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一怒之下 怒了一下
第94章 一怒之下 怒了一下
這幻境由趙息燭的夢境結成,
幻境之中生成的一草一木完全複刻了天界該有的樣子,甚至無比真實。
真實到什麽程度呢?
不管是誰身處其中,都并不會想到這是一處幻境, 哪怕場景突然從白家變換到天界,也只會讓人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之前的兵荒馬亂中錯過了什麽, 而不會懷疑這地方根本是假的。
江獨按裴朝朝的話尋找那口“枯井”。
他平時要動腦子的地方不多, 但也并不傻, 一路上很快察覺到周圍環境的異狀,于是也有一瞬懷疑這地方是幻境。畢竟一眨眼從人間到了天界, 怎麽想都荒謬。
但他很快又打消了這層疑慮——
升仙臺本就是連接人間、天界、魔界的通道,即是通道,于是屏障;升仙臺被天雷劈碎, 人間與天界的屏障消失, 那麽周圍環境物換星移,他一步從人間到天界也算合理。
最顯眼的一處異狀就這樣被合理化。
江獨心底裏還隐隐約約覺得有哪裏不對,但即便如此, 他急着找裴朝朝, 就按下那種微妙的異樣感,沒繼續深想其他不對勁的地方。
他很快就找到那口枯井,
但往下看過去, 裴朝朝已經不見人影。
只有井底地面的泥土上有字跡。
像是人用指尖一筆一畫劃出來的。
江獨認出這是裴朝朝的字跡。
最開始遇見她的時候她眼睛還看不見, 她為了和季慎之一起回歸元宗,拿要揭穿他魔族身份的事威脅他,那時候她就是背着季慎之他們,背地裏用指尖在他手裏比劃着寫字,臉上對着季慎之他們擺出無辜脆弱的表情,背後在他手心裏寫的卻都是一些溢着壞水的話。
……還愛寫倒筆字。
但平心而論,
她統共也就在他面前寫過那麽幾回字,還都寫在他手掌心裏,
江獨以為他不該記得,也不該能認出來她的字跡,然而真正看見這字跡的時候,他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他莫名感覺掌心發癢。
有點像家犬聞見屬于主人的氣味,他一瞬間亢奮起來,站在井上看不清井底具體寫了什麽,于是他又用手撐住井口,翻身跳下去。落了地,就看見她在地上寫了他的名字,又劃掉。
劃掉後,旁邊還跟了一行小字——
「沒人要的野狗。」
江獨一頓。
這行字就不是裴朝朝的字跡了,看起來蒼勁有力,甚至隐約有點耀武揚威的氣勢。并且這字跡不像是用手指寫出來的,反倒像是拿着劍,用劍尖在地上鑿出來的。
并且,用來寫這字的劍應當也是相當厲害的法器,劍鋒銳利,留下的字跡刻痕也很尖銳,看起來像……
江獨覺得這刻痕有點眼熟。
他仔細回憶了下,然後看見自己手臂上未痊愈的傷痕。
用刀和用劍在身上留下的傷痕是不一樣的 ,同理,刀與劍在地上寫字,寫出的字也不一樣,不同的劍,根據劍尖與劍鋒不同的厚度、形狀,留下的痕跡也不一樣。
江獨熟練使用兵器,這些痕跡的差異他能一眼看出。
這痕跡之所以眼熟,是因為——
他手臂上有同樣的劍痕。
手臂上的劍痕是之前和趙息燭打架的時候留下的,
那麽被裴朝朝用來在這地面上刻字的劍,應該也是趙息燭的。
江獨原本擔心裴朝朝是被什麽人帶走了,想起她之前和他說的話,叫他提醒她她是誰,他總覺得她像是預料到了什麽,比如說她或許預料到她之後會神智不清,甚至預料到她自己要失憶,忘記她自己是誰。
他怕她這個狀态被人帶走有危險,但現在看着這行字,幾乎氣笑了——
肯定是趙息燭帶走了她!
這賤種一定是趁着裴朝朝神智不清,告訴她他是條沒人要的野狗!
什麽叫沒人要的野狗?
裴朝朝可是親口說過他是她的狗!
她甚至還誇過他乖,誇過他聽話!
趙息燭這賤種才是沒人要的野狗!
*
另一邊。
裴朝朝跟着趙息燭回到司命宮。
她失憶了,但基本的洞察力還在,聽見趙息燭說他是她夫君時,她注意到自己身上穿着婚服,趙息燭身上卻是普通黑衣,并不像剛和她拜完堂。她很容易就察覺到漏洞,判斷出他在騙她,他真實身份應該并不是她的夫君。但她也沒有戳穿,而是佯裝信了他的話,甚至于他說要帶她回家,她也順勢答應了。
因為她真的很好奇——
他到底想幹什麽?為什麽要捏造出個夫君的身份來騙她?
