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變化

變化

生活不是一成不變的，有些東西正在悄悄的發生變化。

比如猖獗的蚊子，不知道是從哪一天開始，即便樓朝朝不挨着張起靈，也不會被叮出又紅又癢的大疙瘩。

比如，樓朝朝開始多愁善感起來，在某一個時刻，她突然覺得張起靈不夠愛她。

不會說甜言蜜語，也不會逗她開心。

仔細想象，好像從一開始，都是自己單方面的主動，而他永遠一副不主動不拒絕不迎合的矜持模樣。

越想，樓朝朝越覺得委屈……

今天回家，沒有樓朝朝的熱情迎接，張起靈有點小失落。

他走進屋子，也沒有香噴噴的飯菜等着他，只有樓朝朝淚眼婆娑的指控眼神。

張起靈眉頭一皺，回想了一下，排除了自己招惹她的可能性。

他坐在樓朝朝的對面，等着她傾訴。

但樓朝朝什麽話也不說，就坐着，沉默着，盯着他，哭了，眼淚噠啪噠啪的掉。

張起靈沉默地遞上手絹。

樓朝朝沒有接，哭了好一會，她總算是開口了：“你都不問我為什麽哭嗎？”

“你為什麽哭？”

樓朝朝更氣更委屈了，捏着拳頭就捶到張起靈的胸口：“你為什麽不主動關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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捶在胸口的拳頭軟綿綿的，跟小奶貓踩奶似的。

樓朝朝錘了幾下之後，爬到床上，蒙着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個蠶蛹。

張起靈茫然的坐了一會，然後自己動手做飯。

“你吃飯嗎？”

“不餓！”

然後張起靈就自己吃飯了。

被窩裏的樓朝朝氣的直咬牙：有的男人是一句軟話都不會說嗎？！哄哄她會死嗎？！

叽咕——

樓朝朝的肚子很誠實的發出來饑餓的吶喊。

空氣凝固。

“你吃飯嗎？”張起靈又問。

“我氣飽了！”

張起靈做飯的時候，是連樓朝朝的一份一起做的，雖然她說不吃，但張起靈還是給她留了。

洗漱完之後，他站在床邊看了會裹着被子的樓朝朝，默默地從櫃子裏拿出另一床被子，抖開，蓋上，睡覺。

樓朝朝以為自己會被氣到睡不着，但沒過多久，她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只是半夜醒來時，迷迷糊糊中醒來，發現身邊的人竟然和她冷戰，立馬開始扯着嗓子哭，嚷着要抱着睡。

張起靈擡手覆在她的額頭上，體溫是比平時要高一些，但不像發燒。

是生理期快要到了嗎？張起靈想起了之前樓朝朝的‘科普’。

第二天，張起靈沒有出門，樓朝朝的怪異讓他不太放心。

餓了一個晚上的樓朝朝面前擺着一碗張起靈煮的熱湯面，她拿着筷子挑起一口冒着熱氣的面條。

還沒吃，樓朝朝就開始哭：“好燙。”

“吹一下。”

樓朝朝吹也沒吹，直接說：“還是燙。”

張起靈眉頭微微皺起，不明白樓朝朝為什麽突然找茬。

“你就不能喂我嗎！”

“……”

“不吃了！”

樓朝朝宛如吃了炸藥，直接摔面又摔門，留下張起靈一個人默不作聲的收拾。

一陣風吹過，菜園子裏種的植物被輕輕搖動。

想離家出走的樓朝朝看着紅彤彤的番茄咽了咽口水，随手摘下一個番茄咬了一口，食欲瞬間就被打開了。

像小兔子一樣，蹲在菜地裏一邊摘番茄一邊啃。

張起靈居高臨下地觀察着樓朝朝，看着她蹲在菜園子裏摘番茄和辣椒。

樓朝朝擡起頭，與張起靈的視線對上的瞬間，立刻就把腦袋歪向一邊。

張起靈收回目光，順着山徑下山。

樓朝朝摘辣椒的動作都變得像是要把辣椒樹的樹枝給掰了似的。

抱着番茄和辣椒走到竈房，發現火已經生好了，樓朝朝抿了抿勾起的嘴角，心情稍微變好了些。

樓朝朝按着之前的方式煮番茄鍋的鍋底，嘗了一口，味道很淡。

她又摘了幾個番茄丢進去，還是很淡，沒有酸味……

張起靈提着幾把新鮮蔬菜上來的時候，樓朝朝蹲在竈房裏，眼角挂着淚珠，像是剛剛哭過了一場。

“你哭什麽？”

“我好沒用，連個鍋底也煮不好。”

張起靈沉默半響，實在憋不出什麽安慰人的話來，只能回憶着樓朝朝以往的說話方式說道：“你做的飯，我很喜歡。”

