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 章

20  · 第 20 章

江美舒聽到母親的碎碎念, 她默不作聲,好半晌,等母親把脾氣發洩完了, 她才輕聲問道,“能買別的嗎?”

王麗梅,“吃啥補啥, 你爸骨折就是要用大骨。”

“那能用雞嗎?”

“雞湯也補人的。”

江美舒忍不住說了一句。

王麗梅看了她一眼,笑罵了一句, “你在想什麽呢?豬肉都買不起, 還別說雞了, 我們家哪裏有肉票,每個月月肉票下來,全部和人換東西了。”

“家裏一兩肉票都沒有。”

江美舒試探道, “和人換?”

王麗梅擺手, “不廢這個事了, 我們就是換到了肉票,也不一定能搶得到肉。”

“連大骨頭都買不到, 肉哪裏輪得到我們買。”

但凡是限購的東西,普通人不會有門路的。

“算了。”王麗梅嘆口氣, “就當是白跑一趟了,我去買幾個雞蛋,回去給你爸窩個雞蛋面好了。”

這已經是頂頂能補身體的了。

至于骨頭, 肖想不到就不想了。

*

江家。

陳秘書到了以後,江家竟然沒有人,門在鎖着。

陳秘書愣了好一會, 這才找到隔壁的荷花嬸問道, “同志, 你知道江家人去哪裏了嗎?”

荷花嬸總覺得陳秘書有些眼熟,但是卻想不起來他是誰。

不過,瞧着他一身氣勢,不是個簡單,荷花嬸頓時警惕了幾分,“你來江家人做什麽?”

“送點東西。”

陳秘書甚至沒提梁廠長的名字。作為梁秋潤的秘書,想領導所想,是他的基本工作。

荷花嬸聽到他說送東西,頓時警惕少了幾分,“江家出事了,老江去了醫院,麗梅他們好像一大早去市場上買肉了,大兒子大兒媳婦也都去上班了。”

“家裏只有三個娃娃,這會在巷子口玩,我去把他們喊回來。”

這話一落,荷花嬸就朝着大雜院外面,一陣河東獅吼,“江大樂,回來了。”

“你家來客了!”

江大樂今年六歲,聽到動靜頓時撒開丫子往家裏跑,她身後還跟着兩個妹妹。

大的四歲,小的三歲,兩個小屁孩還穿着開裆褲。

江大樂跑的快,人瘦的跟麻杆一樣,越發顯得腦袋大,“荷花奶奶,我家有客人?”

六歲的小孩,如今已經被家裏當做半個大人了,在大人們在忙碌的時候,她身為大姐,要照看弟弟妹妹。

荷花嬸點了點頭,指着陳秘書,“就是這位,你們有鑰匙嗎?”

江大樂警惕地看了一眼陳秘書,“我不認識你。”

陳秘書沒想到今兒的自己短短時間內,被懷疑了兩次,他忙證明自己,“我是你爺爺的朋友,來給他送東西。”

他指着蛇皮袋子,“能把門給我開開嗎?我把東西提進去,你們就在家把東西看好了可以嗎?”

陳秘書這邊還趕時間,想要早點回去送梁廠長去醫院,所以他不斷的去看手腕上的手表。

江大樂猶豫了下,“我要先看看是什麽東西。”

陳秘書立馬答應了下來,解開紮緊的袋子口,讓江大樂看了一眼,當江大樂看清楚裏面的東西時,下意識地瞪大眼睛,捂着嘴巴,“好多——”

肉這個字還沒說出來,就被陳秘書捂着嘴巴了,“我提進去屋內去,你能看好嗎?”

江大樂點頭,大眼睛明亮,“能。”

“那你幫我把門開着。”

江大樂二話不說,從門口那一堆蜂窩煤裏面,扒拉出來了一片黑乎乎的鑰匙,吹了一口灰,便把門打開了。

陳秘書把東西送進去後,便再次把袋子口紮了起來,在江大樂耳邊嘀咕了一句。

“聽懂了嗎?能做到嗎?”

