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十七、猛獸 她很少有這般言語尖刻的時……

第17章 十七、猛獸 她很少有這般言語尖刻的時……

“元和所言甚是,趙某一介武夫,只會為國盡忠。北地紛亂,早日澄清玉宇,掃除叛逆才是正經。慕容家一日為臣,一日便不該被視為仇雠。不過非我族類,到底還要提防。”趙纓環視一周,為這莫名而起的話題做了了結。

他年歲比這些人稍大,官職又最高,所說之言擲地有聲,之後便再無人敢提此類話題。

不一會兒,有侍婢走進閣中,稱獸苑內新得了幾頭奇獸,長主邀衆人前去觀賞。

聽聞鮮卑宇文部前些日子派使者前來朝見皇帝,特地帶了許多北地珍寶,其中尤以北珠和猛虎最為珍貴。皇帝寵愛豫章長公主,特地賜下一斛珍珠,并答允在樂游苑中飼養一頭。

北地猛虎不同于南方,聽說體型十分健壯,毛色最是鮮亮豔麗,野性也最強。于是大家紛紛移步,前往獸苑。

“我實在不想去,現在天氣炎熱,那獸苑味道難聞的緊。”一個貴女嬌聲抱怨。

她身量纖纖,年歲應該比靈徽小一些,見靈徽看她,腼腆一笑:“女君想去麽?咱們不如就留在這裏賞花飲茶,可好?”

靈徽莞爾,聲音裏帶着引誘:“北地猛虎骨骼十分健壯好看,難得見到,你不想去看看嗎?”

“我害怕……不過,那……好吧!”那女子的眼睛眯成彎月,愉快又忐忑地跟在她身後。

“我叫袁容姬,家中行八,所以家裏人都喊我八娘。”她的腳步有些慢,走得踉跄又慌張,一面走一面不忘介紹自己。

“我知道。”靈徽轉頭等了等她,微帶着笑意。

衛将軍袁祜的幺女,掌上明珠般的存在,怎會不知。袁祜曾在楊尚身邊任參軍多年,靈徽見過很多次。後來他被調回了豫州任別駕,洛城失守後,陰差陽錯在南陽救了當今聖上,于是地位水漲船高,被任命為衛将軍,都督徐州諸軍事,可謂國之肱骨,位高權重。

如今朝廷中仍存北伐之念的,袁祜便算一個。哪怕不為了當年意氣,也需考慮北地世族日漸式微的局面。汝南袁氏,大多族人留在了北方,遷徙過江以來,夾雜于王謝之間,受制于南方本土世族,日子算不得好過。

“女君在北地時曾見過嗎?”容姬追問,問完後忽又想起了靈徽的經歷,有些尴尬,紅着臉讷了半晌。

靈徽似乎不以為意,接過了她的話:“不僅見過,還曾獵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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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過?”容姬眼睛都瞪圓了,不可思議地看着靈徽。

這麽一個身姿綽約,柔美如水的女子,竟然獵過虎?!

