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四、相識 令月嘉辰,相逢有緣

第4章 四、相識 令月嘉辰,相逢有緣

就在靈徽糾結是要棄車奔逃,亦或是出其不意攻擊賊首換取偷生之機時,馬上之人終于出了聲:“莫要害怕,是我。”

那個聲音雖然陌生,卻很是清澈幹淨,聽在這樣空寂的夜裏,無端讓人心安。

靈徽示意鄭叟停車,車簾掀開時,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外面已經火光缭繞,可見跟随的人數不少。青骢上下來一個人,站在她的車前。

謝家七郎生得昳麗,燈火照耀下更顯灼灼。

沒想到會是他,靈徽愣了一下,并未行禮,淡淡的客氣道:“原來是小國舅啊,方才失禮了。”

男子似乎并不喜歡這個稱呼,皺了皺眉,笑容卻依舊溫暖和煦:“女君不必如此稱呼,你想叫在下謝衍也好,元和也行。‘小國舅’三個字卻是當不起的。”

靈徽聽他這樣說,不置可否,只是點了點頭。

這樣的舉動,可以說得上傲慢,謝衍身邊的侍從庚寅有些不滿,嘀咕道:“女君好生無禮,我家郎君見你獨自出城,實在不放心,便緊緊跟随保護……”

“庚寅!”謝衍制止了他的話,有些赧然,“近日京郊不大太平,你獨自出城,恐有危險。我剛好出城有事,不過順路罷了。”

這個年歲的人,最藏不住心事。越是解釋,越顯得刻意。

“多謝郎君大恩。”她終于露出一絲笑容,這個笑容清淺如湖上之風,漫不經心拂過,卻足夠吹皺滿池春水。

明知道她不過是敷衍,嘴上說着感謝大恩,其實根本沒有放在心上。但他還是為她的笑容觸動,忍不住想要靠近。

驚鴻一瞥,大概就是現在的感覺。

他一向不羁,也習慣了被追捧着,奉承着,誇贊着,乍然受了冷落,反而多出了幾分別樣情腸。她越是疏淡,他便越想去靠近。就像是有人告訴他,前方山勢陡峭,有野獸出沒,他便越想去闖一闖,好讓平淡到無趣的日子裏多一些新奇的體驗。何況她那樣美,讓自己魂牽夢萦,愛慕難舍,讓他渾渾噩噩,手足無措。

并不熟稔,自然也沒有更多話聊,靈徽顧忌着面子,半阖車門,依稀能看到策馬在旁的俊秀身影。到底是世家公子,雖說風流了些,到底不算孟浪,一路上話也不多,只時不時地側首看靈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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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車上懸着青色的簾幕,隐在簾幕後的容顏,如溶溶月色下的梨花,有皎潔寧靜的美好。

終于看到了山門,一雙手矜持地自簾後伸出,搭在侍婢的腕上,略借了些力後,人便輕盈盈地落在了地上。謝衍注意到,她的面色有些蒼白,襯得那雙眸子點漆一般,黑得發亮。乍然一看,竟如夜間山林裏勾魂攝魄的妖物一般。

她沒有點醒正在發怔的人,含着淡笑看着對方,似乎也在細細打量着這個京中有名的世家貴公子,想要弄懂他此番殷勤相送的意圖。

謝衍被她看得不自在,驟然清醒了過來,俊臉一時通紅,踟蹰地看了看不遠處的道觀,讷讷道:“還好一路平安,也算沒有辜負皇後殿下的重托。”

這個理由找的勉強,就算皇後托付護送,也斷不會讓自己尚未婚配的親弟弟大費周章,特地出城相送。然而靈徽卻不拆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曼聲道:“郎君可要進去坐坐?”

謝衍是知禮的人,忙道不必,卻在觸到她眼神的剎那,又局促緊張了起來,鼓起勇氣開了口:“令月嘉辰,相逢有緣,還請女君告知芳名。”

“哦?”她挑眉,掩袖笑道,“郎君竟不知麽?”

