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雨下一整晚

雨下一整晚

第五十一章·雨下一整晚

至于那晚,林青原什麽話都沒說。将陳修竹送到地鐵站後,林青原忽然叫住了陳修竹。

他開口說道:“陳修竹,你容我緩一下。”

雖然,在這之後,兩個人對于雨夜的坦白只字不提,或者說陳修竹刻意不提,讓林青原漸漸淡忘。

然而,林青原雖然說“你容我緩一下”,卻還是在下一周的周六,将銀行卡支付明細以PDF的形式發送到陳修竹的郵箱裏。

順帶發送了一句:周六去一趟林素純的畫室,将這個文件給她看看。這并不是一個小份額,如果圖楠謹不考慮及時還錢的話,我就要求打官司了。

用鼠标點開文件,一張表格赫然映入眼簾。

從時間線來看,從2013年6月中,這張銀行卡就開始給另一張銀行卡彙款了。一直到2013年11月中,這張卡依舊在給同一張銀行卡彙款。

也就是說,圖楠謹一直在用林素純的卡給一個陌生的銀行卡不斷彙款,且每次彙款金額都大于五千元。依照林青原所說,應該是在林素純和圖楠謹重裝畫室時,圖楠謹已經開始使用這張卡打款。

而那個時候,兩個人還沒有交往。

除去2013年6月份到7月份給設計公司和居家建材等建築裝修公司的打款——陳修竹用鼠标将公用明細标紅,至于剩下沒标紅的部分,都是陌生銀行卡的私人明細。

數額不小,用計算器将數額加起來,大概有五萬五。算到這裏,陳修竹真的有些生氣了,氣不打一處來,他也無能為力。

于是,陳修竹給林青原打了一個電話:“林青原,你有沒有認識的人,可以查到這張銀行卡的卡主的?”

林青原在電話那一頭說:“我在周茹軒的事務所呢,她正在幫我查呢,所以很快就能查到卡主是誰,到時候我告訴你。”

“十有八九是上次在餐廳裏坐在他對面的女生。”陳修竹将手機放到茶幾上,他敲打着鍵盤,“這多虧周姐是幹律師這一行兒的,不然我們現在還得全北城找律師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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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原說:“你先去畫室跟我妹妹說一聲,她還不知道原來圖楠謹用她的銀行卡刷了這麽多錢出來。”

那是2013年11月16日,天氣漸涼。

陳修竹抱着筆記本,穿着暗藍色大衣,一路風塵仆仆一下開到中關村附近的小區樓下。将車停在路邊,他匆忙下車,關上車門,快步走到單元樓前,刷了門禁卡,按下前往17層的電梯。

畫室沒有開門,這令陳修竹有些疑惑。現在已經是早上十點多了,按道理來說,這個點兒畫室肯定開門了。畢竟,周末時候,小朋友來上美術課的人格外多。

出于禮貌,他擡手敲了敲門,一時半會兒也沒見人打開。

陳修竹給林素純發了個消息,又在門口站了五分鐘,就看到林素純咬着牙刷,滿嘴薄荷味泡沫的,為自己開了門。

從林素純微微迷茫和疑惑的雙眼,以及穿着灰色棉衣的居家服可以看出,林素純才剛剛睡醒。

“你昨晚睡得挺晚的?”陳修竹側身進入畫室內,“剛起?沒吃早飯?”

“嗯嗯。”林素純胡亂地回應着。

林素純擡手暗示陳修竹稍等片刻,又匆匆跑進衛生間,精細地洗漱一番。

她一邊別着發卡,一邊走到客廳,只見陳修竹正系着圍裙,站在廚房裏不知道搗鼓什麽。

今天,陳修竹脫下了暗藍色的大衣,裏面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高領毛衣,看起來極為修身。他正左手拿碗,右手拿筷子,一下又一下地攪着碗裏的雞蛋。

将雞蛋打散,呈蛋液狀。開鍋、起火、倒油,蛋液盡數倒入鍋中,蛋液翻炒至熟,顏色變深後,開始放鹽和胡椒。

不一會兒,就見陳修竹端着一盤炒雞蛋放到了飯桌前,又從櫥櫃裏拿了一雙筷子。

“抱歉,我只會做炒雞蛋,還做得不是特別好。”陳修竹盯着這盤炒蛋,無奈地撓撓頭。

林素純坐下來,拿起筷子嘗了一口,竟然發現味道還不錯,便誇贊道:“很好吃啊!”

陳修竹聞言,眸色發亮:“是嗎?”

林素純點點頭:“其實,味道真不錯。你會做這一道菜也還不錯,我都不會做飯呢!”