“真的嗎？”樓朝朝委委屈屈。

張起靈點頭。

樓朝朝破涕為笑。

張起靈松了口氣。

吃飯的時候，樓朝朝給張起靈夾了菜，一臉期待的看着他吃下去。

一股尖銳的酸從味蕾上蔓延，直沖頭蓋骨，張起靈的面部肌肉不受控地抽搐了一下。

張起靈看着樓朝朝，又把最近幾天發生的事情都快速的在腦海中過了一遍，想着自己可能在什麽時候不經意間說錯了什麽話，得罪了她。

但在看到她自己吃得津津有味的，又覺得不像是故意的。

她不覺得酸嗎？

除了焦躁易怒，口味變化意外，樓朝朝也變得極度嗜睡，才剛吃過飯，她就覺得困倦，支着頭，眯着眼，沒一會就睡着了。

陽光像是為整間屋子都渡上了一層金光。

半夢半醒間，樓朝朝感覺到有人把她抱到了床上……

其實，小哥哥雖然不愛說話，但做的事也沒少過，自己不應該對他這麽兇的……等睡醒了，給他道歉吧……樓朝朝迷迷糊糊地想。

不過，她這一覺睡了很久，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上午才醒。

醒來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我想吃紅燒肘子。就是之前在楊嬸家吃的那種肘子，炖的爛爛的，軟糯糯的，筷子一戳就冒油的那種。”一邊說，一邊想，樓朝朝的口腔裏分泌着唾液。

張起靈微微皺眉，村子裏一般沒有大喜事是不會殺豬的。

樓朝朝呆呆的看着張起靈，他面無表情的樣子分明如常，樓朝朝卻覺得悲從心來，兩眼立刻充滿淚水，緊接着大哭起來。

“我想回家了，以前我待在家裏，想吃什麽馬上就能吃到，我不吃飯一堆人來哄着我吃，變着法給我做好吃的，我嫁給你了，我不吃飯你都不哄哄我，現在你連肉都舍不得讓我吃，你變了，你是不是要像村子裏的那些男人一樣……嗚嗚嗚……”

張起靈在櫃子裏翻出幾張紙幣，轉身出門。

覺得自己不受重視的落寞和穿越以來的心酸在這一瞬間爆發了。

樓朝朝掀開被子，光着腳沖到張起靈面前。

“你是不是嫌我煩了！你是不是又要跑！”

“你不是想吃肘子，我去給你買。”

但樓朝朝就像是聽不到他說話一樣，那仿佛看待‘負心漢’一般的情緒還未褪去，雙手推嚷着張起靈：“我不準你走！你走了就不會回來了！你就是要抛棄我了！”

張起靈一把抓住樓朝朝的手腕：“你冷靜一點……”話還沒說完，張起靈愣了一瞬，瞳孔微微收縮，像是感覺到了什麽，臉色發生了變化。

樓朝朝想甩開，卻被張起靈給死死扼住了，鐵鉗一般的力道，她甩不開，只能看着張起靈換了個把脈的姿勢，仔細的辨別她的脈搏後，久久不言，眼神中透着不可置信和迷茫。

樓朝朝見狀，心裏一跳，眼淚再次不自覺地流了下來：“我是不是得了什麽不治之症，快要死了。”

張起靈死死的盯着樓朝朝，聲音一沉：“你懷孕了。”

懷孕？

她懷孕了？

樓朝朝的哭聲一哽，挂着淚珠的臉上浮現出了迷茫，突然聽到這個消息，她的大腦一時間無法跟上。

十多秒，樓朝朝愣是動都沒有動一下，原來自己的變化，是因為懷孕了啊……樓朝朝眼中含着淚珠，止泣為笑。

和樓朝朝的開心不同，張起靈臉色嚴肅，一副十分凝重的樣子。

樓朝朝的眼睛瞬間睜大：“你這個表情，是不是不想要我們。”說着，樓朝朝立刻用雙手疊在腹部，呈現一個防禦姿态。

“我只是有些害怕。”張起靈苦笑。

當發現樓朝朝懷孕的那一刻，他說不出這個是什麽樣的感覺，很不真實。

從未期盼過的新生命，像一塊巨石壓在張起靈的心口。

雖然樓朝朝沒有過問過張起靈的往事，張起靈也沒有提起，樓朝朝大概能猜出，這樣的表現可能是和他的童年有關。

她握住張起靈的手心，輕聲道：“我會保護好他的，我相信你也會保護好我們的。”

張起靈才發現自己的手都僵硬了，連指尖都緊張到泛白。

“嗯。”

當天，樓朝朝還是吃到了自己想吃的肘子。

當晚，張起靈做了個噩夢，他回到了那個黑暗的地方。

一陣心悸的劇痛襲來，張起靈猛然翻身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他很久沒有做夢了，連上次做夢是什麽時候也記不得了。

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戶，照在他的半邊臉龐。

他蒼白着一張臉，的目光空白而茫然，撐着身體的手臂青筋凸出，抓着床單的指尖顫抖。

緩了一會，張起靈才恢複過來。

他側首，樓朝朝睡得正熟，長發散亂在枕頭。

張起靈掀開一點被子，借着窗外的月光，凝視着樓朝朝平坦的小腹。

很難相信，這裏住着一個小孩。

用樓朝朝的話來說：這是延續着兩個人的血脈，融合了兩個人基因的存在，是兩道靈魂之間相互有了羁絆的證明。

張起靈在心裏反複沉吟着這句話，突然又想起了族規。

戰栗一絲絲爬上心頭，沉寂的恐懼占據了心髒的跳動。

他害怕，這個孩子會重複自己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