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孩子 怎麽能變成妻子呢
第48章 孩子 怎麽能變成妻子呢
她有些頑劣。
薄夜一直知道這點。
很多時候, 她的頑劣體現在更小一些的事情上:比如頭一回見面,他以分身的形式出現,她說着對季慎之一見鐘情, 同時又好奇地觸碰他;再比如季慎之送符給她,她一臉無辜踐踏人家的心血, 轉頭當着季慎之的面, 将那符送給彼時隐身的他。
她的天真和無辜裏, 一直以來都藏着一點刺人的惡劣,像棉絮中的針。
但這無傷大雅,
薄夜一直覺得她年紀還小,頑劣些沒關系,總歸他也會承擔起一個師父的責任, 好好教養她——
但她怎麽也同樣能用這樣天真純粹的語氣, 讓他把這些人都殺光?
薄夜垂下眼看了她許久。
他很認真地注視她,像想從她臉上看出一點開玩笑的端倪,顏色略淡的眼睛有種無機質的冷感, 視線落在人身上, 有種雪花飄落在皮膚上的冷感,算不上冰冷, 但的的确确顯得有點沒溫度。
半晌。
他擡了擡手, 指尖按在她眉骨間:“為什麽想我殺了他們?”
他語調又恢複了以往的平靜與溫和, 帶着點長輩的包容,循循善誘:“是因為他們試圖要來攻擊你,你太害怕了嗎?”
不得不說,
薄夜為她塑造出來的形象很難打破,他這時候又在自欺欺人,強行給她找理由, 試圖将她拉回他為她捏造的框架裏。
如果換做以前,裴朝朝大概率會順着他這話往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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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次沒有。
她就是想看一看那框架被打破時他的反應,所以不管怎麽樣都會去做:“不是。師尊為什麽會這樣想?”
薄夜點在她眉間的手頓了下,沒出聲。
裴朝朝對上他視線,察覺到他面上的溫和表情有點搖搖欲墜。
她眨了眨眼,又笑着加了把火:“是因為在你心裏我是個天真膽小頑劣的孩子嗎?”
“朝朝。”薄夜叫她名字,語氣帶上點冷肅但味道,似乎不想讓她再說。
然而裴朝朝還是在接着說:“但其實我不是。”
她微微直起身,逼近他一點,雖然身處下位,但顯得咄咄逼人:“但我不光是有一點頑劣,你用惡劣形容我也可以。之前季慎之身上的刀子是我捅的,和我做那些親昵舉動,也是我引導他;師徒印,當初我也是要和白辭結的。”
他一直回避,一直自欺欺人,她就樁樁件件全部揭穿。
說到這裏的時候,她頓了下,去觀察他的表情。
薄夜這時候臉上溫和的表情已經有點繃不住了。
裴朝朝感覺很有趣,看着他那搖搖欲墜的溫和,想知道他接下來會怎麽樣。
于是她望着他。
然而下一秒。
薄夜嘆了口氣,又摸了摸她的額頭,微微彎下身來,
語氣雖然不夠溫和,甚至帶了點冷意,但态度還是包容,甚至給她道歉:“抱歉,朝朝。”
那種如同藤蔓般的控制感又一點點纏上來,他說:“是我哪裏沒能讓你滿意嗎?所以對我說這樣的話。”
他頓了頓,又低聲同她說:“我很難過。”
裴朝朝說:“我讓你殺了那些人,你不殺,我當然不滿意。”
她彎唇笑:“您看看江獨,我叫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我就很滿意。甚至比起來季慎之都要更合我心意一些,他知道我想要重明石就捧過來給我。您做什麽呢?我想要的你一樣都不給我,打着對我好的幌子,其實就是想控制我,不是嗎?”
