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 第41.跌落

◇ 第42章 41.跌落

陸祺以為自己是理智冷靜的,可在與顧琅言失聯一周後終于還是坐不住了,還有幾天就是期末考試,但陸祺從沒有過如此掙紮和混亂,專業書籍上的每一個字他都看在眼裏,這些文字成排成列,就是不往腦子裏進,甚至越看頭越痛,那種刺痛由太陽穴散發,蔓延到全身。

陸祺當晚就買了回江雲的高鐵票。

高鐵在軌道上行駛發出巨大的轟鳴聲,時而粗曠時而尖銳,像悲鳴的嚎叫,又像歡喜的尖叫,盡情地、忘我地攪在一起,天昏地暗地壓在陸祺的身上,攪得陸祺的耳朵響着滋滋的耳鳴。

陸祺下高鐵之後立刻給付炀打電話,付炀所在的軍校半個月前就放假了,他邊打電話邊朝付炀家方向走。

“付炀,你知道現在顧琅言的情況嗎?”電話剛一接通陸祺就立刻問,聲音中帶着焦急和擔心。

電話那頭響起熟悉的狗叫聲,付炀小聲對着電話說:“你現在放假了嗎,方便過來一趟嗎我當面和你說。”

“我已經在江雲了,馬上過去。”

“好。你別着急,他現在沒什麽事。”

“……嗯。”陸祺沉悶地應了一聲,強撐了幾天令他的精神狀态都是疲憊不堪的,在聽到付炀平穩的聲音以及他用着肯定的語氣說出的“他現在沒什麽事”後,陸祺的眼眶竟然瞬間湧出了淚水。

他坐在出租車上,側頭去看窗外極速閃過的風景,這裏的一切他都很熟悉,但這一刻卻覺得很陌生,陸祺像是被扼住了喉嚨,嗓子又幹又緊,他不想在這種時候表現出自己的脆弱和無助,但他實在太難受了。

淚水糊在眼眶上,陸祺廢了好大勁才沒讓眼淚掉下來,他死死攥着手機,大氣不敢喘一下,他根本就不知道顧琅言到底怎麽了,為什麽忽然消失,為什麽不聯系自己,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遇到問題了,這其中包含的每一種可能性都令陸祺感到崩潰,那種熟悉的酸痛再一次占據陸祺的五髒六腑。

出租車停在大院前,付炀已經在門衛室等待了,他看到陸祺泛紅的眼角,無聲地嘆了口氣。

陸祺剛要開口說話就被付炀打斷,半推着帶他進家門:“先進去再說。”

付炀的父母都不在家,屋內的暖氣很足,陸祺卻連脫下外套的心情都沒有,局促地坐在沙發一角,一眼就看到了趴在角落悶悶不樂的小白。

“小白?”陸祺試探性地喊了一聲,小白原本耷拉着的耳朵立刻豎了起來,兩下撲到陸祺面前,陸祺把它抱在懷裏,一下又一下地摸着它後背的毛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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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為什麽會在這裏?”

付炀脫下外套挂了起來,沒正面回答陸祺的話,只是問:“你不熱嗎,先把外套脫了吧。”

聞言,陸祺趕緊脫下外套,一刻都不想耽誤。

付炀盯着陸祺的眼睛,說:“是言哥把他送過來的……”

他眼神閃躲,似乎坐實了陸祺的心中所想。

“言哥他家……出事了。”付炀的聲音很輕,卻像一記重拳狠狠砸在陸祺身上。

“出事?”

