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三、回山 也不知這位小國舅是任性習慣……

第3章 三、回山 也不知這位小國舅是任性習慣……

雲閣來得很快,沒有給她太多悲春傷秋的機會。靈徽從她手中接過藥包,放在鼻下深嗅了幾口,才覺得自己的呼吸微微順暢了幾分。

“這段婚事是先帝親賜,你阿父也很滿意,你為何……為何不願?”王愔不忍談話就這樣無疾而終,匆匆相見,多看一眼都困難重重。

他自小被培養的知規守禮,從不逾矩,唯一的一次沖動,就是跪着求阿父,讓他為自己出面,求娶弘農楊家的靈徽,那個美麗爛漫,如桃花灼灼的姑娘。求娶楊家女意味着什麽,他自然明白,阿父對于他的這個決定十分無奈,卻也還是答允了下來。

彼時朝局暗昧,大亂已起,蕭家各地藩王狼子野心,手握重兵而争戰不休,皇帝依仗的唯有楊家,也只有楊家将自己的滿門生死都捆綁在奄奄一息的朝廷上。就算是賜婚,也無人甘願陪着他們共進退,更何況主動求娶,還是琅琊王氏。

皇帝激動不已,賜婚的旨意都沒有經過中書門下,倉促慌張,其意不言自明。

可惜,他們尚未完婚,洛陽便已陷落,她落入敵手,三年音訊全無。

王愔知道她的顧慮,表示自己并不在意:“我最後悔的事情,便是當初沒有帶你一起離開。”

靈徽放下了手裏的藥包,握住了雲閣的手,并不想多和他糾纏過去的事情。

“沒什麽後悔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緣法,你我無緣,不用介懷。”她說話的語調和相貌一樣冷若冰霜。

王愔想不明白,是什麽讓一個明媚的姑娘,變得如此面目全非。她看上去楚楚纖弱,可說出的話卻像是刀劍般鋒利傷人。明明她是溫柔可人的,會甜甜的笑,會羞怯地躲在樹後偷偷看他。

“你當真是圓月嗎?”他聲音不大,帶着悵惘地語調。那年,當從她的族兄楊臨的口中知道這個名字時,他就想過,待她過了門,他一定不會生分地喊她靈徽。他會叫她“圓月”,如她所有親近的人一般。

她愣了一瞬,繼而仰頭看着他,聲音有些尖刻:“還請将軍慎言,你我尚未親近到這般程度,過去沒有,以後也不會有。我無心于将軍,還請将軍莫要糾纏。”

王愔仍要說什麽,忽然聽得身後有低笑聲傳來。

回頭而望,來人绛衣鮮豔,笑意融融:“方才到處找尋王将軍不見,卻原來是躲在此處,莫不是怕大家給你灌酒?”

這般奪目的人物,不刻意打聽都會知道身份。皇後胞弟謝衍,人稱“小國舅”,如今在禦前任秘書郎,顯然前途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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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愔看着來人,很快就恢複了往日端穩的樣子,微笑着拱手道:“原來是元和,我與宜城君有些私事要談,倒讓你見笑了。

靈徽反感他這些言語細微處透出的暧昧,尚未等他引薦,便淡漠地行了禮,扶着雲閣轉身離開。

那人的聲音在身後朗朗響起,仍舊帶着笑,話裏話外卻有些意有所指:“聽聞令堂已經為将軍求婚于龍亢桓氏,那桓氏文君咱們也都見過,自是品貌皆嘉,想來很快便能喝到将軍的喜酒了吧。”

王愔惱他沒有眼色,卻也不能貿然否認,只能含糊着,不鹹不淡地說了句:“元和消息這般靈通嗎?”

“琅琊王□□儀出衆,這一定親,能令多少建康女郎夢碎,連家中小妹都不住抱怨,在下就是不想知道也得知道啊!”

隔得遠了,仍有只言片語傳入耳中。靈徽彎了彎唇角,萍水相逢,仍仗義執言,也不知這位小國舅是任性習慣了,還是未經世事滄桑,仍有一腔赤子心腸。

回山時,天色已晚。皇後允她留宿宮中,卻被靈徽婉言拒絕。如來時一樣,一人一仆一個車夫,她的羊車行走在宵禁後空蕩蕩的街面上,有些孤零零的凄涼。

“女君不該拒絕侍衛相送的,一會兒出了城,路上實在不安全。若是有人沖撞,那可怎生是好?”雲閣膽子小,眼看着夜色深沉,四周寂靜,不免心裏發慌。

“無需害怕。”靈徽靠在車壁上,神色怏怏,“這裏是京畿之地,草寇惡徒不敢造次,更何況聽說那個新上任的領軍将軍能力十分出衆,這建康城的治安比當初的洛陽城要好了許多。你看……”她指了指不遠處巡邏的武侯,“這下放心了吧!”

城裏不用害怕,但是她們要出城,城外會發生什麽,誰能預料。

雁回山離城不遠,山勢也算不得奇險,山中多有道觀伽藍,香火皆盛。靈徽選的清都觀位于山腰處,不甚起眼,勝在幽靜。羊車上山有些吃力,走得甚是緩慢,夜風裏松聲陣陣,聽着如同波濤浩蕩,在這空蕩蕩的夜裏猶顯蒼寂。

忽然,身後有馬蹄聲響起,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不徐不疾的,仿佛是準備捕食獵物的猛獸,在坐着耐心的周旋。

靈徽心頭一緊,不由得戒備起來,後背的冷汗慢慢浸出,提醒着她曾經受過的痛苦和折磨。她以為自己什麽都不怕,經歷過生死,會看得比別人更開。可是記憶就是記憶,開心的未必刻骨,難過的總是銘心。

她伸手,自車中的小屜裏拿出一把銀刀。那柄刀不大,刀鞘上綴着幾顆寶石,十分精巧。但是抽出後,刀身卻如一抹雪痕,光芒冰涼刺目,一看就是利器。

“這是……女君随身帶着刀?”雲閣驚奇,又覺得這個刀帶得很有必要。若是三年前,女君大概不會操心這些,可是三年不見,她早已不是那個任性爛漫的小女郎。

雲閣不知道這三年她都經歷了什麽,但從她越來越寡言清冷的性子,便能猜出,那段經歷并不愉快。

“與其哭哭啼啼的等人施以援手,不如持刀自救。這世上哪有無緣無故的付出,蒙人恩惠,總是負累。”

看着刀,難免想到故人。真是奇怪,明明那樣恨他,為何會記得他說過的話,保留着與他有關的東西。

握刀的手有些抖,但是她強迫自己鎮定。怕什麽呢?她不害怕,什麽都不怕……

鄭叟揮着手中的鞭子,恨不得羊車變成馬車,能夠疾馳而去。可惜任他怎麽折騰,還是徒勞無功,後面跟随的馬蹄聲卻越來越近,很快就逼近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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