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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1章 第六十一章

鳳池臺位于燕王宮前殿, 其上供奉神族玄女使的雕像,是北燕歷代國君祭祀神明之所在。

數名着銀甲的禁衛乘白狼而來,手中皆執儀仗, 聲勢浩蕩。白狼高大更甚尋常龍駒,爪牙鋒利,只需一聲令下, 便會撲上前撕咬開敵人的咽喉。

這便是在八荒都赫赫有名的北燕白狼衛。

玄底赤紋的白狼旗在風中鋪展,獵獵作響,正是封離氏王族的象征。

諸多世族公卿冕服加身,高冠博帶, 此時皆侍立鳳池臺下,場面看上去極盡肅穆威嚴。

長纓站在都天學宮客卿身後, 身旁世族出身的學宮弟子都有意與她保持了距離, 神情中隐見輕蔑之态。

在他們看來, 以長纓出身,根本不配出現在這裏, 何況還是與他們并肩。

但前日比試中,便是這些世族修士聯手,有意針對,還是未能令長纓落選。

她入學宮時分明還未開穴竅,為何能在兩三月間便有了如此進境?

果然是因為那卷槍法麽?

長纓并未在意這些少年男女的輕蔑,她擡眸望去,只見燕王攜臣屬緩步自殿中行出,玄衣纁裳, 其上繡有七色章紋, 配七旒冕冠。

緊随于其後的便是北燕太子封離成與燕王其他兒女,姜雲來當然也在其中。

換上華貴袍服, 再端上不茍言笑的姿态,他似也因此多了幾分王族威儀,終于像個國家公子。

只是在遠遠看見長纓時,他觑着無人注意的空隙,向她眨了眨眼,神情又顯出屬于少年游俠的跳脫。

長纓下意識向他勾了勾嘴角,回過神來心中又說不清是什麽滋味。

姜雲來什麽也不知道。

或許東陽君對後丘村禍事的內情再清楚不過,但他不曾将此事告知姜雲來。

即便長纓獲知了真相,最終也什麽都沒有對他說。告訴他,也不過是徒增愧疚罷了。

無論是生為國君公子,還是以狼牙為養母換湯藥,都并非是姜雲來的錯,即便長纓如何痛苦,也無法因此遷怒于他。

釀成慘禍的,是封離成的野心與算計。

人理應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代價。

長纓的目光落在封離成身上,顯出異乎尋常的平靜。

鳳池臺下,素衣祭者覆傩面起舞,樂師奏黃鐘,歌大呂,以酬神明。

祭祀的雅樂聲響起,數名封離氏宗室大臣手捧禮器立于鳳池臺上,在無數道目光注視下,燕王踏上石階,一步步向鳳池臺上供奉的石像走去。

石像高有數十丈,以薄紗覆眼,神族容貌難以為尋常人族留存,是以這尊為後來人雕琢的石像也就形容模糊。

素衣祭者舞姿古樸,裙袂翻飛間如同白鶴,樂聲中,随着他們的動作,若有若無的雲氣升騰而起。

溯寧執傘浮在空中,垂眸看着這場祭祀,不能為人族所察的雲氣正向她身周彙聚。

比起卧雲城中祭典,北燕歲祭的規模顯然更大許多,也是因此,溯寧得以感知到的也就更多。

眼底繁複紋路閃動,靈光明滅,她擡頭望向天穹,屬于昊天氏的道則再度顯現在她意識中。而上浮的雲氣正不斷沒入其中,加固着對八荒之地的禁锢。

溯寧露出若有所思之色,她大約知道了昊天氏是如何與八荒締結了聯系。

“這就是昔年神族傳道的原因?”跟随溯寧而來的南明行淵也未曾錯過祭祀中的異樣,徐聲道。

八荒人族皆供奉神族,卻不知這樣的信仰也成為了加諸于這片天地的枷鎖。

天邊不知何時落起了雪,逝川傘下,溯寧沒有說話,只是靜默凝望着燕王宮上方的道則。

燕王行歲祭之禮,鳳池臺明裏暗裏有諸多北燕大能坐鎮,卻未曾有人察覺她的存在。

雅樂聲中,燕王親自念祝禱文,焚香祭告神明,王權神授,這是北燕封離氏權力的來源,歷代燕王都對祭祀十分上心。

随着燕王躬身,在場衆人無論何等身份,都俯身向前方叩拜。

雪勢漸大,連玄女使的石像上也覆上了一重薄雪,在冗長的祭祀儀程後,長纓跟在學宮客卿身後,終于踏上了石階。

數重石階延伸向上,兩側分別安坐着世族公卿,也在無形中标明了他們的地位。

如長纓這等庶民,原本是沒有資格踏上這裏的。

她拾級而上,眼前已經能看到高坐在主位上的燕王。在他下手不遠處,便是北燕太子封離成。

封離成面上噙着溫和笑意,望之可親,但就是這位以寬仁著稱的太子殿下,令長纓小蒼山在大火中煙消雲散,滿門師友皆淪為冤魂。

而他仍身居高位,受北燕生民供奉。

北燕的律令不會加諸于王族,沒有人能給長纓一個公道,那她便只能憑自己手中的槍來求一個公道。

即便粉身碎骨,神魂俱湮,也在所不惜。

