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讓我照顧你
讓我照顧你
第五十章·讓我照顧你
其實,時間一長,關于那日的許多事情都快忘光了。比如說,最後圖楠謹有沒有去三裏屯,這些都不知道了。
陳修竹依稀記得,那天夜晚,雨下得格外濃烈。
許是因為遇見了不該遇見的人,碰見了不該碰見的事,聽見了不該聽見的話,搞得自己和林青原食欲全無。三下五除二扒拉完兩份牛排,即便肚子依舊空空,但實在是談不上還有什麽多餘的胃口了。
結完賬後,兩個人并肩走在雨中。雨水從天頂茫然而降,連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寒意。陳修竹身子不由得發冷,攥緊了拳頭。
林青原一路沉默着,身側是霓虹閃爍的招牌,眼前是一條一眼望不到頭的長街。他身着西裝,右手撐着黑色的雨傘,低垂着眉目,良久嘆了口氣。
“青原。”他輕聲開口,“圖楠謹的那番話,你不要記在心上。”陳修竹感受到林青原低落的神情,便擡手安撫似的拍了拍他的脊背,“林小姐很健康,并不是病秧子。”
身旁的人頓住腳步,皮鞋的鞋尖上沾了一些雨珠。林青原拎着手提包,他舉着雨傘,在陳修竹說完這番話後,他竟然站在原地笑了出來。
大概是因為工作的勞累,家庭的兼顧,就連陳修竹都沒注意到,和他同齡的朋友的眼角已經攀上了細密的皺紋。這些皺紋證明了歲月的變遷,像是一本書,沒有文字,只有時間偷偷奔跑的腳印。
世間的大都情愛,得來卻像銜泥歸雁。
人這一生是何其短,何其長。每個人都會遇到一處青山又或是一朵白雲,你是我身外的白雲,我也是你遠處的青山。人們曾瘋狂地追求白雲蒼狗,他們如刻舟求劍,如緣木求魚,是如此偏執,難得到頭來落得個覆水難收的因果,這就成了臨淵之羨了。千萬人赴瓊林宴,千萬人打馬禦街前,不過是想證明——我曾見過青山攬月,白雲載風。
憑緣分的。一面是伫立的青山,一面是吹徹的春風;一面野火侵染、千軍聲震,一面風雨不動,安然緘默。
我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林青原真的有些老了,顯而易見的。
陳修竹安靜地看着他,目光如炬,偏偏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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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修竹,你還記不記得,你我剛認識那年,你問我關于我父母的工作的事情。”林青原偏頭問道。
仔細回想了一下,時間大概是2004年的秋天。
北城交通大學的校園裏,陳修竹背着背包,雙手抱着設計系的教材。林青原走在陳修竹身旁,也抱着金融管理的教材。
“我爸是審計,我媽是會計,現如今都蠻炙手可熱的。不過我不想當會計啊審計之類的,我想到室內設計師,要設計一間屬于自己的房子。”陳修竹随意翻看了一眼手中新發的教材,眸色亮了,“希望有一天我的夢想會實現,到時候跟親朋好友介紹我的新房子,他們都會誇房間的設計極具美感,那個時候我會很自豪地說:‘那是,這可是我自己設計的!’”
說罷,陳修竹對林青原笑了一下,又問:“對了,你父母呢?”
只見,林青原目光躲閃,須臾間低下了頭,淡淡地點點頭,沒有給予回答。
那個時候,陳修竹只是短暫疑惑,他察言觀色,忽覺林青原沒有回答一定另有其意,所以便也沒有繼續追問。
納蘭容若對光陰的描述一直富有深意:背燈和月就花陰,已是十年蹤跡十年心。
現如今,已經是十年之後。
陳修竹閉口緘默,林青原主動提起。
“我的父母離異了,我和林素純都沒有那麽幸福的家庭。”林青原苦笑了一下,“在我高考結束後,我的父母便把我和林素純叫到餐桌前,說是要商議一些重要的事情。”
2003年6月,18歲的林青原沉溺在高考結束,渾身解脫的甜頭中,母親就敲了敲自己房間的門。
林青原本以為是父母送給自己什麽高考獎勵,結果卻是另一種“獎勵”,是對生命的懲罰。
14歲的林素純正坐在餐桌前,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林青原的到來。
“爸媽,你們......”當他從房間出來,看到餐桌前父母的神情——這并不是高考結束後父母該有的神情。
父親雙手抱臂,低垂眼眸;母親雙手扶膝,抿起嘴角;林素純愣愣地看着他們,又疑惑地望向林青原。
看到這個情形,林青原收起微笑,他腳步輕盈,拉開座椅,坐到了林素純身側,一臉擔憂地詢問道:“你們怎麽了?一切都還好嗎?”
