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 章
23 · 第 23 章
梁秋潤這話一落, 大家頓時安靜了下去。
幾乎一整個病房的人,都下意識地看向他。
他們第一次聽到把換病房,說的如此容易的。
病房裏面的人當即就有人不信了, “這位同志,你莫不是在開玩笑吧?”
“是啊,這可是人民醫院啊, 不是你家,你想換病房就換病房的?”
“之前人江師傅一家子去找了護士, 他們多少次了, 對方都沒同意。”
“你這麽一句話, 護士就能同意了?”
“不能吧。”
“就是這裏可不是你吹牛的地方,一會要是被拆穿了,可有你丢醜的。”
面對大家褒貶不一的說話。
梁秋潤似乎絲毫不在意。
倒是, 江美舒有些緊張地看着他, 那一雙靈動會說話的眸子, 似乎在問他,“能行嗎?”
梁秋潤朝着江美舒點了點頭, 給她了一個安撫的眼神。
江美蘭将這一幕看在眼裏。
她挑挑眉,心說, 妹妹和梁秋潤的進展這般快嗎?
當然了,若是其他人來說這句話,她可能還要抱着懷疑的态度, 但是如果這話是梁秋潤說出來的話,她可能就會相信。
因為,她太知道梁秋潤的能力了。
首都肉聯廠的廠長, 這本身就不是一個普通人能做得到的。更何況, 肉聯廠幾個字代表着時下, 效益最好的單位,沒有之一。
在別人還在懷疑的時候。
陳秘書不過出去了片刻的功夫,護士長就跟在他身後過來了,一點都不像是之前那般肅然,反而還帶着幾分親切地笑意。
“是江陳糧同志要換病房是吧?”
“家屬把東西收拾下,跟着我上五樓。”
誰都沒想到,這竟然是真的。
江陳糧竟然真的能換到高幹病房去。
整個病房內的人,都震驚了。
“江同志,你還真要換病房啊?”
大家不敢去問梁秋潤,反而把目光都聚集在了江陳糧身上,他其實還有些懵,“我不知道啊。”
他下意識地去看梁秋潤和陳秘書,還有幾分不好意思要拒絕,“不不、不用這般麻煩的。”
“不麻煩。”
梁秋潤單刀直入,“就是換個病房的事情。”
他去看陳秘書,陳秘書秒懂,立馬上前幫忙收拾東西,就要扶着江陳糧上樓。
江陳糧還有些懵。
其實,其他人也是,王麗梅也恍不多讓,她不明白之前他們家不是和梁廠長鬧翻了嗎?
對方怎麽會又來給他們家幫忙啊。
但是,輪不到她思考的時候,東西就已經被搬的差不多了。因為江美蘭和沈戰烈也加入了進來。
江陳糧的東西本就不多,很多都是住院家屬用的,所以不過梁三分鐘功夫,都收拾妥當了。
眼見着他們一家子都要離開了。
陸奶奶這才着急了,朝着江美舒道,“怎麽就這麽走了呢?孩子,我還沒問問你,和我們家致遠相親的怎麽樣了?”
這話不問還好,一問,江美舒的小臉就跟着繃緊了幾分,“陸奶奶 ,我不知道是和陸致遠是去相親,如果知道的話,我肯定不會去的。”
只是說了一句話,陸奶奶就知道了,這是沒相成功。
不過,陸奶奶還有些不死心,她實在是不想錯過江美舒,這麽善良的姑娘。
他們家一家子都不是省油的燈,還真需要江美舒這樣的姑娘進來調和下。
于是陸奶奶便沒忍住又問了一句,“可是不喜歡我們家致遠?”
這下大家都忍不住看了過來。
包括梁秋潤。
很多雙目光放在江美舒的身上,這讓她的臉莫名有些熱,人也有些燥,更多的卻是羞窘。
她并不擅長處理這種人多的場合。
江美舒垂着頭,不敢去看衆人的目光。
只是低聲道,“陸致遠只是一方面,第一,我沒和他相親,第二,陸致遠的父親,喜歡膀大腰圓能生兒子的女同志。”
有些話不用說完,大家就能猜到七七八八了。
這話一落,陸奶奶臉色一白,她知道自己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倒是旁邊的王麗梅下意識道,“陸致遠他父親是什麽意思?”
