梁廠長那種少有的驚豔和端正。
但是其實也不差。
陸致遠是那種不是特別帥氣的長相,但是看着就靠譜。
王麗梅和大姑子交換了一個眼色。
都從對方眼裏看出了滿意。
這是一個不錯的相親對象。
但是,就是不知道對方同意不?
人老成精,陸老太太還沒喝湯呢,就看出來王麗梅的意思了,顯然是滿意了,既然女方父母滿意。
那她還要在加一把火。
陸老太太拿起碗,突然嘆了口氣,“致遠啊,在你沒來之前其實我已經吃過了。”
這讓陸致遠有幾分疑惑,“我爸給您送飯了?”
不應該啊。
他爸就是個爛賭鬼,不可能給他奶奶送飯的。
陸老太太搖頭,“那倒是不是,是隔壁病床他們家的閨女,看我沒吃飯便把自己的那一份讓給了我。”
“我瞧着那個女同志,年紀輕輕,漂亮又心善,便想做個主,介紹你們相個親如何?”
若是之前陸致遠可能就會答應了。
但是想到自己剛在樓梯口撞上的女同志,他有些心悅對方。
于是,陸致遠想也不想的拒絕了,“奶奶,我暫時不想相親。”
他想先找到那個女同志。
陸老太太知道孫子的性格,于是,她捂着胸口,“奶奶年紀大了,也沒幾天好活了,你連這點要求都不願意滿足我嗎?”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陸老太太這是故意裝的。
陸致遠也是一樣,知道歸知道,他卻舍不得看着相依為命的奶奶,這般哭訴的樣子。
他抿着唇,想了想,“我可以去相親看一看,但是成不成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陸老太太,“成,你去見了之前那個女同志,你肯定會喜歡她的。”
這話,陸致遠不可知否。
旁邊的王麗梅看到他們祖孫,把事情定了下來。
于是,也跟着開口道,“那就這樣定了,我回去問問我閨女,若是不出意外的話,明天上午你們來醫院就在病房相個親如何?”
她現在着急的厲害,總覺得梁廠長那邊沒定下來。
她擔心小閨女別到時候,被安排下鄉了,要是這樣的話,她怕是徹底見不到小閨女了。
這也太着急了。
旁邊的江臘梅有些不贊同,這麽着急,她拽了下弟妹的袖子,壓低了嗓音,“你不回去問問美蘭的意見?”
王麗梅,“這孩子什麽都聽我的。”
這話說的江臘梅倒是不好在說些什麽了。
畢竟,王麗梅是江美舒親生的母親。
倒是,一直在旁邊陪着江父的,江美蘭審視地看了一眼陸致遠。
說實話,從外貌條件來說,陸致遠比梁秋潤差遠了。
梁秋潤雖然不舉,但是架不住生得好啊,說一句芝蘭玉樹也不為過。
那一張臉讓人過目不忘。
不過,梁秋潤雖然好看,但就像是一個不能用的花瓶。
想到這裏。
江美蘭目光下移,在陸致遠褲子中間的位置停留了三秒鐘,鼓鼓囊囊的,應該不至于是個繡花枕頭?
讓妹妹見見也不錯。
多個選擇。
陸致遠被江美蘭這般用審視的目光盯着,他有幾分不自在,莫名的想把腿夾緊起來。
仿佛這樣就多了幾分安全感一樣。
他清了清嗓音,一身氣勢帶着幾分老學究古板的滋味,扶着眼鏡說道,“你們商量就行。”
他聽奶奶的話。
如果奶奶的心願是讓他相親,那他就相好了。
他總覺得父親虧欠奶奶太多了,他想彌補對方一些。
但是相歸相,這年頭相親不成功的人太多了。
“那就明天上午,或者下午也成。”
陸奶奶一錘定音,“就看你家美蘭什麽時候過來了。”
這下,所有人都贊同。
唯獨,江臘梅出了病房的門,眼瞅着下了樓廊道,确定不會有人聽到後。
她多了幾分猶豫,朝着提着東西的王麗梅說,“你說我們就這樣定了,會不會不太好?”
