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廢後

1   廢後

◎你可知道,你為何會得了這怪病?你父兄為何會自盡而亡?是陛下厭棄你啊◎

貞元二年,初春。

沉魚記得,傅言之是去歲的秋日裏登基即位的。欽天監說,那日子選的極好,諸事皆大吉,在那日登基,可保天下清明,風雨和順。

可那日子旺的是傅言之,卻不是她。誰能想到,她這皇後之位只做了半年多便要到頭了呢?

沉魚不覺望向窗外,這樣好的日頭,只怕往後就見不着了。

“娘娘,太後娘娘等您的回話呢。”有人催促道。

沉魚這才回過神來,微微愣神,道:“什麽?”

坐在高位之上的太後果然陰沉了臉色,卻仍是耐着性子道:“哀家的話,你可聽清楚了?”

沉魚眉眼算是和順,可唇角卻譏諷一笑,道:“陛下當年是在外祖母床前發過誓的,說他這一生一世都不會廢後。娘娘所言,可是陛下的意思?”

太後眼眸微垂,沒回答她的話,只不緊不慢的敲打道:“你那椒房殿……陛下有許多日子沒去過了罷?便是從前在郡王府裏的時候,陛下十天半個月也沒幾日宿在你房裏。皇後,陛下待你的心思,你還不明白嗎?”

她湊近了些,玩味着沉魚的神色,道:“哀家也是從年輕時過來的,男人心裏有沒有你,這床笫之間的事再明白不過了。”

她見沉魚的眼眸一寸寸的暗下去,不覺勾了勾唇,道:“你是哀家看着長大的,哀家知道你心裏想要的到底是什麽。你是個聰明孩子,自然該明白,有很多事,你強求不來。”

沉魚的心像被鈍刀子割似的,痛到了極致,便幾乎麻木了。

她揚起頭來,望着太後的臉,冷冷道:“若我偏要強求呢?”

“那便是拖累家人的罪過了。”太後緩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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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敢!”

太後的眼底溢出一抹笑來,道:“如今沒了薄太後和先帝,你以為,還有誰能護着你呢?”

是啊……

沉魚看着面前的太後,從前,她也不過是舅父宮中一個不得寵的美人罷了。

還真是,世事無常。

沉魚站起身來,道:“自請退位這種事,得陛下親自和臣妾說。”

言罷,她再不理太後的臉色,便大步走了出來。

*

“娘娘,您沒事吧?”

鳶尾見沉魚從長樂宮中出來,趕忙将狐皮大氅披在她身上,關切道:“娘娘如今病着,是萬不能吹風的,也不知太後娘娘打得什麽算盤,巴巴的要娘娘來這一趟。”

沉魚回過頭去,看了“長樂宮”的牌匾一眼,道:“走罷。”

“諾。”

鳶尾應着,小心翼翼的扶了沉魚,一步步的往椒房殿走着。

她擔心的忖度着沉魚的臉色,她的臉上微微有些青白,精致清冷的側臉微微向上揚着,似薄光照雪,美得驚心動魄。

她不禁心疼沉魚,從前先帝在的時候,別說是病中,就是好的時候,沉魚也用不着自己走路,到哪都有轎辇候着。

只是現在……自從陛下說娘娘驕奢,便再不許娘娘用轎辇了。

想到這裏,鳶尾不禁蹙了眉頭。她們娘娘本就是金枝玉葉,比陛下還矜貴幾分,用個轎辇而已,算什麽驕奢?

“咳咳……”

沉魚咳嗽了幾聲,鳶尾趕忙取出帕子給她擦着,見帕子上沒血,這才略略安下心來。

“娘娘病了這麽些日子,陛下都未曾來過,當真是薄情!他怕不是忘了,若沒有娘娘,他此時還不知在什麽犄角旮旯窩着呢。”

鳶尾埋怨着,沉魚只笑着搖搖頭,道:“他就是不愛聽這些,才不肯來見我的。”

鳶尾暗道失言,趕忙住了口。

*

主仆二人一路走着,約麽小半個時辰,才将将走到椒房殿。

門口只有陳嬷嬷一人迎接,從前她們院子裏也算是花團錦簇的,可這麽多年,沉魚身邊的人被一個個的陷害、處置、發賣,哪怕沉魚拼了命,也只護住了她們兩個人。

陳嬷嬷将湯婆子塞在沉魚手裏,心疼道:“這樣冷的天氣,娘娘受苦了。”

鳶尾道:“嬷嬷,銀炭可送來了?”