只見,母親擡起頭,神色複雜地凝望着林青原,但那雙眼眸裏再也沒有什麽熟悉的愛意,只有冰冷的溫存。
她微微啓唇,鄭重其事地道:“林青原、林素純,你們年紀也不小了,我和你爸現在也不打算拐彎抹角,一直迂回下去了。”母親看了一眼父親,咬緊牙關,道,“我和你爸已經離婚了。”
我和你爸已經離婚了。
此話一出,林青原瞪大雙眼,心裏百轉千回——他有好多話想要說出口,可是話一到嘴邊,卻又變成虛無缥缈的霧,他喪失了全部言語,只有殘存的感官。
額角冒出細密的冷汗,瞳孔無助地顫抖,他想要張口卻終究閉緊了雙唇。等這一切來臨時,遠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平靜。
就連“為什麽”“那我怎麽辦”都沒有過多詢問。
父親接着母親的話繼續道:“所以,你和你妹妹,打算跟誰?”良久,父親抽了抽嘴角,“我也不說一些什麽我尊重你們選擇之類的話,畢竟在我和你/媽媽做了這個決定之後,便對你們沒有尊重可言了。”
林素純低着眼眸,身子朝着林青原方向傾斜,她問他:“哥哥,我打算跟父親。哥哥,你呢?”
林青原選擇了母親。
于是,兄妹二人至此分居,天涯海角,再也找尋不到了。
2005年,林青原的母親腦梗去世了,所謂的“家”只有自己一個人。身處大學,他一邊努力學習,一邊外出打工,攢了一些錢。所幸,命運總是守恒的,失去了一些,便也回饋了一些。
不久後,他遇見了周茹軒,也遇見了愛情。
心動——沒有心猿意馬的巫山雲雨,沒有得魚忘筌的雪泥鴻爪,沒有三千弱水的海枯石爛。所以和尚們争執的“風起幡動”和“幡起風動”不過是求之不得的東西,唯有慧能法師的一句簡單之言——“仁者心動”才是芸芸衆生需窮極一生所去追尋的東西。
很多年後,林青原也曾這麽比喻周茹軒——他第一眼見到周茹軒時,便是“欲将輕騎逐,大雪滿弓刀”這句詩的具象化。
2007年,他和周茹軒結婚了。
那個時候,正好林素純拿到了東京藝術大學的offer。也是趁着林青原準備到舉行婚禮的這段時間,林先生替林素純打包行李,林素純踏上了前往日本學習美術的路途。
但是,林素純并不知道,為什麽林先生一定要将自己送去日本,本來國內也有很多藝術類名校的。
在2003年到2007年之間,林先生愛上了別的女人,他滿心滿眼都是她。他隐瞞那個女人,他離婚的事實,所以林素純的存在就是個錯誤。
林先生秉持着“人道主義”的原則,用四年時間讓林素純苦練美術,終于考上東京藝術大學後,在林素純到達東京的第二個星期,她聽到了一個消息。
林先生結婚了,林先生二婚了。
巧合的是,林先生的婚禮和林青原的婚禮是同一天。
林素純在日本待了兩年,在她大二的時候——時間來到2009年,她的身體上開始出現淤青等症狀,有時還會流鼻血,室友帶着她去醫院檢查,發現是慢性白血病。
異國他鄉,人生地不熟。出于對自己身體負責的緣由,她向學校申請休了學,回到國內開始漫長的治療。
那時,林素純很絕望。絕望到她所畫的畫全都只有黑白灰三個色調,時而還會默默流淚,夜晚身體會疼到睡不着,整個人像是柔軟的血袋。
她很想死,可她不敢死,只能一遍又一遍折磨自己的意志和精神。
林青原得知妹妹确診慢性白血病後,工作之餘前來看她。
2009年冬,某一天,他從北城醫院不遠處的超市裏買了一袋新鮮的青蘋果。
他走進531號病房的時候,正好看到林素純正用水果刀在自己的左手動脈上來回比畫。林青原見到這一幕,心都快跳到了極點,于是他想都不想,連忙快步上前,一把奪走了林素純手中的水果刀。
林素純驚呼一聲,擡眸驚訝地望着林青原——她驚訝林青原、自己的哥哥竟然來醫院看自己,也驚訝林青原将水果刀抽走。
“哥——”她輕輕喊道。
下一刻,林青原情緒崩潰,語氣急促,他坐在床沿,摟過林素純的肩膀,哭喊道:“林素純,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林先生呢?林先生怎麽不來看你?”
聽到“林先生”三個字,林素純眼角劃了淚滴。
她覺得喉嚨似乎要被某種力量撕成兩半,好似有什麽刀片在不斷切割着,她語氣破碎,哽咽着腔調:“他?他把我送到日本就是為了和別的女人結婚!!!”