見謝衍的臉越發紅了,未再為難,大方地自報了姓名:“弘農楊氏,靈徽,已故太尉忠獻公之女。”

楊尚犧牲後,被朝廷追贈為太尉,谥號“忠獻”,故而她這般自稱。謝衍聽到由她親口報出的閨名,慢慢重複了一遍,胸口蕩漾起一抹柔情,只覺得她的名字如人一般,精妙無雙。

“陳郡謝氏,謝衍謝元和,暫領秘書郎一職。得遇女郎,平生之幸也。”他似乎忘了,自己已然介紹過自己的身份,這般鄭重其事的樣子,惹得身旁的庚寅都震驚不已。何時何事,能讓一向風流潇灑,落拓不羁的小國舅古板端嚴成這樣。眼前這個美人,的确很不一般。

她确然不一般,見了謝衍這般,半分羞怯也無,只是微微屈膝行了個禮,然後旁若無人地轉身離開。夜風輕拂過她身上的襦裙,風裏便帶上了幽幽的香氣,那是一種微微發苦的清冷香氣。恰如她,明明在笑,卻總讓人覺得若即若離。

“改日正式前來拜會女君,可否?”謝衍追着月華下那一抹孤清的背影,問道。

眼見着那人如梨花般風露寂寞,款款消失在視線中,心頭升起一絲悵惘。想着得遇美人,無功而返的遺憾,一步跨到了馬上,調轉馬頭預備回城。

這時,風中送來那個悅耳的聲音,沒有調笑的意味,但說得話卻引得他浮想聯翩。

“我喜歡吃櫻桃,将軍記得帶些。”

謝衍執着缰繩的手凝了半晌,直到那馬兒都失去了耐心,在原地轉起了圈圈,他才如夢初醒般綻開了一個笑容。

“庚寅,她真有趣,不是麽?”謝衍撫了撫自己的愛駒,對身邊的侍從說道。見侍從也在愣愣地看着靈徽消失的地方,不耐地踢了他一下,想要從別人的口中亦得出同樣讓他愉快的結論。

然而庚寅只是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嗫喏道:“奴倒是覺得她很奇怪,哪有人初見面就讨要禮物的,雖說也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但哪裏像個世家千金的做派……”

“那算什麽禮物!”謝衍的笑意更深了,“率真直爽,神秘美麗,當真奇女子……這樣的女郎,哪裏是哪些裝腔作勢,矯揉造作的俗人可以相比的。”

……

回到屋中,星臺已經準備好了熱水,随着雲閣一起幫靈徽拆頭發。她今日的發飾衣着皆簡素,于是三兩下便弄好了。然而靈徽卻一動未動,怔怔看着菱花鏡出神,銅鏡照不出她蒼白的臉色,但分明又将愁緒捕捉的清清楚楚。

半晌,聽到她長長“唉”了一聲,自顧自嘆息道:“真無趣啊!”

星臺不知道今日發生了什麽,只一個勁兒地看向雲閣。雲閣瞅了瞅靈徽的臉色,踟蹰片刻後,問道:“女君對那謝家郎君,似乎很有好感……”

靈徽沒有指責她的越界,晉陽府裏的侍婢們死的死,散的散,能留下這兩個,受盡千辛萬苦也要找到自己,她很感激,自然也将其視為親人。親人之間,沒什麽不能問的。

她用手遮住自己半張臉,露出一雙水波盈盈的眸子:“他姓謝。”

這個回答,簡短又有說服力,雲閣和星臺了然,但仍覺悵然:“女郎何必自苦,報仇也非一日之功,等趙将軍回京了,咱們再同他商量商量吧。”

“荊州是要地,哪能說回來便回來的。玄鑒阿兄已經為我做了那麽多,我若一味挾恩圖報,會讓阿父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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