江大樂點頭,“能!”

肯定能!

“你守好了以後,若是你家人回來,怎麽說?”

“就說是陳叔叔送來的。”

陳秘書這才放心了去,轉頭離開,眼瞅着荷花嬸還探頭進來張望,卻被江大樂給砰的一聲關上門,“荷花奶奶,我們要等我奶奶回來,你不能進來哦。”

關上門。

江二樂想去把袋子打開,卻被江大樂一巴掌拍飛,“要給奶奶拆,我們都不能拆。”

江二樂不服氣,“你都看到了是什麽,不讓我看。”

江大樂揚起拳頭,江二樂瞬間不吱聲了。

外面。

陳秘書都走了,又回頭看了一眼江家,“也不知道指着孩子能不能辦成啊?”

“算了,先去接梁廠長。”

一會梁廠長還要去醫院呢。

大不了到時候再解釋一下。

反正後面還有東西要送。

王麗梅回來的時候心情不是很好,畢竟沒買到大骨頭,不過買了十個雞蛋回來。

也算是勉強了。

只是,等王麗梅和江美舒一進屋,就看到三個孩子守着一個蛇皮袋子。

“怎麽了這是?”

“怎麽沒出去玩?”

平日三個孩子在外面玩的都不着家的。

“奶奶,姑姑,你們來看。”

江大樂牽着江美舒神秘兮兮道,“肉,好多肉。”

江美舒和王麗梅還以為她開玩笑呢,這年頭哪裏有用蛇皮袋子裝肉的啊。

瞧着大半袋子的東西呢。

結果,把蛇皮袋子一打開,好家夥好大一塊整排骨,外加兩副筒子骨。

咕咚一聲。

江美舒下意識地咽了下口水,“媽,你說那個殺千刀的把大骨和肉都買了,是不是都送我家來了?”

老天奶。

她穿來這麽久了,第一次見到肉啊。

真是想都不敢想的存在。

江美舒只覺得嘴巴裏面分泌的口水越來越多。

咽不完。

根本咽不完。

饞的厲害。

王臘梅也懵了下,“是吧?沒想到這殺千刀的竟然是我自己。”

她提着袋子掂量了下,“估摸着有十好幾斤呢。”

“誰送的啊?大樂。”

江大樂搖頭,“不知道,對方讓我問他喊陳叔叔,而且還說姑姑肯定知道。”

這話一落,江美舒一下子就知道送肉的是誰了。

“陳秘書?”

“陳秘書送的肉?”

“不對。”江美舒難得頭腦風暴了下,“陳秘書不會無緣無故給我們家送肉,而且他也沒這個權限。”

在全城供肉緊張的情況下。

他竟然給了這麽多肉。

“是老梁?”

江美舒下意識道,“媽,你說梁廠長為什麽送我們這麽多肉?”

王麗梅,“許是因為你爸?”

還真有這個可能。

“老梁這人——”江美舒想了下,“還挺周到?”

“是挺周到,不過我瞧着倒像是為孩子賠禮道歉,輕車熟路了。”

王麗梅把肉拿了出來,好家夥,這麽大的一塊排骨,幾乎有小半邊了,她還從來沒見過這麽多肉。

當然,江美舒也是,“那我們這肉要不要?”

“當然要。”

“你爸也不能白救人不是嗎?”王麗梅說,“梁廠長既然沒讓廠裏人來送,只讓秘書上門,這說明走的是個人的賠禮道歉,那我們幹嘛不收?”

王麗梅立馬收拾了起來,把大骨頭單獨挑了出來,“我來炖上,一會送到醫院去,給你爸補身體。”

江美舒嘴饞的厲害,厚着臉皮,“媽,能不能切一根排骨丢進去一起炖了?”

老天奶。

她最愛吃的就是排骨了,而且還是精排骨,上面的瘦肉連着白色肉花炖耙了以後,一口下去瘦肉軟,肥瘦香,連帶着骨頭渣子都能給抿碎了去。

天知道,她多久沒吃過排骨了。

雖然是給她爸的彌補,但是這麽大一塊,給她一小塊總行吧?

