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李玄是過了中午的飯點兒才來的。

小李玉跟簡隋英出事兒,他又急又氣。一個是他過去的弟弟,一個是他現在的弟媳,這一場災禍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他,李玄昨晚忙得整整一宿都沒合眼,快天亮了才趁着回家去幫李玉拿東西的功夫眯了一覺。

肖家那邊似乎也沒想到齊路坤會做出這種事來。

昨天李玄找上門的時候,肖家老二整個人都傻了。齊路坤只跟他說了會想辦法來“解決”李玄這個麻煩,不用他擔心。他卻怎麽也沒有料到,齊路坤所謂的解決辦法,居然會是直接綁架。

這回別說李玄了,就連肖老二也跟着心慌。

真要說起來,這李家跟簡家,他是哪個都得罪不起的。

肖家跟齊路坤不一樣,他齊路坤只是個商人,在哪兒賺錢都一樣,只要上面有人罩着,他跟哪兒都能發財。但是他們肖家想要紮根在這北京城,想要費盡心力往上爬,就不能到處樹敵。如今他家好不容易在這裏打開了交際圈,卻被齊路坤搞了這麽一手。

現在別說他那個沒出息的姐夫撈不出來,估計就連他自己都得折到裏頭。

後來,李玉打過來電話說已經找到簡隋英跟小李玉的時候,李玄還在肖晟家裏,挂上電話之後,李玄連招呼都不打,站起來就要走。

肖晟吓了一跳,緊跟着要一齊出來。沒成想李玄突然轉過身一拳就砸了過來,給肖晟打得不輕。

“我弟弟跟隋英要是沒事也就罷了,但凡他們兩個少了一根頭發,我李家跟你們沒完!”李玄幾乎是低吼着說出了這句話,然後摔門離去。

結果今天一大早,李玄剛回家,肖家老爺子的電話就打到了他這裏。

那會兒小李玉跟簡隋英的情況都已經穩定下來了,只是還沒醒。李玄說話也沒客氣,生冷的語氣給肖家老爺子噎得好話賴話都說盡了也沒讨到好。

饒是這樣,李玄也絲毫沒有感覺到解氣。他一想到昨天昏迷不醒的簡隋英和高燒不退的小李玉,就恨不能把齊路坤和肖家那一幫混蛋都弄死。

這事兒絕對沒完。

李玄難得露出如此燥郁的情緒波動,他拎着特意帶來的換洗衣服和一些日用品,剛走出電梯,就見李玉跟白新羽都站在病房門口。

“哥,你來了。”

“怎麽站在外頭。”

李玄把手上的東西遞過去,跟白新羽點了點頭,打了個招呼。

“那個……‘我’醒了,他想陪陪簡哥。”李玉接過來袋子,他看了一眼簡隋英的病房,輕聲道,“簡哥還睡着。”

李玄點了點頭,懸了一夜的心,算是将将放下了一半。

小李玉跟簡隋英受傷住院的事兒,他還沒跟家裏說。之前小李玉突然出現,李玉就要瞞着家裏,如今變成了這樣,李玄就更不敢告訴他爸媽了。

李玉看了一眼時間,病房裏的倆人單獨待了也有十好幾分鐘了。李玉琢磨着應該差不多了,拎着東西輕輕推開了門。

于是三人果不其然看到了小李玉通紅的一雙眼。

“哥……”小李玉看到跟在李玉身後的李玄,啞着嗓子叫了一聲。

李玄皺着眉,看着那個比自己小了有十幾歲的弟弟,眼裏全是心疼。

“怎麽樣了?”