“嫌棄我家姑娘?”
“陸奶奶,相親之前你可沒說,你家兒子是這般混不吝啊?”
這話問的陸奶奶沒話說,她雖沒去現場,但是也能猜個七七八八出來。
于是,只能朝着王麗梅賠不是,“興許中間還有什麽誤會。”
王麗梅沒說信還是不信,只是看了一眼陸奶奶,“算了,我們不是一路人。”
“往後啊,您還是別在撮合我閨女和你孫子了。”
“就當這事從來沒有過。”
這——
陸奶奶嘆口氣,還想挽留來着,可惜,江家一大家子浩浩蕩蕩的都離開了
她病床旁邊一下子就空了下來,這讓她忍不住捶了下床,“這都是什麽事情啊?”
本來說親是當做好事的,但是到最後說親沒成,反而差點成了仇人。
陸致遠就是這個時候過來的,低垂着頭喪氣的不行。
等他進來後,看到陸奶奶旁邊空着的病床時,他一愣,“奶奶,江家人呢?”
“走了。”
陸奶奶其實對孫子有些失望的,“你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
陸致遠不肯開口。
“非要我這個老婆子撐着病體去江家姑娘嗎?”
這話一落,陸致遠被逼的沒法子了,才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陸奶奶聽完,忍不住一拍桌子,“糊塗!”
“陸致遠,你是不是個糊塗蛋?你爸在那撒潑,你不去護着人江家姑娘,你反而去護着你爸,你是不是個糊塗蛋?難怪人江家姑娘不想承認你,要是我,我也不想承認你。”
“陸致遠啊,陸致遠,你真是白讀了一肚子的書,一到關鍵時刻就拎不清,拎不清啊。”
有這麽一個賭鬼的爹,她家致遠什麽時候能說得上媳婦?
陸致遠不吭氣,由着陸奶奶罵,等對方罵完後,他才低聲道,“江同志,是梁廠長的相親對象。”
“放屁。”
“也就你相信。”
陸奶奶是真覺得自己這一個大孫子有些蠢的,“你是真沒看出來嗎?起碼人江家姑娘和你相親的時候,你才是她的相親對象,不然,你以為江家人能同意你和她相親?”
“陸致遠,你不懂,一家有女百家求,就算是之前江同志和梁廠長相親過,但是也和你相親過,你懂嗎?”
“後來者居上,你倒是好,後來者挖個坑把自己埋到土裏面,給人梁廠長當墊腳石去了。”
“你怎麽這般蠢啊?”
陸奶奶都有些沒眼看了。
陸致遠在樓下被人罵的時候,江美舒尚且不知道,不過,她也不關心了。
在她需要陸致遠幫她說句話的時候,陸致遠沒有。
對于江美舒來說,對方已經不在她的朋友範圍類了。
這年頭醫院沒有電梯,全憑一口氣爬五樓,整個五樓有三間高幹病房,全部都是單獨的房間,而且空蕩蕩的。
江家算是頭一個住進來的。
等東西都搬進去後。
江家人都有些懵,“這哪裏是病房啊,這比家裏的房子還好。”
足足有二十多平,做了一個一室一廳的戶型,裏面是住的地方,外面還一個廳,有一個小廚房,甚至還可以做飯。
江陳糧下意識道,“梁廠長,這也太麻煩你了,要不,我還是搬下去吧。”
不是他小心敬慎,而是對于江陳糧來說,他這輩子都沒住過這麽好的房子。
更別說病房了。
梁秋潤搖頭,“江師傅,你就放心大膽的住着,若是有問題,随時可以來找陳秘書。”
陳秘書立馬颔首,“是的,領導這邊很忙,經常出去開會,但是你們找我的話,就算是三更半夜我也會出現的。”
這就是他身為秘書的責任。
這話說的,江家人面面相觑,心說,這梁廠長和陳秘書也太好了一些。
一直到,梁秋潤和陳秘書離開後。
江家人下意識地把目光,放在了江美舒身上。
江美舒捂着臉,“別看我,我也不知道,這是老梁自己的決定。”
她可沒去找老梁。
身為母親,王麗梅哪裏能不知道的,她頓時有幾分狐疑,“你跟我出來。”
江美舒知道瞞不過她,便跟着她來到了走廊道,五樓的風景很好,幾乎能把樓下的一切都收在眼裏。
“到底怎麽回事?”