王麗梅有些納悶道,“怎麽不太好了?”
月色下,她眉眼依舊漂亮,哪怕是上了年紀,多了皺紋。
可是依然難掩年輕時的風采,能從她的眉眼推斷出來,年輕的時候是個美人。
當然了,王麗梅若不是美人,也生不出江美舒和江美蘭,這麽漂亮的一對閨女了。
江臘梅踩着月光的影子,慢慢道,“我也是這會才反應過來,我們似乎有些太過沖動了,梁廠長那邊還沒說完,我們這邊就再次給美舒介紹對象了,到時候梁廠長知道了,會不會把他得罪了?”
這話一說,王麗梅就冷笑道,“她大姑,你還沒看出來嗎?梁廠長根本不想和我們家相親。”
“相親沒到不說,還有我家老江,他的手被砸斷了,梁廠長讓陳秘書和楊主任過來看望我家老江,但是梁廠長的兒子為什麽過來鞍前馬後,還出錢?”
說到這裏,她眼裏透着幾分精明,“我從來不相信無緣無故的好。”
“除非,我家老江受傷本身就和梁廠長兒子,扯不開關系!”
這話一落,江臘梅一驚,也想到了廠裏面的傳言,當時發生火災後,梁廠長的兒子也在現場。
後來聽說,梁廠長發了好大一頓火,帶着兒子和楊主任的孩子一起離開了。
這裏面說不得就和梁銳有關系。
想到這裏,江臘梅感覺自己像是撞破了什麽秘密一樣,她倏地瞪大眼睛,“你是說?”
“這件事和梁銳有關系?”
王麗梅反問她,“難道沒有嗎?如果和梁銳沒關系,為什麽我家老江受傷,廠裏面的領導來看望他就算了,梁銳為什麽也要來?”
“而且我聽美舒說,我家老江要拍什麽x片,那片子死貴的,廠裏面都不一定能報銷的下來,但是梁銳一口答應要拍,而且給錢也幹脆利落,你說,他為什麽這般爽快的願意付我家老江看病的錢?”
為什麽?
街上的路人為什麽不來給老江付錢?
那當然是因為江陳糧身上的傷,和這些路人沒有關系,但卻和梁銳有關系。
王麗梅這話一落,江臘梅瞬間不說話了,這一瞬間她想了許多,“這梁家還真不是好去處。”
“梁廠長人是不錯,但是梁銳這性子太烈性了,就像是草原的野馬一樣,一般人都管教不了,美舒又是這般軟綿綿的性格,這樣來看美舒還真不适合嫁到梁家去。”
到底是在工會當主任的。
不過片刻功夫,江臘梅就已經把前後的利害關系,給琢磨的透透的。
“如今來看,財務科的陸科長倒是更适合美舒了。”
“是啊。”
王麗梅附和道。
“這樣來看我們家為什麽不能,再去另找出路?是梁廠長先對不起我們的,真要是追究起來,錯也不在我們。”
王麗梅這會腦子前所未有的清醒,“現在不像是之前,我們家沒退路,只有梁廠長和沈戰烈兩個相親對象,如今多了個陸科長,我倒是覺得可以速戰速決了。”
不得不說丈母娘挑選女婿,眼光還是毒辣的,王麗梅雖然看好梁廠長,但是架不住梁廠長有個棒槌兒子。
這樣一對比下來,梁廠長就是在好也不能要了。
但是,陸科長不一樣,對方單身,年輕有為,雖然職位上比不上梁廠長,但是也差不到哪裏去啊。
年紀輕輕做到了財務科科長的位置。
未來,也不是不能把梁廠長給幹掉!
江臘梅倒是想的更多,“不過,你說讓美舒和陸科長相親,她能同意嗎?”