“那你現在呢?”林青原語氣震驚,他很難想象最親愛的妹妹是如何挺過這段苦難的日子的。
“哥哥,我真的活不下去了。”林素純雙手攥住林青原的衣袖,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哭泣道,“真的......真的撐不下去了。哥哥,我真的好向往幸福啊,如果現在能有一個人說喜歡我、愛我,或許我能對這個世界改觀。”
下一刻,林青原握住了林素純的手,真摯地望向滿臉淚水,眼睛裏充滿絕望的妹妹,道:“林素純,好好聽着。我以哥哥、家人、親情的身份喜歡你,愛你。我也希望有一天,你會遇到一個人,他會毫不猶豫、不顧一切地喜歡你,愛你,将你愛到骨子裏。”
說罷,他看到林素純擡手抹去了眼角的淚滴。她的手背上都是傷口和針痕,紅着鼻子,濕潤眼眶。
“林青原。”林素純淚眼模糊地望向林青原。
在這個灰白的世界裏,林青原是唯一的色彩。
“你說,我這樣的人,有一天會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嗎,像你和周姐那樣?”林素純苦笑着。
“當然會的。我保證,那個人已經離你不遠了。”林青原笑道,又從袋子裏拿出一顆青蘋果,用水果刀削了起來。
“你又不是蘋果,削了皮兒還能吃。”林青原拿着水果刀削着蘋果,“蘋果樹上結出這個果子,是它第一次生命。果農把蘋果摘下來,經過一系列銷售程序,來到了顧客的手中。我們把蘋果削皮,啃咬着它誘人的果肉,舔舐着它甜美的汁水,這是蘋果的第二次生命。”
他将蘋果削好,塞進林素純的手中。
等到林素純吃進第一口,林青原笑了,他捏着林素純的臉,說:“蘋果被你吃進肚子裏,才能榮獲第三次生命,而第三次生命需要與你相連。”
2009年12月19日,距離網傳世界末日還有3年零2天。
那天,林素純靠着林青原的肩膀,問道:“哥,你聽過蘇打綠的《小情歌》嗎?”
林青原搖搖頭:“沒,要不......你唱一下?”
“嗯。”林素純清了清嗓子,唱道,“這是一首簡單的小情歌,唱着人們心腸的曲折——我想我很快樂,當有你的溫熱,腳邊的空氣轉了——”
她接着唱道:“這是一首簡單的小情歌,唱着我們心頭的白鴿——我想我很适合,當一個歌頌者,青春在風中飄着——”
然而,當時的林素純原以為遇不到的愛情,卻在三年之後的世界末日這天,真的遇到了。
你以為遇不到的,其實你一直在遇到。
她想,她應該選擇複活。
“就是這樣。”林青原語氣遺憾,“因為我和妹妹早年生活比較缺愛,所以在聽說妹妹談戀愛的時候,我并沒有多問,我甚至心裏很慶幸——我覺得她終于找到了幸福,此身安定之處。”
“算來看看,其實并沒有。”林青原彎彎嘴角,許久沒有說話。
其實,愛人往往是一個愛自己的過程。因為我愛你,所以我要讓自己變得更好,只有變得更好,我才能更加愛你,勇敢地愛你。
愛你時,你的一舉一動都牽動着我的心房,我的眼神,讓我感受到生命的河水逐漸豐漲。它永遠都不會幹涸了,它在為你澎湃,為你沸騰,為你流動。
“林青原。”陳修竹叫着林青原的名字。
随後,陳修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轉而熾熱地凝視着林青原的雙眸,這番舉動倒是把林青原吓了一跳。
陳修竹改過不吝地道:“讓我照顧她。”
陳修竹忠貞不貳地道:“讓我喜歡她。”
陳修竹矢志不渝地道:“讓我愛她。”
在聽完林青原所說的那一番話後,他的心似乎嘗到了兄妹倆人生命中的苦澀,這是一個家庭幸福的人想要逃避的話題,可他全都欣然接受了。
那一刻,他想趕緊長出偌大的翅膀,他想趕緊長出堅硬的鱗甲,他要讓自己變得更強,足夠能擁抱住林素純,替她阻擋人世間所有的浮浮沉沉、風風雨雨。
剎那,陳修竹的腦海內全都是林素純,心裏想的全都是林素純——學生時代的林素純,日本留學時代的林素純......無論她的心情是辣是甜,眼淚是苦是鹹,他都不管。
陳修竹只愛林素純。
心髒裏這一捧沃土,帶着酸澀真實的愛意野蠻生長,最終長成了一方竹林。
他是一個從不輕易承諾的人,覺得承諾在愛情裏顯得太過于輕浮,覺得承諾在愛情裏顯得太過于敷衍,以至于會釀成愛情的悲劇。在臺灣時,他早就有對孟希晗說過:“男人最會騙人了。他們的發誓就是騙人,是掩蓋心虛的一種手段。”
時至今日,在陳修竹聽完林青原所說的過往種種,他卻破了例——再多的一言九鼎、指天誓日,只為換這一往情深能舉案齊眉、長相思守,直到海枯石爛都生死不渝。
讓我照顧你。
讓我喜歡你。
讓我愛你吧。
林素純,我把我的心藏進你的眉頭裏,于是你一皺眉便能看見。
或許,在我眼裏,真正的愛并不是只用一片丹心便能實現,而是要付出、再付出、不斷地付出。
我從不對人随意說“愛”,于我而言,“照顧”是“愛”最笨拙的具象化。當然,如果有一天,我對你說“讓我照顧你”“讓我愛你”,那外面一定下着暴風雪。
欲将輕騎逐,大雪滿弓刀。我想,我一定是愛你愛到了極點,才會選擇照顧你。
在落雪時分,我想我應當照顧你了。
愛如此之大,不過是紅塵外的一瞬。
所以,凡人注定漂泊在愛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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