“從頭開始跟我說一遍。”
江美舒倒豆子一樣說完。
王麗梅當即來了火氣,“我真是不該這般輕飄飄的從樓下搬上來,這陸奶奶也是的,明知道自己兒子是什麽德行,還給你說親,這不是把你往火坑裏面推嗎?”
她覺得自己當時那麽走,真是便宜了陸奶奶。
江美舒搖頭,“媽,這件事就這麽過了。”
她輕聲道,“陸奶奶不是個壞人,她只是個普通人,同樣的,陸致遠也是,他也不是壞人,只是性格問題。”
“我和他不合适,以後都不要提他了。”
“你啊。”看到閨女這樣,王麗梅擡手指着她額頭,“就是這般好脾氣,天天被人欺負。”
江美舒抿着唇笑,“倒是也沒被欺負,當時梁廠長不是出現了嗎?”
她是真的挺感激對方的。
“媽,所以我還是答應了和梁廠長相親了。”
第一,是對方有誠意。
第二,她真的找不到比梁廠長更合适的相親對象了。
這下,王麗梅也不在說些什麽,她沉默了好久,“這也不知道是好還是壞,怎麽兜兜轉轉還是他。”
他們家原以為找到了陸致遠,剛好可以把梁廠長給放棄了。
哪裏料到,那陸致遠還不如梁廠長呢。
江美舒想了想,“可能是緣分?”
她也覺得是緣分。
見她不抗拒,王麗梅也不好說些什麽。
“定了再哪裏相親沒?什麽時候去?”
“明天去國營飯店相親。”
王麗梅,“明天周一,你要把校服還給曉娟了,到時候穿你姐之前相親的那套衣服吧。”
江美舒嗯了一聲,随着母親進去後。
江美蘭去看她,江美舒朝着她點點頭。
“吃飯吧。”
“我看這裏能熱飯,我把飯菜都熱了下,大家趁熱吃了。”
江美蘭不管任何時候,眼裏都是有活的。
江美舒嗳了一聲,“我吃過了,讓爸媽他們先吃吧。”
“想好了,還是和梁廠長相親?”
江美蘭問她。
江美舒嗯了一聲,“就他了。”
江美蘭嘆口氣,該說的她媽也都說了,她之前也都說過了。在加上,梁秋潤還給她爸換了這麽好的病房。
其實說實話,拿人的手軟,吃人的嘴短。
許是江美蘭自己和沈戰烈結婚了,她對梁秋潤也沒那麽抗拒了。
見妹妹願意,她便不再阻攔。
等到晚上的時候,江大哥調休,他過來照看江陳糧。江美蘭便和沈戰烈離開了。
離開病房的時候。
沈戰烈拉着江美蘭的手,他回頭看了一眼那一間病房,那是他找護士好多次,護士都沒同意的病房。
他心裏一股澀然和難過油然而生,他緊緊的握着江美蘭的手,“媳婦。”
江美蘭,“嗯?”
“我不會比他差的。”
這個他是誰。
江美蘭和他心知肚明,“我曉得。”
江美蘭仰頭看着他,目光柔軟,“你不比他差的。”
在江美蘭的眼裏,沈戰烈從來都不比梁秋潤差。
沈戰烈聽到這話,他心裏暖和的不得了,在所有人都說他不行的時候,只有他媳婦說他好。
說他不比梁廠長差。
就這一點,他都不能讓她輸啊。
*
因為惦記着女兒第二天去想相親,王麗梅把病房的這攤子,交給了大兒子。
她則是和小閨女一起,回到了家裏。
江美舒先去把曉娟的校服還回去,這一還第二天相親就沒衣服穿了。
王麗梅原準備說,讓江美蘭把領結婚證那天穿的衣服先送回來,給江美舒先相親用。
江美舒卻說,“不用了,姐既然出嫁了,那衣服就是她的了,你在讓我姐拿回來,不是很好。”
出嫁的人顧忌總是多的。
就像是沒吃過豬肉,卻見過豬跑一樣。
“不讓你姐把衣服還回來,你明兒的相親穿啥?總不能穿你之前的破衣服。”
那衣服還是撿大嫂林巧玲學校發的。
改了一次又一次。
江美舒,“就穿以前的舊衣服吧。”
“梁廠長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的條件,也沒什麽好裝的了。”
還借衣服幹嘛。
她不太想借了。
“這麽有成算?”