顯然江美蘭之前不願意和梁廠長相親。
給江臘梅弄出了陰影了。
別他們這邊把人安排好了,到時候江美舒又不願意和陸科長相親。
這可就麻煩了。
這下還真把王麗梅給問住了,“同不同意?我也不曉得啊。”
她想到大閨女的固執樣,她生怕別把小閨女也傳染了。
于是。
王麗梅想了個法子,“這樣吧,先不和美舒說,讓她明天來看她爸的時候,讓他們互相見一面,說不得就看對眼了呢?”
“會不會不太好?”江臘梅倒是遲疑了。
“你有更好的法子嗎?”王臘梅急的上火,“我算了算日子,還有二十三天就要報名下鄉了。”
“這要是在不弄完,我家美舒就要去下鄉插隊了,就她那個病秧子身體,去種地?怕是都活不過三天。”
這是實話。
江臘梅也想到了這裏,“行吧,就按照你說的做。”
*
晚上王麗梅回家後。
江美舒都已經睡了,她睡着了是真漂亮,眉目柔美,膚色白淨,像是一朵安安靜靜的栀子花。
不過她真是個小饞貓,還惦記着白日裏面和梁廠長相親,拿回來的罐頭沒吃呢。
這還,睡覺的時候還抱着兩瓶罐頭在懷裏。
看的王麗梅哭笑不得,偷偷的擡手,打算從江美舒手裏,把罐頭給抽出來。
畢竟,這都十月的天氣了,一天比一天涼,這種玻璃罐冷冰冰的揣在懷裏,就小閨女這身子骨,揣一晚上怕是要感冒的。
只是,王麗梅剛一動,那黃桃罐頭還沒抽出來呢,江美舒就驚醒了,一臉警惕,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誰偷我罐頭!”
白白淨淨的臉上,跟貓一樣張牙舞爪的,倒是平白多了幾分可愛來。
這讓,王麗梅哭笑不得,“誰偷你罐頭了?”
“到了秋日後半夜涼的厲害,你抱着罐頭瓶子睡覺,怕是不要要你這身子骨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
江美舒茫然的目光慢慢聚焦,“媽?”
像是一只奶白色的貓咪,尋了溫度就往王麗梅的胳膊上蹭了蹭,這是她上輩子慣會在母親面前撒嬌的樣子。
想到這裏。
江美舒驟然一頓,腦袋也清醒了幾分。
王麗梅是她媽。
但卻不是她一個人的媽媽。
一種鈍痛從心髒襲來,這讓江美舒有片刻的呼吸不暢,整個人都痙攣了下。
“怎麽了?”
眼看着小閨女的臉色開始發白,王麗梅頓時緊張起來,慌亂的扶着她的躺下,“是不是胸口又痛了?”
江美舒點點頭。
兩個媽媽不一樣,但是在這一刻,她們臉上的擔憂卻出奇一致的重合了。
江美舒想。
她是江美舒。
是七十年代的江美舒,她該學會接受這個身份的。
也要去接受家裏的每一個人。
想清楚這一切後,江美舒抿着唇,低聲問道,“爸,那邊怎麽樣了?”
王麗梅,“還成,有你姐和戰烈看着在,病房住不下那麽多家屬,所以我就回來了。”
其實,她應該留下的,但是轉念一想,大閨女和沈戰烈才領證。讓他們分開也不好,而且王麗梅想的更多一些,剛好借此機會,觀察下沈戰烈的為人。
若是好,那她才算是徹底放心了去。
江美舒微微蹙眉,“那他們怎麽睡?”
“醫院外面有紙皮箱子鋪在地上将就一晚,若是還是不行,就花兩毛錢去租個床位。”
“這些你都甭操心了。”
王麗梅很嚴肅地問她,“美舒,你對梁廠長怎麽看?”
老梁?
