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小叔:宋團長,你敢碰她……

第19章 第 19 章 小叔:宋團長,你敢碰她……

徐明輝還沒出院呢, 趙桂蘭又住院了。

兩人病房還挨着,張春榮和徐夕妍看到袁秀英慌張的跑過來時,徐夕妍拉住她問:“你娘怎麽了?”

袁秀英氣道:“被姜梨那個惹事精氣暈了!”

張春榮:???

徐夕妍:!!!

梁主任過去給趙桂蘭檢查身體, 老人家是氣急攻心, 一口氣沒上來才暈過去,沒什麽大事,身體好着呢, 檢查的結果梁主任也一并彙報給了衛生所院長,因為院長前面交代他,這原本是軍人家屬之間的矛盾,現在鬧到組織上去了, 組織現在派人過來調查這事,調解軍人家屬之間的矛盾。

院長把梁主任彙報的結果報告給組織上,組織上派了兩個人過來,聽了院長的彙報, 回了一句:“謝謝, 我們了解了。”

調查的兩個人去了衛生所,讓人去家屬院叫宋團長的家屬過來。

姜梨過去的時候袁老太已經醒了, 靠在病床的床頭上氣的喘氣, 給下來調查調解的兩人告黑狀,把姜梨說的十惡不赦,袁秀英也跟着趙桂蘭的話編排姜梨,倒是一旁的唐彩鳳一句話也沒說, 她看着調查組的兩個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在本子上不知道寫着什麽,沒過一會,外面傳來了腳步聲。

先進來的是宋團長和徐政委,身後還跟了其他幾名幹部。

宋團長一進來, 趙桂蘭和袁秀英一下子噤了聲,她們娘兩心裏明白着呢,就算宋團長跟他媳婦天天拌嘴吵架,但那畢竟是他媳婦,人家胳膊肘總不能向外拐吧,而且剛才徐夕妍在她們病房待了一會,跟她們說了昨晚宋團長帶着姜梨過來找徐家麻煩的事,兩人心裏都挺唏噓的。

宋副團長平日裏跟徐家多親近啊,為了自個兒媳婦都能和徐家翻臉,那她們袁家更別說了。

“宋團長。”

調查的兩人站起身朝宋川敬了一禮,又朝其他幾位幹部叫道:“王團長,吳副團長……”

進來了至少有六名幹部,将本就不大的病房擠的更加逼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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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宋川是當事人丈夫以外,其他五個人全是跑來看熱鬧的,他們都想看看宋團長的媳婦到底有多厲害,竟然把家屬院出了名的脾氣差的老太太給氣暈了。

姜梨過來的時候,病房裏擠了不少人。

她一進來,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在她身上。

姜梨:……

姜梨長得漂亮,肌膚雪白,眉毛細而彎,眼睛明亮好看,一整個乖巧漂亮的小媳婦,但就是這麽個給人第一感覺乖巧的人把老太太活生生氣暈了,宋川冷冷的看着姜梨,從得知姜梨幹的好事後臉色就沒好過,姜梨沒來海島前,他日子平平淡淡,和徐叔一家關系都不錯,從她來了之後,他都在部隊和家屬院出名了。

調查的人問:“你就是姜梨同志?”

姜梨點頭:“是。”

趙桂蘭和袁秀英氣的瞪着姜梨,眼珠子都恨不得變成刀子紮她身上去。

趙桂蘭說道:“就是她!就是她罵我的!”

調查組的人阻止趙桂蘭:“老太太,你先別激動,我們在來衛生所的路上先去家屬院做了一番調查,調查出來的結果和你們兩個說的不太符合,你們說姜梨同志用磚頭打你,雙手推搡你,這兩件事和家屬院裏的衆人口徑不一致。”

趙桂蘭心虛,但還是嘴硬道:“那是她們撒謊!肯定是姜梨給了她們好處,讓她們合起夥來騙你們!”

調查組:……

姜梨:……

就連宋川和王團長他們都有些無語。

沒等調查組的人說話,姜梨看向趙桂蘭:“那你的意思就是我賄賂了家屬院所有的軍嫂了?老太太,你知道你現在犯的什麽罪嗎?誣陷,你誣陷了家屬院的軍嫂們,往她們身上潑髒水,她們有沒有被我賄賂,把家屬院所有的軍嫂們叫過來一一問清楚,空口白憑的說人家收受賄賂,到時候別說軍嫂們了,就是她們的丈夫也要找你要個說法。”

姜梨一番話屬實把趙桂蘭吓着了。

袁秀英懂的比袁老太多,她趕緊替袁老太找補:“那就是我娘被你氣的腦子不清楚,記差了。”

病房裏的人都快被這對母女逗笑了。

趙桂蘭氣的使勁拉了拉被子:“我就算記錯了她打我的事,但她罵我的事我可沒記錯啊!她可是把我罵進衛生所了!調查組的兩位同志,你們可得給我讨個說法,我兒子出海常年不在家,家裏就我們幾個孤兒寡母的,讓宋團長的媳婦這麽欺負,你們要是不給我個說法,我就鬧到組織上去!”