王麗梅忍不住問了一句。
“不是有成算。”
江美舒說,“是我覺得梁廠長好像不太在乎這些細節。”
也确實如此。
如果梁秋潤相親在意條件的話,從一開始就不會答應和他們家相親了。
就好比之前陸致遠的父親一樣,對方典型要找的兒媳婦,就是膀大腰圓生兒子,再不濟女方家裏條件好的。
說實話,多見幾個人下來。
江美舒甚至能夠從中間發現,梁秋潤的好來了。
*
梁家。
梁銳其實是想跟着了江美舒和陸致遠一塊的,但是架不住對方騎的有車子,他根本跟不上。
到了後面,等他去了食堂的時候,對方都散夥了。
梁銳只能先回家,他回來的時候,家裏第一次竟然有燈光。
這讓梁銳有些意外,“爸,你怎麽在家?”
要知道,梁秋潤向來沒有在八點之前,下班回來過。
基本上他每次下班回來,都是晚上十一點,甚至十二點了。
可以說,很長一段時間梁銳都覺得,他和父親之間更像是室友。
不,比室友還不如,起碼室友還能見到,他和父親之間,通常都是作息不一樣,想見一面都不容易。
梁秋潤擡眸,“明天有點重要的事情,所以今天提前回來了。”
“後背上的傷好點沒?我給你上藥?”
不提還好。
一提,梁銳就龇牙咧嘴,“好像黏衣服上了。”白日裏面在外面跑的時候,還不覺得疼,這般回到家的時候,反而有些痛了。
梁秋潤起身,給他把背後的傷口給清理上藥後,在快要結束的時候。
梁銳突然道,“我本來想跟着江美蘭和陸致遠的,但是跟丢了。”
這話一落。
梁秋潤把藥瓶一收,丢掉棉簽,“你跟着他們做什麽?”
“他們去相親啊。”梁銳疼得咧着嘴,“我想看看他們能不能相成。”
“爸。”
他突然喊了一聲,“我覺得江美蘭眼光真差,陸致遠比你差多了,她幹嘛要和陸致遠相親?”
搞不懂,真搞不懂。
梁秋潤收拾完藥品,洗了手,“陸科長有很明顯比我好的優點。”
“什麽?”
梁銳下意識地問道。
“他家庭簡單,頭婚,沒有孩子,過去不用當後媽。”
這話一落。
梁銳立馬不吱聲了。
“所以,梁銳。”梁秋潤說,“不管江美蘭如何選擇,這都是她個人的事情,我們不要去幹預或者評價對方。”
“因為,我們沒有資格。”
梁銳聽到這話,頓時不吱聲了,“那、那總不能看着江美蘭、和陸致遠相親成功吧。”
“陸致遠人是還行,但是他有個賭鬼爸。”他也是後面才知道的,“總不能看着江美蘭去跳火坑。”
“他們沒有相親成功。”
梁秋潤突然說了一句。
這話一說,梁銳頓時驚喜地擡頭看了過來,“江美蘭沒看上陸致遠?”
不等梁秋潤回答,梁銳就自言自語道,“那她眼光還不錯啊,知道陸致遠家有個爛賭鬼的爸。”
“我還說,明天去醫院和她說呢。”
倒是不用他說了。
梁秋潤不可知否。
“明天,我會和江美蘭相親。”
這下,梁銳蹭的一下子翻了個身,“什麽?爸,你明天要和江美蘭相親?”
梁秋潤嗯了一聲,“怎麽?你反對?”
“那倒不是。”
這話一落,梁銳就恨不得扇一巴掌自己,他頓時改口,“不反對,但是也不支持。”
“嗯,我只是通知你一聲。”
這一次,梁秋潤态度前所未有的強硬。
不過,梁銳倒是沒之前那般激烈了,他嘀咕一聲,“那你盡量相成吧,我可不想在換個後媽了。”
可以說,他在腦子裏面已經演練過無數次了。
已經把江美蘭,當做他的小後媽了。
“不錯,長進了。”
“明兒的你去學校,中午和晚上放學後,直接去醫院。”
梁銳想說,他想跟父親一起去相親現場。
梁秋潤仿佛他肚子裏面蛔蟲一樣,看了他一眼,“我自己去。”
言外之意。
你還是不要給我拖後腿了。
梁銳,“……”
他怎麽覺得他爸,對這一場相親,有幾分熱絡啊!