并且,
她本能地覺得周圍的環境很奇怪,與其呆在井底不動,不如跟着他出去,不僅能看看他接下來想做什麽,還能順便觀察外面的環境,試試能不能找回一點記憶。
她總覺得自己好像有什麽事情要做。
只不過她這位“夫君”實在太奇怪了。
他帶着她離開井底之前,看見她又瞄了眼地上“江獨”那兩個字,于是黑着臉和她說,江獨就是條沒人要的野狗。
她自然不信他的話,不過覺得有趣,就和他說:“那你寫下來,用劍刻。”
趙息燭不冷不熱道:“髒了我的劍。不寫。”
她說:“我記性不好,連我自己是誰都忘了,你說他是野狗我也不記得。你得寫下來,拿劍刻下來,萬一我以後再忘了,不小心摔到這口井裏,看見他的名字我就知道他是條野狗了,也不至于惦記着,以為他是什麽很重要的人。”
她亂說一通,其實不是為了以後看見這名字就想起這是條野狗,因為她不信趙息燭的話。她覺得江獨應該是個人,能幫到她,她失憶了,但足夠了解自己,若非如此,她不會寫下這個名字,她不做沒意義的事。
不僅如此,她判斷江獨應該也認識趙息燭。在這兒用趙息燭的字跡留字,江獨倘若來找她,也能順着趙息燭的字跡猜到她和誰走了。
她說這話是有自己的算盤。
而趙息燭最後還是冷着臉刻了那行字,然後又黑着臉擦劍,黑着臉擦完劍,又要帶着她瞬移離開。她不同意,說因為失憶了,想看看周圍環境,硬生生磨得趙息燭帶她走路回去。路上,她又說腿疼,要他背着她回去。
她這位“夫君”臉都黑透了,但最終也還是彎下身,讓她趴在他背上。他背着她的動作很熟練,好像曾經這樣做過無數次,甚至還下意識拖了拖她的腰。裴朝朝覺得更有意思了,看樣子,她這位“夫君”和她是舊識。
她思緒很活絡,就這樣伏在趙息燭背上,路上沒遇見什麽人,就這樣回到司命宮。
司命宮很冷清,宮殿偌大,但除了趙息燭和她之外,就沒有旁人了。
趙息燭把她放到一間宮殿裏,放下她,就轉身準備離開了。
裴朝朝看他要走,于是又出聲道:“等一下。”
趙息燭聞言,太陽穴跳了下。
裴朝朝失憶後,對他的态度就有點像回到了很久以前還沒和他成仇的時候,會對他頤指氣使。他有點不習慣,覺得她事多,今天對她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然而恍惚間,卻又有種錯亂感,就好像中間這漫長千百年的敵對都被這份頤指氣使抹平,就好像這千百年的針鋒相對不曾存在過,只需要她幾句話就回到從前。
他腳步停下來,半晌,面無表情轉頭看她:“……又怎麽了?”
裴朝朝說:“你不是我夫君嗎?”
趙息燭頓了下。
他覺得自己不清醒,當時怎麽就莫名其妙騙她自己是她夫君了。
他自己都沒想明白。
但騙都騙了,他“嗯”了聲。
誰知道下一秒,
裴朝朝說:“你既然是我夫君,現在為什麽要走?”
她用手扯了下繁複的婚服,又指了下裙擺上的血污,聲音輕飄飄:“過來幫我寬衣。”
這話一落,
趙息燭直接氣笑了:“我是你夫君,不是你仆人。”
裴朝朝說:“那你這兒有仆人嗎?”
趙息燭眼皮都開始跳了:“沒有。”
裴朝朝還活着的事情他不想讓天界人知道,所以帶她回來之前就傳音叫所有伺候的神仙的離開了。現在這裏确實沒有仆人,但這裏沒有仆人,他就要給她當仆人嗎?
她當他是什麽?
趙息燭越想越煩躁,聲音發涼:“沒有仆人,你可以自己更衣。”
這一邊,
裴朝朝聽見他這話,原本想說,那我就這樣走到司命宮外面去,找人來幫我寬衣。
她其實并不是不習慣自己寬衣,但她總覺得,這樣大的宮殿裏沒有一個伺候的人,這也很奇怪。她相當敏銳,總覺得是趙息燭不想讓別人看見她,所以遣走了這裏其他人。但這些猜測全憑直覺,她沒辦法确認,只能通過別的辦法去試探。
趙息燭看起來不願意為她更衣,憋着一口氣不願意自降身份給她當仆人,
這時候,她如果說要出去找人,他倘若阻攔,改變主意過來給她更衣,她就更能驗證自己的猜想。
然而還不等話說出口,
她突然感覺到手腕上有靈力波動。
她頓了頓,沒再出聲試探趙息燭,而是擡起手,看向自己的手腕。
她看見自己的手腕上系着一根半透明的靈力繩,現在那繩子上靈力波動,就好像有人在通過這根繩子聯系她。
按理說,她現在只要回應一下,說不定就能知道自己的身份。
但是——
她的本能告訴她,不能在趙息燭眼前回應對面的人。
如果裴朝朝這時候有記憶,一定知道不能回應的原因是:江獨不是該出現在這場幻境中的人,他是徹頭徹尾的外來者,他如果出現在這,趙息燭很容易就能察覺到不對勁,從而察覺到他其實被拉進了自己的夢境裏。她不能讓趙息燭比她更早意識到這一點。
然而她這時候沒有記憶。
她看着靈力繩,感覺有點困擾,思忖着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直覺。
與此同時,
趙息燭看她突然不說話了,又轉眼,就發現她撩開衣袖,盯着手腕間的一根靈力繩。
趙息燭視線微頓。
哪個野種給她拴的手繩?
