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 第45.“我不去,我沒病

◇ 第46章 45.“我不去,我沒病。”

周月萍破門而入的時候陸祺還枕着顧琅言的胳膊睡得正香,是周月萍的尖叫聲把他從睡夢中強行拽了出來。

剛睜開眼的那幾秒鐘陸祺的大腦是空白的,他茫然地望着天花板。

下一秒,周月萍沖到床邊,“唰”的一下掀起被子,就像掀起了蓋在他們交纏的身體上的一層恥辱的罩子。

周月萍不敢相信她眼睛所看到的畫面,但淩亂的床單被罩,散落一地的衣服和揉成團的紙巾,以及陸祺脖子上密密麻麻的吻痕,最重要的是他們抱在一起的身體。

周月萍深吸一口氣,大腦是眩暈的。

“阿姨,我們……”顧琅言也被吓了一跳,整個人像是宕機了一樣卡頓了幾秒。

“你閉嘴!”周月萍尖叫着喊出聲,過度用力令她脖子兩側的血管凸起,她松手把被子狠狠砸在他們身上,顧琅言下意識擡手擋住陸祺。

陸祺呆坐在床上,任由被子砸在身上,時間似乎靜止了,那顆心髒似乎也停止了跳動,陸祺只能聽到耳朵裏噼裏啪啦的爆炸聲,耳膜都要碎裂的疼痛感拉扯着他,一瞬間手腳冰涼宛如整個人置身冰窖。

“阿姨,我和陸祺已經在一起一段時間了,很抱歉一直瞞着您……”

陸祺聽到了顧琅言的聲音撕破了那些令他頭痛欲裂的噪音,闖了進來。他說話的時候有些抖,陸祺能聽出來他在很努力很克制地讓自己表現得冷靜一點。

“我讓你閉嘴!”周月萍拒絕聽他說話,嘶啞着喉嚨怒吼。

周月萍拼命地喘息,雙眼通紅直勾勾盯着一臉茫然的陸祺,似乎要将他看出一個窟窿。

陸祺攥着被子,擡頭,目光堅定:“……媽。”

“你別叫我媽!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陸祺,你給我說清楚這是怎麽回事?!你到底在做什麽!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我問你話呢!你啞巴了嗎?你說話!”周月萍撲到陸祺面前死死按住他的肩膀,聲嘶力竭地想要從陸祺的口中得到他想要的。

可陸祺只是咬着嘴唇,他現在太亂了,他完全沒想到周月萍會提前回來,也沒想到她會正好撞到這幅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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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您……”顧琅言皺着眉,陸祺雙眼空洞,被周月萍按着肩膀晃,像一根在風中搖晃随時消失不見的野草。

周月萍惡狠狠地盯着顧琅言,她這才注意到這個男生是顧琅言,她曾經很欣賞他,也曾為陸祺能有這樣優秀的同學而感到高興,可此時此刻她恨不得将他撕爛。

如果不是他,她的兒子是絕不會做出這種事的!

“你給我滾出去。”

顧琅言表情僵硬,頓了頓還想說什麽,卻被周月萍狠狠推下床。

“媽,你幹什麽!”

陸祺這才有了點反應。

可他這些反應都是為了這個人。

周月萍心裏被無邊的痛苦和崩潰席卷,她嗓音顫抖:“陸祺,讓他滾出去,我不想看見他。”

陸祺的目光落在顧琅言身上,緩緩眨了眨眼睛,這一切都太突然了,此刻的他像一個小醜。

“阿姨,我們有話好好說,有氣您撒在我身上,都是我的錯,和他沒有關系。”顧琅言站起身,他也緊張也無措,腦子裏一片淩亂,但他不能就這麽離開,任由陸祺一個人面對這場暴風雨。

“我跟你沒什麽好說的,我只想跟我兒子說。”

頭痛欲裂,每一根神經都在抽痛,周月萍捂着腦袋,疲憊道:“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

“你先走吧。”陸祺和周月萍同時開口,顧琅言的心髒重重一跳,眼神充滿祈求,那眼神像是在對陸祺說:別趕我走。

陸祺站起身,沖着顧琅言勾唇笑了笑,這個笑容裏包含着太多顧琅言看不懂的情緒,但顧琅言能看懂他笑容裏的牽強。

心跳有些遲鈍,砸在胸口裏的聲音沉悶又響徹,他死死握着拳頭,又一次嘲笑自己的無能和弱小。

顧琅言張了張嘴,小聲地說:“不要。”

陸祺搖了搖頭,像是在安撫他,他說:“沒事。”

就在顧琅言轉身的瞬間,周月萍忽然開口,那聲音尖銳刺耳,像一把鋒利的刀直直戳在顧琅言的心頭,“你媽知道你這麽禍害別人的兒子嗎?”