擱着平日裏面,王麗梅肯定就拒絕了。畢竟,她這人摳門,過日子精打細算。

這一次看到家裏有這麽多存貨的情況下,她果斷的答應下來,“切一根下來,一根丢進去炖,炖好了切成小塊,一人嘗一塊。”

家裏上一次開葷腥,還是過年的時候,這算起來都過去大半年了。

這下,不止是江美舒高興,就是家裏的三個孩子也高興。

江二樂更是童言無忌地說了一句,“要是我爺爺天天摔斷腿就好了。”

這樣就能天天吃肉。

這話說的,王臘梅給了他一巴掌,“你個棒槌,好耐都不懂。”

江二樂吐了吐舌頭,調皮的跑了出去。

炖大骨的時候,王麗梅還特別奢侈的切了兩根白蘿蔔進去,雖然肉少,但是蘿蔔沾了肉味,那和吃肉也差不多了。

大骨炖蘿蔔,實在是香。

還沒炖好呢,那一股肉香味就傳的滿院子都是。

在家的人就忍不住四處尋味,“誰家在炖肉啊?”

“這不豐年不過節的,吃這麽好啊?”

這肉味實在是太香了一些,直沖天靈蓋的那種。

王麗梅推開窗,“我們家炖大骨頭,老江骨折住院了,弄點大骨給他補一補。”

這下,大家才不在去尋摸了。

只是,有的人家太久沒吃肉了,大人還好知道分寸能忍得住,這孩子哪裏忍得住啊,哭的嗷嗷叫。

最後大人沒法子,拿了一個碗出來,狠狠心舀了碗棒子面出來,“拿着去你江奶奶家,用着一碗棒子面換一碗骨頭湯回來喝。”

孩子頓時歡天喜地去換了。

到了江家。

那石頭把碗一舉着,朝着王麗梅可憐巴巴地看着。

“奶奶,我奶讓我跟你換。”

這下,王麗梅看懂了,她嘆口氣,讓江美舒拿個碗,把棒子面給接了過來,盛了一碗大骨頭湯給對方,臨了又加了兩塊蘿蔔進去。

沾着油花的蘿蔔,炖的軟爛,聞着就流口水。

石頭捧着碗,歡天喜地的出去。

江美舒也是這個時候,才真切地感受到吃肉的艱難。

真的。

不是他們家吃肉不容易,是整個社會所有人吃肉都不容易,平日裏面吃一口肉就跟過年了一樣。

所以,當王麗梅夾了一塊排骨給她的時候,她小口咬着嘴裏的排骨,瘦肉連着肥肉花,香的她舍不得咽,“媽,真好吃。”

江美舒掰了一小塊肉塞到了王麗梅嘴裏,王麗梅說不要,只是入口的時候,她卻也忍不住停頓了片刻。

太久沒吃到肉了。

這讓她有些恍惚。

“這梁廠長人是真不錯。”

孩子是犯錯了,但是能像他這般鄭重對待賠禮道歉的,整個肉聯廠都找不出來第二個。

更何況,他送的賠禮還這般恰到好處。

簡直就是瞌睡來了,遞過來了枕頭一樣。

江美舒吃完了一塊小排骨的肉,吮吸着骨頭,骨頭裏面藏着汁水,一吮還有骨頭渣,一抿就化。

“老梁是個好人。”

不管是從系統口中,還是姐姐口中,都能聽的出來。

他是個好人。

一輩子為了肉聯廠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哪怕是婚姻雖然不如意,他不舉,也沒碰過姐姐,但是卻給了姐姐一輩子的體面。

讓她衣食無憂,不為生計發愁。

只是人無完人,是人都有缺陷,老梁也不例外。

對于江美舒來說,她只喜歡看人的長處,這樣相處下來才不會覺得累。

聽到女兒的話,王麗梅也猶豫了,這樣來看梁廠長其實也不錯。

不過,算了,梁廠長在好,有那麽一個叛逆桀骜的兒子,這都不是良配。

如今有了多的選擇。

原先看好梁廠長的王麗梅,也動搖了。

不過,這一頓肉下來,倒是讓王麗梅對梁廠長的怨氣消散了幾分。

抛開他那個糟心兒子不提。

梁廠長真是一位好廠長。

隔壁紡織廠的工人在用機器的時候,一只手都給弄斷了,別說給肉了,廠長連面都沒露出來過。

這樣對比下來,他們肉聯廠的梁廠長還算是不錯的?