王團長他們皺了皺眉,這要是真鬧上去,還真有點小麻煩。

調查組的人也看向姜梨,宋川也看向姜梨,他皺緊眉頭,剛想讓姜梨給趙桂蘭好好道個歉賠個不是,姜梨到先說話了,她先是問調查組的人:“兩位同志,請問你們去家屬院調查完,有沒有查到我罵她的都是什麽話?”

調查組的人一聽,倒是一時說不上來,他們去調查的時候,那些軍嫂就說姜梨的嘴可快了,說的袁家母女兩都插不進去嘴,到最後把老太太硬生生氣暈過去了,到沒問姜梨說的都是什麽話。

趙桂蘭幸災樂禍的看着姜梨,就看她這次還怎麽狡辯!

她被氣進衛生所是事實,她想推頭推不掉。

調查組的人說:“她們沒說。”

趙桂蘭跟着說:“那是姜梨罵的太兇了,她們都沒聽清!”

姜梨好笑的看向趙桂蘭:“老太太,我想問,我罵你什麽了?你說說,再不濟我就把軍嫂們找過來,再給調查組的人演示一遍?”

趙桂蘭一噎:“你罵我缺德!白活這麽大歲數,咒我早點死!還說我兒子有我這個娘是袁家倒黴!”

袁秀英在邊上說:“對!你敢說你沒罵這些?!”

病房裏的人和病房外看熱鬧的人都齊刷刷的看向姜梨,這下矛頭都指向了她,她一個小媳婦罵人竟然這麽惡毒,就算人家老太太再不對,她也不能罵這麽難聽,還咒人家早點死,虧她們剛才還覺得趙桂蘭蠻不講理。

宋川臉色冷下來,沖姜梨說:“姜梨,給趙奶奶道歉!”

姜梨轉頭看了眼宋川,男人黑沉着臉,看她的眼神裏竟然夾帶着怒意和嫌棄,這個态度和昨晚的那個人截然不同,姜梨下意識攥緊手指,指甲刺痛了手心的嫩肉,她輕笑了下,笑自己昨晚竟然覺得宋川還不錯,知道擺清自己的位置,知道站在她這頭了,可今天他又因為別人的三言兩語都同別人一樣,将利刃對準她。

姜梨覺得真他媽可笑。

她沒搭理宋川,收回目光看向趙桂蘭:“除了咒你早點死以外,其它的話我的确說過,但我倒想問一問,我哪句話說錯了?你身為長輩,平白無故罵我惹事精,說宋團長娶了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黴,難道我是木頭人,不能反擊你?還是你想倚老賣老,只許你罵小輩,不許小輩回你?我為什麽說你缺德,你心裏沒數嗎?你重男輕女,在家裏把兒媳婦和孫女不當人,我天天在院子聽見你罵她們母女兩,你身為女人,難道不理解同為女人的辛苦嗎?”

“不,你理解,你只理解你閨女,因為她是你生的,但你兒媳婦也是她親娘生的,你這麽對待人家女兒,人家的親娘不會難受嗎?虧你活了這麽大歲數,連這點道理都不懂,我說的有問題嗎?現在都什麽時代了,你還高重男輕女封建主義思想那一套,我沒去革委會舉報你已經是看在我們鄰居的面上了。”

“如果我說的這些也算是罵你,我無話可說。”

趙桂蘭噎的喘不來氣,袁秀英氣的瞪向姜梨,姜梨看她,冷笑:“這件事就是你挑起來的,你惡人先告狀還有臉在這指責我?我跟你嫂子說話,回不回老家也是我自己的事,你一個外人張口閉口罵我惹事精,禍害家屬院,我想問你,我惹你了?禍害你了?你不惹我,我會說你是老姑娘?”

提到老姑娘三個字,袁秀英臉色倏地漲紅。

姜梨絲毫不給她面子,把先前對袁秀英說的話當着調查組和宋川他們的面再一次說出來,話裏面句句屬實不帶髒字,但挺戳人肺管子的,袁秀英氣的腦門突突的,撸着袖子就要揍姜梨,唐彩鳳一把拉住她:“秀英秀英,調查組的人都在呢,你可不能動手。”

姜梨偏生還挑釁的看她:“你動我一個試試。”

袁秀英:!!!

誰能把這賤女人收了!!