顧琅言被趕出了門,他狼狽地站在門外,不敢發出一點動靜,隐約間似乎聽到了從一樓傳上來的蕭蕭風聲。

感應燈漸漸暗了下來,他就這麽維持着一個姿勢一直守在門外。

屋內,周月萍卸下渾身的力氣毫無防備地癱坐在地上,眼淚很快爬滿了她的臉上。

“陸祺,和他斷了。”周月萍無力地說,這是她作為一個母親最大的讓步。

“媽,我做不到。”陸祺聲音很輕很氣,像是失去的全部的力氣,只剩一具空殼。

“你不嫌惡心嗎?陸祺你有沒有羞恥心?和一個男人睡在一起?你要不要臉?”周月萍的質問鋪天蓋地砸在他的身上,可他卻像是麻木了一樣,沒有任何反應。

“陸祺,我生你養你,十幾年遭了多少罪,你不心疼我也可憐可憐我吧,別逼我好不好?”周月萍苦苦央求。

陸祺閉了閉眼:“媽,我喜歡他,想和他在一起。”

“你才多大?你知道什麽是喜歡嗎?喜歡有屁用啊能當飯吃嗎?你的喜歡完全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周月萍扶着床沿站起來,“我問你,你跟他斷不斷!”

這聲音像是來自地獄,胸口被一塊巨石狠狠壓制,陸祺連用力反駁的力氣都沒有。

“除了這個,我都可以答應你。”

“你知道嗎陸祺,這是病!這根本就不是喜歡!你是一個男人你怎麽能喜歡男人呢?你是生病了,媽不怪你,媽帶你去醫院。”

說着周月萍打開手機,雙手顫抖着在手機上搜索“精神病院”相關字眼。

“媽,我自己就是學心理的,我知道我沒病,我只是喜歡上一個人我有什麽病?”

“也是,去醫院沒用,那群庸醫只會給人開藥,媽帶你去那個什麽戒同所,那是專業的,你跟媽媽去好不好,回來肯定就好了……”

“你只是被騙了,只是生病了,可能是學習壓力太大了,是媽媽不好,不該給你這麽多壓力……”周月萍自言自語地說着,不給陸祺回應的機會,說到最後她的聲音都是沙啞的,像指甲蓋劃在黑板上發出的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

“去看看吧,好不好?”

“媽,你怎麽就不懂呢?”陸祺終于有了點情緒波動,他幾近崩潰,他無法接受自己的母親将他的性取向視作疾病,“我是個天生的同性戀,你知道天生是什麽意思嗎?我小學就知道我不喜歡女人了,我這輩子只可能喜歡男人,就算不是他也會是別人!是我先喜歡他的!是我死纏爛打要和他在一起的!”

“你閉嘴!”周月萍忍無可忍,擡手甩了他一巴掌。

陸祺摸着被扇的左臉,臉上的疼痛也抵不過內心疼痛的萬分之一。

“我忍你很久了陸祺,你必須去。”

“我不去。”

“你惡不惡心?你跟一個男人躺在床上惡不惡心,你怎麽好意思的?我生你養你是讓跟男人睡覺的嗎?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我是你媽,你在外面跟男人亂搞傳出去丢的是我的臉!你惹一身病回家丢的還是我的臉!”

“媽,你說話別太過分了。”陸祺的睫毛微顫,他從未想過自己是同性戀這件事在她心中這麽不堪,從沒想過會被最親的人用這種最刻薄的語言攻擊。

“我過分?你要是不幹這麽惡心的事我會變成這樣嗎!”