不過,在不錯也不是合适的相親對象。

王麗梅胡思亂想的一遭,“把這都盛起來,我在下點挂面進去,幹撈裝起來,一起送到醫院去,我們替你姐,讓她回家。”

江美舒自然沒有不答應的,家裏沒有保溫桶,只能用鋁制飯盒,鋁制飯盒又太淺了,最後還是用了大搪瓷缸,裝了滿滿的一缸子。

火急火燎的往醫院趕。

她們到的時候,護士已經查完房了。

江陳糧在床上躺着打點滴,沈戰烈買了窩窩頭上來,一共六個榨幹了他身上所有的錢。

還打了一搪瓷缸的菜湯過來。

幾人就這搪瓷缸喝菜湯,啃窩窩頭。

江美舒就是這個時候來的,看到這一幕,她莫名的覺得心裏一酸,想說住院生病,怎麽吃這個啊。

還是雜糧面窩窩頭。

“你們怎麽來了?”

還是江美蘭先反應過來,立馬站了起來。

江美舒立馬小跑了過去,把東西往桌子上一放,順手把江美蘭手裏的窩窩頭給搶了過來,“給我吃,你去吃飯。”

江美蘭怔了一下。

江美舒推她,“快去。”

“你去嘗下,絕對好吃。”

“我在家嘗過了。”

這話一落,江美蘭無奈,“我吃窩窩頭就好。”

“一樣也能頂飽。”

江美舒眼睛一瞪,難得強硬了一回,“讓你吃你就吃,哪裏來的這麽多話。”

把搪瓷缸一打開,肉香味瞬間撲面而來。

王麗梅已經給江陳糧的,那份單獨拿出來在喂他了,剩下的這一份是給江美蘭和沈戰烈的。

“聽美舒的,辛苦了一晚上,快吃吧。”

大骨湯炖蘿蔔,外加一大盒二合面面條,這是給江美蘭和沈戰烈的。

給江陳糧的那份則是正兒八經的細糧,富強粉做的挂面,香的不行。

“哪裏來的肉?還有骨頭?”

不止江陳糧疑惑,江美蘭也是。

江美舒給他們分面澆湯,“陳秘書送的,應該是梁廠長道歉?”

“我也不确定。”

江美蘭聽到這話後,她想了下确實是梁秋潤的風格。

上輩子她嫁給梁秋潤,雖然沒有夫妻之實,但是她日子從來都不差的。

那是因為梁秋潤錢票給的足。

從來都不短她的,甚至還翻倍給。

想到這裏,江美蘭咬了下唇,把自己碗裏面的大骨,夾了一塊到了沈戰烈碗裏面,“一起吃。”

沈戰烈從江美舒搶走江美蘭手裏饅頭時,他便不說話了。

一直沉默着。

直到江美蘭把骨頭夾到他碗裏面,他才回神,他低頭看着江美蘭。

雖然沒說話,但是那一雙澄澈的眼睛裏面,卻帶着幾分愧疚。

是他沒本事。

所以讓她跟着他一起受罪。

江美蘭咬着面條,喝了一口大骨湯,只覺得渾身都舒坦了起來,“我們家也買不起呢。”

她笑着,“都一樣的,這是沾了梁廠長的光。”