病房外的人一聽原來是這麽個事,頓時矛頭齊刷刷指向趙桂蘭和袁秀英,還覺得姜梨罵輕了,應該再罵重點,母女兩真不要臉,賴在袁營長家裏,還欺負袁營長母女,兩個都不是好東西。

宋川看着姜梨一張嘴大戰一群人,臉上都有些挂不住,一旁的王團長偷笑了下,低聲說道:“宋團長,你媳婦的嘴是真厲害,不愧是有文化的人,罵人不帶髒字,還把人氣得不輕。”

吳副團也湊到宋川跟前說:“改天讓我媳婦也跟你媳婦學學。”

宋川:……

調查組的人互相看了眼對方,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憋不住的笑意,兩人出聲阻止了這場鬧劇,最後給兩邊做了調解和思想工作,尤其告訴趙桂蘭,現在是新社會,講究男女平等,不能再有重男輕女那套思想了,姜梨補了一句:“怕的就是趙奶奶左耳朵進右耳多出,我倒是有個好辦法可以杜絕這種情況發生。”

調查組的人問:“什麽辦法?”

外面的人也好奇的想知道,唯有趙桂蘭和袁秀英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姜梨說:“家屬院的人都可以互相監督,誰家要是有重男輕女的思想和實質上的行動,就去婦聯隊舉報,婦聯隊過來調查清楚,如果情況屬實,婦聯隊就給舉報者一點獎勵,這樣有大家的互相監督,這種思想就慢慢沒有了。”

趙桂蘭:……

要是這麽一來,她們家豈不是天天被人盯着了?!

趙桂蘭想說話,誰知道調查組的人一拍板:“這個方法好,我們等會就聯系婦聯隊的人盡快實行,姜梨同志,你真不愧是宋團長的家屬,思想覺悟挺不錯的。”

調查組的人走了,宋川看了眼姜梨,最終什麽也沒說,和王團長他們一起走了。

病房裏就剩下趙桂蘭母女和唐彩鳳,兩人恨恨的瞪着姜梨,姜梨朝她們露出一副人畜無害的笑容,用口型對袁秀英說了三個字。

——老、姑、娘。

袁秀英:!!!

“姜梨!老娘跟你沒完!”袁秀英脫下鞋子朝姜梨扔過去,誰知道姜梨更快一步,把病房門一關,鞋子砸在了門上,掉在地上,袁秀英氣的跺腳尖叫:“嫂子,你看看你認識的都是什麽人!再讓我看見你跟姜梨說話,我和娘把你趕回娘家去!”

唐彩鳳就站在門邊上,幽幽的看了眼她們:“你們不能趕我,會有人舉報你們欺負我。”

趙桂蘭&袁秀英:……

姜梨回家的路上,有好多個面生的小姑娘和軍嫂從她旁邊跑過去,都悄悄的說了句謝謝,姜梨一愣,看着那些已經跑遠的人,心裏生出幾分酸澀,其實不論在哪個年代都有重男輕女的家庭存在,從來沒有人為這些人發聲,為她們站出來,杜絕這種歪斜風氣,姜梨今天站出來了,她知道今天給調查組出的這個主意會得罪很多人,但她不在乎。

小叔跟她說過,去放手做你喜歡做的事,哪怕它前路布滿荊刺,至少你不留遺憾。

姜梨中午在家做的飯,上次買的肉沒吃完,她中午做了粉條丸子湯和烙餅,濃郁的飯香味從窗戶飄出去,姜梨将丸子湯盛在碗裏,端到外屋時看見宋川從屋外進來,男人手裏拿着軍帽,看了眼桌上的飯,沒說話,将帽子放在桌上,轉身去井邊打水洗手。

姜梨:……

又開始陰晴不定了。

井裏剛打上來的水不算太冰,宋川将手放在搪瓷盆裏,轉頭看了眼窗戶裏的姜梨,想将她送回老家的那句話怎麽也說不出口,先前讓她回老家是他說的,昨晚主動請她留下來的還是他,今天他要是再說讓姜梨回老家的話,別說姜梨怎麽笑話他了,就是到了晚上‘那個人’過來,也不會讓他安生。

宋川煩躁的閉了閉眼,洗幹淨手進了屋子。

飯桌上很安靜,安靜到只有兩人碗筷碰撞的聲音,這是姜梨來到海島後第一次與宋川心平氣和的坐在飯桌上吃飯,她端起碗喝了點湯,小幅度的掀了下眼睫看了眼對面的宋川,他冷冰冰的,渾身透着一股子誰也別打擾我的煩躁勁,姜梨實在無法将他和昨晚讓她留下來的宋川聯系在一起。

宋川吃過飯,把碗筷端到廚房就要走,姜梨急忙咽下肉丸子,叫住他:“你等一下。”

宋川腳步一頓,轉頭看她:“怎麽了?”