“是,顧伯父已經轉移財産逃去美國了,一時半會應該是不可能回來了。”

“那……顧琅言呢?還有他母親?”陸祺目瞪口呆,這其實和他想的大差不差,但他還是無法立刻接受。

“他們暫時躲起來了,應該是安全的。”

“……躲起來是什麽意思?”陸祺天真的以為犯罪的是顧毅誠,牽扯不到顧琅言。

陸祺腦海中閃過公衆號推送中的字眼,“涉黑”兩個字将陸祺整個人釘在沙發上,下意識拽着手裏的東西汲取力量,小白被他揪着背後的毛發,不滿地叫了幾聲,陸祺這才松開手,恍然意識到他早已渾身大汗淋漓。

付炀窘迫地清了兩下嗓子,也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只能簡單概括一下:“跟顧伯父有勾結的官員都進去的差不多了,但明面上一直沒把他爆出來,他身邊的秘書和助理也都落網了,還牽扯到江雲的黑社會力量,一時半會不會結束,最重要的是顧伯父之前以投資的名義向那群人借了一筆錢,數額不小,現在他跑了,那群人自然……”

付炀的話沒說話,但陸祺都明白了。

顧毅誠跑了,但兒子和老婆卻還留在這兒,自然會成為衆矢之的。

“那、那怎麽辦?”陸祺迷茫地問,他對這些事情完全不懂,只能急得團團轉。

付炀安撫道:“沒事,錢能還上,言哥還有一筆教育基金和公司的股份,只不過這事一出恐怕股份也不好轉讓售賣了,但肯定有辦法解決,你別着急。”

陸祺知道自己着急也沒用,他什麽忙都幫不上。陸祺不願意讓付炀看到自己的無助和脆弱,只能佝偻腰把腰身,把頭埋進小白的背上,這樣似乎能減輕一些疼痛。

陸祺想,就連他都難接受這樣斷崖式的崩塌,那顧琅言呢,從一個意氣風發的天之驕子,頃刻間跌落,周圍虎視眈眈,只能躲藏起來,他會是怎樣的感受呢?

還有顧琅言的母親,身體不好常年在療養院接受治療,出行只能靠輪椅,她又該如何生活呢?

頭疼、心髒痛,連骨頭縫都泛着細細密密的痛。

付炀見狀只能給他倒了杯熱水,安安靜靜坐在一旁。

小白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主人不見了,還被送到了一個陌生的環境,它不會說話,只是悶悶不樂,連吃飯都不香了,它似乎能感受到陸祺的痛苦,它默默搖了搖尾巴然後轉頭去舔陸祺。

陸祺緊緊抱住他,試圖從一條薩摩耶身上找到失去的溫暖。

“這幾天小白也不怎麽吃飯,是他不愛吃這款狗糧嗎?我還是專門去買的呢。”付炀趕緊找了個話題吸引陸祺的注意力。

陸祺摸了摸小白的狗頭:“可能是吃不慣這款,要不然我回去一趟給它拿幾袋過來吧。”

“別,”付炀連忙擺手:“別去言哥家,可能有人盯着,要是被人看到你來往他家會招來不少麻煩。”

陸祺身子一僵,“他們不會傷害附近的居民吧?”

“不會,他們現在也在被上頭盯着,不敢随随便便惹事,至少最近不會。”付炀搖了搖頭,“我等會看看再去給小白換份狗糧,你已經放假了嗎?”

“沒有。”陸祺輕聲說:“下周考試。”

“那你還跑來一趟,早說我就去找你了,我還沒去過綿城呢。”

“現在這樣我也沒什麽心情學習了,我……”陸祺盯着手機屏幕,能清晰看到黑色屏幕中倒映着的自己的臉,蒼白、疲憊,陸祺莫名想到了不久前在視頻上看到的那只走投無路的流浪貓。

付炀無措地看着他,心裏也暗自祈禱顧琅言盡快脫離困境。

回到綿城後陸祺渾渾噩噩地過了幾天,那是他最痛苦的幾天,像一具行屍走肉游走在校園裏,夜晚總是失眠的,只能躺在床上,腦子裏被各種畫面塞得滿滿當當的。

所有人都能察覺出陸祺的不對勁,而陸祺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每次擡頭看到天上連成片的星河,陸祺心中就會安定幾分,他對着星河偷偷許願,希望顧琅言和他的母親能夠平安健康,希望顧琅言早日回到自己身邊。