話是這麽說的,但是沈戰烈還是覺得難受。

他側頭看着江美蘭吃飯的樣子,她眉眼動人,笑容寬慰。

沈戰烈在心裏發誓。

他不會一直窮的。

他會讓他的妻子,過上好日子的。

在等等他。

在等等他。

沈戰烈的心路歷程沒人知道,或許江美蘭知道,只是人多她也不好說。

倒是病床上的江陳糧,吃了一口排骨,那上面的肉味讓他滿足的眯着眼睛,“真是好久沒吃過肉了。”

上一次吃肉還是過年的時候,不過他就嘗了個味,剩下的都給孩子們吃了。

“這樣看,我這胳膊摔的值。”

尤其是王麗梅和他說了,家裏的肉還有十幾斤,他就覺得這摔的更值了。

這話說的,王麗梅擡手打了下他。

旁邊的陸奶奶看到他們這一家子人,忍不住笑,“你們家風真好。”

這麽多病人,哪個病房不是哭天摸地的,唯獨江家還能笑得出來。

人樂觀啊。

這話說的,王麗梅忍不住驕傲道,“是,家裏窮了點,但是從上到下都是團結一致的。”

越是這麽說,陸奶奶越是喜歡,他們家太糟心了,她太知道遇到一個好親家的好處了。

于是,她擡眼打量着江美舒,她在收拾碗筷,低垂着頭,烏黑的發絲掉在額前,側臉柔美,線條流暢,皮膚白膩細嫩,真是漂亮的跟畫裏人一樣。

看着也溫柔賢惠。

陸奶奶越看越喜歡,“我家致遠一會就上來了。”

陸致遠也下去買飯去了。

所以剛好和江美舒錯開了。

“不急這會,我們今兒的一天都在醫院守着。”

這話說的,江美舒有些納悶,看了看這個,看了看那個,但是卻沒人說話。

她索性也不管了,直接拿着碗筷,去公共水房清洗去了。

她走了以後。

江美蘭立馬不吃了,她去問母親王麗梅,柳眉一豎,“你沒和她說?”

王麗梅嗯了一聲,“就當朋友見一面,成不成後面在說,相親也是後面在說。”

她算是學精明了。

江美蘭覺得這也是個法子,她思索了下,“那我先等一會在走。”

她不放心妹妹。

而且,她也想幫妹妹把關起來。

說完,她去看沈戰烈。

沈戰烈想了想,悶悶道,“我都聽你的。”

這女婿着實好,看得王臘梅也喜歡,知道大女兒這第一關算是立住了。

起碼沈戰烈這人是被她緊緊攥着手心的。

外面。

江美舒拿着碗筷去洗。

她出去後,陸致遠打了飯上來,他打了兩個肉包子,兩個花卷,還要了一碗蛋花湯。

算是頂不錯了。

他一進病房,陸奶奶就招呼他,“致遠,你回來了。”

陸致遠點了點頭,把打來的飯菜,一一遞到陸奶奶面前,伺候她吃早飯。

“你王嬸家大閨女來了,一會你們見一見?”

陸致遠看着奶奶期待的面龐,他停頓了下,點了點頭,“見歸見,但是成不成歸另外一回事。”

這年頭相親就跟吃流水席一樣,上午一個,下午一個的。

至于能不能成,那要看緣分。

知道大孫子這是有幾分擰巴。

陸奶奶也不拆穿他,“嗯,奶奶看的人保管沒錯,你見到對方肯定會喜歡的。”

那姑娘盤正條順,脾氣也好,她一個老太太看了也喜歡。

江美舒就是這個時候進來的,她剛洗完筷子和搪瓷缸,手上還帶着幾分水漬,越發顯得十指青蔥,白皙纖細。

“江家閨女,這位就是我孫子了。”江美舒一進來,陸奶奶立馬朝着她招手起來,“致遠,這位就是江家閨女,老婆子我之前吃不上飯,全憑人江家閨女幫忙。”

這般左右一招呼。

江美舒和陸致遠同時看了過來。

“是你?”

兩人都有些愕然。

“你們認識?”