姜梨抿了抿唇,問道:“你昨晚答應幫我找工作的事還記得嗎?”

宋川的性子陰晴不定,她怕自己不提醒他,他把這茬事又抛到腦後了。

宋川:……

“知道了。”

宋川出了家門,冷着臉往團部的方向走。

——你昨晚答應幫我找工作的事還記得嗎?

這句話一直回響在宋川腦子裏,他煩躁的捏了捏眉心,沒想到‘那個人’竟然允諾了姜梨這種承諾,就她這種惹事的性格,哪個單位敢收她?就算收了她,指不定她在那個單位又要鬧出什麽幺蛾子。

姜梨吃過午飯,把鍋碗洗刷幹淨,外面傳來腳步聲,緊跟着外屋的門被推開,姜梨舉着濕漉漉的雙手走出來便看見唐彩鳳走進來,她跑到姜梨跟前,從口袋取出一塊硬紙包裝的糖塞到姜梨濕漉漉的手裏:“這是我偷偷藏的糖,給你吃,姜梨,你今天可真厲害,幫我狠狠出了一口惡氣。”

姜梨看了眼手心的糖,糖紙是白色的,看材質和樣子應該是供銷社最便宜的一種糖果,唐彩鳳在家裏有多難姜梨心裏明白,這顆糖估計是她攢了好久,對她來說是最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了。

姜梨撥開糖紙,将硬糖含進嘴裏,笑道:“這糖還挺甜的。”

見姜梨沒有嫌棄,唐彩鳳松了口氣,然後跟着姜梨進了廚房,幫她收拾竈口前的柴火堆,姜梨問道:“你來我這的事,你婆婆和你小姑子知道嗎?”

提起這個,唐彩鳳的腰杆子一下子就硬了。

她把撿起來的柴火放到柴火堆裏,拍了拍手說:“你離開衛生所沒多久,婦聯隊的人就來找我婆婆了解我們家的情況,你是不知道我婆婆和我小姑子的臉有多難看。”想到這個唐彩鳳就止不住的哈哈大笑,笑完了繼續跟姜梨說:“一上午婦聯隊的人都在家屬院每家每戶的了解情況,給軍嫂們說重男輕女是封建思想,現在是什麽社會?是新社會,婦女能頂半邊天,婦聯隊主任發話了,讓大家夥互相監督,誰家要是有重男輕女的情況出現,就去婦聯隊向她們舉報,一旦查實情況屬實,就處罰她們,還要獎勵舉報者十個雞蛋。”

這年頭雞蛋可是香饽饽,有的人家一年到頭都舍不得吃一個雞蛋,何況這可是十個雞蛋,估計接下來家屬院都不會太平了。

尤其是袁家,果然最高興的是唐彩鳳,她這次能光明正大的來姜梨家串門,就是因為有很多人先盯着袁家母女兩的動靜,她們兩也不好再拿捏唐彩鳳和袁小花母女兩。

唐彩鳳這次在姜梨家待的特別久,到快做晚飯的時候才回去,回到家趙桂蘭和袁秀英又想對唐彩鳳指手畫腳的教訓,唐彩鳳瞥了眼外面說:“娘,秀英,牆外面有人盯着你們呢。”

趙桂蘭&袁秀英:……

晚上範知學回到宿舍就看到宋川坐在桌子前不知道在想什麽,手裏拿着鋼筆,桌上放着一張紙,鋼筆在上面點了點,不知道猶猶豫豫的要寫什麽,見紙張上有了墨漬,又把紙揉成團丢進紙簍了,然後又從抽屜裏去了一張出來。

範知學:……

他走過去:“你咋了?”

宋川捏緊鋼筆,沉吟了片刻,說道:“我要申請從陸地調職到海上。”

“你瘋了?!”

範知學坐到床邊湊近看宋川,滿臉的不可思議:“你不是跟你媳婦昨晚才和好嗎?誰又惹你了?好好的申請出海,你腦子沒摔壞吧?這可是大事啊,你可得想清楚,不能一時賭氣做出這個決定,一旦你調到海上去,要再想見到媳婦一面可就難了。”

範知學說了好一通話,說的他喉嚨冒煙,宋川就安靜的坐在那,回了他一句:“我想好了,申請出海。”

他就是想離姜梨遠點,越遠越好。

範知學:……

合着說了半天,他對牛彈琴呢。

他是真不知道宋團長的腦子是哪根筋不對了,這段時間陰晴不定的。

見宋川主意已定,範知學也不好再說,他起身拿走床下的搪瓷盆去水房洗漱,洗漱完回來時看見宋川将寫好的申請書壓在抽屜裏的本子下面,他關上抽屜,對範知學說:“這件事你別告訴別人。”頓了一下,又補了一句:“就算我問你,你也別說。”

範知學:???