陸祺廢了好大力氣才擡起頭,他能清晰地看到周月萍臉上的嫌惡,就仿佛他真的做了什麽令人作嘔的事。

可他只是……只是喜歡上一個人而已。

周月萍毫無征兆地闖進來,将他的尊嚴踩在腳下,仿佛那個記憶裏端莊大方的母親是自己幻想出來的。

“明天,不行,現在就去。”周月萍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就像一條案板上的魚,試圖掙紮、逃離。

煩躁和壓抑将他捆綁,陸祺只覺得自己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被抽空,周月萍的語言是擊垮她的最好武器。

“我、不、去。”陸祺咬緊牙關,一字一句道:“我沒病。”

“那你就滾出去,我就當沒有生過你這個兒子!”周月萍怒不可遏,擡手又狠狠甩了他一巴掌,手都在顫抖,指甲劃破了陸祺的嘴角,點點鮮血順着嘴角滑下來。周月萍從來沒對陸祺動過手,她比任何人都失望、崩潰,有那麽一瞬間她真的希望自己從來沒生過這個兒子。

陸祺披上外套走出房間前回頭看了一眼周月萍。

眼淚倏地落了下來,擦着嘴角的血液滴在陸祺的衣服上,洇出一小塊印跡,他的大腦在這一刻是無比平靜的,他跪下朝周月萍磕頭的那瞬間,他想自己确實對不起周月萍,辜負了她,傷害了她,他的罪這輩子都還不清了,但他還是固執地想要為自己活一把。

“陸祺,你想好了,你要為了一個男人……”周月萍捂着眼睛放聲大哭。

開門前,陸祺說:“媽,我對不起你。”

他聲音哽咽,和關門的聲音融在了一起。

“嘭”的一聲,門徹底被關上了,那聲音像一只野獸瀕臨崩潰發出的嘶吼,咆哮中帶着悲恸。

陸祺站在門外久久沒有回神,意外來得太突然了,他靠在門上閉着眼睛,多麽希望這只是一場噩夢,可他似乎已經陷進這場夢魇之中了,永遠也等不到夢醒的那一天。

整個十六樓安靜得有點吓人,陸祺拖着沉重的腳步緩緩走向電梯,卻瞥到樓梯間的一抹光亮。

感官被無限放大,心髒又酸又脹似乎下一秒就要爆炸噴湧出鮮血,他捂着胸口走向顧琅言,走向那一束光。

顧琅言不知道在這裏坐了多久,腳下是一地的煙頭,指尖夾着的那根煙冒着幽幽的紅光,他擡手放到嘴邊輕輕吸了一口,然後吐出一圈煙霧。

“顧琅言。”

聽到聲音,他猛地回頭,看到陸祺腫起來的臉頰和嘴角的傷口時耳邊“嗡”的一聲,他掐滅手裏的煙頭,大步跨到陸祺面前,小心翼翼地想要碰他卻又怕碰到傷口。

“她……打你了?”顧琅言的聲音顫抖,緊縮的眉頭間時化不開的哀愁和心疼。

陸祺苦澀地笑了笑,主動抱住他,把頭埋在他的胸口,“顧琅言,你願意收留我嗎?”

顧琅言拼命深呼吸,緊緊扣住他的肩膀,像是恨不得把他摁進自己的身體裏:“願意。”

陸祺沒有說發生了什麽,但顧琅言能猜到,他心中的愧疚快要将他壓垮,懷裏的少年正在發抖,而他是帶給陸祺不幸的罪魁禍首。

“對不起,是我不好……”

陸祺從他的懷抱裏退出來,看到顧琅言猩紅的雙眼,他輕輕一笑,嘴角牽扯到了傷口,疼得他“嘶”了一聲。

顧琅言按着他的後腦勺,攬住他走向電梯,“先去買藥。”

陸祺乖乖跟在他旁邊,沒有吭聲,他知道自己或許是太沖動,如果服個軟可能不會走到這個地步,但他卻固執地想要反抗,他不覺得自己是生病了,也不覺得和一個男人在一起有什麽“惡心”“不堪”,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顧琅言是多麽好的人。

顧琅言捂了好久才讓陸祺冰涼的手腳暖起來,他把藥膏輕輕塗在傷口處,還吹了吹風。

陸祺被他這副謹小慎微的動作逗笑了,扭捏道:“其實也沒有那麽疼,你不用這樣。”

顧琅言神情專注,動作依舊很輕,他說:“我疼。”

陸祺一怔,抿了抿唇。心裏慢悠悠地泛起一陣酸脹的痛感。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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