該不會今兒的提前下班回來,就是為了準備明天的相親吧?
*
江美舒一大早就被她媽給從床上薅了起來。
她還有幾分懵,“媽,你喊我這麽早起來做什麽?”
“你不是說了,今兒的去相親?”
“不早點準備下,到時候又頭大。”
江美舒想到自己提前去的滋味,她是不樂意的,“我在睡會。”翻了個身,又把自己埋到了被子裏面去。
王麗梅沒法子,只是換了個話題,“你姐出嫁了,你這個小屋子裏面多了一張床,你大嫂想讓大樂搬進來,你覺得怎麽樣?”
江美舒聽到這話後,瞌睡瞬間沒了,人也清醒了下來。
“媽,我姐是出嫁了,不是不回家了。”
“不對,是我大嫂,也等着我出嫁是不是?”
“這樣這間屋子,就能騰出來給大樂他們。”
王麗梅瞬間不說話了。
江美舒抓着被子,她臉色發白地喃喃道,“我還沒出嫁呢。”
“就這般迫不及待的搬進來嗎?”
也是在這一刻,她才體會到獨生子女的好。
只有獨生子女,她才會得到父母獨一無二的愛。
但是孩子多了,母愛和父愛勢必要分出去一些,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就好比王麗梅,江美舒不否認她疼愛她,但是同樣的,王麗梅又有傳統家長的固執。
她覺得大兒媳婦林巧玲的做法,是對的。
甚至可以說,是經過母親王麗梅默許,大嫂才敢這般做的。
王麗梅看着小閨女臉色發白的樣子,她擡手要摸摸她的頭發,但是江美舒卻避開了。
王麗梅頓了下,“閨女,你不要去怪你大嫂,誰家不是這樣呢?”
“閨女出嫁了把房子騰出來,好給下面的孩子住。”
“你不要去怪你大嫂,要怪就只能怪誰讓我們家窮呢。”
老大娶了媳婦,生了三個孩子,一家五口人擠在一個不到五平的小房間裏面。
孩子們一天天大了,家裏遲早是不夠住的。
江美舒抿着唇,“我知道了。”
她不知道為什麽,心裏莫名的憤怒,像是一把火燒着了一樣,她知道這是最合适的做法。
但是,她還會難過。
因為,江美舒得到過父母獨一無二的愛,她知道父母愛她的時候是什麽樣的。
她是父母唯一的女兒,在大學畢業後,她父母便把攢了一輩子的錢,在她上班的地方買了一個一居室,不大也才二十多平。
但卻是她的依靠。
甚至,不止如此,在父母的家裏面永遠都有她的房間。
她可以很明确的知道,就算是她将來結婚了,她父母還會給她留一間房間。
那是她從小到大住着的地方。
但是同樣的她也知道,王麗梅不會這樣做。
因為,王麗梅不止一個孩子,她需要将自己的愛,分給別的孩子。
知道歸知道,江美舒心裏還是會有些難過。
難過她得到的母愛,好像有,但是僅限于此。
她沉默是無聲的反抗。
王麗梅,“閨女,我知道你心裏苦,但是我們誰不是這樣過來的?我是,你大嫂是,甚至大雜院每一個當媽的,當媳婦的,當閨女的都是。”
江美舒,“我知道。”
“但是——”
她突然道,“如果我将來會結婚生子,我有自己的女兒,我不會讓她走這條路。”
她的家永遠都是她女兒的家。
她不會讓女兒出嫁後,就沒有了自己的房間。
王麗梅驟然無聲了下去。
江美舒沉默地刷完牙,洗完臉,她穿上之前的衣服,一件滌綸棉布外套,在胸口和胳膊肘的位置,打了好幾個補丁。
她穿好了,便出了門子。
她離開的時候,沒和王麗梅說話,林巧玲看了看這個,看了看那個,低聲問了一句,“媽,她同意了嗎?”
同意什麽?