“沒事兒。”小李玉臉色還有些發白,人卻看着精神了不少。

他擡頭對上李玉的目光,仍舊搭在簡隋英手背上的手指顫動了一下,停留了數秒之後,有些不舍地慢慢收了回來。

李玉淡然地移開視線,轉身去收拾李玄帶來的東西。

李玄和白新羽根本沒注意到他倆短暫的視線交鋒,兩人進屋都下意識放輕了腳步。病房裏暖氣很足,窗外的天仍舊有些陰霾,昨夜的落雪堆在窗沿上,留下厚厚的一層白。李玄拉過來把折疊椅坐在了小李玉的身邊,看着自己弟弟手臂上的繃帶,心裏止不住的發酸。

李玉這孩子,從小就沒怎麽讓家裏費過心。唯一一次犯渾還鬧了個大的,像是把過去二十年的叛逆和混賬都攢在了一起,不僅當着全家人的面出了櫃,還差點把自己的人生和前途都給毀了。

在那段時間裏,李玄時常會想,是不是他這個當大哥的太不稱職,才讓自己的弟弟發生了如此之大的變故,他都還後知後覺。

如今看着這個懵然無知的小李玉,李玄就更加心有不忍了。

他嘆了口氣,反複叮囑着小李玉要好好休息,注意傷口。小李玉聽話的一一應下,反而寬慰着李玄讓他不要擔心。

李玄待不了太久,這大過年的,李家親戚多,李老爺子前幾天也從海南回來了,家裏還有一堆的事兒等着他去操辦。

他坐了不到一個小時就被他媽打來的電話叫了回去。李玉下樓送他,回來時,正巧碰見護士過來,要給小李玉輸消炎藥。

小李玉不肯回隔壁,非要待在這邊等簡隋英醒。李玉也沒攔着,把放在陪床上的東西收了收,讓他在旁邊躺了下來。

護士調好點滴速度,輕巧地推門出去了。小李玉扭頭看着病床上的簡隋英,不一會兒就昏昏欲睡起來。病房裏安靜地只有檢測儀的滴答聲,李玉坐在簡隋英床邊,手搭在他夾着檢測器的掌背上,不敢握實,怕碰着拳鋒上破皮結痂的傷口。

他跟白新羽有一句沒一句地輕聲聊天,兩個人昨天都是一宿沒睡,這會兒一放松了下來,都露出滿臉疲态。

沒過多一會兒,白新羽的手機就震動起來,他看了一眼是他媽,趕緊起身去外面接聽電話。

簡隋英出事兒的消息白新羽沒敢跟家裏說,這麽大個事兒,要是讓他爸媽知道了還不得急死。他跟俞風城糊弄着家裏說昨晚跟戰友聚會喝多了在外面住的酒店,一會兒有戰友要走,他們還得去送一送。

電話那頭也沒怎麽懷疑,叮囑了他一句下雪天小心開車就挂斷了電話。

白新羽回來之後,李玉讓他去沙發上眯會兒。小李玉跟簡隋英都還睡着,左右也不會有什麽事兒,有他一個人盯着就夠了。白新羽也沒跟李玉客氣,揉了揉脖子,歪在沙發上一會兒就睡着了。

李玉獨自坐在椅子上看着簡隋英的睡顏,湊過去小心翼翼地在他幹燥的嘴唇上落了個吻,滿心的愛意都被酸澀的疼惜催化成了一聲帶着顫音的呢喃。

“簡哥,快點醒吧……”

>>>

小李玉跟白新羽這一覺直接就睡到了傍晚,連中間護士過來拔針,他倆都沒能醒。

天邊擦黑的時候俞風城過來了,給醫院守着的幾個人打包了熱乎乎的飯菜。他跟着霍喬跑了一天的警局,抓起來的那幾個綁匪都是拿錢辦事兒,就領頭的那個知道些內情,還讓李玉打掉了好幾顆牙,滿嘴漏風說不清話。

霍喬托朋友找了人,讓在局子裏“好好關照”一下這幾個家夥。這事兒一定得查清,敢再背後對簡隋英和李玉下黑手的,哪個都跑不掉。

白新羽氣不過,嘴裏罵罵咧咧,恨不能進去把那群人再打一頓。

窗外陰沉的天在黑透之後又飄飄搖搖落下了雪花,晚上九點多的時候,昏睡了二十多個小時的簡隋英終于醒了。

與清醒認知一齊恢複過來的還有席卷而來的疼痛。

他感覺自己的腦袋像是要裂開了,從天靈蓋一直開到下颌骨,那股子暈眩的勁頭讓他惡心反胃,相比較之下,身上的疼痛倒沒那麽難以忍受了。

“簡哥?簡哥?”

