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二十四、賜奴 我還只道你是個溫順可人……

第24章 二十四、賜奴 我還只道你是個溫順可人……

長公主蕭季瑤的荒唐程度,終究還是讓靈徽始料未及。

仆婢将她帶進去後,便阖上了門。室內未見人,只聽到陣陣笑聲,缥缈地從層層紗幔之後傳來。屋中燃着甜香,聞着有幾分绮靡。靈徽掩了掩口鼻,仍控制不住地咳嗽了一聲。

“宜城君來了?”那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飄來,慵懶又疲憊。

靈徽硬着頭皮,除了鞋襪,踩着柔軟的地衣,向內走去。室內沒有風,帳幔只是低垂着,越往裏走那香氣就越分明,聞着讓人心悸。

簾幕被掀開最後一重時,長公主聲音又起,這次卻是嬌笑:“什麽鄉巴佬,連洛下音都說不好。真該割了你的舌頭。”

靈徽一怔,凝神去看。博山爐散出的青煙中,長公主斜倚着榻,衣衫寥落半掩,玉足踩在一個赤身男子的胸前。那男子敷粉點朱,嬌柔俏麗更勝女子,見有人進來,也只是妩媚一望,繼續用指輕輕揉捏着長公主玉一般白皙的足。

朱漆雲母屏風邊,另有一男子,手裏執着書卷,讀的是一篇辭賦,聲音有些磕絆。這個男子衣衫倒是齊整,人也并無多少脂粉氣,看着十分青澀腼腆。

見靈徽入內,他迅疾地将頭垂了下去。

“臣女見過長公主殿下。”靈徽上前行禮,不期然被腳下的東西一絆,差點摔倒。燈火幽暗,她仔細一看,才發現那又是個男子。那人四仰八叉地仰躺在地衣上,衣衫大敞,仿佛喝醉了酒一般,口中混混沌沌地說着什麽。

靈徽尚未弄明白狀況,裙擺忽然被他抓住,那只手順着柔軟的衣料就要摸向她的身體。像是受了炮烙,靈徽猛然掙開他的手,吓得往後退了好幾部。

“不過是吃了些五石散,怎麽就失了禮數。再敢唐突到宜城君,小心我砍了你的腦袋。”長公主慢慢說道,又用腳踹了踹足下的男子:“還不給女君倒些酒,當真半點眼色也無。”

那男子急忙爬了起來,殷勤地遞了酒到靈徽面前,膩着聲音道:“請女君飲了這杯罷。”他的身上沾染了甜膩的氣息,靈徽又想咳嗽了,忍了忍悄然避開,口中道:“多謝殿下美意,妾不善飲酒,今日若是飲了,便該胡言亂語,誤了大事了。”

所幸長公主并未為難,示意那男子退後,目光在靈徽身上逡巡了一番後,掩口而笑:“臉紅什麽,莫不是從未碰過男子?不像啊!聽說你在北地時,做過慕容桢的侍妾。怎麽,他拿你當寶貝,捧着供着,連碰都不碰?”

饒是習慣了蕭季瑤的刻薄癫狂,聽到她這樣毫不遮掩的揭人傷疤,靈徽還是有些怒意拂動。不過她忍得很好,臉上半點怨怼都看不出,微笑淺淺,仍是雲淡風輕的樣子。

“殿下說笑了,正因有了北地的經歷,臣才分外……厭惡男人。”她擡眼,煙雨空濛的眼中,帶着冷意,“厭惡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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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季瑤玩味地看了眼前這個女子半晌,終于爆發出一陣狂笑聲,笑到最後眼淚都激了出來:“妙極!妙極!我還只道你是個溫順可人的淑女,原來和我一樣離經叛道啊!”

她上前幾步,伸出指,捏住了靈徽玲珑的下颌,眸子微微眯起,仿佛一只倦怠的貓。

“這樣好的容貌,想必受了許多委屈吧。可憐見的!”她笑了笑,眼底卻仿佛秋風乍起,蕭瑟與肅殺并存。

“其實你經歷的那些又算什麽呢?”蕭季瑤哼了一聲,慢慢放開了鉗制靈徽的手,輕輕扯下肩頭松垮的衣裳,露出半面後背。

白玉般的脊背,鋪陳着枯葉殘枝般的痕跡,仔細一看,靈徽不由倒抽了口氣。

層層疊疊的鞭痕,斑斑塊塊的烙印,還有刀刃劃破後留下的蜈蚣般的傷口。

蕭季瑤很滿意靈徽驚訝的表情,好像這些不是傷痕,而是什麽紀念一般。她的眼睛生得黑亮,但總是微微眯着,既高傲又冷漠,像是對什麽都不屑一顧。此時,她亦是這般表情。

“我可是先帝和仁安皇後最疼愛的女兒,十二歲前,我連手指被割傷,阿父都會大發雷霆。可那又如何?國破家亡後,那些所謂的忠臣良将都是些什麽豺狼虺蜴之徒。我流落荊襄時,那零陵太守方鏡,故作不知我的身份,将我賜給她的女兒做婢女。兩年多時間,我在方府受盡折磨,生不如死……”

她說着說着,眼中便褪去了瘋狂,慢慢浮出一抹悲傷。

她将唇附在靈徽耳邊,輕聲如呓語:“你知道嗎?我被像牲畜一樣送來送去時,才不到十三歲啊……”

靈徽心頭一緊,溺水般的窒息感覺又彌漫在心口,腹部的傷口仿佛又在隐隐作痛,痛到她忍不住眼淚簌簌落了下來。

“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吧……”蕭季瑤長長嘆了口氣,重新又坐了回去,伸手捏了捏腳下男子的臉。那男子仰着頭,帶着谄媚的笑容,将一顆剝好的龍眼奉上,看着謙卑又虔誠。

見靈徽仍怔怔站着,眼圈紅紅的,又笑道:“哀哀戚戚地做什麽,還活着不是很好麽。我回來後,将此事奏于皇上,皇上憐憫我的遭遇,卻也只是将方鏡一家關押起來,判了流刑。”

“既然無人替我做主,那我便自己做主吧。于是我派人于流放路途中将他們截殺,一個不留,分屍喂狗。”

噙着龍眼的唇紅的鮮豔,吐出的字卻殘忍。

“欺辱我的,傷害我的,我一個都不會放過。同樣,我也不會白受人恩惠。你救過我,我念你的情,今後你有我的庇護,斷不會讓你受了委屈。”蕭季瑤曼聲道,吩咐身邊讀書的男子:“今後你便去侍奉宜城君吧,你才學尚可,性子卻無趣,在我這裏也是無用。”

靈徽想要拒絕,但卻觸到長公主冷冷的眸光。她明白,這是一種恩賜,也是一種控制,她不能拒絕。

只有硬着頭皮答允了下來。

“奴宣陽,叩見女君。”那男子上前叩首,禮儀周到,形容大方。靈徽卻未細看,只聽着這個名字,有些熟悉。

洛陽,宣陽門……可是這個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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