幾天後陸祺再次在新聞上看到了有關于顧毅誠的報道,這一次是對他的通緝令。

看到這條報道後陸祺的心髒沉甸甸的,很艱難地喘着氣。

“陸祺,你來回答一下這個問題。”專業課教授溫和的聲音劃破了陸祺的想象。

陸祺站起身看了一眼黑板,他在大腦中将這部分知識提取了出來,抿了抿唇回答:“神經症特點是一般沒有明顯或持續的精神病性症狀……”

教授沒有為難他,只是點他回來回答了個最基礎的問題。

下課後陸祺背着書包往圖書館走,還有幾天就考試了,不管怎麽樣都先考完試再說。

考完試再說。

陸祺這樣安撫自己。

沒過多久,陸祺的期末考試于一個溫和的冬日結束了,他馬不停蹄趕回寝室,拖着早就收拾好的行李走出寝室樓。

人群中忽然出現一道熟悉的身影,陸祺腳步停滞了下來,木讷地看着那人。

陸祺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甚至不敢眨眼,他怕這些都是幻覺,只要閉上眼一切都會消失在眼前。

已經過去多久了,陸祺不敢細數,大概快一個月了吧,一個月沒見的顧琅言再一次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風塵仆仆,五官依舊深邃,身形挺拔,和上次見面時一樣,他張開手臂,寬廣的肩膀似乎能容納整個宇宙。

顧琅言笑了笑,盡力掩藏起眼底的疲倦和勞累,可陸祺依舊在扔下行李撲過去的瞬間看到他被紅血絲沾滿的雙眼,和眼底的淤青。

陰沉的天似乎亮了起來,狂風驟雨都沒有壓垮的少年站在自己面前,他們緊緊擁抱着,無言地訴說的深沉的思念。

*

酒店裏只開着床頭的燈,正好落在顧琅言的睡顏上,鋒利的眉峰即使是在睡夢中也緊緊皺着,陸祺輕輕用指尖撫平他眉心的褶皺,動作輕柔又小心。

他近乎貪婪地用視線一點點将顧琅言的輪廓刻在心裏,那種久違的溫暖終于又一次出現了,陸祺抱緊顧琅言,再也不想松開他。

顧琅言依舊好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他的頭枕在陸祺的大腿上,雙手環着陸祺的腰,不敢用力,仿佛陸祺是一個易碎的瓷娃娃,他就這樣在熟悉的氣味中陷入沉睡。

可即便是睡着了,他依舊沒有被放過。

夢裏有一張兇煞可怖的臉,還有那些所謂親戚的冷嘲熱諷,期間摻雜着悠長的警笛聲,夢裏的顧琅言像一個局外人,他眼睜睜看着那個他曾經的家被貼上封條,又眼睜睜看着有人從他家裏搬出一箱又一箱金條。

這些都是顧毅誠沒來得及轉移走的“贓款”,就埋藏在那個顧琅言都不曾得知的地下室。

還有被顧毅誠囚禁在地下室的女孩,她們是為了滿足顧毅誠以及那些生意夥伴的私欲而茍延殘喘活着的,早就沒了人樣。

顧琅言雙手緊緊握拳,指尖紮破了皮膚,刺痛并沒有讓他清醒,他從未這麽恨過顧毅誠。

他坐在冰冷的審訊室裏,被面容嚴肅的警察告知事情的來龍去脈,他那些殘留的念想被擊碎,默不作聲地接受着由他人告知的,自己親生父親的罪行。

顧毅誠跑了。

他轉移了大半個身家逃去國外,将所有的爛攤子留給一個正在上大學的兒子和一個卧病在床的妻子。

顧琅言也從來沒想過,這麽多年顧毅誠花在他身上的錢都是髒的。這讓顧琅言有忽然覺得他也是顧毅誠犯罪過程的一環,他也是施害者,他這麽多年都活在無知當中,心安理得的享受着那個高高在上的父親的全部犯罪成果。

顧琅言在那一刻想,他為什麽不去死。

不,就這麽死了也太便宜顧毅誠了,他不配死,他只能生不如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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