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你別胡說
第8章 你別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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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景正四月初六,清明剛過,中書令孫舒大人為慶小兒周歲,在府邸設宴款待同僚。
孫舒能在官場爬的如此快,多要歸功于他為人八面玲珑,人緣極好,與誰都無梁子,任何事到了他這裏,都能圓滑世故的處理周全。朝中大半不論正邪,或多或少與他皆有交情,此時衆人在孫府觥籌交錯,你來我往,好不熱鬧。
這是梁元劭第一次帶慕澄良出席這樣的場合,到了沒多久,梁元劭便被一衆文臣武将圍住,有打探的,也有讨好的。慕澄良不想他有負擔,便尋了庭院角落處一座涼亭,獨自賞月。
本來他們此行也不是為了在這與衆人虛與委蛇的,重要的事還在後頭。
可慕澄良太招眼了,俊美的長相招眼,哪怕現在淪為奴籍卻依然清貴無比的身量招眼,罪臣之子前王都城內最驚才絕豔,被皇上親封為聖童郎的過往更招眼。
尤其是在那些與他有些舊故的人眼裏,哪怕他只是坐在那裏八風不動,他們也會覺得甚為礙眼。
時間過了一個時辰,漸漸有客散去,路經庭院。
“呦,我還以為是誰呢”幾個世家子弟在涼亭竟然發現了慕澄良,當然不肯放過這個機會,從前他們給慕府送拜帖,沒少吃閉門羹,那時候慕澄良真是鼻子揚到天上,當着衆人斥責他們不學無術。
沒見着回應,慕澄良還是那副清高樣子,那人心裏蹿火,打着扇子圍着慕澄良踱步,“這不是高高在上的慕公子嘛?啊,不對,讓我想想,現在該怎麽稱呼一個倌奴。”
慕澄良翻了個白眼,不欲與這些人浪費口舌,起身要走,卻被抓住了胳膊,随後折扇輕佻地抵上他的下巴,“有了,叫你賣屁股的怎麽樣?”随後一群人轟然大笑。
“我認識你嗎?”慕澄良雖然嘴上說的輕飄飄,但着實動氣了,聽慣了奚落,本以為已是鐵石心腸,但卻繞不過這些七情六欲,他嘆了口氣,低頭看了那手,面上嫌惡一目了然,道,“給我放開。”
那世家子弟一聽,頓時覺得沒面子,硬着頭皮要讨回來尊嚴,嘴上說的話也更粗俗了,“爺今天就不放了,你一個也是伺候,兩個也是伺候,不如今晚跟我回去,老子讓你爽上天。”
慕澄良一秒都不想再待下去,惡心地扭開頭,聲音滴水成冰,“腦子不好就不要出來丢人現眼。”
那世家子弟這下徹底崩不住了,不顧體面地罵了句髒話,擡手便要打,手還未落到一半,嘴裏的聲卻變了,“啊疼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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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見是梁元劭,頓時都恭敬起來,“小王爺。”
梁元劭根本沒有手下留情,要不是後來慕澄良拉了他一把,他可能直接把那人就地正法了,一腳踹到一邊後,怒目圓睜罵道,“你這種廢物,就該上戰場,看看能活到幾時。”
那人疼得在地上打滾,其他世家子弟惹不起梁元劭也不敢求情,只想趕緊逃之夭夭。
結果梁元劭寒氣森森地聲音響起,“我軍營中混慣了,脾氣不好,手裏也沒輕重,別來招惹我,否則我不講情面,到時候弄傷弄殘可叫你們父母傷心了。”他随手抓了那個在地上的,質問道,“好好活着不挺好的嗎?”
他們都知道這不是梁元劭吓唬他們,征南将軍的威名他們是聽過的,不弄死只是個傷殘的話,最後大概率就是不了了之,他們又怎麽敢和皇子皇孫叫板呢。
一個個低眉順眼灰溜溜地趕緊跑了。
梁元劭将手中的外袍給慕澄良披上,去摸他的手,果然已冰涼一片,懊惱道,“是我來晚了。”
那個擋在他身前挺拔的脊背,在月光下折射出令人安心的影子。此刻他已無事了,回握了梁元劭的手,“多謝世子解圍。”
梁元劭依然覺得揪心疼痛,他捧在手心的人,別人怎麽敢如此輕賤,尋個機會,他定要把那幾個公子哥拖入他的軍中,讓他們好好知道下什麽叫天高地厚,但此時也只好按下心緒,神色稍霁,對慕澄良道,“我們該過去了。”
16
兩人走過狹窄漆黑的地道,約一盞茶的時間方豁然開朗,地道盡頭是間寬敞的密室,裏面已有五六人,站在中央的正是孫舒。
衆人見是梁元劭來,便紛紛躬身行禮,這裏面有些人那日梁元劭受傷後慕澄良見過,有些人則完全不識,看他們面上表情,部分人明顯淡漠生疏,這裏應當也不全是梁元劭的擁簇者。
梁元劭在為首的椅子上坐下,似乎都是在等什麽人,慕澄良在他身後與孫舒攀談兩句的功夫,有人來傳,貴人已到。
來者兩人,身形一高一低,披風遮面并未看清,兩人走至中間,摘掉披風錦帽,方露真容,包括梁元劭在內,衆人起拜,“愉妃娘娘,六殿下。”
錦袍下的女子大氣端方,微笑回禮,“恭小王爺請起,衆位請起。”
六皇子梁元逸在他母妃身後,一眼便看見了慕澄良,驚呼道,“你怎麽是個男的,怪不得我查不到。”