陳嬷嬷不動聲色的看了沉魚一眼,道:“宮中人做事哪有這樣勤謹的?姑娘別急,且得等幾日呢。”

鳶尾心中明白,便迎合道:“正是呢,倒是奴婢心急了。”

椒房殿的殿門被推開,裏面的陰冷之氣瞬間便席卷了沉魚全身,她下意識的打了個寒顫,幾乎站立不穩,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款款走了進去,歪在羅漢床上。

這些年她身子越來越差,一天裏倒是睡着的時候多,醒來的時候少了。今日和太後說話本就費了些心神,這一路走回來,更是耗盡了所有的氣力。

半夢半醒間,隐約聽到些吵嚷之聲,沉魚不耐煩的蹙了蹙眉,剛想翻個身繼續睡去,便聽得一個嬌柔的女聲,道:“姐姐既醒了,便別裝睡了罷。這黃金做的屋子,還真是與衆不同啊。”

鳶尾心急,忙低聲道:“夫人輕些,我們娘娘睡得淺……”

那女子頗不屑,道:“這皇後之位都做到頭了,姐姐還睡得着嗎?”

沉魚眼睛微眯着,道:“本宮是大長公主和堂邑侯之女,你這種出身,不配喚本宮姐姐,還是尊稱一聲娘娘罷。”

面前的女子恨得咬牙,可面上卻是一片和煦的笑容,道:“娘娘的确出身高貴,臣妾萬萬不及。”

她說着,在沉魚面前坐下,道:“可臣妾記得,娘娘過去是從不主動提起自己的身份的。臣妾還想着,多虧大長公主偏疼大娘子,否則,若她知道娘娘如今的處境,還不知要多心疼呢。”

這一字一句都紮在沉魚心上,她母親的确偏心,卻也不是旁人能置喙的。

沉魚冷聲道:“本宮是如何處境?再如何,本宮也是皇後,輪不到你個妾室多言。”

她說着,勾了勾唇,道:“周姒,你也算世家女子,竟為了榮華富貴糊裏糊塗的跟在陛下身邊,連個位份都沒有,當真可笑。”

周姒像是被戳到了痛點,她咬了咬唇,道:“等娘娘自請廢入冷宮,臣妾便不是糊裏糊塗的了。”

“你以為會便宜了你?”

沉魚不怒反笑,道:“便是本宮不要這個位置,也輪不上你!”

周姒被她的目光震懾到,從小到大,姜沉魚想做的事就沒有一件做不到的,她顫抖着道:“可陛下寵愛我,勝于這宮中的任何人!”

“那又如何?”沉魚笑得瘆人,道:“只要本宮不準,你便坐不上這皇後之位!”

“姜沉魚,你真以為你還是當年那個說一不二的姜家二娘子嗎?你現在不過是個棄婦,若非陛下念着舊時情誼,早把你打入冷宮了!”

“啪!”

只見陳嬷嬷一巴掌打在周姒臉上,道:“整個大漢,還沒人敢這樣和娘娘說話!”

周姒不可置信的的看着陳嬷嬷,道:“你個賤奴,竟敢打我!”

陳嬷嬷面色如常,道:“你以下犯上,老奴為何不敢?”

“好……好啊!”周姒看着陳嬷嬷,又看向沉魚,道:“你可知道,你為何會得了這怪病?你父兄為何會自盡而亡?是陛下厭棄你啊!”

她見沉魚臉上終于有了一絲裂痕,忍不住繼續說道:“你可還記得那人?你本是要與他議親的人,陛下那樣驕傲的人,雖為了一時權宜娶了你,心底又如何會不介意?”