這話一落,
薄夜的臉上溫和的神情徹底挂不住了,臉色有點冷下來。
裴朝朝這麽久以來第二次見薄夜冷臉,上一次是她捅瓊光君刀子,還和薄夜說她和瓊光君在接/吻,薄夜對着瓊光君冷臉。
這一回成了對她了。
他語氣卻還算平靜:“朝朝。”
他好似依舊把她當成孩子在訓誡:“我修為很高,并不是用來殺人的。若濫殺,這天下還有什麽安寧可言呢?這件事并非兒戲,你換一件別的事情,我都答應你,”
裴朝朝沒回應這話。
她轉了話題繼續自爆:“選師父那次,召你過來只是想看看你和白辭誰對我更有價值,後來發現白辭比你有價值,所以我選了他。我根本不需要你,誰知道你會強行把我帶回去呢?後來帶回來的那只狐貍,其實最開始我就知道他是人,我不僅知道,還趁你來重明境外監察的時候和他——”
她說到這,頓了下。
看着那邊薄夜的目光漸漸沉了,像是開始壓制什麽情緒,于是她才繼續接着剛才未完的話說:“雙修了。”
這話一落,猶如重錘砸落,
薄夜壓着情緒,但仍舊因此感到驚愕與困惑:“什麽?”
裴朝朝重複:“我知道你把他變成狐貍了,但趁着你不在,我把他變回來,然後和他雙修了。”
她趁着薄夜怔愣,繼續道:“包括這裏你所謂的危險都是我制造出來的,現在是驗收我成果的時候,我為什麽要出去呢?”
早前白辭重組神域,她拿從善失敗,
那時候她就開始想,與其繼續拿從善,不如引誘神仙們把靈息降下來,她需要這些靈息來做一些更大、更瘋狂的事情。
要殺掉這些修士,或者等這些修士們半死不活時,再用碎萬界符弄塌這劍境,才能将這些靈息收集起來。
薄夜身上的威壓很重,卻收斂着,雖不知為什麽能壓過這些神仙的靈息,但只要把薄夜弄崩潰,威壓壓制不住,就能直接重創這些修士。
裴朝朝看着薄夜,預估着他的情緒,思忖着要不要再加一把火。
她需要把他逼瘋,也想看他崩潰。
那一邊。
薄夜聽着她說話,明明她咬字清晰,一字一句說得那樣清楚,聲音也不高,但他卻有種耳鳴的感覺,好像有什麽吵鬧尖銳的聲音在他耳邊不停作響,他感到有些頭痛,難得地,所有的思緒都亂成一團,甚至讓人有點恍惚。
他克制不住地呼吸加快,手掌還覆在她額頭,他将身體彎得更低,她坐在那,他站着,可他俯着身,額頭幾乎要隔着自己的手掌貼上她的。
他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想要看出些什麽,兩人離得很近很近:“為什麽?”
他在問她。
裴朝朝感覺到他掌心的血肉都痙攣起來,顫抖着,顫栗着,克制着——
可是快要克制不住了!
她将他捏造的,最後一點有關于她的特點打碎:“因為我根本不是你心裏想的那樣。天真是裝的,也并不是孩子。”
“不信嗎?要不要看一看?”她擡手按住他的手掌,調動自己的靈息,主動把記憶的畫面展現給他——
然而只是剛開了個頭,
薄夜就猛地抽回手:“可以了。”
他胸口起伏的幅度比之前要大一些,手落下去,抓住她肩膀,幾乎要将她整個人都攏進懷裏,低聲問她:“為什麽一定要和他們不清不楚,惹我生氣呢?”
裴朝朝感覺到他肌肉繃緊,像一把拉緊了的弓,好像每一根神經都在壓制着怒火,
可是他這樣的人不會發怒,就強行壓制着。
她感受他身體繃緊到極致時的顫抖,笑盈盈問:“你生氣了?”
薄夜垂眼看着她,一字不答,
裴朝朝又道:“因為我和他們不清不楚所以生氣?為什麽?因為沒真正把我當徒弟嗎?”