江美舒茫然了片刻,旋即抿着唇說道,“是個好人。”
老梁真的是好人。
收養戰友的孩子,不生自己的孩子。
就沖着這點,他的人品絕對沒話說。
這是一個有責任心的人。
王麗梅聽到這個評價,心裏咯噔了下,說實話這個評價又寬泛,又很高。
這讓王麗梅有些摸不着頭腦,她又問了一句,“那你覺得梁銳呢?”
提起梁銳,想必女兒對梁廠長的那麽高的評價,可能要降低幾分?
江美舒擺擺手,“這人就是欠削。”
一句話形容的極為精辟。
梁銳就是欠削!
這讓王麗梅哭笑不得,“那你覺得他們怎麽樣?”
這下,江美舒也意識到哪裏不對了,她掐了掐細白的指尖,“媽,你問這話是?”
倒是多了幾分警惕。
王麗梅也沒想到平日那般遲鈍的小閨女,今兒的竟然這般敏銳。
“沒什麽意思,這兩天家裏沒事,你爸又在住院,明兒的白天你和我一起去醫院照顧你爸好了。”
“讓你姐和戰烈休息兩天。”
江美舒嗳了一聲,“沒問題。”
“媽,我們去嗎?”
林巧玲問了一句,她還是江家兒媳婦呢。
王麗梅,“你和老大繼續上班,你爸這住院耽誤的了工作,下個月月初發工資,我們家進項要少一半,要是你和老大也請假了,到時候下個月我們全家都去喝西北風吧。”
這就是普通人家的難處了。
不敢生病。
不敢請假。
因為要吃飯,也因為壓力大。
林巧玲其實還蠻喜歡自家婆婆這種講理的,婆婆講理,她也不是壞人,樂得做個人情。
“這樣吧,等明兒的晌午我和大響下班兒了,就去醫院看爸。”
這算是個孝順的。
王麗梅嗯了一聲,“有心了。”
都出了小閨女的卧室,她又回頭看了一眼,“你早些休息,明兒的随着我一起去醫院。”
江美舒嗳了一聲,把被子蒙在頭上打了個滾。
頭一次覺得其實兄弟姐妹多,也有兄弟姐妹多的好處。
起碼父母生病住院的時候,有人替手。
不像是她當初,父母生病,她一個人忙的焦頭爛額。
正當江美舒打滾的時候,王麗梅突然又撩開簾子喊了一聲,“美舒?”
江美舒取下被子,露出一張柔美瑩白的臉,杏眼微睜,“怎麽了?”
王麗梅想說下明天她和陸科長相親的事情。
但是想到之前大閨女的相親抗拒的樣子,她頓時又把這話咽了回去,“沒事。”
江美舒覺得母親有些怪怪的,但是卻摸不着頭腦。
等母親離開後,她抱着自己的黃桃罐頭瓶摸了又摸,昏黃的煤油燈光下,橙黃色的黃桃在糖水裏面搖曳,看着就很好吃的樣子。
咕咚一聲。
江美舒咽了下口水,又強行把目光給轉移了,把黃桃罐頭塞到了枕頭裏面蓋着。
“不能吃,不能吃。”
她喃喃,一張小嘴紅豔豔的。
“要給姐姐,還要給爸爸。”
她怕自己一個人開了,忍不住化身為餓狼,這兩瓶黃桃罐頭都不夠她造的。
那姐姐怎麽辦啊?
畢竟,江美蘭可是連相親,都能給她打包一份陽春面回來的人。
這樣的江美蘭,讓江美舒根本吃了獨食。
至于那黃桃罐頭,江美舒睡到半夜,摸了又摸,喃喃道,“老梁真是好人啊。”
這年頭頭一次見面送人黃桃罐頭。
這和後世第一次見面就去五星級吃飯,有什麽區別?