陸奶奶有幾分納罕,要知道她這個大孫子,是個木頭,一心一意的只會敲算盤。

陸致遠也有幾分驚喜,他沒想到奶奶給他介紹的相親對象,竟然是他昨兒見過之後,就心心念念的女同志。

這可不就是衆裏尋他千百度啊。

“算是認識。”陸致遠唇角微微上揚,眉目板正,“昨兒的在樓梯口,這位同志把我的賬本都給撞掉了。”

江美舒也沒想到這麽巧,她撞過的人竟然是陸奶奶的孫子,她讪讪道,“是啊,陸同志實在是不好意思。”

這下,陸奶奶也來了興趣,她瞧着孫子這模樣,顯然是對江美舒有好感的。

她當即便推着孫子出去,“江家閨女昨兒的幫了我大忙,致遠出去好好謝謝她。”

說完,她還欲蓋彌彰的補充了一句,“病房太吵了,我想休息下。”

這下,木頭疙瘩陸致遠也反應了過來,他小心翼翼地去看江美舒,昨兒的只是匆匆見了一面。

這會細看,他才驚覺江美舒是生得真好,眉目柔美,膚色白皙,披着頭發,溫柔娴靜。

陸致遠的臉當場就有些紅了起來,“江同志,那我們出去聊?”

江美舒還有些納悶,不是,她和陸致遠有什麽聊的啊。

不過,還不等她反應過來,王麗梅就把她手裏的搪瓷缸和筷子接了過去,“去吧,你陸奶奶之前還說想感謝你來着,剛好趁着小陸在,你們出去聊下。”

江美舒有些狐疑。

但是她還沒說話,就被王麗梅給推了出去。

兩個小年輕一走,熱鬧的病房瞬間安靜了下去,上了年紀的人臉上多少都帶着笑意。

“還是年輕人好,光一塊站着,一個愣頭青,一個初升情愫,看着就讓人感到美好。”

“江家的,你家這閨女和陸奶奶的孫子,這是在相親嗎?”

王麗梅笑了笑,“就是兩個孩子見個面,看下合不合眼緣。”

“至于成不成,那就要看孩子們自己了。”

“你們家這大閨女叫什麽?”

“江美蘭。”

“陸家的呢?”

“陸致遠。”

“嗳,還別說,這倆孩子名字放在一塊就般配,他倆要是成了,到時候請我們喝點喜酒啊。”

這話剛落,恰逢梁秋潤和陳秘書,以及梁銳和梁風四個人,站在病房門口。

也不知道他們聽了多少去了。

陳秘書有些緊張地看了一眼梁秋潤,他是知道的,領導對江美蘭這一門相親,是沒有放棄的。

不然,也不會前後奔波,親自買東西上門看望了。

說白了,梁秋潤還不想放棄這門相親。

而且,他也好不容易做通了,哪裏一上門卻聽到這種話。陳秘書都忍不住捏把汗。

他小心翼翼地去觊着梁秋潤的臉色。

不過,梁秋潤的臉色看不出來什麽,只是眸光晦澀了一些,不過是片刻功夫,快到以至于陳秘書都認為自己看錯了。

倒是梁銳低着頭,攥着手,江美蘭和別人相親了嗎?

他應該覺得高興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沒有高興,反而有些失落,也有些覺得怪怪的。

不過,不等梁銳細想。

梁秋潤就已經敲響了病房的門,篤篤篤。

三聲極賦有節奏感。

熱鬧的病房瞬間安靜了下來。

大家下意識地往門口看了過去。

“梁廠長?”

還是江陳糧最先反應過來,他就要起身,但是梁秋潤卻大步流星的進來,摁着他坐了下去,“江同志,你先休息,不必起來。”

江陳糧有些激動,“梁廠長,您您您,怎麽來了?”