慕澄良撇撇頭避而不答,而梁元逸也好在,在愉妃娘娘的眼神裏不敢再說話了。
不知愉妃娘娘用的何種手段,竟然能公然攜皇子出宮私會朝臣,不論膽識還是計謀,雖為女流,怕是絲毫不輸這裏在坐的才子謀士,而後她的一番話,更是讓慕澄良堅定了這個想法。
她話中有三層意思。
一為,如今暴政苛刻民不聊生,三皇子與當今聖上如出一轍,若什麽都不做,便等同于将江山拱手讓于昏君暴徒。
二為,如此情形,正是在座諸位挺身而出之時,此時不清明這烏煙瘴氣的朝堂,不出手截斷他們的至尊之路,禍起之時,便只能追悔莫及。
三為,此時此刻縱然永遠無法被外人知曉,更無法被史書記載,但單憑各位的拳拳之心聚在一起,這無疑是近十年風雨飄搖國力衰弱的大梁最值得銘記的時刻。
她面容堅定,語氣铿锵,是天生的領導者,衆人紛紛颔首鼓掌。她用目光回禮,一位位地掃過去,片刻後停留在了慕澄良臉上,欣慰道,“今日能得見慕府澄良,我心甚慰,此事也定然能如虎添翼。”
慕澄良不動聲色,謙謙回禮,“娘娘謬贊了。”
話音剛落,右後方的一位大人忽然開口,“但願慕府澄良,不是昙花一現,否則怕是幫不上什麽忙。”
在座的都是人中龍鳳,驚才絕豔之人不在少數,在慕府還未生變之前,慕澄良确實隐秘多年,只憑神童一稱,令有些人難以服氣也合常理。
他不欲聲辯什麽,愉妃娘娘見狀解圍道,“謝大人與澄良相交較少,日後多多交流想必雙方都能有所進益。”說罷見氣氛有所緩和,她便盈盈坐回了位置,遙遙一擡手向梁元劭,溫婉大方地微笑示意。
梁元劭沒起身,望向各位潇灑一笑道,“無他,前方千難萬險,盼各位摒棄雜念,精誠合作,以君子之交,無愧于心罷了。”說完與衆位大人同飲了杯中烈酒。
那位謝大人聽出了話中之意,有些許慚愧地垂下眼眸。
衆人商談許久,一件事為三皇子最近行事漸漸嚣張多有逾矩,若此時能引他露馬腳,再引朝廷重臣假意維護,皇上必定疑心大起,另一件事為影閣衆人精通機關暗術,借官船暗格私運金屬,差點惹出人命,此事也得細細追查。
兩個時辰過後衆人方散,愉妃娘娘與六殿下趕着宮門下鑰以前先行一步,走的時候,梁元逸依然毫不掩飾望着慕澄良的臉一步三回頭。
梁元劭心想,得找個法子讓這小子知難而退。
地道另一端的出口與瑄王府相隔不遠,兩人并肩走在路上,春夜略帶薄寒,月光輕柔地鋪灑在他們的淡色錦袍上,悠遠宜人。
“依你看,愉妃娘娘為了送六皇子上至尊之位的心思,占了幾成。”慕澄良泠泠開口問道,為江山社稷是真,有其他心思也是真,梁元逸年紀還小,到時候免不了垂簾聽政。
梁元劭搖頭,“尚不明朗,但合縱連橫為今乃上上策。”梁元明如今勢強,無論是他還是六皇子,若各自為營,則勝算微薄。
慕澄良俊眉微蹙,閃過一絲憂慮,“我知,只是如今這其樂融融,怕是早晚有一天會不複存在。”
梁元劭看起來卻輕松得多,“澄良,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況且”他挑眉望向慕澄良,“況且元逸這小子雖驕橫了些,但天性單純,心思清澈,好好加以教導假以時日,也未必不可擔當大任”還有一句話梁元劭沒有說,只要梁元逸不動慕澄良,是王座之上還是之下,倒也無妨。
月光下梁元劭負手而立,目光如炬地含笑看他。
慕澄良只覺得他當真是在這天地間坦坦蕩蕩的翩翩君子,天下間,又有幾人能如他這般清醒。
“倒是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梁元劭說
慕澄良知他指的什麽,薄唇微抿并不答話。
“今夜之後,人人皆知澄良野心,如有萬一,你必死無疑。”梁元劭略一停頓,接着道,“你若此時後悔也無妨,奪嫡後事不必參與,若他日事成,以澄良之才我依然許你榮耀一生,若他日事敗,我尋個由頭和你撇清關系,你遠逃他鄉不致殺禍。”
慕澄良搖搖頭,向後退了一步,拱手作揖,“澄良願追随世子,無懼無悔。”
梁元劭微微嘆了口氣,這君臣之禮他可一點也不想受,一手覆上那作揖的拳頭,牽在手心裏,将人拽近了些,嘀咕了句,“真是塊頑石。”
慕澄良追問,“你說什麽。”
梁元劭瞥了他一眼,頓時也生不起什麽氣,說道,“無事,知道了我的忠臣良将,咱們回去。”
剛一入王府門郎亭便來報,“世子,慕公子,老王爺到了,剛傳話回來,今晚宿在宮中一夜。”
兩人對視一眼,梁元劭看出慕澄良眉宇間的不自在,笑着安撫道,“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
郎亭此刻還在,慕澄良不好發作,只好低聲道,“你別胡說。”,說罷便掙開了手,獨自回了房。
梁元劭望着那蹁跹背影,無奈地笑笑。
見慕澄良走遠,郎亭壯着膽子問道,“世子,世子爺什麽時候才能讓小人贏上一筆啊。”自然是說府裏的賭局,郎亭也押了一注。
梁元劭大笑罵道,“真是越發無法無天了。”片刻後收了笑容,認真道,“這自然還是要看他,心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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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