梁家。
梁秋潤忙完工作回來,已經是十一點了,他斯文俊美的臉上,此刻帶着幾分濃濃的疲憊。
梁銳闖出的禍有些大,他為了解決後續的問題,很是廢了一大番精力。
他到家後,沒直接回自己的卧室,而是去了西邊的屋子,也就是梁銳住的屋。
梁銳背上被皮帶抽的傷口火辣辣的疼,疼的睡不着,他趴在床上,一遍遍複盤白天的事情,從他聽信梁海波和陳紅嬌的話,在到梁風在他耳邊說放火。
以及後來父親不顧危險進去搶救他,事後還要為他的所作所為掃尾。
以及,白日的江叔痛苦的樣子。
他越複盤越後悔。
他恨不得打死之前的自己,怎麽會如此愚蠢啊。
這麽耳根子軟啊,竟然相親了梁海波和陳紅嬌的話,他們可是從來沒有盼過他的好。
江銳坐了起來,朝着自己的臉就是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梁秋潤就是這個時候進來的,他看到梁銳扇自己,頓時皺眉道,“梁銳,你這是做什麽?”
“爸!”梁銳也沒想到父親,會這個時候進來。
他臉上火辣辣的疼,但是卻顧不得了,立馬從床上跳了下來,扯到背後的傷口,痛的臉色都發白了,“你那邊怎麽樣?”
“挨罵了嗎?”
叛逆桀骜的少年,此刻臉上只有濃濃的擔心。
這讓梁秋潤其實是有些欣慰的,他從未在梁銳臉上看到這種事情。
他本來到嘴邊的話,改成了,“挨罵了。”
老師和他說,在孩子面前要适當的示弱。
這話一落,果然梁銳臉上的愧疚更大了,“爸,對不起。”
少年低着頭,眼眶通紅,“我給你添麻煩了。”
梁秋潤揉了揉他的頭,低垂着眉眼溫潤又清雅,“父子之間不必用麻煩這兩個字。”接着他話鋒一轉,“不過,這次的事情确實鬧的大,你若是能從中間吸取教訓,爸這一頓罵也沒白挨。”
梁銳抿着唇,點了點頭,“那後來解決了嗎?”
梁秋潤嗯了一聲,“解決了,不過還是那句話,肉聯廠的損失由你個人承擔,梁銳,你做的到嗎?”
梁銳站直了身子,拍着胸脯保證,“做得到。”
這讓梁秋潤微微一松,他有些累了,便拉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
他的腿是極長的,這般坐着腿微微蜷縮着,因為抻着膝蓋,以至于西裝褲腳露出來了,露在外面的腳踝肌理線條清晰,白皙而又力量。
他擡眸淡如水,“白日讓你和陳秘書去醫院,怎麽樣了?”
梁銳抿着唇,“江叔叔的手骨折了,白日要拍片子,片子費用太貴,陳叔說要和廠裏面報備,我就自作主張給他先付錢了。”
說完,他忐忑地看向梁秋潤。
梁秋潤揚了揚眉,“做的不錯。”
“還知道事後彌補。”
“還有呢?”
“還有?”梁銳納罕了,他絞盡腦汁了,“我明天還要去看望江叔叔,我已經和王媽說了,讓她幫忙炖雞湯給江叔補身體。”
梁秋潤反問他,“為什麽要王媽做?”
“誰惹出的禍,誰來做。”
這——
梁銳想說他不會,對上梁秋潤的目光,他頓時又把這話給咽了下去。
“我知道了。”
“我會跟王媽學的。”
梁秋潤嗯了一聲,他有些困乏了,擡手捏了捏眉心,“還有最後一件事。”
“什麽?”
梁銳有些茫然。
“檢讨書。”
梁秋潤,“你寫一份檢讨書出來。”
“周一肉聯廠開大會的時候,上去公開檢讨,你,梁風,梁海波,一個都少不了。”
梁銳聽到這話,頓時怔住了,“爸。”
梁秋潤,“不止你寫,我也會寫,到時候我會陪着你們一起上臺檢讨。”
這一件事影響并不小。
也就是梁銳年紀不到,不然少不了要去公安局。
梁銳抿抿嘴,“爸,對不起。”
是他連累了對方。
梁秋潤,“事情已經發生了,現在我們要想的是怎麽解決。
“梁銳,到了年底你就十六歲了,做事情不要這般沖動了。”他看着他,眉目認真,還帶着說不出的疲憊,“我在這個位置上,不少人在盯着,也不少人想讓我下馬,你懂嗎?”