待林素純吃完飯後,已經快十一點了。

他們兩個人一起把桌面收拾好,陳修竹将自己的電腦從背包裏掏了出來,插上電源,擺到了桌面上。

林素純告訴了陳修竹畫室的網絡,等陳修竹連上網,林素純剛好從冰箱裏拿出兩瓶冰鮮檸檬水來,放到兩人桌前。

“對了,林老師。”陳修竹擡眸問道,“那個人呢?”

一開始林素純還沒反應過來“那個人”到底是誰,但轉念一想,陳修竹自從認識圖楠謹後從來沒有在她面前,正兒八經地喊過圖楠謹完整的名字。

“圖楠謹這些天都不在。”林素純看了一眼陳修竹電腦上的頁面,那是郵件的頁面。

在五分鐘前,一個叫JinJuan Xu的人給陳修竹發了一個設計草圖。那個時候陳修竹正陪着林素純聊天、吃飯,并沒有查閱。

現在,當陳修竹看到JinJuan Xu發來的設計草圖時,無助地望向林素純,嘆了口氣。

他解釋道:“我有沒有告訴你過,我現在轉行了,主接建築設計的工作。這位是我們部門的主管,名叫許金娟——簡直是時間管理大師兼工作狂,我們都管她叫‘許特勒’。”

聽到如此有趣又富有內涵的外號,林素純不禁笑了出來。她眉眼彎彎,嘴唇上揚,臉頰旁還有兩朵不明顯的酒窩。這般純真的樣子,令陳修竹淪陷其中。

陳修竹戴着黑框眼鏡,在鏡片背後的那雙眼睛,本來是模糊一片的。可偏偏此時,林素純竟然因為一個外號,而放肆開懷地大笑起來。

回想起林青原曾說,以前的林素純是愛哭的。因為很小的時候,身體就不好,三天兩頭就要生個病,所以笑意在她臉上從不明顯。

在這模糊一片的世界裏,你是唯一清晰的底色。

“陳修竹?”林素純湊上前,在陳修竹的眼鏡前上下揮了揮手,只見他的眼睛眨了眨,這才回過了神。

林素純打趣地問道:“陳修竹,又走神了哦?”

卻見到,陳修竹直接忽略了許金娟發來的文件——工作日已讀就回,周末日已讀不回,一直以來是陳修竹的作風。

他點擊了林青原發來的郵件,是一份電子版的轉賬明細。

“林素純,我标紅的這些是你和他裝修畫室的公款,将公款除去,剩下的從6月到11月的所有彙款都打到這張銀行卡上。”陳修竹滑動鼠标,将銀行卡卡號标了藍,“金額不小,總計五萬五。所以,林青原讓我跟你說一下,如果他能在11月底還清金額,兩方抵消,畫室過渡到你的名下;當然,他要是在11月底還不清,就打算打官司了,走法律道路。”

“好,我跟圖楠謹說一下。”說完,林素純便拿起手機,将大概信息都發給了圖楠謹。

趁着林素純跟圖楠謹發消息的這段功夫,林青原也跟自己發了一條消息:周茹軒托人将卡主查到了。女生,河北石家莊人,叫鐘蘊,目前在三裏屯X.Land酒吧工作。

等林素純回完消息,陳修竹将林青原的消息給了林素純看。

“上次我和你哥吃飯的時候,有看到他對面坐了一位染着一頭藍發的女生,也聽到他管那個女生叫‘蘊蘊’,那應該就是她。”陳修竹摩挲着下颌,微蹙着眉頭。

緊接着,便把那次的餐桌經歷一一告訴了林素純。

在林素純聽到“病秧子”三個字時,默默地垂下了頭。

陳修竹注意到她的舉動,欲要擡手,想安慰似的摸摸她的頭。在指尖離發絲只差一公分時,幡然醒悟間,陳修竹一陣恍然。他忽地放下手,不自然地放在自己的膝蓋上。

他始終覺得,如果那個時候摸摸林素純的頭示以安慰,似乎也沒什麽,但陳修竹總覺得不能這樣。

時常在想,愛的本質究竟是什麽,奔波半生,大概也才能明白個大概。最近網上說,“愛是常覺虧欠”,他認為這句話說得很對。

在外人眼裏,或許你已經盡可能地去愛一個人了。可在你眼中,你似乎覺得這些付出不夠、遠遠不夠。每當你看着那個人把悲傷、狼狽的一面袒露給你時,你又一陣心痛,你會多慮,甚至會在愛裏疲憊。