長纓踏上了鳳池臺,燕王近在眼前,封離成此時距她也不過數步之遙。

就算是祭禮之時,太子身邊也不乏護衛之人,而這場祭祀背後,尚且有許多大能坐鎮。

但她心中并無畏怯之意。

踏上最後一級石階,當長纓與封離成到了相距最近之時,鳳池臺上有寒光乍現。

漫天飄落的大雪中,長纓召出長槍,寒光映在她眼中,那是一片大火燎原後殘留的冰冷餘燼。

只是一槍,她只有出一槍的機會。

長槍挑出,似有風雷驚響,直刺向封離成。

雅樂聲不曾停歇,列坐于鳳池臺上下的世族俱都向上方望來,主位上的燕王瞳孔微微放大,幾乎是在長纓動手的剎那,封離成身後護衛也有了動作,暗中隐藏的大能也随之出手,要将長纓抹殺。

但他們都太慢了。

周圍一切都在這一瞬被放緩,只有長纓超脫于此。

槍勢沖天而起,若有若無的燦金法則缭繞在她身周,她卻恍然未覺。

她竟在這一槍中觸到了神族道則。

南明行淵可以肯定,那位北燕太子,應當是活不了了。

槍勢挾裹着風雪而來,如同白虹貫日,令人根本反應不及。封離成周身爆發出耀目靈光,卻在槍勢落下時如影遇光,飛快消融。

赤色血花在封離成心口綻開,他面上笑意就此凝固,看向長纓的目光尤有幾分不可置信。

他不敢相信區區庶民膽敢刺殺自己,更不相信自己真的會死在一個從未放在眼中的庶民手裏。

但無論他願不願意相信,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血色染紅衮服,封離成的身形緩緩向後倒下,眼中神光盡數散去。

“殿下!”

在他倒下之時,周圍朝臣與世族公卿皆驚立而起,樂師與舞者停了動作,惶惑不安地望向前方,不知發生了什麽。

數名禁衛上前,拔刀出鞘,将燕王護在身後,守衛在鳳池臺下的白狼衛向前收攏,以防還有刺客出現。

沒有料到自己竟未能阻止長纓的老內侍含怒拂袖,氣力耗盡的她便向後飛了出去,重重砸在鳳池臺上,滾過幾圈,長槍也脫手墜地。

長纓握住槍,在無數視線下艱難地自地上撐起身。

姜雲來看着她,怔然不能語。同樣陷入震驚無法自拔的,還有都天學宮執掌符道一脈的執事老妪與客卿。

以長纓的修為進境,她不日便能步入上三境,将來甚至有望飛升,她為何要行此悖逆之事?!

刺殺太子,其罪當誅,萬死不能贖!

顫着手确定封離成已無聲息,奚氏家主甚至比燕王這個父親更加悲痛形于色,這是流着他奚氏血脈的太子!

長纓這一槍實在太快太準,就算是封離氏王族,也沒有起死回生之能。

暴怒中的奚氏家主起身,厲聲向長纓質問道:“是何人指使你刺殺太子?!”

這也是燕王沒有命人立刻抹殺長纓的原因,所有人都認為長纓背後必定有人指使。

長纓笑了起來,她啞聲開口:“沒人指使我。”

“是我自己要殺他——”

“我小蒼山滿門,皆因太子之命枉死,是以今日,我來報仇——”

太子的命就更貴重麽?

在生死之前,當是沒有什麽分別。

就算是庶民的女兒,同樣也能殺國君的兒子報仇!

随着長纓話音落下,人群中頓時傳來一陣嘩然,她怎麽敢?!

就算太子下命殺了些庶民又如何?封離氏受天命牧民,北燕生民理應匍匐于其腳下,怎麽敢生如此悖逆之心!

即便知道自己今日走不出這座王宮,長纓臉上也不見懼色,她執槍逼視着在場世族,聲音被風傳得很遠:“還請列位王侯公卿知,就算是我這等微賤庶民,也可取諸位人頭!”

她話中隐有泣音,卻終究沒有落下一滴淚。

自今日始,他們在踐踏庶民時當知,有庶民之怒,足以伏屍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注一)

寒冬呼嘯的風雪中,在場世族忽然感受到自心底裏生發的寒意,令他們不能自已。

燕王神色沉沉,眼中像是醞釀着一場風暴,熟悉他的人都清楚,他已經盛怒到了極點。

随着他擡手示意,數道靈力落向長纓,她噙着笑,未曾彎下脊梁。

但足以令她神魂俱湮的靈力還未落在身上,便于無聲無息間消湮,長纓不免露出怔然之色。

風雪中,有道身影出現在鳳池臺下。

也是在這道身影出現的瞬間,原本還潛藏于暗處的幾道氣息都在此時現身,俨然是都在紫微境的修為。

形貌各異的男女向下方投來目光,渾身緊繃,神情難掩凝重。

周圍白狼衛得到號令,皆挽弓搭弦,瞬間将箭支都對準了來人。

大雪無聲暗落,溯寧握着傘站在雪中,神情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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