他不求梁銳給他幫忙。
起碼,梁銳不能給他拖後腿。
梁銳攥了攥拳頭,聲音低低的,啞啞道,“爸,我知道的。”
梁秋潤嗯了一聲,站了起來,燈光下他的背影修長,身姿挺拔,“明天上午我會請假,陪着你一起去看望江同志。”
梁銳點頭。
“另外。”梁秋潤都去了門口,他又停了下來,“還抗拒嗎?”
抗拒什麽?
當然是還抗拒相親嗎?
梁銳聽懂了,他垂了垂眼,細長的睫毛遮住了眼睑,少了幾分倔強,多了幾分妥協,“或許,我可以嘗試去接受下。”
梁秋潤,“那明天一起見個面。”
“梁銳,态度真誠一些,不要在鬧脾氣了。”
梁銳悶不做聲,“我曉得。”
吃一塹長一智。
他該長記性了。
就是不知道,江叔,還有“江美蘭”願意原諒他嗎?
梁銳不知道。
梁銳睡着後,梁秋潤過來看了他一眼,去衛生間清洗了一番後,坐在辦公桌前思考問題。
這是梁秋潤的習慣。燈光下,他眉眼溫潤,坐姿閑散,一身淺灰色格子睡衣,越發顯得清潤斯文。
在牆上的挂鐘時針指向十二點的時候。
梁秋潤起身,打開書桌最上面的一層抽屜,從裏面拿出了一條大前門,這是家裏最好的煙,他記得江同志會抽煙。
拿完煙後。
又去了堂屋的五鬥櫃裏面,拿了一罐麥乳精出來,記得下面好像還放着一桶奶粉,一起添了進去。
看着這東西覺得不夠。
想要湊夠四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他記得骨折是要喝骨頭湯大補的。
王媽已經下班了,明天讓她去顯然是來不及。
而且,最近一段時間肉不好買,因為市場緊缺。
梁秋潤索性打算自己跑一趟,早上五點半,他的生物鐘準時醒來,打了一套軍體拳後。
陳秘書準時出現在了門口。
梁秋潤上車,“送我去東風市場。”
這話一落,陳秘書一愣,“去哪?”他還有些回不過神。
“去東風市場。”
“買大骨。”
陳秘書,“???”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這還是那個他眼中不食人間煙火的梁廠長嗎?
梁秋潤已經坐到了後排,但是陳秘書卻還在外面。
“還不上來?”清清淡淡的聲音,卻讓陳秘書瞬間回神。
“來了來了。”
一直到東風市場,陳秘書都還是懵的,“領導,我們買大骨做什麽?”
他還有幾分納悶。
梁秋潤,“江同志受傷,買了大骨你開車直接送到取燈胡同。”
竟然連江家住在哪裏都知道。
這下,陳秘書懂了,“您不去嗎?”
“大骨不能方便送到醫院,所以你送到他家,我和梁銳拎着東西去醫院。”
“再次之前,我還要先回一趟辦公室,把早上的緊急事給解決了。”
這是工作吩咐。
陳秘書瞬間明白。
“收到,那我送完大骨到江家後,我在單位接您。”
梁秋潤嗯了一聲,閉目養神起來。
其實,陳秘書有些疑惑,為什麽買大骨不讓他去?領導要也要跟着去?
領導的時間最是金貴的。
直到陳秘書去了東風市場,他才知道梁秋潤為什麽要來。
因為,他們壓根沒去前面的豬肉檔口,而是找到了東風市場門市部的許經理,“老許,我要一副筒子骨,外加——”
“外加五斤排骨。”
許經理愣了下,“秋潤,你們自己廠子都是肉聯廠,你做什麽要我來我這裏要排骨?”