——要不,咱找醫生看看腦子吧。

這句話範知學在心裏嚎叫,但沒敢說出來,等宋川拿着搪瓷盆出去洗漱時,他快速打開抽屜看了眼,最後一拍腦門,頭疼的将申請書原壓回本子下面,這事一直藏在範知學心理,他實在搞不明白宋團長咋想的,放着老婆熱炕頭的好日子不過,非要申請出海在船上過漂游的日子。

範知學失眠了,他翻來覆去睡不着,宋川洗漱完回來躺在床上,閉着眼睛一句話也不說,範知學坐起身又躺下,來來回回的看宋川,有心想再勸勸他,但看他一副堅定到底的模樣,只能歇了心思。

夜裏安靜無聲,随着清晰的“吱呀”一聲,範知學也睜開了眼睛,他本就沒睡踏實,一點動靜就醒了,他看着對面坐起身的宋川,男人掀開被子坐在床邊,從桌上取了根煙咬在嘴裏,劃亮火柴點燃,紅色煙頭在昏暗的宿舍裏閃爍,經過這段時間的對比,範知學感覺到晚上的宋團長腦子要通透的多,比白天的宋團長好說話。

他猶豫了一會,還是坐起身問他:“宋團長,我還是想再勸勸你,你真想清楚了?”

宋川眼皮一掀,牙尖磨了磨煙頭,問了句模棱兩可的話:“你指的哪件事?”

範知學:……

他朝抽屜努了努下巴:“就你申請調職出海的事。”範知學掀開被子盤腿坐着,擡手撓了撓頭皮:“宋團長,你到底是咋了,不是跟你媳婦都和好了嗎,咋好好的又要出海,你兩到底又鬧啥矛盾了?”

感覺這兩人過日子跟小屁孩過家家似的。

宋川眉峰微蹙,起身拉開抽屜,只有一個本子和一支鋼筆,他拿起本子,看到了下面壓着的申請書,一目十行的掃過上面的內容,薄唇溢出一聲嗤笑,男人手指夾着煙彈了彈煙灰,又将煙頭咬在嘴裏,在煙霧缭繞中微眯着眼,将申請書撕成碎片丢進紙簍裏。

範知學一愣,反應過來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嘿,我發現你這人一到晚上腦子就想通了。”

宋川眉毛輕挑了一下,将一根煙抽完撚滅在煙灰缸裏,範知學見他想通了,心裏的石頭也落地了,他往床上一躺,雙手枕在腦後,看着宋川笑道:“該說不說,你娶的這媳婦是真厲害,我今天雖然沒去衛生所,可她的‘光榮事跡’我可聽說了,罵人不帶髒字,處處戳人肺管子,這文化人就是不一樣。”

宋川彎腰拿衣服的動作頓了下,轉頭瞥了眼範知學:“你再把她罵人的事說一遍。”

範知學:……

他沒好氣道:“你今天不是在跟前聽着呢嗎?”

宋川麻利的套上毛衣:“我想從別人嘴裏回顧下我媳婦的‘光榮事跡’。”

範知學:……

神經病!

範知學還是把今天聽到的姜梨在衛生所舌戰袁家母女的事講了一遍,宋川聽完,喉嚨裏溢出低低的笑聲,範知學愣了一下,從上次宋團長出任務出事後回來,就沒怎麽笑過了,整天板着一張臉,他從桌上取了根煙點着,問宋川:“你笑啥?”

宋川:“我媳婦挺厲害的。”

範知學:……

喲喲喲,你小子還挺驕傲,剛剛是誰還想要離媳婦遠遠的?

這一晚宋川沒去找姜梨,在範知學睡着後,宋川在紙上留下一句話,等淩晨四點脫了衣服躺在床上,天色慢慢轉亮,號角聲響起的時候,床上的人皺了皺眉,他又小眯了一會,起來坐到床邊時,看見了紙簍裏撕成碎片的申請書,男人臉色一變,快速拉開抽屜拿起本子,原本的申請調職書不見了,放的是一張字條。

——想試試衆叛親離的滋味嗎?不想就安安分分做你的宋團長。

宋川臉色鐵青,抽出字條撕成了碎片!

他坐回床邊使勁搓了搓臉,感覺身上像是壓了千斤重的石頭,壓的他喘不上氣。

那個人到底是誰?他到底想幹什麽?!