她看着這繩子又是要幹什麽,給她拴繩子的野種聯系她了?
他都騙她他是她夫君了,雖然是騙她,但她不也信了嗎?信了怎麽還看着別人給她的東西?她會回應嗎?會記起來嗎?
趙息燭突然有一種危機感,危機感裏還夾雜着一點兒妒火。
他猝然走上前去,指尖一道靈力帶過。
下一秒。
微弱的斷裂聲響起。
趙息燭飛快地割斷了那根靈力繩。
另一邊,
江獨試圖用靈力再和裴朝朝傳音,
然而催動靈力,她那邊卻一直不回應。
他等了半晌,
但緊接着,卻感應到靈力繩被一道熟悉的靈力猝然斬斷——
又是趙息燭這個賤種!
江獨勃然大怒,然而下一秒,他借着這靈力,感應到一點位置。
他頓了下,緊接着,迅速朝感應到的位置過去。
*
也是這時候。
裴朝朝看見靈力繩被斬斷,又轉眼看趙息燭:“你幹什麽?”
她彎了彎唇,換了個方向試探:“你很怕我看着這根繩子嗎?怕我想起來什麽?”
她這話并不是那種暗戳戳的試探,很明顯,
語氣也很柔和,然而試探的同時,卻有種強勢地把人逼到牆角,咄咄逼人的感覺。
趙息燭被她噎了一下,臉色不好看。
他深吸一口氣,一擡手開始解她繁複的衣扣,無力道:“不是要幫你寬衣嗎?一根破繩子而已,寬衣之前就先幫你把它解下來了。”
裴朝朝站在原地,由他伺候着更衣。
她饒有興致地想,看來他不太想讓她想起來。
她心裏記下這點,表面不露聲色,笑着明知故問:“不是不想幫我寬衣嗎?我以為這些仆人做的事情,你都不願意做。”
這話就像把他當仆人一樣。
她根本就沒半點把他當夫君的态度。
趙息燭一怒之下怒了一下,額角突突跳着,根本不搭理她。
但他手上又幫她把衣扣解開,冷着臉吩咐:“擡手,幫你脫外衫。”
裴朝朝擡起手。
趙息燭又幫她脫去外衫。
男人看樣子氣得不輕,脖頸間和手背上的青筋突突跳着,看起來很有力,像是随時要動手掐死她,卻強行隐忍着。他眉眼此時低垂着,動作卻很細心地幫她寬衣,打理衣物,這讓他身上竟還真的多了一點兒割裂的人夫感。
裴朝朝突然覺得有點渴。
她确實沒把他當夫君。
她都知道他是假的了,不可能把他當作夫君對待。而且她覺得,她并不是那種會認真要和誰成親的人,不可能将任何人當作夫君來對待。即使眼下身上穿着婚服,看起來剛和人成過親,她也覺得,她應該是為了別的目的才成親的。
但趙息燭長得确實很好看,眉目風流含情,五官俊朗漂亮。
肩寬腰窄。
即使是假的夫君,但他是自己送上門來的,她現在沒事做,用一用他怎麽了?
她想到這,擡手攥住趙息燭的領口。
趙息燭正在幫她整理衣服,突然被她抓住衣領,還感覺有點疑惑,他又疑惑又有點不耐,卻偏偏對着她又可以本能壓住火氣。他壓着火氣想問她又要幹什麽,然而話還沒來得及說,下一秒,她手上就一用力,把他拉得彎下身來。
然後她擡了擡頭,在他唇間輕輕貼了一下。
她第一次親他。
她主動親他。
趙息燭原本下意識要推拒,這時候卻愣了下,這兩個念頭一瞬間在腦海裏滾過,好像将別的思緒全都給掩蓋過去了,像煙火一樣炸開一點輕微的聲響,他想仔細聽一聽究竟是什麽聲響,然而卻只聽見過速的心跳。
他聽不見別的聲音了。
于是就這樣站在這裏,微微彎着身。
裴朝朝的手按住後腦,将他的頭壓得更低,他也沒有反抗,只是順從地張了張嘴,眼角微微紅,吞咽着,讓她咬得更深。
喜怒無常的男人這一刻,看起來竟有一點……
乖順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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