當然是同意把房間讓出來沒。
王麗梅重重地嘆了口氣,沒回答兒媳婦林巧玲。
而是選擇追上江美舒,她往她口袋裏面塞了兩塊錢進去。
“萬一要用的話,不至于沒有。”
江美舒看着那錢,她想拒絕,但是王麗梅不給她拒絕的機會,就直接離開了。
她看着大雜院來來往往的衆人,有些茫然地攥着錢,她媽王麗梅愛她嗎?
無疑是愛她的。
但是有愛,卻要分出去,以至于這些愛和她父母比起來,相差的有些大。
她想到姐姐剛出嫁,就要騰出來的小床。
她想到自己還沒相親成功,對方就要迫不及待搬進來的樣子。
江美舒抿着唇,攥着手。
她知道的。
她沒有退路了。
她只能和梁廠長相親成功。
在這個年代,在她的親人眼裏,只有出嫁的女兒,才會有家。
她出來的時候。
恰逢江美蘭不放心她,一大早從隔壁胡同往家裏趕。
迎面就撞上了江美舒。
也不知道為什麽。
江美舒看到江美蘭的一瞬間,她就想哭,“姐!”
“怎麽了這是?”
江美蘭的臉色立馬變了,有一瞬間的慌亂,她小跑着過來,拉着她手,“誰欺負你了?”
“跟姐說。”
江美舒不知道該怎麽說,她沉默了好一會,才慢慢道,“早上媽說,把你的床騰出來,讓大樂搬進來住。”
只是一開口,江美蘭就明白妹妹為什麽哭了。
“好了,不是啥大事,不哭了。”她擡手給她擦淚,“我們出嫁了,把房間讓給大樂他們也是正常的。”
江美舒抿着唇,眼淚一顆顆掉,“我知道這是正常的,但是姐,我們沒有家了。”
一個連她們房間都沒有的家。
那還叫家嗎?
江美蘭看到她這樣,也有些難過,她沒說話,只是輕輕的上前抱着江美舒,“我們有家的。”
“你在等等我,等我賺了錢,我會去買房子的。”
“到時候你一套,我一套。”
“我們會有自己的家的,一個沒人能夠把我們趕走的家。”
她說的不是娘家。
也不是婆家。
更不是丈夫的那個家。
而是一個獨屬于她們個人的房子。
一個獨屬于她們的家。
江美舒破涕而笑,“姐,你還是不要哄着我了,現在想買房子多難啊。”
現在市場上的房子根本不流通,想要有房子只有兩個辦法,第一是單位分房,第二是自己有地皮,經過住建所的審批後,他們才會有資格蓋房子。
可是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都是難于上青天的。
江美蘭摸了摸她臉,安慰她,“也沒說現在就買。”
“我是說以後。”
她低頭看着她,神色溫柔,目光堅定,“美舒,我們都會有屬于自己的房子的,相信我。”
到時候,親媽,親爸,親大哥。
再或者是丈夫,婆婆,子女。
沒有人能夠趕走她們。
一個都不行。
江美舒看着姐姐如此堅定的樣子,她也不由得被感染了幾分。
“姐,我不會給你拖後腿的。”
江美蘭擡手揉了揉她頭發,“這不叫拖後腿,這是我的、”她想了想,“福氣和救贖。”
“美舒,我這個人不算善良,也不算好。”
“你懂我,同樣的我也懂你。”
“我希望我的變壞的時候,你可以在旁邊提醒我。”
“你說,姐姐,你想想我們當初。”
江美舒重重地點了點頭,“我知道的。”
“嗯。”
江美蘭把手裏的包子遞給她,“吃了去相親,成不成,我們回來在說下一步。”
宣騰騰,白花花的肉包子。
江美舒吸溜了下口水,“你從哪裏來的?”
沈家可沒這麽好的條件。
“沈戰烈去扛豬了,早上買了兩個。”
“我吃了一個,剩下的一個給你送過來了。”
江美舒一聽,頓時不吃了,她把肉包子往江美蘭的懷裏一塞,“你吃吧,我和梁秋潤在國營飯店相親,肯定餓不到肚子。”
“等我好消息。”
說完,一股腦的跑沒影了。
江美蘭看到她離開的背影,等着江美舒徹底消失後,她臉上溫和的笑容才慢慢消失。
她其實并沒有安慰妹妹那樣平靜。
一樣的事情,她比妹妹多經歷過一次。
上輩子她也經歷過這種,她和梁秋潤結婚後,她在娘家的那一張一米二的小床,立馬被收回了。
或許,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懂。
這是她的家,一個本就不容易才待下來的家,但是到最後連一張一米二的床,卻都維持不住。
江美蘭轉身回家的時候,她臉上多了幾分冷意。
“美蘭,你怎麽回來了?”