“你啊,從一開始就輸得徹底了!”

沉魚胸口一窒,面上卻強撐着,道:“那你呢?你又為何恨我?”

周姒恨恨望着她,唇角不住的顫抖着,半晌,終是沒說出什麽,便轉身離開了。

沉魚見她離開,終于支持不住,只覺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

“陛下,娘娘這病是胸氣郁結……”

太醫話還沒說完,傅言之便覺察到沉魚的手從自己掌中飛快的抽了回去。

他不動聲色的坐直了身子,眸底疏淡冰涼,道:“你醒了。”

沉魚掙紮着坐起身來,道:“陛下來了。”

傅言之微微颔首,只拂了拂袖,下人便魚貫而出,很快,寝殿裏便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沉魚,”他率先開口,道:“你不該貪心。”

“貪心?”她猛地擡頭,眼底隐隐有流光閃過,道:“傅言之,我貪心?”

“周太傅是朕的恩師,從前周姒便是要與朕議親的。”

“陛下是說,若非當初我求了舅父賜婚,陛下與她,便早是……”

沉魚哽咽着沒說下去,和這樣一個人說話,她只覺得齒冷。

“陛下今日來,是要我自請退位的吧?”

“是。”

“若我執意不肯呢?”沉魚死死盯着他。

“那便讓姑母來勸你罷。如今你父親、長兄已死,次兄在邊境征戰,姑母素來識大體,會分得清孰輕孰重的。”

“你威脅我?”

“沉魚,這麽多年,你們姜家是如何威脅朕的?”他有一瞬間的失态,卻又迅速恢複過來,只道:“朕留着你的性命,留着你姜家的榮耀富貴,便已是格外開恩了。”

沉魚苦笑了一聲,不想再和他多說一個字。

她靜靜閉上了眼睛,道:“陛下回去罷,一切,便如陛下所願。”

他的心重重一跳,像是沒想到她會這麽爽快答應,他停了停,像是想說什麽,可見她已閉上了眼睛,便只得起身離開了。

幔帳搖曳,很快又恢複如初。

沉魚望着他離去的方向,才覺得如夢初醒。

鳶尾走上前來,眼圈已哭得通紅,道:“娘娘病得這樣厲害,陛下都不肯留下來嗎?”

陳嬷嬷趕忙朝着她使眼色,沉魚卻渾不在意,只道:“封後大典是哪日?”

鳶尾擦了擦眼淚,道:“三日後……”

沉魚勾了勾唇,平靜的閉上了眼睛,道:“來得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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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逢突變,父母皆亡,菱歌只身去京城投奔外祖。

不料剛出城不久,菱歌就險被賊寇擄走。

幸得一名俠義之士出手相助,她方得以脫險。

此去路途遙遠,為求能順利抵京,菱歌只好為自己找了個頗有勢力的靠山,哄他帶她回京。

入京後,為免暴露身份,她立馬桃之夭夭,去了外祖家。

【男主版】

錦衣衛指揮使陸庭之陰鸷狠戾,是京中人人談之色變的活閻王。

聽聞姑母家中出事,外祖命他去接那個素未謀面的小表妹,誰知小表妹沒接到,還栽到了一個女人手裏。

那女人生得妩媚嬌怯,只一眼,便撞進了他心裏。

她說:妾一輩子都是大人的人。

他心頭一軟,想着一到京城便帶她見過父母,娶她為妻。

誰知,她竟使計跑了。

倒也無妨,這天下,沒有他找不到的人。

【小劇場】

菱歌入外祖家不久,那個素未謀面的表哥回來了。

舅母拉着菱歌囑咐道:“你表哥雖不茍言笑,可心裏卻是最疼你的,不必害怕。”

菱歌點頭應了,可一進門,她便怔在了當場。

“菱歌,叫人呀。”

舅母只當是她害怕,打趣道:“庭之,你看你把菱歌吓成什麽樣了?”

陸庭之走過來,深不見底的眸子裏映出她的臉,道:“表妹,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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