不外乎他激動,對于一線車間的人來說,他們只有在廠裏面開大會的時候,才會見到梁秋潤,而且還不是面對面,而是站在主席臺上,遠遠地見一面。

對于肉聯廠的中層高層幹部們來說,他們是不喜歡梁秋潤的,梁秋潤這人工作太過細致,眼裏揉不得沙子,可以說上面中高層幹事,都被梁求潤揪到過小辮子。

唯獨下面的工人們沒有。

梁秋潤自從當上了肉聯廠的廠長後,一條條福利放下來,全部都是利好普通工人的。

像是江陳糧就是受益者,他一個月的工資漲了三塊不說,連帶着飯補也多了兩斤糧食,甚至,他在車間殺豬還有工傷補貼。

更別說,以前的幹事們哪個不是眼高于頂的,如今這些幹事們都是夾着尾巴做人,連帶着江陳糧上班的環境也舒服了不少。

這是他以前都不敢想的。

所以,整個肉聯廠一線的工人,全部都知道梁秋潤的好,也尊敬着他。

梁秋潤似乎不意外江陳糧會激動,他聲音溫和,眉目清冽,那是骨子裏面透出的幹淨郎然。

“聽說你受傷了,來看看你。”

“也來和你道個歉。”

話落,他便喊了梁銳和梁風站了出來,“這次肉聯廠失火,完全是我們家這倆孩子搗鬼,我把他們喊過來,給你道一聲不是。”

這這這——

江陳糧頓時有些受寵若驚,這可是大廠長啊,讓他家孩子給他道歉,他何德何能啊。

倒是旁邊的江美蘭,看到父親這樣,她有些恨鐵不成鋼,直接站了出來,朝着梁秋潤道,“你們是該道歉,如果不是你們,我父親根本不用受這種罪。”

從梁秋潤進來後,她便死死地盯着對方。

上輩子他們兩人做了一輩子夫妻,但其實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

以至于,江美蘭甚至都有些記不清楚對方的面容了,當再次見到梁秋潤的時候,她竟然有些恍惚起來。

原來,年輕時的梁秋潤生得這般好嗎?

芝蘭玉樹,斯文俊美。

但是,這一切又有什麽用?不過是個繡花枕頭而已。

江美蘭如此強硬的态度,這讓江陳糧忍不住拽了下她,然後朝着梁秋潤道歉,“我家這孩子脾氣大,您不要和她生氣。”

美蘭到底知不知道?

得罪了梁廠長,他們一家三口的工作,全部都會沒了啊。

肉聯廠每年都要精簡人,梁廠長甚至不用開口,下面的人力科就會揣摩他的心思,把他們家給正大光明的從肉聯廠除名。

想到這裏。

江陳糧越發緊張了幾分。

生怕梁秋潤責怪他們。

哪裏料到,梁秋潤不止沒有生氣,反而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這位同志說的沒錯。”

“确實是我家孩子的錯,若不是他們,你也不用住院了。”

“梁銳,梁風,去給江同志道歉。”

這是正兒八經的了。

梁銳站了出來,看着江陳糧滄桑的樣子,他心裏越發愧疚,“對不起。”

把身子都彎了下去,整個人都想是被霜打了一樣。

蔫吧了。

也是痛的,背後被皮帶抽打的傷口,在這一刻甚至要炸開了去,痛的心髒都仿佛被人大手攥着了一樣。

旁邊的梁風也是一樣,他也跟着彎腰,倒吸一口涼氣,強忍着痛意,道歉,“對不起。”

“江叔,你可以罵我,也可以打我,也可以處罰我,甚至可以讓我做任何事情。”

這下,倒是把江陳糧給弄不會了,他害了一聲,擺擺手,“孩子們的玩鬧,不用這般鄭重。”

“我年輕那會,還把我爺家的祖宅給燒了,我爺氣的打的我三天下不來床。”

當時他就想試下,主宅的木頭是不是結實的來着。

後來試出來出來了,挺結實的,房子都燒了大半去,結果頂梁柱還在。

他這般一插科打诨,氣氛倒是沒那麽嚴肅了。

梁銳和梁風都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江陳糧用着完好的胳膊,扶着他們,“都起來吧。”

“是挨打了?我看你們臉色都疼白了。”

梁銳咬着牙,沒吭氣。

梁風也不想露怯。

“對不住。”

是真的對不住。

梁秋潤也說,“是孩子們做錯了,江同志你要打要罵都随意。”

“而且,我也和他們說了,在你胳膊受傷期間,家裏所有的重活,都交給他們。”

“不要客氣,把他們當驢用。”

這——

江陳糧下意識地要拒絕。

但是卻被梁秋潤給打斷了,“江同志,這是他們欠你的,也是他們該做的。”

江美蘭突然道,“爸,聽梁廠長的。”

她确實想看着,梁銳在他們家當牛做馬,光想想就暢快!