“我這裏肉也不夠啊。”
梁秋潤,“肉聯廠的肉只對外出售,不對內部人出售。”如果肉聯廠直接單獨零售,那麽整個市場都打亂了。
他就是廠長,也要守着這個規矩。
這——
許經理一頓,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你可真是講規矩。”
“不過這筒子骨和排骨有沒有,我要去問下才知道,你坐在這裏稍等我一會。”
說完,許經理就出了門子,不一會的功夫,便提着五斤排骨,以及兩副筒子骨進來。
“這可是今天所有的存貨了,都給你了。”
“今兒的要是換一個人來,我保管不會給。”
這年頭的肉多金貴啊。
別說廠長了,就是大領導家也要憑票買,家裏的肉票都是定量的。
梁秋潤點頭,“謝了。”
許經理擺手,“不過,你要這麽多排骨和筒子骨做什麽?”
梁秋潤,“有用,回頭聊。”
走的時候,往許經理的桌子上放了兩包大前門,請人幫忙辦事,哪裏能不出力的。
等出東風市場門後,一大袋蛇皮袋的東西,就被陳秘書放在了後備箱。
梁秋潤看了片刻,沉吟道,“大骨送到江家,前面座椅上的東西不用動。”
陳秘書想了想問道,“那您呢??”
去江家和去肉聯廠可不順路。
梁秋潤思索了下,“我搭公車回單位,你直接去送東西,越快越好,江家怕是急需。”
剩下的他送到病房,按理說,這大骨也該送到病房的,但是病房送這東西實在是不方便,太過紮眼了一些,平白給江家添麻煩。
而且,梁秋潤考慮的還有一點,江家怕是不一定能買到肉,肉聯廠失火導致外面市場上豬肉供給,大幅度減少。
別說江家了,就是梁家都不好買肉。
還真讓梁秋潤猜到了。
江家确實急需要大骨,王麗梅想弄出來炖湯送給愛人喝。
一大早,王麗梅就拉着江美舒去東風市場了,出門之前,她還看了一眼江美舒的穿着,一件打着補丁的棉布襯衫,雖然難掩眉眼清麗,但是破衣服就是破衣服,看着不順眼。
王麗梅不動神色道,“去把曉娟的校服穿着。”
江美舒扯了扯衣服,有些納悶道,“我又不去相親,穿這麽好幹嘛?”
這話問的王麗梅一頓,心說咋不是去相親了,只是沒告訴這孩子。
她不自然道,“去市場買東西,出門子你能不打扮下?”
江美舒倒是沒在意母親的神色,當然,她從來也不會懷疑到母親身上。
她這人乖覺,母親說換衣服,她便果斷進屋換了一套幹淨體面的校服出來,跟着王臘梅一塊去了東風市場。
這廂,他們剛到。
江家,車子剛走。
王臘梅帶着江美舒直奔東風市場的豬肉檔口,只是還沒到呢,老遠就看到豬肉張拿着刀在刮案板,準備收攤了。
王麗梅頓時意外了,“豬肉張,今天怎麽這麽早就收攤了?”
豬肉張,“今天就一頭豬供應,早都賣完了,要是需要豬肉明天趕早排隊來。”
這——
王麗梅頓時急了,“那筒子骨還有嗎?我們家有個骨折的人,急需要炖大骨來補身體。”
豬肉張,“沒了。”
“別說大骨了,就是雜骨都沒了,今兒的早上筒子骨都沒上檔口,就被別人一口氣全要走了。”
王麗梅一聽這話,頓時氣的牙癢癢,“哪個棒槌把大骨頭都買完了?”
“讓別人怎麽辦?”
“真是殺千刀的!”
【作者有話說】
梁秋潤:這不好意思,殺千刀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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