是林巧玲先打的招呼,她正準備去上班的。
“大嫂,等一會。”
江美蘭單刀直入道,“聽說,你要把我的那一張床,讓大樂住進去?”
這——
八面玲珑的林巧玲臉上的笑容,頓時維持不住了,“你怎麽知道的?”
這是昨晚上才商量好的,也是今兒早上才提的。
“是美舒去和你告狀了?”
江美蘭,“少攀扯美舒,不用她說,我也能猜得到。”
“大嫂。”
“家裏地方少我也知道,大樂也是我侄女,我更知道。”
“但是這張床,我願意讓和你主動要,這是兩回事。”
林巧玲一拍手,“這不都一樣嗎?反正到最後大樂還是要搬進去。”
說到這裏,她哭了起來,“你大哥不争氣,分不到廠裏的房子,所以我們一家五口還擠在一個小房間裏面,大樂馬上都是大姑娘了,你讓她怎麽換衣服?”
這是打起來了感情牌。
江美蘭面無表情,“談利益的時候,不要談感情。”
“不然又傷利益,又傷感情。”
她不是美舒那個傻乎乎的,三言兩語就能被忽悠住。
這話一落,林巧玲臉上的表情一僵。
王麗梅出現了,“美蘭,你別怪你大嫂,是我同意讓她這樣做的。”
“家裏确實小,你和美舒既然成家了,那房間沒有空着的道理。”
江美蘭,“嗯,我知道。”
“那媽我和美舒以後還回娘家嗎?”
這個話題有些尖銳了。
王麗梅吶吶道,“自然是可以回的。”
江美蘭也知道母親的為難,她的母親也不是不愛他們。
只是,她的母親一心挂的地方太多了。
江美蘭看到母親為難的樣子,她閉了閉眼,“房間我可以讓出去,但是我有要求。”
“你說。”
“第一,房間要保持原來的樣子,第二,我和美舒不管任何時候回家,我們都要回自己的房間住。”
“媽,大嫂,我這不是和你們商量,而是通知你們,如果這個點都做不到,那我和美舒也可以當做沒有這個娘家。”
有些事情妹妹不能做。
她能做。
有些人妹妹不能得罪。
她能得罪。
她江美蘭活了兩輩子,最不要的就是面皮子。
為了謀求到利益,她可以不要臉。
她也可以選擇去威脅親人。
果然。
江美蘭這話一落,屋內頓時安靜了下來。
“美蘭,何至于如此啊?”王麗梅眼眶紅紅,“我們是一家人啊。”
江美蘭,“不。”
她擡頭看向母親,“一個連床都沒有的家,那還是我和美舒的家嗎?”
那不是家。
就是招待所都還會有床,但是家沒有。
當所有的一切都擺放在臺面上之後,那些岌岌可危的親情,也有些搖搖欲墜了。
王麗梅沉默了好久,“媽答應你。”
“這個家永遠都有你和美舒的一份。”
聽到這話,江美蘭沒有開心,有的只是難過。
這就是女兒。
一個多子女家庭中的女兒。
連帶着一張床,她都需要去争取。
因為不争取,她們會連這一張床都沒有。
*
國營飯店。
梁秋潤很早就到了,這也是他入職肉聯廠後,第一次沒有按時去上班。
而是直接七點半的時候,直接把辦公室裏面急需要處理的文件,全部帶到了國營飯店這邊。
梁秋潤一邊等待,一邊處理文件。
一直到了八點半的時候。
江美舒才姍姍來遲,她在門口看了一眼國營飯店四個字後,這才跟着進去。
正是早上,國營飯店裏面有不少人。
但是江美舒還是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人群裏面的梁秋潤。
他穿着一身白襯衣,外面罩着一件藏青色大衣,低着頭處理文件,眉眼幹淨又溫潤。
“梁廠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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