這下,江陳糧沒法在說了。

梁秋潤看了一眼江美蘭,總覺得她和照片上有幾分相像,但是想到當初江主任說,這倆姐妹是雙胞胎。

他便明白了,這相像是哪裏。

約摸着是長相?

眼見着梁秋潤看自己,江美蘭心髒砰砰砰跳了起來,難不成他能認出自己不成?

正當江美蘭胡思亂想的時候,沈戰烈站了出來,擋在江美蘭面前,他朝着梁秋潤,甕聲甕氣道,“梁廠長,這是我愛人。”

梁秋潤嗯了一聲,收回目光。

他讓陳秘書把賠禮都拿了出來,“江同志,這是我家梁銳和梁風的一點心意,還請你一定要收下。”

江陳糧擡眼看了過去,就見到裏面的東西,兩條大前門,一罐奶粉,一罐麥乳精。

這禮也太重了一些。

“梁廠長,之前就送過禮了,不用在送了。”

而且他今早上吃的大骨頭和肉,都還是對方送的。

“一碼歸一碼。”

“這是他們該做的彌補。”

梁秋潤聲音平和,還帶着幾分安撫,“另外,你因公受傷,單位還會給工傷賠付,這方面的錢由我個人承擔。”

他看了一眼陳秘書,陳秘書點頭,從包裏面拿出一百二十塊,“傷筋動骨一百天,這是給您三個月的工傷賠付。”

“等您胳膊傷口徹底恢複後,在去單位上班。”

這——

真金白銀的砸。

禮物成堆的送。

外加,始作俑者挨打,道歉,甚至還要去他們家當牛做馬。

說實話,江陳糧早都不生氣了,他竟然有一種錯覺,他這斷的不是胳膊,是金子。

這前後怕是把他一年的工資都給賺回來了。

江陳糧有些惶恐,“梁廠長,您太客氣了。”

梁秋潤看了一眼陳秘書,陳秘書把錢放在江陳糧的被子上,他态度謙遜,甚至還有幾分歉意,“這是我該做的。”

江陳糧聽到這話,只恨不得替梁秋潤肝腦塗地才好。

梁秋潤擡手看了看時間,“好了,我上午十一點還有一個會,我先回去單位。”

“江同志。”他站了起來,朝着江陳糧握手,“你這邊有任何問題,都可以來找陳秘書。”

江陳糧看着梁秋潤伸過來的手,他頓時激動的回握過去。

等梁秋潤離開了。

江陳糧還一個勁地感嘆,“梁廠長人真好啊。”

是真的好。

江家其他人雖然沒說話,但是說實話,也被這些東西給砸的有些動容了。

雖然梁銳和梁風犯錯了,但是架不住道歉真誠啊。

不!

是拿錢砸的真誠

還有肉,吃到嘴裏真是香死了。

*

外面。

梁秋潤剛離開走到醫院走廊道這裏,從二樓的窗戶剛好能看到底下的場景。

陸致遠和江美舒并排站立在樓下,人來人往的醫院門口,他們個人格外出挑。

陸致遠不知道說了什麽,江美舒抿着唇笑的跟小太陽一樣明媚。

朝氣蓬勃的。

梁秋潤的眸光晦澀了幾分,他驟然捏緊了手指。

這就是她選的新的相親對象嗎?

【作者有話說】

江美舒:是啊,老登~驚不驚喜,意不意外,老娘還有第二春。

ps:前面一章紅包已發,繼續求留言和營養液,留吧留吧,是有紅包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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