她咄咄逼人起來,一直是直挑着人的軟肋刺,
薄夜好像被這一下刺中,
他突然感覺茫然,甚至是不知道從哪裏來的缺氧感,他有些昏沉,
與此同時,
裴朝朝又出了聲:“怎麽會有人吃孩子的醋呢,是把我當妻——”
這話一落,
薄夜低聲喝止:“夠了!”
搖搖欲墜的理智終于崩塌,他的怒氣和倉皇再也克制不住,哪怕表面仍舊還算平靜,那股情緒卻變成威壓散發出來,一瞬之間壓得劍境之中的修士們腿腳發軟,口吐鮮血,竟是直接跪在地上!
而他好像終于被刺到最脆弱的地方,
孩子就是孩子,孩子怎麽可能是妻子呢?
孩子是不能變成妻子的,如果成了妻子,就再也不能坦率地,以師長的身份牽起她的手,将她抱在懷裏。
如果成了妻子,就只能在夜裏——
他按下思緒,孩子就只能是孩子,他的威壓壓迫着所有人,包括她,他不能讓她再說,頭腦轟鳴着,她分明已經被威壓壓得有一點說不出話了,他卻還是用手捂住了她的嘴,眼睛有點紅,不斷輕輕喘息着:“夠了,朝朝。”
裴朝朝這次乖乖閉嘴不說話了。
她感覺到他的威壓,目光在那群半死不活的修士身上掃了一圈,
緊接着,
她捏了捏另只手掌心的碎萬界符,随即在心裏默念了句咒語,啓動了碎萬界符——
“轟——!”
一陣巨響,
緊跟着,四周劇烈震蕩起來,原本就快要崩塌的劍境這一刻再也堅持不住,竟開始緩緩碎裂開來,與此同時,前面已經遍體鱗傷的瓊光君也再支撐不住身體,跪倒在地上,用手肘支撐在地面上,垂着頭吐出一口血來。
與此同時,
神仙們降在修士們身上的靈息被這震蕩逼出來,橫沖直撞着要回到天界,
然而劍境崩塌,周圍的寒冰與雪飛速消散,所有的景象都回歸重明境最初的模樣,而作為神域的劍境碎裂無蹤,不再與天界聯通,那些靈息在重明境裏星星點點地胡亂游走,如同流星亂墜,似乎想找到出去的路。
另一邊的天界,
用來監控劍境中畫面的水幕在劍境開始震蕩的那一刻就突然暗了,
再之後冰雪消融,劍境崩塌,回歸重明境的畫面都沒有同步到天界。
神仙們面面相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時候,
為首針對裴朝朝的那神仙率先捂住心口,緊接着痛苦地咳出血來。
緊接着,其他降下過靈息的神仙們也察覺到身體裏傳來一陣剝離般的劇痛!
這痛感強烈,就好像自己的靈息被生生從神魂中剝離,
有些修為次等點的神仙竟承受不住這痛意,當場暈了過去!
場面瞬時間亂成一團,
有些沒降下靈息的神仙被這場面吓住——
就連魔族入侵,天界與魔族打仗時候,都不會有這樣神仙們一起昏倒或者吐血的詭異場面!
有神仙出聲:
“這……怎麽,怎麽突然這樣了?”
“水幕也突然暗了,我剛才好像看見瓊光君的劍境像要碎了一樣,誰來告訴我我是不是看錯了?”
這時候,
那為首針對裴朝朝的神仙聽見這話,驟然想起什麽似的,出聲道:“快,把靈息都收回來!”
靈息是神仙意識的一部分,要降下或者收回都不難,只是起心動念的事情,
然而現在——
有神仙忍住疼痛,試圖收回靈息,然而臉色漸漸變得驚恐:“不行!”
那為首的神仙幾乎有點氣急敗壞了:“怎麽不行?什麽不行?”
他捂着心口,承受着靈魂中那種剝離感,着急地低吼出聲:“說清楚!”
“靈息好像收不回來了——”
“我的也是,我感覺不到我的靈息了……”
“她好像打碎了劍境,把我們的靈息全拘在了重明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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