李玉第一個發現了簡隋英的異動,他一下站了起來。小李玉面色一變,跟着跑到床邊,兩個人緊張地握着床邊護欄,眼神裏是一樣的急切和擔憂。

簡隋英的睫毛抖動了幾下,眉心皺得很緊,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睜開眼。

被大片白色燈光和牆壁模糊的視線裏,李玉那張精致的面容格外引人注意。

“……嘶。”簡隋英張口想叫李玉的名字,還沒出聲,就先倒吸了一口涼氣。

真他媽疼啊,他活了三十多年,還從來沒有這麽難受過。

白新羽跟俞風城都在走廊裏打電話,隔着門聽見病房裏有動靜,急匆匆地跑了進來。看見簡隋英終于轉醒,白新羽的眼眶當時就紅了。

“哥、哥,哥——你感覺怎麽樣?”白新羽的聲音裏都帶着哭腔。

簡隋英喘了半天的氣兒才挨過來了那一陣令人目眩的疼痛,他閉着眼睛緩了緩,再睜開時,從聚焦的視線裏認出跟前擠着的一張張人臉來。

“……老子沒死呢,別哭。”簡隋英的聲音又澀又啞,他費力地吞咽了一下,太陽穴被抻得一抽一抽的疼,“……頭疼。”

他擡起手想按住額角不停蹦迪似的抽搐的青筋,卻被李玉一把拉住了。

“簡哥,你別動,你頭上有傷,縫了針的。”

俞風城趕緊去按鈴叫了醫生,小李玉始終跟在床邊,沒多說話浪費簡隋英的精神,也沒走。

過了不到兩分鐘,主治醫生帶着兩個護士就進來了。問了問簡隋英的情況,又看了看他頭上的傷口。最後說只要人醒了就沒有大礙,惡心和頭暈都是輕微腦震蕩的後遺症,過兩天就會好。

李玉連聲應了,追問了幾句這兩天的注意事項。他回到病床前,輕輕握住簡隋英的手,一直懸着的心這會兒才終于踏實落地。

簡隋英半阖着眼睛躺在床上,難受的直哼哼。雖然他不怎麽說話,但是病房裏的氣氛卻明顯輕松了下來,一下子就沒了上午的死氣沉沉。

白新羽拉住俞風城要出去給他哥買粥喝,就買他哥以前特愛吃的那家。然而倆人還沒出門,就被簡隋英用虛弱的聲音叫住了。

他這會兒頭疼的厲害,喝了幾口水都犯惡心,什麽都吃不進去。

李玉看着時間不早了,幹脆讓他倆先回去。白新羽還得替簡隋英瞞着他家裏,大過年的總這麽一天天不着家的,也說不過去。

最後好說歹說,算是把不情願的白新羽勸動了。他連聲說明天一大早就過來,他哥要是想吃什麽,就随時吭聲。最後膩膩歪歪的得了簡隋英有氣無力的一句罵,才屁颠屁颠的跟着俞風城走了。

病房裏再度安靜了下來,李玉把天花板刺眼的大燈關了,就開了床頭昏黃的一盞小夜燈。他看簡隋英難受的厲害,問過醫生之後,給他開了兩粒鎮痛安眠的藥。

簡隋英就着水吞下,一邊忍着頭疼一邊想着要仔細問問小李玉怎麽樣了。然而他到底還是剛剛清醒,精神不濟,随着藥效慢慢上來,不一會兒就又迷糊睡着了。

小李玉一直在簡隋英的病房待到查房的護士過來,他仗着自己現在是個病號,李玉不敢拿他怎麽樣,臨走前突然腳跟一轉,拐回病床前輕輕親了簡隋英一下。然後不等李玉反應過來,就捂着手臂溜回隔壁。

李玉瞪大了眼,他陰着臉盯着緩慢關上的病房門,憤憤地罵了一句“混蛋”,伸手小心地擦了擦小李玉剛剛碰過的地方,然後低頭湊過去,結結實實地印上一個吻。

——簡哥是他的,就算是他自己也別想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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