宋川生平最在意的就是親人朋友,徐家跟他遠離,他心裏已經覺得愧疚難受,不敢想‘那個人’要是真害得他落個衆叛親離的下場,他該怎麽面對。

一連五天姜梨都沒見過宋川,要不是去食堂打飯聽林兵提起過宋川,姜梨都快覺得宋川消失了,不過他不回來也好,她一個人在家裏挺自在的,至于工作的事一時半會着急也沒用,等過幾天她找機會探探他的口風。

這五天家屬院也出了不少熱鬧事,有的人家家裏重男輕女,被人舉報到婦聯隊了,婦聯隊來人調查清楚,确有此事,就将那家人帶去革委會學習一個禮拜,獎勵了舉報者十個雞蛋,這雞蛋一到手,其他人眼睛也紅了,一個個都盯着別人家。

這事還是唐彩鳳告訴姜梨的,姜梨能猜到家屬院的人,有人恨她有人感激她。

不過這種盯着人家舉報的事對于那十年來說就是小巫見大巫,那十年動/蕩,多少家庭支離破碎,多少人被自己的親人舉報,落了個游街和住牛棚的下場。

這天吃過早飯,唐彩鳳跑來找姜梨,姜梨正坐在院裏洗衣服,冬天的衣服又厚又沉,姜梨提起來都費勁,唐彩鳳幫她拎起來,和她一起擰衣服,唐彩鳳常年幹活,力氣也大,她從姜梨手裏拿走衣服甩了甩,搭在繃繩上,回頭嘿嘿一笑,沖姜梨說:“我這幾天在家裏過得可舒坦了。”

她走到姜梨跟前,搬了個板凳挨着她,小聲說:“以前吃飯我婆婆都盯着我和小花,把好吃的都給我小姑子和大山小山,自從互相監督重男輕女的事一出,我婆婆只要敢苛待我和小花,我就去外面嚷嚷,她們拿我沒辦法。”

唐彩鳳被欺壓了太多年了,骨子裏一直有逆反心理,有了這次的互相監督,徹底将唐彩鳳的壓抑了多年的情緒激發出來,雖然這對唐彩鳳來說不是長久之計,但至少能讓袁老太和袁秀英對唐彩鳳母女兩的行為收斂許多。

天氣逐漸進入了三月份,刮來的風不想先前帶着冰刀子。

姜梨一個人在家屬院待着屬實無聊着急,這年代沒有手機、電視,娛樂活動,她每天就待在這四方小院裏,人都快發黴了,數一數日子,宋川已經有十天沒回來過了,姜梨決定明天一早去團部找宋川,問問他上班的事,結果還沒等她去找宋川,到了晚上天黑後,宋川就先回來了。

十日不見,姜梨覺得宋川好像瘦了些,棱角分明的下颔愈顯鋒銳,她站在門內,手把着門,堵住了宋川的路,宋川不悅皺眉:“你站在門口幹什麽?”

姜梨:……

她往邊上挪了兩步,在宋川進來後把門關上了。

廚房鍋裏的菜炒了一半,屋裏面散發着濃郁的飯香味,直達人的味蕾。

不得不說姜梨的做飯的手藝很好,她長的也很漂亮,同時也有文化,但她卻輸在了性格上,性子倔,不服輸,脾氣還驕縱,來了家屬院不到一個月就已經名聲在外了,宋川從爹娘往來寄來的信裏,通過只言片語就猜到姜梨的家人很溺愛她,別人家是重男輕女,她們家是重女輕男,或許就是因為這個才養成了她現在難以相處的性格。

宋川摘下軍帽放在桌上,看着姜梨進了廚房,過了一會姜梨端着碗筷出來:“飯做的不多,你湊合吃點。”

宋川的手放在腿上:“嗯”了一聲。

姜梨晚上做的麻婆豆腐,烙了幾張玉米餅子,這年頭白面是精細糧食,特別貴,姜梨手裏的錢不多,舍不得買,她怕把錢花沒了再伸手找宋川要錢會被他嘲諷一頓,所以想盡快找到工作,自己掙工資自己花。

姜梨咬了口餅子慢慢嚼着,正猶豫着該怎麽開口問宋川工作的事,沒成想對面的男人先開口了:“我今晚要出海,等會就走。”

姜梨眨了眨眼,問道:“你要去多久?”

宋川:“一個月。”

姜梨:“哦。”

去吧去吧,你在不在都與我無關,還省的經常要面對這張陰晴不定的臉色。

“那……”姜梨小幅度擡頭看他:“我工作的事你問的怎麽樣了?”

宋川眉峰微蹙,兩口吃完玉米餅,放下筷子說:“海島上暫時沒有适合你的工作,等我出海回來再問問。”

姜梨:……

她盤算着手裏的錢,宋川前後一共給了她三十,她這段時間置辦東西和開銷花了九塊錢,還剩下二十一,加上她來海島時,婆婆和原主爸媽又給她塞了二十塊錢,她現在存款還有四十一,姜梨不知道四十一夠她在海島能支撐多久,能不能撐到一個月後宋川回來?