确實獵過,不過那時候被困在那個男人懷中,被他脅迫着拉起弓弦。那樣的恐懼,緊張,窒息……她永遠忘不了。

“瞄準目标,平心靜氣,一擊而中。”他的聲音沉沉的,帶着不容拒絕的強硬。

“若是殺死了它,虎皮做毯,虎骨入藥,若是心軟,你便是它今日的夕食。”他依舊在蠱惑,用殘忍的調子。

執手,拉弓,離弦而去。

一個連猛虎都不畏懼的人,當真可怕。

“猛虎再兇,也有弱點,人才是這個世上最可怕的。”她輕輕說道,聲音有些渺遠。

袁容姬聽着,細細思量,覺得很有道理,不住地點頭。

“姊姊,我今日便跟着你。你再給我講講,好不好?”幾句話,女君便成了姊姊,袁容姬是個心性單純爛漫的人,因為如此,才會很快和人親近起來。

遠遠傳來虎嘯聲,樹葉都被震得顫抖起來。巨大的鐵籠裏,幾個衣着鮮豔的獸奴試探着逗弄那只虎,在兩只虎的襲擊中身姿矯捷地四處躲避。

那猛獸果然生得威武健壯,骨骼如山般起伏,一雙眼睛銳利如刀,緊緊盯着獸奴,顯然已被激怒,随時準備撲殺獵物。

随着圍觀之人越來越多,叫好聲開始此起彼伏。猛虎環顧四周,忽然慢慢伏低了身軀,像是偃旗息鼓一般。

獸奴看着猛獸被折騰的筋疲力竭,得意地揮舞着手中的肉,渾然不知危險的降臨。可他手中的那點誘餌,哪裏能滿足野獸的胃口。

變故不過瞬間。仿佛一道閃電劈在眼前,在所有人還未反應過來時,猛虎已經撲到了獸奴身上。鋒利的爪牙亮出,不過一個呼吸的時間,血肉橫飛,獸奴連痛呼聲都為來得及發出,已然支離破碎。

貴女們何曾見過這等畫面,登時尖叫的尖叫,躲避的躲避,容姬倉皇之間撲到了靈徽的懷中,撞得靈徽一個趔趄。

身後一只手,牢牢扶住了她的腰。

驀然回望,直直撞到了一對幽黑深邃的眸子裏。那只手的溫度,她再熟悉不過,自小牽着她,護着她,是她一直仰仗的底氣。

匆忙相護,匆忙放開,宛若錯覺。

靈徽沒有再回頭,只留給趙纓一個後背,将瞬間紅了的眼圈留給了自己。

“若是不喜歡,就先回山,我晚些去看你。”他的聲音低低地響在耳邊,帶着淺淡又清新的氣息。

靈徽苦笑,心裏愈發難受:“我很喜歡這些,血腥味最好聞了,回山有什麽意思。我不是你心中那個單純無知,需要你保護的小女郎了。讓你失望,真是對不住。”

她很少有這般言語尖刻的時候,像個刺猬,傷人傷己。

趙纓一時茫然無措,卻見她已再不理會自己,趨了幾步上前,靠在鐵籠邊觀察那個獸奴的傷勢。

滿地血污中,殘骸如破布橫陳。忍着胸口翻湧的不适,仔細再看,卻只看到身首分離,方才還活生生存在過的人,再也救不回來了。

趙纓心中不忍,又轉目去看其他幾個獸奴。只見他們正蜷縮在鐵網的角落,渾身瑟瑟發抖,眼中充滿絕望。然而,無人體會他們的恐懼,無人在意他們的生死。便是這麽殘忍的看着,一邊害怕,一邊新奇。

“繼續啊。”有人大喊了起來,恐懼與激動混在一起,聽着扭曲又尖利。

靈徽微不可查得皺了皺眉,輕聲嘟囔了一句:“太無趣了,人與虎相鬥,體型殊異,除了血腥殘忍,又有什麽可觀賞的。”

“對啊,他們手無寸刃,怎麽可能鬥得過猛虎?”容姬聽到了,也附和了一聲。

豫章長公主距離她們不遠,看着也有些興致缺缺。宮人為她扇着風,她額上的汗仍不住的流,妝容都有些花了。

聽到這邊的交頭接耳聲,她雙目微睜着,對人吩咐:“去給那幾個獸奴一人一把兵刃。”說罷,向着趙纓那裏看了看,見他臉色不好,又補了句,“無獎無罰才是無趣,告訴他們,若是誰手刃了此獸,除奴籍,賞黃金兩镒。”

免奴籍,可為自由之身,黃金兩镒,置宅買地,再無後顧之憂。對于貴族來說,這些不算什麽,但對于奴隸,尤其還是獸奴,無異于可以讓其忽略生死的巨大誘惑。

此令甫一入耳,手上得了利刃的獸奴,眼中立時就有了光。盡管握刀的手仍在瑟瑟發抖,但強壯一些的,已經開始尋找機會,慢慢向着猛虎靠近了。

當其他人躍躍欲試時,有一個獸奴卻仍舊靠站在鐵網邊。他的個頭很高,淩亂的發遮擋着五官,看不清楚樣貌,但依稀可知他在觀察着周圍的一切。

靈徽靜靜看着他,歪了歪頭,像是在思索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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