愛上一個人很簡單,愛上一個人也很累。

在愛的時候,你是最孤獨的,卻又是最勇敢的。

人世間如《紅樓夢》那般極具宿命感的前世今生本就不多,往往都需要主動者勇敢與被動者隐忍互相推動,互相拉扯,才能成為一段佳話,一部傳奇。

主動者的勇敢即是付出,被動者的隐忍即是接受。主動者付出這麽多,被動者接受主動者付出這麽多,卻笨拙到難以回饋,這才是“虧欠”的本質。

陳修竹仍然記得,2011年他去蘇州出差時,順路去了一趟伽藍寺。

2011年5月份,江淮正值梅雨季,幾乎一天到晚都在下雨。江淮悶熱潮濕,尤其是在雨打芭蕉之時,才堪堪感受得到。

眼前是茫茫細雨,衣服和背包都被淋濕了。因為沒有帶傘,他只好站在藏經樓的屋檐下,耐心地聽雨聲,等雨停。

寺廟的住持恰好撐傘行過,來藏經樓取經書,看到了站在屋檐下的陳修竹。

住持對陳修竹點點頭,随後問道:“這是躲雨來了?”

“沒有,我在等雨停。”陳修竹畢恭畢敬地道。

住持收起手中的油紙傘,半面衣袍也沒能在傘下幸免。他微微一笑,随後問道:“來蘇州幹什麽?”

陳修竹解釋道,他只是來蘇州出差,順便來伽藍寺供供香火,祈禱平安健康。只是這天公不作美,竟然下起雨來。

“你不求緣嗎?”住持問道,“現在很多年輕人來寺內都求緣的。”

聽到“緣”一字,陳修竹不免地收起熱情的視線,他兀自地道:“本是沒什麽緣分的。”

然而,住持在聽完陳修竹的這句話後,竟然笑了,意味深長地道:“謝卻塵緣的人早就看破紅塵求仙問道去了。”

“老先生,我有一件事很好奇。”在得到住持微微點頭允許後,陳修竹才啓唇道,“城市裏的人的煩惱大都是工作和情愛,那你們修行之人有煩惱嗎?如果有的話,那這些煩惱來自哪裏?”

住持解釋道:“出家人也有煩惱的。你們在家人的煩惱,倒是随着工作慢慢就疲了,可我們出家人不一樣,我們的煩惱是真的會撞牆的。”

陳修竹問:“我不明白,老先生。”

住持接着道:“出家人的煩惱是自生的,并非是外界引起的。在出家人這兒,倒有一言:‘修行一人,幹戈萬人’,你可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陳修竹搖搖頭:“不太知道。”

住持笑了笑:“不知道才是對的,否則你應當真了卻塵緣了。”

于是,住持隔着暮雨潇潇,滄桑的聲音伴着雨聲,此消彼長。

“出家人的煩惱是和心中的萬種念頭與本心堅決抗争的。在修行路上,時而出家人回想起很多前塵往事,這些不是別人讓我們煩惱,是我們自發的煩惱,它從心裏偷偷溜出來的。但是煩惱出菩提,萬物出芳草,我将這些煩惱當成‘一花一世界,一草一終情’——你知道的,這是一種滋養。”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陳修竹腦海裏蹦出這八個字,但終究沒有說出口,轉而又問:“看來您是唯心者。所謂‘人為何活着’這般哲學的問題,後來找到答案了嗎?”

住持對陳修竹點點頭:“在伽藍寺這幾十年,我經過了半個世紀,仍然沒有找到答案。時至今日,我在去藏經樓取經書的路上,遇見了你,便是找到了。”

他不解,忙問:“老先生,您找到了?”

住持推開藏經樓的木門,回答:“人為本心而活。這就是我所要的答案。”說罷,藏經樓的木門被住持輕輕地關上了。

陳修竹看着眼前破舊的木門,不覺間陷入沉思。

聽過一段有關于伽藍寺的傳說——話說在南朝宋文帝在位時,一位守城将軍偶經伽藍寺遇到一位如花美眷般的女子,兩人一見如故,很快定了終身。然而,命運多舛,天公不濟,北魏犯境。守城将軍奉命出征,臨走前拉住女子的手,說:“等我凱旋之日,便是娶你之時。”

于是女子就一直在伽藍寺的山門前等着。等啊等,等了一年,等了兩年,等了三年......等了十年,熬到女子青絲變白發,還是沒有等到将軍的歸來。

不知過了多少年,戰争平息,将軍落敗歸來之時,經過伽藍寺。在山門前徘徊許久,他看着早已破敗不堪,傾斜衰落的山門,卻沒有看到那名女子。

只聽後來人說,以前是有一名女子,天天坐在伽藍寺的山門前,說是等人。等到第十年時,女子病死了,之後便再也沒有人坐在伽藍寺的山門前了。

——大概是因為這般原因,伽藍寺一直不是求緣的地方。

忽覺,外面又開始下雨了。

也許紅塵之外的不只有愛,還有人不變執着的本心。

雨下一整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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