姜梨正琢磨着錢的事,眼前出現一只手,她眨了眨眼,看着宋川遞來的兩張大團結,擡頭看他,宋川見她沒接,将錢放在桌上:“我走了。”

男人走到外屋門口時,腳步頓了下,又叮囑了一句:“你在家別惹事。”

姜梨:……

宋川當天夜裏就走了,第二天中午姜梨去食堂打飯的時候遇見了林兵才知道,原本是王團長帶人出海勘察演習,是宋川私下找王團長,代替王團長出海,姜梨得知緣由,心裏毫無波動。

無所謂,她有錢就行,至少餓不死。

自從姜梨上次在家屬院和衛生所一戰成名後,軍嫂們都知道宋團長的媳婦不好惹,隔壁的袁老太和袁秀英每次看見姜梨,眼珠子都跟鑲了刀子似的嗖嗖的往姜梨身上紮,姜梨視而不見,氣的那母女二人夠嗆。

從宋川走後,姜梨每天生活除了做飯吃飯就是睡覺,無聊的快發癫了。

現在已經是三月中旬了,天氣回暖,到了中午大太陽照着特別暖和,中午姜梨坐在院裏曬太陽,唐彩鳳趴在牆頭,探出腦袋:“姜梨,诶,我在這呢。”

姜梨轉身,笑道:“你趴牆頭幹嘛?”

唐彩鳳下巴一揚:“去不去後山撿柴火?”

姜梨:“去。”

她回屋拿上繩子,鎖上門和唐彩鳳一起去往後山,在經過食堂拐彎那裏時,看見了徐夕妍,在徐夕妍身邊跟着* 一個穿着白色軍裝的男人,那男的将帽子夾在臂彎處,頭發三七分,小麥色皮膚,只是看年齡覺得好像有點大。

唐彩鳳胳膊肘撞了下姜梨,小聲道:“我正要跟你說呢,你猜徐夕妍身邊的男人是誰?”

姜梨心裏冒出一個大膽的猜測:“她對象?”

唐彩鳳笑道:“你腦瓜子就是聰明,不過暫時還不是對象,兩人還在相看着呢,成不成還不知道。”

徐夕妍也看見了姜梨,她腳步一頓,沖姜梨冷哼一聲,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了。

姜梨:……

跟陰晴不定的宋川一樣,都是神經。

唐彩鳳也看不慣徐夕妍,徐夕妍和她小姑子袁秀英都是文工團的,兩人天天都在一塊,有句話說得好,魚找魚蝦找蝦烏龜找王八,兩人沒一個好東西,去後山的路上,唐彩鳳給姜梨說了這段時間有關于徐夕妍的事。

剛才跟徐夕妍走一起的男人是十六團的團長胡佑民,正好是唐彩鳳她丈夫那個團的,今年虛歲四十了,戶下有兩個孩子,媳婦生第二個孩子的時候大出血死了,胡佑民單身到現在,一直沒找媳婦,正巧這段時間徐政委和張春榮張羅着給徐夕妍相看對象,徐政委只想着找個人品好的年輕後生和徐夕妍相處,但張春榮不願意,她要徐夕妍找的丈夫必須比宋川強。

為這事徐政委和張春榮沒少吵架,兩人各執意見,但徐夕妍一門心思還紮在宋川身上,死活不願意相看,要不是徐政委吓唬她要把她送回老家,她才不會和胡佑民相看。

姜梨聽完唐彩鳳說的事,對張春榮和徐夕妍的三觀再一次刷新。

一個為了別人的丈夫甘願留在海島跟一個老男人相親,一個為了賭一口氣,讓自己侄女找一個老男人嫁了。

兩人到了後山,唐彩鳳拾了一堆柴火用繩子捆起來,又幫姜梨捆了一摞柴火,然後把兩摞柴火往背上一背,壓根沒讓姜梨動手,姜梨忙跟上她:“你給我一捆,我自己能背。”

唐彩鳳甩了下肩:“你還跟我客氣啥,要不是你幫我,我現在還被我婆婆和小姑子欺負呢,我也沒啥好東西給你的,出一把力氣還是有的,你別管了,幫你幹點活我心裏還舒坦些。”

她都這麽說了,姜梨也沒法執意搶過來。

回去的路上唐彩鳳跟她吐槽:“這幾天徐夕妍不是在相看對象嗎,我小姑子也着急了,讓我婆婆也給她托人找找關系,想相看個部隊當幹部的。”說完撇了撇嘴:“就她那好吃懶做的德行,哪個領導看的上她,二婚的戶下都有娃,她幹啥啥不行,人家二婚男人還瞧不上她呢。”

天氣暖和了沒幾天,一陣雷聲滾滾襲來,瓢潑大雨驟然來襲。

這場雨斷斷續續下了兩天,家裏還沒有做窗簾,姜梨坐在床邊望着外面的雨幕,院子裏是泥巴地,被雨水灌溉後變得泥濘,姜梨去廁所的時候都得搬幾塊磚墊在腳下,幸好廁所有頂棚,不然下雨天都沒法上廁所。

這場雨下過之後,天氣有了大回暖,轉眼間到了四月份,按照原計劃一個月後會回來的宋川到現在都沒消息。

今天一早唐彩鳳過來了,一進門就嚷嚷着:“姜梨,我們趕海去,走走走,一起去。”

姜梨從小到大都沒趕過海,從來沒體驗過,她充滿了好奇,問道:“都需要帶什麽東西?”

唐彩鳳笑道:“背個背簍就行了,前幾天下了兩天雨,海水漲潮,昨天剛退下去,我給你說,今天趕海的人特別多,咱們得早點去,去晚了肉多肥嫩的海鮮都被其他人搶走了。”說着把姜梨家放在牆角的背簍背在肩上,拽着她就走。

兩人經過徐家,正好碰見開門出來的徐政委,姜梨還在猶豫要不要跟徐政委打招呼,徐政委對她笑了笑,打了聲招呼:“姜梨,彩鳳,你們趕海去?”

唐彩鳳點頭:“對啊。”不然背着背簍幹啥。

姜梨也大大方方的笑了下:“嗯,我和鳳嫂去趕海。”然後禮貌的問了聲:“嬸子呢?”

徐政委眉頭微微皺了下,似乎不太願意提起張春榮,随意說了句:“出去了。”

等徐政委一走,唐彩鳳湊近姜梨,哼哼了兩聲:“出去個屁,是又帶着徐夕妍相親去了,昨天晚上我小姑子從文工團回來,和我婆婆說徐夕妍的悄悄話讓我聽見了,她和那個胡佑民的事黃了,張嬸托人又給徐夕妍相看了個對象,這次也是個團級幹部,聽說是個參謀長。”說到這唐彩鳳嘿嘿嘿的呲着牙笑。

姜梨:……

她問:“你笑什麽?”

唐彩鳳說:“我聽我小姑子跟她娘說,那參謀長也是個二婚,戶下有四個娃呢,你說張嬸咋想的,徐夕妍一個沒結過婚的黃花姑娘,老給她找二婚男,戶下還帶好幾個娃,你說徐夕妍她親娘能樂意嗎?”

姜梨倒是來了幾分好奇:“徐夕妍她爸媽是幹什麽的?”

唐彩鳳:“兩人在化工廠當工人,是雙職工,都是城裏人,當初把徐夕妍送過來也是圖了徐夕妍的戶口能落在這邊,長大後能在這當個女兵,那女兵的待遇可比城裏強多了,你想想,徐夕妍的戶口要是在城裏,想工作還得靠她爹娘花錢給她買工作呢,那買來的工作能和文工團女兵比較嗎。”

姜梨了然,但仍有些疑惑:“徐夕妍有哥哥或者弟弟嗎?”

唐彩鳳嘿了一聲:“沒有,跟徐明輝一樣都是家裏的獨苗。”

難怪只送了徐夕妍一個人過來,原來是獨生女。

路上陸陸續續有背着背簍的軍嫂,走出家屬院,去往海邊的時候能看見海島上的漁民也背着簍框,真如唐彩鳳所說,海灘上來了許多人,現在才早上九點已經這麽多人了,估計等會人會更多。

姜梨不懂怎麽抓海鮮,一直跟着唐彩鳳,遇到螃蟹就用鐵夾子夾起來,姜梨還找到了海螺、海膽,大龍蝦,還有好些她說不上名字的海鮮,兩人忙活了兩個小時,收獲滿滿,這時候海灘上已經來了許多人了,姜梨擡手遮擋在眉毛處,眯眼看着漁民劃着木船往海裏面劃去,姜梨想到來海島坐船的經歷,簡直是苦不堪言。

“咦,那邊咋了?”

“好像是誰出事了。”

“那不是一個多月前出海演習的軍船嗎?”

周圍人的聲音引起姜梨的注意,她轉身看向遠處,一群穿着白色軍裝的士兵整齊有序的站在海邊上,有好幾名軍人在船下指揮,船上有兩名軍人擡着一副擔架,身後跟了好幾個幹部,每個人的臉色都算不上太好。

姜梨眯眼聚攏視線,邊上的唐彩鳳碰了下她的胳膊,嗓門提高了一截:“啊!姜梨,那好像是宋團長,他咋躺在擔架上?是不是出啥事了?”

姜梨皺眉:“不知道。”

邊上有認識姜梨的軍嫂催她:“你快去跟過去看看你男人咋了。”

唐彩鳳也說:“對對對,你趕緊跟過去看看,我把你簍框背回去,東西就先放我家裏,你回來了再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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